137、太阳西下,鸟子甸,山中草木芊绵,零星的黄色野菊花装扮着大地,在争奇斗艳。微风中,红枫叶挂在枝头随风颭舞。远处树林不时传来“嗈嗈”鸟叫。地上,荫翳的茅篷窝内昆虫在沉闷的“喓喓”叫着,让人感觉空气压抑。“喓喓”的虫叫声,简直就是鸟语花香环境中的杂音。
田埂边,辛能与兰芬,使力眼与得秀,两对夫妇在各自责任田烧灰集肥。
“我们两家这次都是纸厂征地承包户,各占一个招工指标。对于村里两个指标,说实在的,他们惟独不通知王家子女报名应试,实在太不公平。”兰芬抱不平地边做事边说。
“你和王家有过节,这下又关心起他家来,想狗拿耗子呀?”使力眼在下边田埂泰然自若地说。他衣背上有个很大汗花印。
“哼!我关心他家?他家关我屁事。我是说句公道话而已。”兰芬轻蔑说完,接着又正经说起公道话:“语佑这辈子生长在沙坪底真冤,并还连累三个哥哥,连累侄子侄女。我说使力眼,我们两家为什么每次选举都要卷入宗辉和语佑的政治分争干什么?他们谁当村干部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王家后生不去参考关你么子事?我要不是为了自家切身利益,才不蹚入他们的政治分争。如果语佑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谁要他村长还没当成,就说要带领村民来分我们的沙碛土。兰芬,今天你怎么啦,竟关心语佑,我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当心自家指标被冒书记变戏法挪到别人头上。”得秀有意调侃。
“他敢!我量他不敢拿我歃血!斗大的字我还认得几个。他要那样做,我撬他祖坟!”辛能顿显乖僻,矜才使气地厉声吆喝。
“你敢撬他家祖坟?牢里不会关说大话的人吧。他要真那么做了,就凭你,肯定也奈何不了他。”使力眼不紧不慢,亵渎地。
“你说老娘我奈何不了他?”兰芬傲气说完,稍停一伙,带着自信谩语:“你是想绷我,还是想要那个斲丧鬼再进一次牢房?你来绷我,我去绷谁呀?斲丧鬼头上要是还对着个人脑壳就不敢来奈何老娘!门板大的字我还认得几个,谁怕谁?老娘我吃软不怕硬。别看我平时嘻里哈拉,但是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要敢惹怒老娘,我就再给他制造点麻烦,唱支插曲给他听,让他尝尝老娘的厉害。老娘我对本己合理合法的从不轻意放弃!”
“谁敢绷你呀。个个晓得你有能耐。你说他不敢动你的指标,可是现实他就什么都敢。王家有头有面,他不通知王家就是个例子。”得秀蛊惑。
“王家算什么?他家虽然人多,但都是懦夫!是败将!他们的半斤八两命还不如我。”辛能凶悍逞能。
使力眼听辛能这么一说,朝辛能藐视,然后低声扭捏自语:“说他家是懦夫,你比他们也强不到哪里去。他家大学生一连考好几个,你家尽出痞子、贼。”
“死人!有你这样说话的?声音也不小点。”得秀厉色乜斜丈夫,严厉制止。
使力眼听到妻子指责,脸臊红了,扭扭捏捏地:“他听不到。”过一伙,他又补充:“就算他听到了也没事,我又不下求他家么子。”说完,他再也没出声,像个褦襶,一个劲低头做事。
“死人,毋须求人就能随便得罪人了?”得秀严厉告诫。
得秀敢数落丈夫,并不等于他家阴盛阳衰,她可是刀子嘴,豆腐心。在家里,她当家只是为了面子。在村上遇到公家事,她就跟丈夫一样,变得傍人门户,随其自然了。
“我问你,你的指标愿意让宗辉送人情吗?”辛能大声戏弄。
“你说呢?”使力眼脑惛,稀里糊涂地笑着答道。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肯定会把坤伢子留着。”兰芬趣味地帮使力眼回答。
得秀对刚才使力眼的回答较为满意,心仪的看丈夫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兰芬,你们两口子只顾发狠做事,天色暗了,你们还打算回家么?我们可要收工回家了。”
“不回,还能跟山阿婆睡呀?”兰芬开心回答,开始收拾工具,准备回家。
138、第二天,考生回来,到处纷纷议论昨天考试情景。很快,村里招工的事传到王有才耳里,全家人都满腹牢骚,愤愤不平。
十天过后,宗辉手提黑色皮袋,去街上把冒美、冒丽办理招工手续,翠玉在屋外见了,立刻怨望的走去拦住宗辉。
“冒书记,你是怎么当村干部的?纸厂招工考试,这么大桩的事也不通知我们,要不我家两个小孩也去报名考试一下。考不考得上我并不怪你。现在你说怎么办?我们一大家子人连音讯都没得,你不是在成心报复我们吗?!”
“我怎么报复你们啦?村干部没有通知你们,你们同样可以来村里报名呀,你们怎么不来?”此时,处变不惊的宗辉,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还不承认是报复!语佑写了联名报告,清了你的帐,所以你就报复我们全家!”
宗辉本该自以为非,可他面对翠玉的指责,一阵忐忑过后,立即恢复了本有的倚官仗势,恬不为怪,人莫予毒模样。在他看来,村里由我一人主宰,这里天高皇帝远,量你家语佑也没有这个能耐,能将村里闹得天翻地覆,脱离我的轨迹。我只要不乱分寸,不与你们正面冲突,书记一职就永远是我的。他还曾想,自己受党保护,又不要你们普通民众投票选举,我只要把几个党员掌握好了,还怕你们这般普通百姓不成?再说,现在村里多数人都在为着个人利益向我靠拢,我还怕得罪你们王家一家?我的想法就是‘村规民约’,我的每一句话都是村里的决议,我就要让你们王家覆巢无完卵,看你们能奈何我?哈……宗辉越想越兴奋,于是蔑视翠玉:“不说我报复你们,你们不来报名,怕是瞧不起我这个村干部。不过没关系,你要真认为我是报复,就可以再告我。现在中国是法制社会。”宗辉全不把翠玉放在眼里,最后自负地乜斜翠玉一眼,以为当然的朝街上方向走去。
翠玉望着不断离去的宗辉,认为自己不说也说了,干脆也找村长论论理去,于是铁青着脸,又朝金书荣家走去。
139、金书荣家和其他被征土地村民一样,手头上有了大把钞票,家庭环境变化真可谓骎骎日上。他家领到土地款,一周时间内就置办了不少新家具,买了彩电和手机。此刻,金书荣正在堂屋沙发上认真玩着手机功能。菊花则在欣赏电视。旁边,訸笑正与金书荣交谈:
“叔,你老表把你大女招进中医院了,纸厂那个指标能不能让给我家良子?”訸笑带着邵阳口音心平气和地问。
“指标怎能随便转让。我老表帮忙把她招进医院,指标自然就得由他处理。”金书荣继续专心玩着手机,待理不理地。
“让给我不行?”訸笑加重语气。
“你怎么老来找我要指标?你家指标要怪就去怪语佑,是他在会议决议签了句:‘被招工对象务必是本组分田合法人口’。既然他写了这句话在决议上面,我也不好违反。你家良子不能享受招工指标全是语佑造成。我还想怨他,是他推翻了我的决议,削弱了我的权力。”金书荣厌烦推卸。
“他的签字我知道,只怪我家良子没在组上分到田土。我是说你家多余的那个指标能不能让给良子?难道你就不恋旧情?”
“恋什么旧情?指标不是通过旧情得来的。”金书荣仍在漫无目的玩着手机,根本就没觉察出訸笑的情绪变化。
“算了。那我不打扰你了。”訸笑懊恨离去。
“莫耍了?”菊花挽留。
“算了,玩也没用。”訸笑摇晃着头,好一副噬脐莫及模样继续怨毒往外走,并不停在想:沙坪底村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对于他叔,目前他有两点弄不懂:其一,人为甚么一旦达到目的,就莫认人或是莫恋旧情了?其二,语佑自分村以来向村里所提建立都是石沉大海,无疾而终,在村里就是个没得话语权的人,为甚么这次他在村民决议上签字就像铁水浇铸一般,村干们竟把它当作圣言,莫非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不管怎样,叔呀,下次选举你还要我帮你拉票就得问我愿意不?我倒要看你怎么去称雄?
訸笑走后,菊花便说起丈夫:“你怎么这样跟他说话,就不能和气一点?”
“怎么啦?现在他还能帮我什么?”
“再过三年,你还得靠他拉票哩。”菊花苦苦地。她虽然不算摄政,但也算深谋远虑。
“靠他?我要当了书记,他还得靠我罩着咧。”
他们两口子正说着,翠玉怒火中烧般从他家槽门进来了。
菊花一看翠玉有点不对劲,便热忱为她沏茶:“翠玉,你来了?请喝茶。”
“我不渴。”翠玉冷冷回答,没有伸手接茶。
菊花将茶放到桌上,接着又将竹椅笑着移向翠玉:“你请坐。”
翠玉刚坐下就说了起来:“叔,你是我们村民选的村长,得为我们百姓做主。这次村里招工考试,说大不大,说少不少,为什么偏偏只漏我们王家不通知?这里面到底是谁在搞鬼?我们就跟你们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了?”
“你先别急,有事慢慢讲,事情总会讲得清的。”菊花连忙安抚翠玉。
金书荣见翠玉到来,先前有些怔忪,但后来他知道翠玉是因招工指标的事来与他理论,一下子就变得事不关己了,于是落落穆穆的坐在沙发上继续玩着手机。 “你来找我发火干什么?我家两个小孩招工全是我家征地所得指标。我又没占村半点便宜。”
“我不说你占村便宜,而是找你评理,让你替我们说句公话。”
金书荣听后,诡秘的挪动一下身子,觉得妻子刚才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决定稳住民心,于是立即敷衍推诿:“我,一个村长算什么?村长全在支部领导之下。这次择优录取是通过镇里同意才考,也没有什么不妥。”
“你既是村长,又是组长。我问你,我们组是谁下的通知?”
金书荣觉得理亏,停了半晌才回答:“我谁都没有通知,支部只是让他们互相转告,跟我无关。”
“世上还有像你们这样当官的吗?”
“对不起,这事不能怪我。我只是个村长,在村里说话还不管用。我要是个书记,你这样说我,我也认了。”
“其实在郊区种菜也能活口,我只是难咽这口气,看不惯村里有人中饱私囊,徇私舞弊。”翠玉说着,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说的也对,在家种菜不比招工差多少。现在铁饭碗都成泥饭碗了。”菊花因势利导开导:“要是下次征地,他还继续在村长职位上,只要有招工的事,我就让他一定记住通知你好吗?”
“这还差不多。”翠玉完全释怀下来。
“其实你要真掌握着他的真凭实据,你完全可以去告他。”金书荣居心叵测地诱导翠玉。
“还去告他?我们全家已经身受其害了。”
“你完全不用怕。你只要能告倒他就会没事。对了,我站在你的观点上说话,请不要把我的思想讲给别人听哦。”
翠玉默许:“在沙坪底,能告倒他的人还没有出生。”
金书荣要翠玉去告宗辉,对于菊花来说,她知道丈夫的心里盘算是什么。她接着帮着丈夫,佯装责怪丈夫: “你该拿出点做人本事,争取下届当书记,也好将村里不平的事摆平,免得村民来怨你。村长嘛,说出的话又不管用,什么都要书记拍板。”
金书荣说完,仍在玩着手机,明白妻子是在用艺术语言为自己推卸责任,于是让其与之闲聊。不一会儿,他手上手机突然响了。他赶紧将手机放到耳边:“喂。……我是。……好的,我马上来。”他接听完电话,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喜上眉梢地:“有个买地建房的在野味店等我有事,我去一下。翠玉,要不你在我家吃了油茶再走。”他说着,起身朝屋外走去。
“村长,你去忙,我与嫂子讲一阵白话就走。”翠玉搭腔。
140、语佑家,王有才在堂屋内埋怨语佑。
“你呀,好端端的跟着人家起哄去分村。不分村,我家从未遭人挤对。现在好,村分了,宗辉死死坐着村干头把交椅,不但不领你的情,反倒成天被他诋毁、报复,成天听人冷言冷语。你不嫌丢人,我这张老脸现在都不知往那放了。往后你就别去想村民的那些事了。你是为人作嫁的命。这次招工考试,连你三个哥哥都跟着株连,他们竟连通知也不下发给发崽他们,要不冒美、冒丽的考试哪是发崽、富崽、玉花、桃花、樱花几姊妹的对手?还有爸不得不教你:水清无鱼,人察无徒。他宗辉拿多拿少管你什么事?县里有纪委,专查贪污违纪。再说,世上哪有绝对地好人?”王有才怅恨地。
“爸,其实分村本身没错。”语佑不敢抬头,只能一股懊恼在心中冥想:宗辉哥,我并没有针对你本人做过出格的事,你为何要暗地里使绊,与我扞格不入呢?
“还说没错?”王有才加大火气。“你不去分村,他宗辉哪来压人的权力?哪来这等风光?你和他哪会因为选举走向对立面?你怎会被他背着过河?他使的花招很多人都识破不了咧。”
听完父亲连串斥问,语佑更是胆怯。“我……哪知道会这样。”
“你好心没得好报,今后就别跟着人家起哄了,要永远记住分村的惨痛教训。”頔玉一脸怨气,好像有些疲倦乏力。
“自己只是一个想吃蜂蛹、而又不会抓马蜂、专捅马蜂窝的人。想吃蜂蛹,可要当心被马蜂蜇死。”王有才警告完儿子,接着“嗐”的一声长叹:“看着他们这帮人如此拉帮结派,活在这个讲情谊碍面子的地方,好像又回到了‘文革’那个时代。”
语佑坐着,倦意抬眼看一下父亲,继续等着父亲谆谆教诲。
王有才白眼儿子,显得十分无奈,沉闷地:“哎!这社会怎么一改就成这样了,全是些腐化变质的。好人都躲藏到哪去了?”
语佑不以为然,解释:“爸,你教训我可以,但不能扯上政治。亏你还天天看电视新闻,仿佛这社会就像要倒台似的。这可是典型的时见一斑。你到外面世界了解过吗?你懂现在社会主流是什么吗?你都快成井底之蛙了。沙坪底村种种劣迹,放进整个社会来看,只是一斑半点,算个案,代表不了整个社会。这一斑半点,只能算是党内个别细胞坏死,就好比人体软组织外伤细菌感染化脓,但只要通过治疗,坏死组织仍会治愈,照样会恢复其功能,而非物腐虫生。我始终坚信村里几个腐化分子永远代表不了党,也代表不了社会主流风气。尽管宗辉一时得权,使村里处于长夜,但村民始终会等来黎明。现在村里的政权建设暂时不能健康发展,究其原因而非在党,而是农村宗派势力使然,是农村痼疾诟病使然,是村干虚荣心使然,是选民趋炎附势、利欲熏心、吠形吠声使然。党是坚持反腐倡廉的,并在不断加大力度。我相信党内决不是腐败分子的藏身之处。他们几个终将被党的纯洁性挤出党外,淘汰于文明道德社会。”
“你还头头是道,是不是想说教你爸呀?你和得火走去清宗辉的账,你俩清出什么名堂没有?他不照样像滑皮虫一样给滑溜走了?我跟你说,社会越是腐败,就越是日暮途穷,就越难扭转。”
“但我相信国家决不会对农村弊端放任自由。蛞蝓再滑,人们总会有制服它的办法。党会逐步完善‘三农’政策,对农村弊端加以针砭的。”
“那你等吧。沙坪底天高皇帝远,村干心中只有权益二字,他们要能痛改前非,跟上中央政策精神才怪。”
语佑用肯定和信赖目光回答父亲。在这过程中,他溯想着分村目的,并不断分析宗辉所做一切,对村里发生的事越想越胆寒。他胆寒的不是因为宗辉排斥自己,甚至连家人利益跟着受损,而是因为宗辉搞政治操弄,违反了分村初衷。现在村里召开村组党员干部会就像召开家庭扩大会议一样,并随着时间推移,这一现象正呈愈演愈烈之势。语佑深知宗辉是在‘家族式集团益链’里才春风得意、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得意忘形、肆无忌惮。然而自己又势单力薄,阻止不了他恣行无忌。宗辉哥呀,宗辉哥,党和人民授权于你,你怎么就积习难解,尽干些假公济私的勾当,怎么就不审视自己,把自己位置摆正?倘使你能摆正位置,那还用得着别人对你“指指点点”吗?唉,现在自己要想改变沙坪底村里的状况,惟一办法就是三年后村委换届再尝试竞选村长,看村民们能憬悟支持自己吗,否则就只能继续看着他将村里的美好时光白白蹉跎,让其每况愈下。
141、枧口丘工地上,阳光普照,三台大型挖掘机正在作业,两个管理人员在旁边指挥施工。
公路边,靠近纸浆池地方,宗辉手提黑色皮袋,与罗厂长、金书荣等在鸟瞰工地。罗厂长平和地:“现在你们村长、书记都在,二位要想承包两端路面硬化工程,就得依我两件事。”
“哪两件?”宗辉问。
罗厂长撸了撸衣袖,用手指着两处坡地说:“第一件,现在我们去上面批地很难,那两端没征的坡地,你们要赠送于厂方,但我不会让你们白赠,我会用抬高承包价格方式完全将土地补偿款弥补给你们。”
“可以。”宗辉乐呵呵地。
“第二件,我家还有一个侄儿闲着。这次厂里工程量大,我想让他出来见见世面,与二位一起承包此工程,不知二位愿否?”
“当然可以。”金书荣情意浓浓,抢先回答。
“要能这样,那一切好办。你们若能合作愉快,厂内还有几处工程也正等着你们来承包。”
“好。我们全仰仗厂长大人您了。”宗辉从口袋拿出一包上等香烟,拆开,并抽出一根递向罗厂长:“罗厂长,请抽烟。”
罗厂长快速斜视烟盒,看看牌子,然后友好推让:“谢谢,我还没有学会抽烟。”
宗辉重新将烟放进烟盒,蕴蓄一笑:“厂长大人,路面硬化工程已谈妥,但我还有一事从未跟厂方提及。在征地会上,我没提是怕村民满口要价。同时也担心您不好招架。”
“什么事?”罗厂长问。
宗辉看着浆池说:“就是村里的纸浆池。”
“浆池的地我们征了。此次污水处理用地我们没用到这里来,你们还要我们怎样?”罗厂长期待宗辉解释。
“纸浆池是我们的村办企业。你们将废水直接排入污水池处理,我们的企业就全报废了。当初我们收归纸浆池,村里花费十几万,你们也该多少给补偿点吧?”
“这几块地我们不用,也要我们补偿?”罗厂长显得很无奈。
“不给补偿,只怕村民说不过去。万一村民阻工,我们也不好做解释工作。”
“你呀,怎么不早提出来?我们又得改预算了。”
“我不是为了厂方吗?”
“真拿你们没办法。村里收购浆池一共用了多少钱?”
“不多。一十二万。”
“就给你们十万吧。只要村民不来闹事就行。钱,一同与工程款交付给你们怎样?”
“看在我们能承包工程的份上,少两万就少两万。怎么交付是厂方的事,但是钱得单独显现出来,我和村长得拿回去入账。”
罗厂长听出了宗辉的诡诈,用手指着宗辉笑着说:“随你。随你。反正厂里奈何不了‘土地菩萨’。我们只要工程能顺利进行就行。”
142、落荫弯,选矿厂,十几名师傅在拆除机器。旁边,刘富秀和另外两个男老板在议论:
“我们还不搬迁,迟早会被当地村干榨干。”老板乙愤愤地。
“也不能全怨当地村干,是我们仨当时脑子进水了。那时我们将厂址选在这里就是个极大错误。”刘富秀超然地。
“没关系,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将厂址迁至矿区,每年可节省矿石运费百多万。搬迁费和建厂费仅需两年矿石运费就能赚回。”老板丙满怀希望地。
厂外公路上,宗辉手提黑色皮袋,和金书荣路过选矿厂,朝隔壁正在新建的加油站而去……
加油站工地旁摆放一个大储油罐,挖掘机正在挖埋放储油罐大坑,雷老板蹲在挖掘机不远处,见宗辉二人到来,便主动凑拢,从包内拿出两包‘极品芙蓉王’递向他们。“两位领导可来了,请抽烟。”他稍停片刻,接下又说:“我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选矿厂今天正式开始拆迁了。你们能否走去帮我说一说,要他们将那堂线和变压器给我留下,我出钱买如何?”
“这事由村里出面容易解决,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宗辉将接过来的烟放进黑色皮袋,自信地。
“那就先麻烦二位,事成之后我再酬谢?”雷老板谄媚地。
“没事。这是小事。”金书荣神气地。
说完,宗辉和金书荣朝隔壁铜矿选矿厂走去。
“哦,你们三个老板都在啊。”宗辉热忱走拢选矿厂三个老板,目光色淫盯刘富秀。
宗辉与金书荣忽地造访,刘富秀一点也不意外,而是余情未了,极快睨视宗辉,然后蹲下,捡根电线在地上无聊划着。
“哟,两位村干还有什么事?我们该付的应该付清了吧。”老板乙好奇盯着宗辉问。
“你们是付清了。今天我们来,是想将这堂线与变压器一同买下,免得你们费劲拆迁了。”宗辉眯笑着。
“是你们二位要?”老板丙好奇问。
“不是我们两个,是村里需要买下。”金书荣连忙笑着解释。
“你们村能出多少钱?”老板丙直接问。
“六万。”宗辉变得认真起来。
“六万?我们当初架线就支付了十多万。”老板乙摆出一副极不诚愿的样子。
“我知道。这是我承建的,我还不知道。可是五根水泥杆你们如果根根拔出就得花两万还不止,更何况河对面也有三根,机械设备根本去不了,怎么拔?说不定你们硬要拆这堂线还得开支六七万,能收回可用的东西不过也只是七八万。”宗辉把握地。
“太少了,不能成交。”老板乙一脸不悦,“你们是坑人。”
“这怎么叫坑人?就算你们再支持一下我们村行吗?”金书荣插话说。
“这个……可以考虑。不过我们得要现款,一次性付清。”老板丙权衡一下利益得失,开明的松口了。
“行,那就草签协议吧。出纳下午就把钱送到你们手上。”宗辉脸上甜甜的笑了。
“写好协议,我就去取钱。”金书荣热情地。
143、下午,太阳已偏西。宗辉和金书荣重新来到加油站工地,当他们快接近雷老板时,金书荣神采飞扬,抢先宗辉一步,对守候在工地上的雷老板讨好说:“雷老板,搞定了。”
雷老板闻声,立刻起身,调转身材迎上前,兴奋地:“好啊,辛苦二位了。请到棚内说话。”
他们走进临时工棚。棚内除了有张简陋床外,中间还摆了张不锈钢管桌子,四把钢管椅子,床上和四周分别零乱堆放着衣服和劳动用具,及铁丝、电焊机、焊条等。
“多少钱谈妥?”雷老板直截了当地问。
宗辉镇定自若微笑着。“是这样。这堂线和变压器可以永远归你使用,但是所有权必须归村名下。你可以一次性向村里付清搭火费和使用费。”
“归我买下不行?”雷老板情绪一落千丈,变得嗒然起来。
“不行。必须归村所有。”宗辉果断地。
“那你们得收多少钱?”雷老板问。
“至少三万。”宗辉说。
雷老板迟疑片刻,心想,这下算是遇上对手了,自己还能跟土地爷讨价还价吗?为了以后方便接触,干脆大方点。“可以。不过今后还有更多的事需二位帮忙喔。”
“只要是雷老板的事,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宗辉高兴地。
144、辛大书自得到宗辉提拔恃宠而骄,嘴里低吟曲调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此刻,他在屋檐下清理鱼网,就喜形于色地哼着《我们的生活比密甜》。
忽然,阳三骑着摩托来到他家禾场坪停下。
阳三,实名:阳雍三,村民们都习惯叫他阳三。他身材羸弱,九六年大专毕业,户口重迁沙坪底,也曾想在村里谋个一官半职,但始终未能事随人愿,只好进城打工。
“辛秘书,在清理鱼网啊。”阳三主动搭讪。
辛大书停止哼唱,羡慕地:“我发现你的摩托车挺豪华的。找我有事?”辛大书停止哼唱。
“我妈从农科院邮回一些菜种,包裹单名字与身份证不符,想麻烦你给写个证明。”
“写证明?……好,我马上写。”辛大书停下工夫,转身接过阳三手上包裹单,漫不经心看着,将阳三带进堂屋,然后皱起眉头瞅着包裹单,左手指窘迫挠着头皮,狡狯地:“你在堂屋坐一下,我去方便方便,等下就为你写啊。”说完,他朝厨房后面走去,停在厕所门口,拿出手机,双眼看着小本子,嘴里一字一顿念着电话号码,手在按压数字键:“1、3、8、8、8、2、6、8、8、7、8”随后他将手机放在耳边等待:“喂,是姐夫吗?……哦,我打错了。”他倏忽挂断电话,重新拿出小本子,紧张对着小本子在手机上按压电话号码,嘴里依然一字一顿地:“1、3、8、8、8、2、6、8、8、8、7”他按完电话号码,又激动自语:“这个造手机号码的人也太没水平了,为什么要造这么长串的数字,太难记了。希望这次不要按错。”
145、加油站,工棚内,雷老板吝惜的从黑色皮包分三次拿出三沓百元人民币放在手上掂了掂。
宗辉目放光芒,死盯即将到手的钱,心里美美的。
金书荣眼瞟雷老板手上的钱,对钱的欲望并非明显。
雷老板笑着,最终将人民币悭吝递向宗辉。宗辉欣喜接过钱,将钱拿在手上炯炯看了看,随后装进黑色皮袋。
“冒书记,怎么不清点一下钱?”雷老板提示。
“这钱看得出,从银行取出还没动过,不用点。”宗辉幸福眯笑,起身往外走。
“辛苦二位了。”雷老板跟着起身,步送宗辉和金书荣。
“雷老板,不要送。以后有事还找我们啊。”金书荣回眸。
雷老板霍地寒噤一下,心里说:以后还找你们,我非被你们榨干不可,可死得成。最后他违心风趣地:“在这个地盘,我不麻烦二位还去麻烦谁呀?”他说着,停在门口苦笑一下,将右手在身前抬了抬。
这时,宗辉上衣口袋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喂,我是。……你怎么连写证明也要问我?……你写好后,来我这里盖个章就是……怎么?证明不好写?……你就写阳三是我们村的村民就行了。……嗯……嗯……”
146、辛大书堂屋内侧摆放一台麻将机,正面神龛上整齐摆放玩过的字牌、扑克。阳三欣赏一阵墙上年历画,转悠几下,走出堂屋往厕所而去。还不到厕所,阳三就听到辛大书在电话里说:“证明我会写了。另外还有件事,过几天镇里要下来检查账目,晚上,你无论如何得来帮我把账记到账簿上,检查就是这几天的事。我的帐作不好就会露馅,会出洋相……你最迟在明天就得帮我把账记好,不然这戏我无法演下去……”
辛大书听到脚步声,心里慌乱起来,倏忽瞧一下阳三,尴尬的把话扯向另一话题:“好,好,我懂了。我不跟你闲扯了,我这里还有急事,挂了。”他仓皇将手机盖合拢,放回口袋。
“辛秘书,在打电话?”阳三刻意问。
“有人托我办事。”辛大书慌张掩饰,立刻返回堂屋。
阳三走进厕所小便,不时冷笑。
辛大书来到房里,从抽屉拿出信笺和笔,在纸的第一行中央东倒西歪写了‘证明’二字,随后苦楚思索,良久没动笔,并细声自语:“姐夫,你也讲得太快了,该让我听明白才是。唉,这证明该如何写呢?”
不一会,阳三拿了本《工程监理学》来到辛大书房内,玩笑说:“辛秘书,这么好的书,你也舍得拿去擦屁股。”
辛大书眼瞟阳三手上书本:“你以为书是我买的?我从不花钱买书。书,我是从收破烂的人那里悄悄拿的,你要想要,拿去便是。书对于我来说,除了擦屁股,又没有多大用场。”
“那我不客气了。证明写好了吗?”阳三看着书爱不释手地。
辛大书,这位‘文革’后期高中生,听到阳三问话,心更慌了。“你名字中的‘雍’字怎么这样难写?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阳三一面翻着手上书本,一面回答:“‘雍政’的‘雍’。”
辛大书右手压着头发窘挠一阵头皮,装模作样在想。良久过后,他艰难地:“我还是记不上来。要不你把字写在纸上好吗?”
阳三接过笔,很快在纸上写了个‘雍’字。
“你写得太潦草了,我无法辨认。”辛大书尴尬地。
阳三白一眼辛大书,心里在问:你不是说是记不着吗,怎么字摆在你面前了又成辨认不出来了?简直就是根‘虚伪虫’。没办法,他只好重新一笔一画写了个‘雍’字。“这下可以了吗?”
“可以了。你到堂屋里去等。你站在我身边,我有点急,反而写得慢。”
阳三听从地出到堂屋,坐在原椅子上等待。
辛大书在信笺上这样艰难地写着:
证明
兹有我村村民杨雍三到农科院正种,他确西是我村村民。特此证明。
辛大书写好证明,将信笺折叠两下,拿在手上,然后走出房间,对阳三说:“证明写好了。村里的公章在我姐夫那里,你用摩托搭我去找我姐夫,让他盖上公章就可以了。”
阳三起身往外走。“公章该由秘书掌管,怎么在他手上?”
“他常在外面办事,带着公章方便一些。”
“他去外面办事,不叫上你一起去?”
“我要种菜,没他那么多时间。他可是天天在外面跑的人。”
“你呀,村上村务全由他一人操作,你就不怕他背你过河?”
“哪有姐夫背妺夫过河的?”
阳三用摩托车搭着辛大书,朝屋外驶去,两人很快来到落荫弯加油站工地。
“姐夫,公章。”辛大书轻轻对宗辉说。
雷老板见辛大书到来,连忙热忱掏出香烟,向辛大书和阳三各递一根,同时也给宗辉、金书荣二人递上一根。
宗辉将拿着大半根烟的右手伸到雷老板眼前:“我这根还没吸完。”说完,他将烟叼在嘴唇上,从黑色皮袋拿出纸包的公章,递给辛大书。
辛大书把烟放到嘴里,伸长脖子接住雷老板递来的火,将烟点燃,右手接住宗辉递来的公章,随后从衣袋取出证明展开,蹲下,揭开包公章的纸,将公章放到嘴边哈了口长气,在大腿上把证明盖上公章,并瞧了瞧油大印,又将公章递回宗辉,把证明递给阳三,趣味地:“好了,完事了。你们继续忙,我们走了。”
阳三接过证明没看,照原来折叠的印迹重新叠了几下,把证明塞进口袋,与辛大书走出工棚,驱车返回。
阳三骑车重新回到辛大书禾场坪,让辛大书下了摩托,感激地:“辛秘书,谢谢你了。”
此刻,辛大书显得特别殷勤,带着成功喜悦,善意友好地:“这是一个村干部应该为村民做的。今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好的。”阳三说完,骑车离去。
辛大书又重新开始不慌不忙清理鱼网。
147、宗辉和金书荣离开加油站工地,走在回家路上。宗辉从黑色皮袋摸出二沓百元人民币,安然递给金书荣一沓,然后数起手上的钱来。
金书荣接住宗辉递来的钱,没数,毫不忌讳装进口袋。
宗辉将钱数出五十张,再次递给金书荣。金书荣依然没数就把钱装进口袋。
宗辉眄视金书荣,惬怀笑了笑,将另一半又放回黑色皮袋。
148、辛大书仍在屋檐下清理鱼网,忽然,阳三骑着摩托怅然遄返他家。
“你怎么又来了?”辛大书诧异地问。
阳三在邮电局营业厅被工作人员说了一通:你们沙坪底简直乱弹琴,村里没有人啦?怎么选个这样的人上来做村文书?他一到辛大书家就显得一脸无如,苦涩地:“哦呀嗬,你把我写的证明,我看也不看,拿起就走。证明写错完了,包裹照样没取到。”
“我就发现这秘书难当,可是群众又非要我干不可。证明哪里错了?快拿来让我看看”辛大书尴尬问。
阳三羸顿站着,将证明伸到辛大书眼皮底下,用手指着证明说:“一、我是姓‘阳’,不是姓‘杨’。你把我的姓都改了。二、‘进种’的‘进’是‘辶’字旁加个‘井’字。三、你把‘确实’写成‘确西’了。四、‘是实’的‘是’,不是‘做事’的‘事’。五、你所证明的应该是包裹单上的‘阳拥三’与我村‘阳雍三’是同属一人。另外证明还得有年月日落款。”
辛大书羞惭挠着头皮,别扭中透出一种狡诈,佯装恍然大悟:“喔,很多字我隔久了没写就忘了。刚才你也说得太快了,我没记下。要不我给你纸和笔,你写好后我们再去盖公章?”
“让我倩笔,我岂不夺你大权了?”阳三悄悄白一眼辛大书,风趣嘲讽。
辛大书顿时客气起来:“没事。团邻弟兄别这样说,都一样。只要你不去群众当中乱说,下次来,我给你提供同样的便利。”
他们说着,来到刚才写证明的房间。辛大书重新拿出纸和笔,将藤椅谦恭、殷勤移向阳三屁股下方。
阳三受宠若惊,很快将证明写好,便与辛大书又往外离去。
“不好意思,让你多跑一趟。”辛大书愧疚地。
“没事,我喜欢骑车兜风。快上车吧。”阳三苦中作乐。
大约二十几分钟时间,阳三重新将辛大书送回家。此时此刻,阳三在想:宗辉哥,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为了无障施政,放着有文化的语佑不用,却偏去扶一个不学无术,不识之无的妹夫,这不是扶起牛屎当佛拜,将村民当猴耍吗?你这样做是想将自己滑向腐败,捞取更多额外利益而创造有利条件吧。同时他又觉得辛大书可笑可悲,认为人为什么要为权力活得如此虚荣、如此累,竟不顾别人感受去打肿脸充胖子呢?你们岂不耽搁沙坪底村发展进程,直接影响村民福祉吗?哎,下届选举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要睁开双眼投票了。他沉思着,重新发响摩托,乜斜身边冒牌文书,脑壳微微一晃,苦笑着怅怅离去。
辛大书的父亲辛大伯是个驼背,且人又老实本分,对生活有困难的人总是慷慨推食解衣,在本地享有一定威望。不知什么时候,他拖着病体,一脸憔悴,摸着墙壁、门框,一路疲惫乏力缓慢从房里出到堂屋。
“你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出来做什么?想添乱呀?”辛大书急忙离开鱼网来到父亲身前,埋怨地扶着父亲。
辛大伯有些躁急。“你连个证明都写不好还当文书。冇能力就别当,让人家干。你莫拉屎,占茅厕,人家会指你脊梁骨的!”
辛大书怨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虔敬地:“你呀你,我发现你太爱管闲事了。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操这份心。这事关你什么了?我只要站队站对了,自然就会有人为我顶着。你还是给我回到床上把觉睡好,将身体养好就行,免得我费心。”
“我死了不要紧,人家不会说我闲话。像你耽搁大家,我倒担心人家背着你戳你脊梁。人要有良心,别耽搁大家的事。”
“爸,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是病糊涂了,还是老糊涂了?我怎么耽搁大家了?”辛大书真气了,不时往屋外边路上打探,见没人,便又说:“良心能值几个钱?要是良心能卖钱,你就多给我几个良心,也好帮家里早点富起来。”
“你讲话像水牛拉屎,会得报应的!”辛老伯乏力转身,蹒跚往回走,双手摸住门框,脸色气得青紫,手在发抖。
辛大书恼恨地望着父亲,没有再去搀扶父亲,头脑一下子塞满埋怨,认为当今社会有良心又能怎样?还不照样得有钱和权。人只要有了钱和权,就有支配别人或对人指手画脚的权力。要是有人能使我升官发财,我宁愿不要良心,甘愿为权而活。这社会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人走路。’的现实社会,弱肉强食的时代就要出现了。等着吧,穷在平地无人问,富在青山有远亲。良心,良心,良心能使我升官发财呀?电视节目‘用良心说话’,讲述的就都是一些肮脏龌龊的人和事。现在谈良心,不是伪君子,就是傻瓜。你们爱谈就谈,想指就指,我就算永远不拉屎,也要把茅厕占着,反正良心和脊梁骨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当村干部又不影响自己种菜,村干报酬每年一分钱也不会少,并且村民有事隔三差五就得用好酒好肉款待我,被人尊重哩。我要不当村干部,谁又能瞧我?老鬼,你们那辈人的死板眼光现在早过迟了。姐夫的‘八字’有八两,我的也有半斤,为什么每年他的生日我都得走去庆贺,而我的生日他就爱来不来,并且我还不能计较,原因就是他的权力地位比我高,很多事我得依靠他。
“你界背老庚今天生日,你还要拖到晚上才去?”辛大伯突然粗气地问。
“不去!一个乡下老庚能为我带来什么?”辛大书跟父亲脱口说,随后又回到渔网边清理渔网。
“你摸摸良心。你跟我的生日,还有过去你妈的生日,他连年来,你曷底莫去答理人家?你还像个人吗?!”
“我怎么不是人?我不去!自然就有不去的理由。”
“你有什么理由?”
“我发现你老糊涂了,懒得和你说。”
149、金书荣堂屋内,金伯望羞涩对金书荣说:“叔,我想翻修房子,你帮我写个报告好吗?”
金书荣质疑地看着金伯望:“你要建新房了?”
金伯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赧颜坐着,幸福憨笑。
“侄,你一年的蔬菜收入有多少?”金书荣怀疑地。
金伯望认真地:“我二女婿愿意帮衬一点。加上纸厂征地的钱,我应该有了。”
“侄啊,你真有福分。” 金书荣说完,顿时陷入疑难。
金伯望听了金书荣的赞美,脸上表现出窃窃自喜的表情。
金书荣继续:“写报告嘛……你怎么想到要找我?村里有文书。写报告是文书的事,我们都得尊重他。说不定别人写的他还不给盖章。”他佯装一副犯愁的样子,隐晦曲折地。
“你是村长,你写的报告,他也不买帐?”金伯望含混地。
“这不是买不买帐的事,而是尊重他人的问题。侄啊,你要知道,尊重别人,就等于尊重自己。”
“那是。叔,那我走了。”金伯望说着,起身欲离。
“你不再坐伙了。”金书荣起身相送。
“不了。”
“对了。街上专门有从事代写书信、诉状、报告的摊主,他们天天写,胜许写出来的还好些。你到辛大书家,就说是你自己写的,他不给盖章也没理由。”
“算了。我还是回去先问一下二女婿,看他会写吗。”
“其实街上代笔也不贵,即使涨价,最多也只要十块钱。”金书荣最后放大嗓门喊。
150、得木的母亲因心脏病突发,猝死。这天,他家满屋白缟,堂屋正面上方横挂黑底白字横幛:“沉痛悼念刘金椒同志”。大门两边竖贴“魂赴瑶池风云暗,名留人间草木香”等挽联,及吊挂白布灯笼。堂屋内,两边板壁及家箱壁三方挂着满堂宫灯。灵柩摆在堂屋中间,前面设灵宝台,灵宝台内,簠中竖立死者排位,台前摆放糖果、扣肉、酥肉、鸡肉、鱼肉等供膰,以及三牲刀头等供胙,台两侧陈设师公常备道具和木板预制的篆刻对联:宝座临金殿,霞光照玉轩。上方横额篆刻:连台宝座。整个灵堂香火烟雾缭绕,哀乐低回,场面庄严肃穆。
宗辉应得木之邀请,负责登记众人赙仪。
语韵在金书荣耳旁悄然议论:“城南公墓山,听说我们村在与城南签订协议时,被宋成秘书耍了笔锋,现在沙坪底过了老人想葬公墓山就得花钱买坟地。这下刘金椒老人葬哪呀?”
“犯愁了吧?当初谁要你们心藏邪念,乱选村干部呀。现在知道村干的重要性了吧?老了人,没地方葬,要不我们就把死人放家中煮来吃。”语和在一旁怨声搭腔。
周围村民听了,以为语和是因语佑没选上村长,在帮助语佑。
杨利来房内,得金、得木、得水三个孝子身披长缟和父亲杨利来在和宗辉、内总管二人商讨是否开追悼大会一事。
“农村过了老人时兴老式殡葬,很少有人开追悼会。我主张随俗。”得金悢悢的表态说。
“反正我们请了师公,该做的都做了,少一个追悼会,我相信旁人也不会说闲话。我的意见与大哥一样,不开也无妨。”得水也相继表态。
“不开追悼会,外人怎能知道你妈生平事迹?当然喽,开不开是你们家人说了算,我们只是提个醒。”内总管彪爷善意地。
“你妈任劳任怨,把你们五姊妹带大不容易。她吃的苦、操的心,比一般女人要多。开个追悼会又不多开支钱,所以我建立你们还是给她开个追悼会好。”宗辉显得特别诚恳。
“我主将开追悼会。不开追悼会,别人怎能了解妈孜孜矻矻的一生?”得木说着,眼噙泪水,喉咙哽咽起来,但他强行理智镇静一下,执着地:“要不开追悼会所有开销全由我一人负责。”
“二哥,我不是担心出钱。开追悼会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只是……”得水谨慎瞟看宗辉,最后还是把话阐明了:“我只是担心村里找不出一个读悼词的人。”
“我就不信村里连个读追悼词的人都没有?这事就这么定了。今晚开追悼大会。”得木强势一锤定音。随后他在心里庆幸:你们担心这,担心那,在我看来沙坪底有语佑一夔已足。
中餐过后,宗辉諔诡地将金书荣、辛大书悄悄叫到一旁窃窃私语:“你俩吃了晚饭,立即离开丧事现场,最好把手机也关了。”
“为什么?”金书荣问。
“今晚要开追悼大会,会上必有‘村干部讲话’一程。你们不离开现场,还能帮着读追悼词呀?”宗辉补充。
“是这样。悼词由你来读不就得了?”金书荣凝神地。
宗辉右手在身前晃动两下,神秘地:“不是有人说语佑很有才吗,我们不妨让他在大众广庭之下出一次洋相。”
“这……沙坪底不是在众人面前难堪了。你为什么不阻止开追悼会?”金书荣不解地。
“管他呢,我们躲开就是。”
151、晚上,夜幕沉沉。追悼大会现场,当彪爷宣读完‘村干部讲话’礼程,在场围观人纷纷翘首以待村干部出场,人们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村干部,然而就迟迟不见村干部现身。
“冒书记、金村长、辛秘书,你们三位领导别躲藏谦让了,随便出来一个都可以。”彪爷大声向四周喊。
尽管彪爷怎么喊,依然不见村干部。
这时,跪在母亲灵柩前的得金急了,不停向四周张望,悄悄和得水焦虑地:“这下好了。出洋相了吧。”
得水一眼看见得木在做语佑的思想工作,便心情平稳地对得金说:“大哥,二哥正在和语佑谈话。你先别急,急就会乱阵脚。”
得木站在语佑身后,见语佑的思想开始有些松动,于是积极热情手推语佑。语佑在强压力下推让着,被得木推至灵柩前。彪爷立马将写好的悼词机灵递给语佑。
语佑接过悼词,难为情的睃大家一眼,好一会儿没出声,仍在想:悼词由我来读合适吗?自己岂不僭越了村干名份?然而事已至此,面对尴尬场面,如不顺从,岂不又使整个沙坪底难堪么?无奈之下,语佑没有选择余地,只好朝刘金椒遗像深深鞠躬,随后看着手中悼词,结合内容,带着沉痛心情,痛惜地读起了悼词。
追悼会上,语佑丑没出成,但是后来就有村民说语佑冒充村干部是别有用心,是在打肿脸股充胖子,企图哗众取宠。
152、几天后,宗辉手提黑色皮袋与金书荣以及三名镇干部一起去大禾疃金伯望家核实扶贫对象,路上遇见语佑,宗辉先向语佑乜然一瞥,然后脑袋顿生一计,冠冕堂皇的大声对语佑说:“语佑,从你在得木家读追悼词的情况看,你是一个有点水平的人,我想把你吸进党内,让你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如果你想入党,就写张入党申书给我怎样?”
语佑受宠若惊:“你要我入党?”
三个镇干部一同停下脚步,关注语佑,同时也对宗辉表现出满意神色。金书荣则是对宗辉的举止极为不解。
宗辉讪笑,隐衷看一下金书荣,言不由衷地:“是的。你这么有才,难道还不理解我的意思?”
“我以前写过申请书了。”语佑腼腆地。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让你写,你放心写就是。”
“那好。我写。”语佑没有看出宗辉的虚情假意,喜出望外地:“宗辉哥,我一直相信你是一个明理的人。我向村里所提意见,就是想让村里有所改进,更好服务于村民,让人办事趋向完美。宗辉哥,我这样想,这样做,你不会对我产生成见吧?”
“我知道你是一个直脾气人,我怎么会对你有成见呢?我要对你有成见,怎么还要你入党呀?我告诉你,入党归入党,可别有骄傲的思想。有了骄傲的思想就不能入党了。”
语佑沉在幸福中,慰勉微笑着。
没多久,金书荣借机将宗辉拉到一边,满腹疑惑:“语佑到处说你坏话,处处和你作对,你还真想让他入党?”
宗辉抬眼看一下镇干部,对金书荣诡异撇嘴摇头,低音说:“你以为我脑袋进水了,真要扶他上来吵自己的糖担子?现在已经有镇干部怀疑我妒贤忌能、任人唯亲了,我还不当着镇领导的面做些表面文章就来不及了。”
金书荣听后,知道宗辉是在遮眼避嫌,于是向宗辉伸出大母子,称此为高招。
又过了一伙,宗辉一行又遇见挖土回来的使力眼,宗辉特意放慢脚步,缩到队伍后面拉住使力眼,低声说:“使力眼,最近民政局又下来一批大米,我想给你娘和你各一袋米,你们要吗?”
使力眼喜滋滋地:“要。怎么不要。”
“我跟你说,村里每年发放大米是有条件的。你能始终在村换届听我授意吗?”
使力眼幸福傻笑着:“我哪次选举没有听你安排?”
“这还差不多。你晚上来拿啊。”宗辉说完,重新跟上队伍。
153、落荫弯,阳光杲杲,暖和的南风吹拂着大地,使得巫水河湉湉水面荡起层层碧波。河岸边,旖旎的柳条长出了嫩芽,让人看到了春天的气息。
加油站,铁棚架下,一辆中巴客车和两辆大货车在等着加油。
铜矿选矿厂原址,厂房砖柱有的依然耸立,地上砖块石头及残垣断壁狼藉一片。
公路外侧,宗辉、金书荣与三个不速之客正在变压器旁洽谈。
三位不速之客是加油站雷老板介绍而来。他们仨是同胞兄弟,年龄在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老大肖少漪,人称‘笑面虎’,在林业局林政股工作。老二肖少浪,人称‘刀巴’,在乡林管站工作,是恋架的老手。老三肖少波,人称‘黑白通’,在林业公安分局工作。他们今天的到来是看好落荫弯的得天独厚交通条件以及选矿厂毁弃大坪,想在此投资兴建木材加工厂。
“不用我说,你们一看就知道,选矿厂砌的砖柱有好多砌都不要你们砌,可为你们节约部分资金。还有这大空坪足有三亩地,够你们堆放木材的了。”金书荣看着原址说。
“这些砖柱我们肯定用不上。直爽点。整块地全部租下,你们一年要多少租金?”肖少浪耿直地。
“一年中少则也要一万吧。”宗辉试探性地。
“书记兄弟,我们不来租,地就荒废在这。你们能不能少点?”肖少漪微笑着。
“一万,不能少。”宗辉补充。
“现在你们村长、书记都在,村里又没外人,我就直话直说。只要我们的厂子在这里办一年,我们就给二位村干部每年一千元,村里五千,怎样?”肖少波和颜悦色地。
“这样恐怕不好。事情万一传到村民耳朵我们就完了。”宗辉钱令智昏,佯装担心地:“还是村里一万的好。”
“要不给你们每人每年再加五百,村里五千不变?”肖少波继续婉商。
宗辉佯装勉强松口:“你们硬要这样做,我也拿你们没办法。但是搭铁费可要当面一次付清。”
“还有搭铁费?”肖少浪不解。
“就是用电搭火费。”宗辉神气解释。
“搭火也要钱啊?”肖少浪依然不解。
宗辉轻轻微笑。“搭火不收费,架电线和变压器成本村里怎么能收回?我们又不乱收费,你们要是不信,可去供电公司问。”
“老二不懂事。搭铁费能不能少点,不按供电公司规矩收?”肖少涟问。
“按供电公司收费规矩少则二万。我们破例,一万五如何?”宗辉认真地。
“我们是民营企业,又刚起步,样样都得用钱打点。给个面子,一万,我们马上付钱。”肖少波笑着,向宗辉、金书荣递一支香烟。
“真拿你们没办法。”宗辉佯装无奈。
“老二,给钱。”肖少波吩咐。
肖少浪有些勉强,慢吞吞从内衣口袋摸出一沓百元人民币,递向宗辉。
宗辉接到钱,毫不掩饰的数了起来。当他数到五十,便将数过的钱递给金书荣,和颜地:“再帮我数数。”他又数起另一半。
“钱经过你的手还会出错?”金书荣心喜地把钱拿在手上看了一下,随后又看着宗辉数钱,不时把手上的钱放进了口袋。
宗辉数完钱,喜悦地:“钱数没错。”他把钱放进黑色皮袋内,又看着哥仨问:“剩下一千五和村里五千什么时候给?”
“你们私人部分开工就把。村里的年底把,应该没成问题吧?”肖少波说。
“没问题。就这样定了。我们走了。祝你们一帆风顺,财源滚滚。你们发了大财可要请我们喝酒哦。”宗辉眯笑着离开。
“到时候可要拿些好酒出来。”金书荣补充着,尾随离去。
“我们真要发了大财,怎么也不会忘记你们,肯定请你们喝酒,到时候可要赏脸喔。”
少波说着,与少漪、少浪目送宗辉和金书荣。
“只要你们叫我们一声,我们肯定来。”
待宗辉和金书荣走远,少浪好奇地:“他们怎么不写协议?”
“现在的农村干部鬼得很。特别是郊区的村干部更鬼。你没见他们数钱分钱?”肖少波随便说。
“不写协议,对于我们还更好随机应变。”肖少漪心安地。
154、快“七一”了,宗辉堂屋吊风扇在悠悠旋转。由蓝干部主持、儒林管区戴书记一起参加的沙坪底村党员大会正在召开。
“前段时期,语佑经我介绍递申请书了,请大家讨论一下,看这个‘七一’能不能把他定为发展对象。”宗辉习惯性的努动着嘴唇,阴阳怪气地。
金书荣第一个蔑视的发言:“语佑过于高傲,是群众不信任的狂人。我表示坚决反对。”
“我赞成书荣叔的意见。我也发现他太傲慢,等他改正了,再考虑他入党也不迟。”辛大书憨笑,像跟屁虫似的。
“我认为语佑老超身份做事。他一旦入党,我担心他会骑到人民头上瞎指挥。所以我也建立他拖延入党。”冒珂担心地。
宗辉对金书荣、辛大书、冒珂三人意见非常满意,接着又用审视目光扫视其他人,催问:“还有想发言的吗?”他见大家沉默不语,便调高音量,振振有词地:“看来大家不能对他各抒己见,证明你们对语佑还有顾虑。他是我介绍的,你们不好说是吗?但是不管怎样,一个人如果将自己发展方向定错了位,只要他能停下,我想他就是进步了。既然大家对他有顾虑,那就暂缓吧。同志们,我们要时刻牢记江泽民总书记的教导,一定要坚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时刻警醒,不能让作风不正,群众不信任的人混进党内,腐化党。接下来,下面议山秀的转正问题。”
山秀的转正问题没谈几下,绝大多数党员都同意山秀转为正式党员,只是金书荣在她转正材料上迟迟没有签字,没办法,山秀只好在预备队伍里持续待着。
会议第三项议题,选举一名优秀党员,出席县委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建党八十周年庆祝大会。
宗辉盻瞥金书荣。他弄不明白,金书荣为什么在山秀转正材料上不予签字,也不知金书荣要与自己暗斗什么?无奈之下,他为了从长计议,也为打消金书荣顾虑,只好忍耐,一切等儿媳转正了再说,于是索性违心提名金书荣为优秀党员,出席建党八十周年庆祝大会。不料,他的提名得到会议一致通过。
当选优秀党员的金书荣心里美滋滋的,就像小人得志,觉得自己以前‘欲进则退’的战略是完全正确的,‘优秀党员’称号,也为支部换届当选书记奠定了坚实基础。于是他坐在蓝干部旁边,开始憧憬下一届支部换届了。其实他早就看出宗辉野心有些不对劲。宗辉为什么把金伯望和辛大书入党之后,在山秀和张笑水两个发展对象中偏偏淘汰张笑水,而又几次急于把儿媳山秀转正入党呢?目的只有一个,他想在党员投票选举中占绝对优势地位,牢牢控制好书记位置。现在看来还好,自己在他儿媳转正问题上不予签字是完全正确的。人活着,看别人脸色说话,听别人吩咐办事,太没尊严了。现在既然条件已经成熟,自己委曲求全的日子也该熬出头了,在未来即将进行的支部换届中,自己必然会出尽风头,成为沙坪底村领头雁。等到自己当上支部书记,也要以前车之鉴,将嫡亲、挚友通通拉进党内,确保书记宝座永不动摇。
会议完成了前三项议题,宗辉又说:“今年‘七一’马上就要到了。按惯例,大家今年打算到哪里去玩?”
大伙听到要出去游玩,兴趣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
“韶山、花明楼、井冈山、湘西凤凰、广西北海、阳朔等附近地方都到过了,今年要不去延安如何?要走就走远一点,多看几个景点。大家同意我的建立吗?”金书荣大胆地。
“我同意书荣叔的意见。我发现全国各地‘红色旅游’挺热,反正村里有钱,我们不游白不游。”辛大书贪婪地。
“我也同意金爷爷意见。今后还想去游一游泰山、黄山、衡山、张家界。特别是衡山,听说那里的菩萨特别显灵,我们不妨去给菩萨烧炷香,祈祷菩萨和神灵永保我们每个党员家庭成员身体健康,祈求幸福每天降临,同时也祈祷菩萨永保我党执政地位不动摇,好让我们连年有外出旅游机会。”冒珂和颜悦色表态说。
“冒珂说得对。他说出了我们每个党员的心声。只有共产党永远不倒,才有我们党员的希望。现在还是趁机会多出去走动几下好,说不定今后中央下令取消‘红色旅游’就没有机会公费旅游了。所以我也同意书荣意见。”辛大书继续赞成说。他在这种‘谈白式’发言里一点拘谨也没有,显得特别轻松、活跃。
戴书记心中有点按捺不住,待辛大书讲完后,立马说:“我要对刚才冒珂的发言作些补充修正。确保我党执政地位不是靠菩萨保佑,是靠加强党的自身建设,靠人民群众的拥护和信任。还望我党同志注意语言分寸,加强自身修养。”
听了戴书记发言,大伙看一下冒珂,都沉了下来,会议气氛宛如一潭死水,武坨、老蒋两位老党员安详坐着,相互交换一下眼神,谁也没表态,一副言听计从表情。
宗辉用眼神乜斜冒珂,随后,片刻过后,他平静而又和蔼地:“刚才戴书记训斥得是,党员是该加强修养,不能随便乱说。好了,有一点我得告诉大家,我们每年只能去一个地方。你们想去这去那,我很理解,但是你们不能太着急,得有耐性,必须一处一处的来。我看这样。今年我们就去延安,顺便也走走西伯坡。两个老党员愿去就去,不愿去,年底村发一半的钱,另外还发点纪念品行不行?”
“我同意冒书记意见。我表态,我不去。人老了,不能把自己的骨头扔在外边,我得上老坟山。”武坨郑重地。
老蒋裂开大嘴笑着。“我也不去。这么远的路,万一死在路上就回不来了。现在什么事都得趁年轻,我们这些老骨头已经走不动了,但是只要有钱也一样。有了钱,我可以打酒称肉呷,打一顿牙祭。”
“那就这样定了,连同兰老表、戴书记,我过两天就去旅游局联系。现在每年‘七一’游火爆得很,得提前预约。不然我们有钱也去不了。”宗辉喜滋滋地。
“你们去就是,我就免了。我希望你们能将外面先进发展理念带回来,造福你们沙坪底村。”戴书记推诿。
“戴书记,怎么能免呢?我们是在你的正确领导之下,村里才发展起来的。我们也不怕多你这一个。”宗辉热乎乎地。
“谢了。镇里每年‘七一’另有安排。”
散会后,宗辉重新找到金书荣,要他在山秀转正材料上签字。金书荣却不管宗辉怎么说服,同样执意没有签字。
155、事实上,沙坪底分村迄今整整十年,金书荣对村、支两委换届年限几乎摸索出了一个时间规律,只不过前几年因为宗辉的把控,有一届村支部未换届。现在有了新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宗辉是无法控制换届事了。只要换届时间一到,镇里无论如何也要从形势上走走过场。眼下,在四个月时间内,他估计村里肯定又将进行支部换届,他得把握好机遇,与宗辉决一雌雄,让自己非坐上第一把交椅不可。
连日来,金书荣在心里三复斯言一句话:到底怎样才能让自己坐上村头把交椅?他悄悄拟定了一套完整计划。
第一步,笼络党员。别看金书荣肚子里装的墨水不多,但他能读懂人心。他知道村里有投票权的七名党员中只有侄儿金伯望是铁票,加上自己也只有两票,所以还得下大功夫再抓二票才能赢得宗辉。冒珂、辛大书无论如何是宗辉铁票,现在只有两个年过七旬的老党员思想有时稍微有点摇摆,他只能从这两个平时态度笼统,社会经验又不丰富的人身上下手了。于是一天夜晚,他分别为两个老党员,以关心身体为由各送去当地有名的奶粉和两盒黄金搭档,并与妻子商量好,每隔几日就邀请他们两家吃油茶。
他在实施计划过程中,有时吃过油茶还要请他们二老喝上几杯好酒,与他们足膝交流村里发展,将宗辉分村以来所做一切说得一无是处,仿佛只有他才有能力领导村民奔小康似的。经过一段时期‘真心’交流,二老被金书荣说得服服帖帖。
金书荣从前段时期的努力,看到了支部换届的希望和曙光。很快,他又实施起第二步计划。
他老表属县常委人士,是分管城建、国土工作的副县长,同时又是县委派驻儒林镇分管儒林工作的重量级人物。金书荣要他务必在儒林镇党委成员内部及儒林责任管区党总支内部为他疏通、铺垫。
是年十二月,沙坪底村支部换届,在儒林镇党委领导下果真如期而至。会前,宗辉从山秀始终不能转正,猜出金书荣要与自己争夺书记宝座,于是决定调整工作思路,以‘镙旋型’进取方式,缓解与金书荣矛盾,将金书荣悄悄支离堂屋,杌陧来到猪栏巷道,踧踖告诫金书荣:“叔,你知道‘鹬蚌相争’的故事吗?”
金书荣脸上披着不断膨胀的欲望,用最快速度鄙视宗辉,并读懂了宗辉心中杌陧。他知道侄儿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出突破口,达到连任目的,于是连声软软的虚伪:“知道。我是你提拔上来的。我怎么会和你争?吃水不忘挖井人哩。”
“你知道就好。我担心我们俩伢子鹬蚌相争,才把你叫出来交换思想,免得让渔人得利。叔,我给你交个真底,这次支部选举你最多能得两票。但是只要你不跟我争书记,村长仍是你的。沙坪底村一切权力永远属于我们俩伢子。”
“那是。”金书荣满脸胀得通红,急于离去,仿佛胜券在握,心在想:你安排我当村长,那我就得在全村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选票,谈何容易。你怎么不安排我当书记。当书记,我只需要拉两票就能当选。更何况我是村里的优秀党员。村里几个党员,除了你和我,哪来‘渔人’。我做‘媳妇’已经做累了,也想做一回‘婆婆’。你怎么不到我手下做‘媳妇’,体会一下受人管束的滋味?
堂屋里,会议即将开始。宗辉踧踖地返回堂屋,并朝冒珂、辛大书二人摇了摇头。冒珂和辛大书则心领神会给回了个眼色。
“大家安静,请安静,现在开始开会。今天开会是选举村党支部书记和支部成员。下面请大家鼓掌,欢迎儒林责任区戴书记为我们讲话。”宗辉说完,第一个带头眯笑着拍起手板。
戴书记端庄坐着,待掌声过后,便端起桌上玻璃茶杯喝了口茶,说道:“今天我授镇党委委托,下到沙坪底村参入你们这次支部换届。下面我就这次选举相关事宜向大会解释一下。这次农村支部换届,是根据县组织部统一步骤和安排,以邓小平理论和江泽民‘三个代表’为指针进行的。本次支部换届,针对我县实际情况,与上届选举略有不同。过去是书记和支部成员分开选,而这次是书记和支部成员一同选,得票多的当书记,其如为成员。另外还要告诉大家,镇党委和管区总支根据沙坪底村实际情况,结合村意见,这次只选三人。还有哪位党员同志没听明白的吗?”
“听明白了。”众人懒散回答。
“明白了,就开始投票选举。请屈书记发选票,石书记和蓝干部共同监票、记票。”戴书记吩咐说。
屈直环站起,马上开始发票,并补充说:“记住,一张选票得写三个人名字。”
武坨、老蒋拿到选票,双眼分别在金书荣和宗辉身上犹疑瞟望。事前尽管宗辉也到他们两家打过招呼,但是最后还是把选票投给了金书荣。
很快,屈直环将七张选票收了回来,并与戴书记粗略核对一下,又将选票转递给石书记和蓝干部。他们二人把各自得票数写在笔记本上,随后,石书记开口公布:“本次沙坪底村支部换届选举结果,冒宗辉4票;金书荣4票;辛大书3票;金伯望2票。”
顿时,戴书记脸上挂起诧异疑云。怎么结果会如此这样?太令人胶着了。
冒珂和山秀小俩口也相互惊惶交换眼神,觉得大事不好。
金书荣、辛大书则喜上眉梢。金书荣更是离开会场,来到山边悄悄将选举结果在第一时间电话告知了县里的老表。
宗辉人生头一回遭遇窘困,但他外表依然老神在在,头脑里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停在嘀咕、揣测,并不时朝金书荣盻瞪,心在想:你这个平时大大咧咧,居功自傲的叔,这次居然不听我劝,要与我并列第一。现在宗辉彻底明白了,原来他劝我不让自家兄弟入党和始终不在山秀的党员转正材料签字,早就在心中有所谋划,早就与我貌合神离了,是自己低估了他,没发现他的欲望野心。他才是与自己钩心斗角的人,是自己安放在身边的定时炸弹,比语佑更可怕。自己得赶紧采取对策,加紧人士调整安排,重新将派性体系建立起来才是。
散会后,党员们一一离去,宗辉则按惯例,将戴书记、屈直环、石书记(原石干部)以及驻村蓝干部一同留下,先搓了两小时麻将,然后在欣然气氛里开怀畅饮。
傍晚,公路外,巫水河沙坪底河段因为下边沉江渡电站筑了高水位坝体,使得这片水域变得深滉浟浟,有几个县城来的退休老人坐在竹排上在钓鱼。
宗辉拖着醉醺步伐送行四位镇领导,看情形,从他紫赯色的脸判断,酒已过九成,但他常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抑制住怅恨,要摆出一副大度样子,争取在领导面前不要失态。但是尽管他怎么努力控制,还是在跨越公路边水沟时,脑袋酲了一下,右脚蹉跌到水沟底部,人差点摔倒,顿时,后悔、怅惘、焦虑等五味杂陈一瞬写在脸上,好在此刻身边的蓝干部快速扶住了他,才让他有一丝慰藉感。
“表兄,你醉了。”蓝干部关心地。
宗辉重新打起精神:“我没醉。我是不小心才失了脚。”
一时间,其他三名干部视线转向宗辉,都关注起他的安危来。
“没醉就好。”戴书记释怀地。
“冒书记,惟有冷静,方能应对。你务必镇静,切莫自乱阵脚。”屈直环认真地。
“这次换届,是我太大意了,镇里能不能容我重选一次?”宗辉惝怳地。
“重选,得看镇党委意见,管区作不了主。”戴书记醉意地。
“只要能重选,我就改为举手表决的方式,选票绝对比他多。”
戴书记认真问:“你这么有把握?”
“他们都是我亲手吸进党内的人,当着我的面一定不会辜负于我,肯定会对我举手表示同意。”
“或许是。他们有可能会存情碍面。但是你也先别在意。不重新选,并不等于他就是书记了。”屈直环一点醉意也没有,不置可否的安慰。
“有屈书记这句话,你就尽管放心。镇党委是不会乱下村支书任命书的。”蓝干部说完,忽然贴近宗辉耳朵,又说起悄悄话。
听完蓝干部的悄悄话,宗辉茅塞顿开似的:“这一点我会。我决不轻易放弃。麻烦你们在镇里多多替我美言,多多帮忙。”
宗辉送走了镇干部,返回路上,随着体内酒精的进一步发作而固态复萌,右手食指狠狠指着地面:“叔啊,你竟敢和我作对,我一定要你跟语佑同样下场,永远不得翻身!”
晚上,宗辉躺在床上依然幽喷着脸在辗转反侧。自己对权力情有独钟,却前后三次违心忍痛割爱,将权力分散给叔,可是叔就还要阳奉阴违,竟然欲壑难填,连我的书记职位也要抢夺。说实话,我是在无奈之下念着叔是自家人,以为起初村里更换户口簿,我向各家各户先预收十元工本费,后来在派出所调换户口簿我又开回发票在村里报销了工本费,语佑第一个站出来高调反对,而你就第一个站出来为我袒护,我想我俩也算刎颈之交了,才先后将出纳、村长等权力,以及优秀党员称号让给你。叔啊,你怎么这样不知足,非要贪得无厌,让我变成倒持泰阿。叔啊,你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吗?你只要能让我保住书记职位,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突然,窗外传来几声猫头鹰恐怖叫声,好像在故意烦他,此刻,他想睡也睡不着,直到午夜仍在栖栖翻滚身体。最后他到抽屉药瓶拿了片安眠药,倒上水,将药服下才渐渐入眠。
宗辉或许是白天想事太多的缘故,刚入眠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巫水河水面漂着一叶舟,宗辉和金书荣站在封神殿崖顶欣赏河畔绚丽美景。金书荣弯腰,悄然瞫一下崖底,最后两人因谈话观点不一,宗辉激怒了金书荣。金书荣则趁他不备,将宗辉推下悬崖……
宗辉坠入崖底,身体掉落在尨茸的荆棘篷上。具有强弹性的荆棘藤条将他弹出崖底,弹过公路,安然落在河中小舟上。
河岸边。突然站着许多手拿信纸的村民在期待宗辉上岸签字。
宗辉手划小舟靠岸。大难不死的他,满脸堆积着成就感与自豪感。当他爬上公路,村民们则争先恐后伸出手中信纸让他签字。
“一个一个的来,别急,都别急,我反正始终是你们的领导,会帮你们把事办好的。”
不一会儿工夫,宗辉神采飞扬,充满傲气与自信,将村民手中信纸一一收拿在手,并在地上找到一块平滑石头,蹲下,把纸放在石头上,一下子将村民所需签字全给签了。随后他站着,抬头藐视崖顶上的金书荣。只见金书荣孑然伤心,不谨摔入悬崖。
宗辉蔑视般看着金书荣掉落万丈悬崖,便大声狂妄傲笑:“哈……想跟我斗,也不看看我是谁。你去死吧!”
156、次日清晨,在雾和霾的作用下,美丽的巫水河畔灰白一片,远近山体、树木约隐约现,好似一副朦胧水墨画。七时许,朝暾从龙须界山顶冉冉升起,宛如一个超级通透的火红大气球,这红色,是淡淡的血红色,红得是那样的娇绝、柔美而迷人,充满神奇,让人向往。
宗辉早早起来回味昨晚的梦,加上这难得一见的自然美景,他认为这是个好兆头,于是满怀希望,手提黑色皮袋,身披雾霾微弱的晨曦映射在脸上,信心百倍去了‘儒林大院’。他要赶在早八点与领导头头会面,去晚了,领导们就各奔东西了。
157、金书荣现在的头脑非常清楚,知道与宗辉并列第一是一件棘手事,得作两手准备。镇里,他觉得有老表在打理,肯定极为周密而高枕无忧。村里,他担心重选,得继续把握好不出乱子。万一这次当不成书记,接下来就是村委换届,他同样得做好拉票工作,于是一来为了答谢两个老党员支持,二来也为巩固关系,一大早便邀请两个老党员全家吃早油茶。
金书荣一边吃油茶,一边头头是道,像在作报告:“你们两个老党员,是我们村的老革命。不像有些人,身上有了权力就一手遮天,搞独裁统治。有的有点文化就瞧不起人。其实在农村知识差一点照样能致富,照样能领导村民。文化顶屁用。你们看王有才家就是个活例子。他长孙女、长孙、次孙都大学毕业,花那么多钱,读那么多书,还不照样在家呆着,管用吗?还不如人家冒丽、冒美。可惜的是他们一家仍然没有觉醒,仍然没有意识到现在现实社会的变化,仍在继续拼命往大学里送钱。大学也是整个市场经济的一部分,正愁没人上学为他们送钱。再说语佑,他为什么每次选举总是失败?这只能怪他文化水平太高,哪个当书记的愿推一个比自己文化水平高的人上来骑在自己头上?除非自己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说有才兄一家终究会后悔的。人要有那么多文化干什么?读书只要能认识自己名字就行。多读书,还不如多学点社会关系学,多懂一些人情世故。比如我,虽然文化是少了点,但我既当过村长,现在又要当书记了,比语佑不是要长上一百倍吗?这次我要能顺利当选书记,我将比以往更加尊重你们二个老党员。我将把你俩安分守己的思想灌输到每个党员身上去,使每个党员都像你们一样为村里发光发热。”
“当然,不是人人一定都要读书。读书人只有在国家单位才有用。在农村,读那么多的书知识用不上。”武坨慈祥地随声附和,根本听不懂金书荣这样矜夸是想表达什么。
“书荣,你说的也不全对。多读点书,对社会新生事物接受也快些。语佑的菜就比其他人种的要好。”语韵感悟地。
金书荣觖望反驳:“现在有多少新生事物让你吸收?我不照样能从地里种出菜来吗?你们看辛大书有多聪明。他就不让儿子念高中,而是让儿子提早熟识社会,直接回家赚钱,去修理厂当学徒。现在我也要向他学习。我家金铃也不让读高中了,我想让他去当兵,去部队闯荡,说不定还会在部队闯出条好路来。”
“那是肯定。你家金铃身体结实,人又有闯劲,肯定会闯出一条好路。”禛婶投其所好夸赞。
金书荣听到赞美,立刻心花怒放,美美笑着。
“你要当了书记,会重用语佑吗?”武坨憨直而唐突地问。
金书荣没有回答武坨,而是诡异一笑,算是作答。
禛婶见了金书荣表情,猜透了他的心,油然升起不满情绪,但又不好直接揭穿,于是阴阳怪气把情绪洒在丈夫身上,生硬地:“你老混了!他当书记,用谁要你同意?你只管选他当书记就是!”
武坨被妻子说得很不是滋味,怅然将头低下。
在座其他十来人,见禛婶指桑骂槐,同时又见武坨狼狈相,不由得都笑了,还有的在心里为武坨鸣冤,觉得他活得太不值了。短时间里,室内空气像凝固一般。
良久过后,金书荣仍然诡异滋滋笑着,轻音嘲讽说:“有才兄可能是当初建房得罪了风水先生,屋基坐错了位,才使得语佑永远走不上正路。”
158、上午八点,儒林大院门口,宗辉内心茫然空虚,其外表却老神在在,和新上任的镇党委肖书记在一间打字室内交谈:
“昨晚,党委首先听取了儒林管区这次基层换届的综合意见,并列第一的现象就只有你们村有。你也知道,撤区并乡之后,我镇管辖基层队伍有多庞大,所以党委不打算重选。我还想让管区下来做你们的思想协调工作。金书荣是党员优秀代表,你能不能委屈一下,表示一下风格,你们一正一副怎样?”肖书记和蔼地。
“肖书记,书记重选只多要一天时间。如果重选了,我还赢不了他,我就心服口服。”宗辉奴颜媚骨,眼中固执的流露出对权力的强烈渴望。
“你呀,搞村干搞出瘾来了。过去你们村就从未有过副职。”肖书记显然不悦,拿出手机看一下上面时间。“对不起,冒书记,我们还要研究其他管区意见。”他说着,起身离去。
肖书记走后,宗辉手提黑色皮袋,坐困愁城地在镇大门口小步彷徨,头脑挥之不去的老是在想:叔,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神通广大起来了呢?是不是他老表在为他疏通、撑腰?肯定是。这下完了,自己怎能斗过一个县常委?完了,全完了。只怪当时自己使用了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现在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宗辉正苦恼沉思着,骤然,蓝干部从儒林管区办公室出来,一眼看见愁眉苦脸的宗辉,便向他走来:“表兄,你来了?”
“来了。”宗辉心里浑然不知所措。
“你见到肖书记了?”
“见了。没希望。”
蓝干部又走近两步,降低部分嗓音,含蓄地:“说句内心话,我们驻村干部下乡,若连口饭或口茶水都捞不着,就别谈如何开展工作了。”他说着,向四周打量,变得神秘起来。“我说表兄,他有关系,你就没有?你过去的神通放哪里去了?”
“我……能用的都用了。”宗辉低着头,一筹莫展。
“看你犯愁的,你以为他与你就铢两悉称了?往日你不是夸儿媳关系硬吗?怎么到节骨眼上就忘了?”
“山秀她哥远在省城。远水救不了近火?”
蓝干部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右手母指和食指‘八’字撑起下巴,两眼左右两边瞟,支招说:“不说是长沙,就是更远的北京更有效。只要是上头压下来的,玄之又玄,更厉害。你若不想大权旁落,让山秀出面肯定灵。”
宗辉听了,豁然开朗,立刻提起精神。还好自己平时的东西没白喂。他用右手拍打着脑门:“你看我这脑子,只要一急,就什么都忘了。谢了,我得赶紧回家让山秀给她哥打电话去。”
159、纸厂围墙边,金书荣徒步上街,遇上从街上回来的宗兴、辛大书二人。他们过去曾有的寒暄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金书荣的傲慢和叵耐,宗兴的横眉冷对,辛大书的蔑视和冷笑。
金书荣倨傲挺胸,两个臂弯比平时抬得更高,惕厉走在路中间。宗兴和辛大书也没让道,左右夹着金书荣,与其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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