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是年四月二十四日,该死的霉雨下了四十多天也未见半点消停迹象,而沙坪底党支部换届则如期而至。这是沙坪底分村以来,适应时代召唤,紧跟上级党委步骤,历史上第一次由普通村民代表参选的农村基层党组织换届。无疑,他体现出中国执政党的执政理念在日趋完善,正朝政治文明在发展。会议在倞雨倡导下,为照顾老蒋年迈,人性化将会场改在老蒋堂屋举行。
十几天前,武坨病逝。此次支部选举,党员人数由分村前四人增加到十人,其中两人是部队入党退伍回家,一人是大学学校入党返籍,辛大书、金伯望、冒珂、倞雨全是宗辉介绍入党。张笑水因党员转正久拖未果而主动放弃入党。村里这支党员队伍,宗辉本应全然掌控,然而尽管他选前请得水、得火二人吃过大餐,但是在外地入党的那三个返乡党员让他有点始料未及,加之金书荣和倞雨反水,以及语良也有投票权,所以始终让他焦虑不安。他对倞雨怀着极大的憎恨,舌头常常紧张伸出舔着两片嘴唇,嘴唇也不时紧张收缩努动,好在儿媳山秀仍是‘预备’党员,这次选举依旧还有选举权,能替自己领到一张心仪的选票。
倞雨在众人面前自信的蹢躅,好像稳操胜券,又像在向宗辉张狂示威,并时不时向宗辉睨视。人们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倞雨,他居然把远在(广东)打工的焕奇也召回为他投票了,这是多么不易的事啊。大伙都‘佩服’他的手段高明。
金书荣僝僽低头,默默的在等着投票,不时憎恶瞧一下宗辉。
投票选举前,儒林责任管区新任谢书记,对农村基层干部定性说:“农村基层干部是农村生产生活的重要组织者,是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在农村的宣传者、推动者和具体执行者,是党和政府同广大农民群众联系的桥梁和纽带,是带领农民发家致富的领头人。选好、用好、监督好、管理好农村基层干部,关系到党在农村路线、方针、政策的贯彻执行和十六大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战略目标的实现。所以我希望此次所有参会投票者,都要端正思想,以一颗公心代表村民,投出自己神圣一票。”
投票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通过现场验票、唱票,结果倞雨大获全胜。宗辉只得三票,这三票则全来源于他自己和儿子儿媳。
宗辉每次换届都是老于世故,而这次却遭人暗算,成了人生刻骨铭心的败笔和耻辱,最后他恼羞成怒,情急之下,落下与他外出如影随形的黑色手提皮袋,和儿子儿媳连午餐都来不及吃,带着窘迫,裹着怅恨,紧锁眉头,提前忳忳的黯然离开了会场。
谢书记对阴柔害物、擅长操纵民意的冒书记此次骑者善堕,早退会场持理解包容态度,但是脸上也挂着几丝无奈。他最后沉重地:“今天我来开会,村里有人问我:谢书记,我们村地处城郊,你知道村集体经济为什么老是发展不起来吗?我说:我还没深入了解研究。结果那人诙谐回答:我们这里文革时‘破四旧,立四新’,‘破’得太厉害,一些假积极将庙里的菩萨劈开作柴火烧了,连得大伙现在没菩萨拜,没办法,人们只好急来抱佛脚,扶起牛屎当佛拜。那人一说完,接着又调侃:不过你可别小看我们的村干部。我们的村干部,一个证明经过几次修改就可以去邮电局取到包裹。我当时很纳闷,便问:为什么一个证明要修改几次才能从邮局取出包裹?那人怪气的回答:假如换作是我,可能证明写上一万次也取不回包裹。我又问:为什么?他便回答:因为我不能将证明加盖集体公章呀。听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绕着弯子说我们的村干部了。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子说我们的村干部呢?我看他是怕得罪村干,怕被报复,怕失去自己的眼前利益,所以不敢指名道姓说是某个村干,同时又奈何不了村干操纵民主。当时我就在想,沙坪底村为什么会有‘扶起牛屎当佛拜’的现象,会造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和‘尸位素餐’的局面,一是有的领导为了控制村干队伍,滥用民主,大搞‘一言团’,授意手下选民。二是选民被授意后吠形吠声,有的甚至暗里参入别人的权力授受,丧失人应有的主见、良心和正义道德,与人调换选票,使基层自由民主严重走形变味。三是我们镇里派出的驻村干部对国家农村政策宣传、学习、引导、督查不到位,严重渎职、失职,导致基层民主放任自流而泛滥。
“有人常用‘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来恒量、形容自己。但是我要问,你的辖区经济不发展,也算你抓到老鼠了?你也能把自己看成是好干部?……我的同志啊,腐败是权力的腐蚀剂,拥权者有了腐败就证明离垮台的日子不远了。你们别以为自己的腰包被塞得满满的,就认为自己是个好猫。自己是好猫还是坏猫,只有你们的父老乡亲才有发言权。真正恒量好猫与坏猫的标准,是看被你领导的群众幸福指数有多高,而不是看你私人腰包鼓胀了没有。我的村干部同志啊,今天你们能当选,就要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的道理,把自己置身于人民群众的期望当中,决不能干违背群众意愿的事,要知道党和人民赋予你们的权力不是你的禁脔。权力是用来为民办事、为民造福的。党的一切官员,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你们要防止糖衣炮弹,不要被金钱、利益和不正当的关系所腐蚀,务必谨记‘水可载丹,亦可覆丹。’的名言,只有邓小平同志那句:‘发展才是硬道理。’才算经典。一个人光会捧、会拉、会哄、会骗、会串、会贿,纯属官油子!我奉劝那些諓嘴政客要以大局为重,以村民福祉为重。镇党委决不会让正义在沙坪底村永久缺席,听由你们自由泛滥的!”
谢书记的语气和态度震慑了在场多数人,惟独倞雨和金书荣二人以事不关己态度,左耳进,右耳出,没把他的讲话当回事。
谢书记讲话继续:“同志们,你们知道农村集体经济难以发展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制约农村经济发展的主要原因,除了自然地理因素外,就是我们乡镇党委、政府对农村基层队伍把关不严,村干部的思想与综合素质不能与时俱进。近几年来,有的地方农村政权建设,正如《乡镇论坛》所披露的那样,村干严重背离中央精神,背着党和国家拉大旗作虎皮,骑在人民头上贪图享受,尽干负类反伦之事。‘家族式’、‘皇帝制’,以及村干谩上不谩下等现象层出不穷。书记发展党员,总围绕巩固自己权力地位,挑族人、亲友、挚友入党,严重玷污了党员队伍的纯洁性。村里能人只要对村干提过意见,村干便始终将能人当夙敌来打压、排斥,生怕能人上来矮化、弱化自己,始终不给能人腾出一个发挥能力的服务平台,致使村里能人永远‘入党无门,上进无梯’。有的书记在村委换届过程中,为构筑‘密室政治’官官相护,毫不隐讳任人唯亲,凸显‘家臣’效应,大搞拉帮结派,许官联选,买票贿选,有的甚至武力介入,变相‘绑架’选民。
“据说,我们有少数村干已经开始有了烟霞痼疾,总盼望每年‘七一’早点到来,总想借‘七一·党员活动’四处公费周游,而对群众的一些基本合理诉求则是置之不理而度外。
“家族主义、宗派势力,以及封官贿选、联选,贪图享受,皆为封建残留,现在我们叫它‘灯下黑’。 而这种‘灯下黑’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要求格格不入,同时也给农村滋生腐败提供了温床和土壤。不少地方有的百姓已将基层民主选举理解成政治操控走过场,只是一个虚假的公平公正标签罢了,完全成了村忨达到目的的工具。
“我们要想完善和提高党的执政水平,就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痛下针砭,革除农村所有顽疾痼习,去除浮浪,还村民自由民主,不能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欺世盗名了。同志们,村民手中的自由民主权,是党和国家给每个合法公民的政治权力,而不是挪给某个人用来操纵的工具。中央正在提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你们说……你们说我们还能容忍‘小人道长,君子道消’的现象在沙坪底村继续存在下去吗?还能继续让人尸位素餐吗?我们村也该与时俱进,该是‘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才是。只有实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我们的农村才能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真正建成新农村。今天新当选的支部领导若犯有‘灯下黑’错误,我真希望你们能近快伐毛洗髓,自我反省,多照镜子,彻底扭转不作为、乱作为、结党营私,以及渎职等问题,警醒组织涣散、党性弱化,做到修身为党,当官为民,扎实诠释自己的人格与操守,负重致远,决不能辜负人民群众对你们的殷切期望。同时还必须将接下来的村委换届选举引向正轨。”
倞雨在一旁听着,心就在不以为然的嘀咕:“今天我能当上书记,又不是群众选举产生,群众能关我什么事?”
谢书记继续:“另外,我还想强调,做村干怎样才能避免不让村民把自己看成是一堆牛屎?怎样才能避免不做衮衮诸公,不做官油子?同志啊,‘人不学,不知义’。人不学习别人长处又哪来进步?不愿接受村民意见,就是不愿向人民群众学习。我们共产党人在处世问题上,首先就要胸襟大度,特别是我们这些直接与群众打交道的村干更应胸襟大度,对提过自己意见的村民,不要动不动就给人记上一笔,时刻对人打压报复。在座各位,你们当中若有记仇的人,请问:你还有心思去为村民服务吗?回答肯定是没有。所以我建立你们要把心胸放宽,思想不要狭隘。其实村民所提意见,也有很多是益于村委开展工作的,我们不能把村民意见一味看成是阻碍开展村工作的因素,将一切责任推向村民。我的同志啊,这样做是不公平,是在讲客观条件,是在推脱。所以我们应当认真找出自己的不足,把群众反馈的意见看成是纠正错误、促成自己进步和工作向前推进的动力。我们只有容得下村民意见,容得下村民的新思想、新理念,善始善终接受群众监督,才能做到与中央政策精神同频共振,与人民群众共呼吸、同命运,脚踏实地黾勉从事,才能切实为广大村民谋福祉。
“我的同志啊,基层安则国家安,基层强则国家强,基层兴则国家兴,整个中华民族正值团结奋进的年代,党和国家又岂能单独容忍我们沙坪底村的懈怠和落后,影响整个国家伟大复兴?所以我们必须要把农村基层这项基础性工作抓紧抓好。我们只有让全镇居民过上好日子,儒林全境才会欣欣向荣、充满活力。
“同志们,农村无小事,顽疾痼习越是长此以往就越积重难返,甚至会给稳定带来诸多隐患,制约经济发展。为此,镇党委决定,在儒林全境农村范围内,只要发现选举作弊者,一经查出,一律予以严肃处理,情节特别严重的,将移送政法机关。同志啊,我们决不能学木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顽疾痼习放任自流而姑息了,而是要当铁匠,要与一切不良行为硬碰硬。党的农村民主选举制度,是在国家《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引领下进行的,是阳光的,我希望沙坪底村新的基层领导集体能秉公办事,在未来村委换届中不要出现家族主义和宗派势力两大阵容,更不能有任人唯亲,以及权控选民等贿选、唬选现象,要让所有候选人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君子之争’,让村民在阳光下自由选举。
“同志们。只有让村民自由选举,我们才能充分发挥村民当家作主的积极意愿,摆脱‘扶起牛屎当佛拜’的怪象,一些勇于开拓、勇于进取,想为村民办事的能人才能遴选进村领导班子,做到选贤任能。作为基层党组织,你们还应提高自我甄别能力,将村民遴选出的能人吸进党内,让他们有更多机会、更好平台,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力量。”
倞雨凸显着自信,认为每次选举都能获胜,是因为在村里惟倞有才,村民才对他委以重任。他知道人生第二次蜕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对谢书记的讲话一句也没听进,依然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中。他通过九年村长法人历练,不仅丰富了人生履历,结识了社会不同层面人物,而且在语言表达方面也显得比从前要成熟、收敛多了。如今的他真可谓春风得意,左右逢源,不管是近几年在沙坪底的驻村干部,还是村里青年,多数人都叫他‘大哥’哩。此时此刻,他正落拓不羁的漫着细小步伐,手叉腰间,肩膀微耸,骄纵低回在人堆中,披着的西服撑开很宽,腆着的啤酒大肚广露着,光亮的黑色皮带宛然挂在小肚上,以一个成熟的干部雏形在傲岸审视‘群雄’,仿佛在深度搜寻什么。
辛大书和金伯望与往常取胜一样,外显谦恭羞喜,各自蕴藉微笑。特别是辛大书,心里还美美的裏起憧憬。他在想:谢书记,不管你怎么讲,我都不会把你说的话当回事。我有此次成功作奠基,有倞雨和金伯望真情合作,直觉告诉我,这次村委换届,无论如何我必会大获全胜。
得火、得水、语良三人对支部换届投完选票就一点信心也没有了,只是又将村委换届三两下搭成协议,意在打破倞雨事先安排的阵脚,将语佑选进村委班子。眼下,他们三人正簇成一堆,看着倞雨举止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下我们的大哥像谁?”得水戏耍地问。
“说不准。”得火犹疑地。
“你们看,他像不像《上海滩》里面的丁力?”得水打趣地。
“不像。气宇还差点。”语良说。
“我倒觉得有点像《乌龙山》里的钻山豹。”得火认真地。
倞雨隐隐听着他们谈话,镇定自若走拢他们,鞫问:“你们在议论我什么?”
得水顿生尴尬,连忙慌张微笑,夸赞:“我们说你为什么对自己的强敌总是这么了然于胸。说你和语佑相比,你更是学富五车,并还能在村干部位置上学以致用,总那么有气魄。说你在小小儒林镇方圆几十里,个个都知道你倞雨哥赫赫大名。赞誉你哩。”
得水话未说完,得火就毫不忌讳插话相告:“不。得水在说假话。我们说你像丁力,像钻山豹。你自己觉得像谁?”
“兄弟们都过于抬高我了。我谁都不像。我与他们比,差远喽。”倞雨兴奋停在他们三人跟前,有点自惭不如感觉。
得水和语良先前怕被倞雨识破,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得火对得水的当面指正,使得水更是难堪。但是当得水听倞雨这么一说,知道倞雨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引以为荣,于是他俩也就放下心来。最后得水从虚惊中缓过神,用目光责备得火一下,了事。
村支部换届已经结束,又一新的集体团队雏形基本形成,倞雨终于在村上找到适合自己利益最佳位置。会上儒林管区谢书记,在布置安排最近村工作时宣布:“即日起,暂由倞雨负责村全面工作”。并要他作今天总结发言。因此,他对当书记把握十足,就只等镇党委下达任命书了。
散会后,很多人在等着吃老蒋家的中午油茶,仍在调坎。
谢书记沉思片刻,起身来到辛大书座椅旁,用手轻轻拉扯辛大书肩膀,轻音说:“辛秘书,你来一下。”
辛大书为之一喜,以为谢书记要和他谈当村长的事,于是虩虩起身,俯首帖耳,与谢书记去到一个僻静地方。
谢书记纡尊降贵,开门见山:“辛秘书,今年村委换届,你能不能主动卸下肩膀上担子,在群众中做个让贤楷模?”
辛大书对谢书记突如其来的劝退,俯首之间,犹于晴天霹雳,真有点顾左右而其他的味道,一时不知所以,不知所云。
谢书记看辛大书尴尬成那样,又立刻补充:“你要能从班子中退下来,管区会马上给你办理村干退休手续怎样?”
辛大书厚颜搪塞:“谢书记,我水平是差了一点点,但我当文书这么久,你见我出错过吗?或者我有哪次报表没按时完成镇里下达的任务?”
“我知道你没有出过错,但也是学识谫陋,无咎无誉,依靠别人过日子的无为村干。希望你能从村发展大局着想,主动卸下村干担子,让有能力的人上。”
辛大书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刻意往脸上贴金:“其实我当村干部不是我愿不愿的事。人的口碑好了,村民要选,我不想当还不行。人嘛,假如没有过人之处,村民是不会乱选你的。”
“只要你不参加竞选,我想村民就不会选你了。”
“谢书记,沙坪底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村干部。自从我当上村干部,家庭收入每年就得减少一半。一年中,我得的村干报酬还不如自己出去做一趟生易。我当村干部全是为了顺应民心,否则打死我也不当这个村干部。”
“既然这样,你何不顺水推舟,发挥自己特长去经商?像你现在的样子你不感觉过得累吗?”
“村民硬要选我,我也没办法,也无法阻拦。谢书记,在沙坪底不知你发现了没有,我嘛,大官当不了,小官不当还不行。”
“你以为自己沐猴而冠就真出息了?”
辛大书不知道‘沐猴而冠’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怎样回答谢书记好,只能尬尴憨笑。
谢书记看着辛大书的尴尬样子,感觉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沙坪底村的选举诟病还真有点难,必须得从长计议。
利益熏心的辛大书,虽然认为自己在谢书记面前表现得还不错,但仍旧忽忽不乐,只好与谢书记一同重返老蒋堂屋。
堂屋内,倞雨叼着香烟,仍旧荣光满面,一副好自矜贵模样,双手叉腰蹀躞。过一伙,他又缓慢坐到沙发上,双脚放上茶几,得意摇晃着锃亮的皮鞋,双手反叠小脑仰躺于沙发靠背,披着的西服几乎快脱落,语气慢悠地:“在沙坪底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将来,我只尊重宗辉哥和语韵哥两人,对于他俩,我即使无利可图,也甘愿为他们妥协,甚至为他们做出利益上的牺牲。”
“为什么?”得火急速插嘴。
“你对他俩甘之如饴,理由是什么”得水与得火同声趣味地。
“因为他俩不仅在村里有超强的诱导和煽动能力,而且还分别掌握着全村32%和11%的选票,能操弄选民朝着有利于自己方向发展。谁要得罪了这两个人,水平再好,也一律与村官无缘。至如语佑,他过去是宗辉哥的政敌,现在又是我的政敌,谁都不想与他牛骥同皂,让沉渣浮沫干扰。有人说他知识渊博,可是在我眼里,他就是志大才疏,不稂不莠,只会吟风弄月,是个十足的窝囊废,是个让人拿捏的柿子。现在他的声音已是寒蝉凄切,影响不了别人。俗话说得好:水牛虽大,却压不死一只虱子。有少数人暗地里私下议论,说我‘为什么这次村委班子换届不将他列为班子成员’。中国有句古话:万事都有定数。一个被宗辉哥玩弄成凋敝了的人,既然上代支部领导不把他选进村委班子,他也能潇洒走过来,那我为什么要去违反那些自然约定的客观规律,何不萧规曹随?大家还记得过去镇党委杨年峰书记吗?他可是中央民族学院毕业,九二年来到我们镇任党委书记。他是我们镇居民见过最有水平的党委书记,事事都强过于当时的县委书记周国力,可是周书记就是不给他一个适合职位。时间不到半年,他就引咎辞职,下海经商了。当时媒体还曾报道过此事,但也没得出个好结果。所以我说语佑也一样,他要是金子,不管放在哪都会发光,用不着非要把他放进村委班子才能显示出他的才能。我最佩服大书兄的一句经典名言: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历史只会记住强者,永远不会为失败者歌功颂德。你们说我讲的对不对?”
多数人听了,默默颔首,认同倞雨的观点。惟有得水则在心里暗暗发问:你把语佑也说成是窝囊废,难道全村就你倞雨珍贵?
此刻,辛大书在闷闷回想谢书记的约谈情景。当他听到倞雨的赞扬,也只是心安理得的笑了笑,附和说:“社会现实是复杂的。倞雨说对完了。有人说我打肿脸充胖子,但也要我有这么多票缘,能有一路充到现在的本事。有的人根本就不是当村干部的料,甚至连充胖子都不会,只会迂腐。”他说着,抬眼看一下谢书记,自信的继续往下说:“没办法,现实社会没有人想把自己的权位轻易让人。我也是倞雨那句话,要怪只能怪语佑没有当村干部的命。他在村里可能永远也成不了村干部喽。”
谢书记边听倞雨赘述,边沉思:倞雨,你说话怎么就没有把门的门牙呢?你如此独行其是,是想独善其身,还是想为所欲为?
金书荣虽然年过花甲,但他依然有颗炙热的心在积极向上燃烧。这次他没被安排进村支委,但他没有早退,只是将嫉恨、烦闷藏于心底。此次选举虽然实现了将宗辉从书记职位拉下的愿望,但他始终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此刻,在群众中大显神通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倞雨。
老蒋对倞雨的话是懂非懂,只是憔悴而疲惫坐着,顺从听着。
语韵对倞雨所言,心有抵触。“社会不完全是这样,看问题不能太片面。社会也有人性化的一面,主流是好的。说良心话,村里每次换届,你们总是明争暗斗,但对我来说,你们谁来领导这个村我都没意见,就是有一点,你们要让村民看到分村带来的好处,让村民安居条件逐步得到改善。现在你们班子圈内有种重人怪象,当选者,尊重的人一是党员。因为党员有参选支部书记的权力。二是大户人家。因为大户人家选票多,有最大的票缘引力。我认为你们村干真正应该重视的是人才,并且是具有强烈责任意识、全局意识,公平、公正型人才。在你们村干队伍中找个有才干的人好难。你们可不像我们那个时代的村干部了。我们那时不管遇上任何问题都是一身正气,歪风邪气总难抬头,村民对我们也特别尊重。而你们呢,办事只顾自身利益,一点也不顾村民感受。总之,村民看不到你们的正气和责任感在哪里。”
在场人听了,都默认了语韵讲话,一致都无可厚非的笑了笑。
“我总觉得现实是残酷的。选举不是我赢,就是他赢,总有一败。权力决不会出现礼让。”倞雨不知是有意避讳,还是故意装酷,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说错什么,一根筋坚持自己观点,仿佛就像九头牤牛也无法拉回一样。“我就不信,语佑要是选上村干部,他的文化真能为村民变钱!”
“倞雨,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污水厂征地,县里向村民承诺很多惠民项目,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兑现一项?”金书荣故意试探性地问。
“这事不能怪我。一、我上面一直有书记管着,不能正常施展拳脚。二、我们去找县领导办事着实太难,县领导根本瞧不起我们村干部。三、村里拿不出任何文字依据,县里的承诺都是口头承诺,领导只能推诿。四、村里没钱,怎么去落实惠民项目。假如我要向你筹钱,可能你也不会同意出钱?”
金书荣被倞雨提出的客观条件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而坐。“城南村卖了学校,卖了大队部,村民正准备分钱,你是不是代表村里去分一点钱回来?”
“村,不是我要分的,我没有这个能力去别人手上抢钱。我相信在沙坪底村,凡是我办不到的事,其他人也一律办不到。”
众人被倞雨的强烈自信压得喘不过气,再也没人向他提问了。
根据镇统一步骤,村委换届工作要在五月底全面完成,倞雨提前进入角色,早就操纵起村委换届工作来了。杨浩然因为前三届选举都投了倞雨,这次大联合,倞雨也将他儿子阳三纳入了联合对象。另外王有才家选票占全村10%,倞雨也将他长孙女大雁纳入了联合对象。可以说,在人员安排布局问题上,倞雨比宗辉还要‘当行出色’,其派头态势更为昭然若揭,更为放恣。
镇干部吃完油茶、甜酒,拿起雨伞准备离去。
倞雨见势,连忙起身殷勤话送:“谢书记,你们几个干部要不玩一下牌再走,我们在杨定勇排档订好了酒席,下午五点开餐。”
“倞雨,中央三令五申严禁公款消费,你怎能置若罔闻?”
倞雨傻傻憨笑,满不在乎地:“谢书记,没事。农村不同于你们行政机关,你就只管放心跟着我们去吃就是。”
“我们不去!也希望你能取消订餐。”谢书记坚定地。
谢书记等干部缓步在霏微中。倞雨、辛大书等相继尾随送别。
谢书记嘱咐:“倞雨,你知道成功的政治家为什么都能洞若观火吗?他们除了有敏锐的政治才能,另外他们总能兼收并蓄,从而兼权熟计,兼容并包。我希望你不要像宗辉那样思想狭隘,要将村里的文化人选进班子,并吸进党内。你要知道,只有将能人吸进党内,党才会有永恒的生命力,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才有希望,村民才会感觉有奔头。”
倞雨、辛大书、得水、得火、金伯望等人冒雨送走镇干部,仍返回老蒋堂屋继续闲聊。
“倞雨,把酒席给退了吧。”金伯望怕事地。
“订就订了,怎么还退呢?退,村里也得付钱。老实说,今后我们当着镇领导面,老毛时代那句‘为人民服务’的口号还得提。镇干部不敢公款消费,但是我想大家也不想跟着我枵腹从公。我连任村长这么久,带领大家吃了这么多年,也没吃出什么问题。要是有人不愿去,我想大家也不会勉强。我跟宗辉哥这么久,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宗辉哥捞得太狠了。也捞够了。现在他年逾六旬,也是他该让位的时候了。今天我的当选,是民声所向,是发展的使然,是优胜劣汰的一种自然法则。我相信他不会怪我。你们过去对宗辉哥马首是瞻能得到什么,今后只要对我也能马首是瞻,我同样能给你们什么,甚至你们还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贴切护佑,年底犒赏的红包也只会更加厚实。你们会日就月将,家给人足。”倞雨衣冠不整坐在沙发上,二郎腿在不停翘动,右手拿的大半根烟也在随说话节奏上下晃动,骨子里透着霸气、傲慢,好不得意骄纵,还真俨如《上海滩》丁力,派头十足。
“我们的年底红包早该涨了。现在社会物价都在飞涨,连买地建房、葬坟都涨了,惟独我们的年底红包还维持在两年前的标准上。”金书荣鼓起勇气说。
“你们大家放心,从今年起,我给你们涨几百。就是那句话,你们得对我马首是瞻。”倞雨自信加把握,美美承诺。
金书荣听后,惬意的笑了。
“狗日的,宗辉被赶下台,你们立即涨红包,他不怨你们才怪。”得火心花怒放的笑骂。
“他怨我?村民把他选上村干部,他在村里的霸主位置一坐就是二十年。我想,我和所有村民一样,都应该不欠他什么了,反倒觉得是他欠村民太多,要怨也是我和村民一同怨他,而不是他怨我们。优胜劣汰他是最懂。”倞雨神气回答。
“倞雨,我们打阵牌再去吃怎样?”得火又问。
“你玩的是小牌。我们玩的是十胡五元,还动锤,你敢玩吗?”倞雨傲慢看着得火问。
“短命鬼,你跟宗辉共事十多年,肯定也捞了不少冤枉钱?”得火没完没了地。
“你真是少见多怪。你要看见上头那些官商勾结的政客与掮客私下行贿受贿,不瞠目结舌才怪。他们捞的可是触目惊心,那才叫贪。村干部与他们比可是小巫见大巫。我嘛,宗辉哥捞宗辉哥的,我只能得少部分。”倞雨猝然委屈一下,觉得自愧不如人家,脸上写着对金钱与权势的贪婪。“现在你看着宗辉的市侩作风结束,应该高兴才对。”
“短命鬼,你怎么这样不知足?你为什么不告他?你要我高兴。我高兴得起来吗?”得火进一步嬉笑,连声问。
倞雨脸上掠过一丝感激,最后变得处心积虑起来。“告他?他又不是捞我的钱。他是我恩人,是我伯乐。没有他,我会像语佑一样始终怀才不遇。另外我还要感谢书荣叔。如果当时书荣叔一直对宗辉哥忠心耿耿,那我就永远当不了村长,当不了书记,所以我要感谢书荣叔。”
金书荣听着,将懊悔写到脸上,满脸胀得通红,双手搿腰,好一副不甘不愿模样。
“娘的。这完全证明你没有正义感?这事要换成语佑肯定得捅个大娄子。”得火脱口而出。
“捅娄子?人能捡个石头砸天呀?有时正义感反会损伤自己。你看语佑就人人提防不用。我跟你们说个实事吧,你们知道语佑为什么老是告不倒宗辉哥吗?”
“不知道。”得火认真地。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们。好多年前,宗辉哥从集体借给石干部三千元建房,从那时起,他不管遇上怎样的事,总会大事化小,小事变无。原因除了他会利用各种关系外,剩下的就是石干部在起作用了。现在石干部那三千元,恐怕要成村里永久账目了。”
“今天你选上书记,就可以替村民收回这笔钱。”得火连忙趁热打断倞雨的话。
“要我去得罪镇干部,我是傻瓜呀?我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会上你的当。除非他能主动归还。”
“短命鬼,今天你把宗辉哥赶下台,就不怕他今后反咬你?”得火又问。
“我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我要是怕他,今天我就不这么做了。跟你们说实话吧,宗辉哥手上的权力早就是枯叶颭舞、摇摇欲坠。前一次书荣叔的夺权失败,就可以证实我的这一观点。这次支部换届,即使我没有取代他的权力,也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取代。他总不能要等人死后,才更迭身上权力吧。”
得水听着倞雨的调坎,心越来越厌烦,暗骂:你们几个天杀的,村民将集体权力移植在你们身上,也不能如此任性呀!你们过分任性,迟早会激发村民觉醒。一伙过后,他按搽不住的起身,沉闷恭维:“还是倞哥说得对,‘人是用石头砸破不了天的。’你们谈,我有事,先走了。”
得水来到门口,向语韵使了个眼神,轻拉一下语韵衣角,语韵则立马跟着得水而去。二人来到屋后偏僻地方。
得水轻声笑着问:“语韵哥,你总说你们那个时代的村干部有才有识有正义感。我看你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根本就是见利忘义,没一点正义感和原则。”
语韵被得水笑脸责备,脸上一点委屈也没有,依旧泰然自若,眯笑问:“我没有夸耀自己。我怎么没原则、没正义感了?”
“你就会抵赖。我要能养一头会辨曲直,见人争斗就用角去顶坏人的獬豸就好了。我问你,上两届村长选举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礼品?”
“收了一点点。”语韵腼腆羞笑。
“这叫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你收了人家礼品,在选举时还有原则和正义感吗?”
“反正村里又没有能人,不选他们,选谁?”
“明明是你放着能人不选,偏重别人家礼品,还说没能人。”
“我们村哪来的能人?”
“你以为你家堂弟语佑蚩呀?其实他一点也不蚩。”
“他还不蚩?我看他就是叫鸟没肉,骚鸡没汤。”
“你看错人了。他在报刊上登过好多文章。人家是大智若愚。”
“有这等事?”语韵讶然问。
“你以为有文化修养的人,都会像宗辉他们那样吹嘘?我看你只会带着成见以己度人。语佑没选上村干,吃亏就吃在你跟得火、浩然三人身上,是你们仨一起跟着别人起哄打压他,怀疑他,没给他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得水怏怏埋怨完,欲离,最后又停下补充:“人不能老以机械思维方式,跟在别人后面吠形吠声。算失良心和正义感,被人牵着鼻子利用,也是件悲哀的事。”
“好、好、好,算我没有良心,没有正义感好吗?”语韵怨气说完,欲离。
“还抵赖。看来对于你这种人,我非得养头獬豸不可。”
语韵停下。“好,你说,我听着。请不要胡言乱语就是。”
“听人说,语佑曾向你诤言,你就对他耿耿于怀是不是?”
语韵不好意思地短暂微笑一下,辩解:“哪有的事?”
“上届选举的前一晚,你为了帮助倞雨拉选票,你叫上语和、语良、语善、阳三,在良策家开串联会,结果你还将曹大爷家选票也拉给了倞雨是不是?另外还有得火与辛大书对选,得火托得土拿了两条芙蓉王香烟,两瓶五星级开口笑酒到你家拉选票,结果你受了人家东西,就没投人家选票,是不是辛大书拿的东西要比得火的多呀?”
语韵憨态笑了笑:“那事都算我……失策。”
“是嘛。我不指出你的一二来,你是不会承认自己过错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语佑在语韵心中就是一个草包。自己在城南村任村干部时得点蝇头小利又与他有何相干,为什么偏要在众人面前站出来当面指正,让我难堪?最后,语韵尴尬笑了笑,想挽回面子。“你怨我也没用。朓月西下,日落余曛。语佑不宣传自己的长处,谁又能知道他会发出多少光和热?”
“你呀,古人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德,是以失德。’语佑信言不美,属上德。而他们美言不信,属下德。你和语佑是堂兄弟,难道也要他上门串联?不知你懂吗,真实的话听起来不好听,好听的话反倒不真实;行为善良的人不会狡辩,会狡辩的人不善良;真正有学问的人,知道学海无涯,总是处处虚心向人请教;一知半解的人,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反而到处卖弄。我算看透他们了。你可要擦亮眼睛。”得水说着,停了一下,脸上挤出淡淡的笑:“不过没关系,你要能转变思想,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从你们王家投票选举看,我完全可以证明你们王家没有家族观念。”
语韵听到得水的“赞扬”,即刻捡着便宜惺惺作态,脸显尴尬,别扭地解释道:“我们数来就是正义凛然,帮理不帮亲。你说,人要没得正义良心和道德,只重家族主义,村里还怎么发展?”
“是嘛,你也知道村要发展。如果这次换届你能选语佑,我想同样可以凸显你的正义责任感。”
“我嘛特别注重高风亮节,不会被旁门左道利益所打动。在选举问题上,我是中间选民。可是今天你可能……又晚了一步。”语韵说完,执意朝堂屋返回。
“这又是为什么?你不是说:‘不会被旁门左道利益所打动吗?’”得水错愕地愣着。
“很对不起,有人赶在你前面了。”
“你表里不一。你平时说话总是显摆自己有正义良心,懂公理道德,但是一到村里换届就乱收白吃,违背正义良心。你这样做就不怕影响下一代?”
语韵没有回答得水,而是心情复杂地回到堂屋,见倞雨他们仍在妄言妄听,便拿起锄头朝自家责任田颓然走去。
202、谢书记一行从老蒋家出来,三人撑伞返回在通往儒林镇的荣昌桥上,此刻,大风横扫整个巫水河畔,河面掀起一层又一层浮浪,他们三人手上握着的雨伞不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谢书记百思不解地:“我感觉沙坪底村很奇怪,一个不学无术的辛大书说话竟然也这么硬气,居然低气十足地说:‘我嘛,大官当不了,小官不当还不行。’你们说这奇不奇葩?他的猎权着数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竟然每次选举都能骗取群众选票?沙坪底村若还不治理将会发展成怎样?”
旁边二人相互打量谢书记,想看看谢书记此刻表情。
石书记快退休了,对自己仕途也没多大信心,于是对谢书记不冷不热的轻轻提醒:“谢书记,你对语佑就这样有信心?他可是爱打小报名的人。”
谢书记正眼看一下石书记,然后说:“我们镇里必须要拿出一种正确态度看待语佑。他不安现状,喜欢快节奏生活,对看不惯的人和事总喜欢说上一两句,彰善瘅恶很正常。”他说着,接着又郑重地:“屈书记,你们二位帮我推敲一下,从倞雨今天的举止显示,我给如下几个词,看哪个形容词对倞雨的秉性比较精准贴切。一、张狂,二、轻狂,三、猖狂,四、狂妄。”
屈书记仙风道骨般地:“我看,‘轻狂’是他今天的写照。”
石书记敷衍地:“不好说。”
“我感觉他属于‘张狂’一类。”谢书记说着,深深吸了口空气,深沉地:“你们从他身上能感悟出什么吗?”
“我感觉他是任达不拘。可是农村工作历来就是莫可名状,这或许就是过度民主所表现出的自由泛滥结果。”屈书记带着沉重语气回答。
“石书记,你是驻村老干部,能说说你的看法吗?”谢书记看着石书记问。
“这是他们的自由,我们怎么好干涉。”石书记随波逐流地。
“我认为倞雨的张狂还夹杂着兀傲。”谢书记先对倞雨做了补充评价,接着感慨地:“我的同志啊,贪官不倒,群众就会遭殃,党和政府就会失信于民。沙坪底村按照这种‘一言堂’ 式的民主独裁赓续下去会出大问题的。国家让农民自治,而非让其自由泛滥。我们管区再也不能得过且过,坐壁上观,让力不胜任或力小重任的现象阻碍新农村建设了。我们应当立即将情况反映给上级领导,让上级政府部门引起高度重视。另外我们也应积极搞好调查研究,详尽制订农村基层选举的具体细则,搞好建章立制,用《细则》和《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来共同指导、规范农村选举,引导农民朝着健康、文明的自治方向去开展工作。曾有人提议,农村选举,候选人的产生可以通过文化考核,择优评定,我看这也可纳入细则,并可作重点条款来考虑,一同报批。总之我们不能让沙坪底村成为脱缰野马。对于村忨,村霸,我们更应防患于未然,不要等政府职能部门来抓人了才引起重视。首先我们要用强有力的制度管束好他们,让他们更好地为新农村建设效力。为了不让我们的畯儒步入屈原后尘,石书记,从明天起,你作为驻村干部要明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要深入群众,防止浮云遮眼、以耳代目,要以一持万,多为农民发声,纠正他们对农村政权建设的错误认识,务必倡导、推行知人善任,量才录用。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我们要将语佑放到基层位置上打磨成一个村好干部,让他为村民服务。”谢书记的眼神流露出一种焦虑和责任感。
屈书记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凝重地:“那有什么办法?沙坪底村是一缸晒不出的甜面酱,选举历来是‘扒粪式’挖斗,往往君子斗不过小人。而今农村基层民主制度又趋向于自由化,镇干部要是过多干预,就会落下‘干涉基层民主自治’的口实。我们要想彻底根除他们积习难改的痼疾,推倒他们的宗族派性樊篱,镇里除非敢打破墨守陈规,创造性开展工作,在村委班子候选人产生过程中提高文化准入门槛,将涉黑、涉暴的黩武主义者;曾违反国家政策者;有行贿受贿现象者;以及在公安机关挂过号的‘带病擂人’通通挡在候选人之外。惟有提高村干部文化准入门槛,方能健康加强农村基层队伍建设,做到以德为先,任人唯贤。惟有让候选人择优当选,农村政权方能围绕新农村战略要求服务,快速实现农民小康。”
“屈书记,你讲的很有创意。‘择优’是国家选人用人的主要策略。我们可以请示上级,通过完善《村干部选拔任用管理条例》,提高村干任用准入门槛。只要上级同意,我们就可以创造性开展工作。比如:打破村干部‘干多干少’或‘干与不干’都能同等享受村干报酬的惯例,推行‘联绩计酬’,对在任期间有突出贡献的村干予以重奖、特奖,激发村干为民服务理念,激活他们的创绩动力,使人人都能积极干村政,对一些只会拉票选举,不懂如何做村政的当官不为者实行劝退或免职,等等。
“农村自由民主是在《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引领下的民主,应当是阳光的,透明的,决不能成为黑恶势力操纵垄断、打压农村能人的工具。沙坪底村历届选举,据我私下调查,他们的民主完全走样变味了。今天下来参加他们支部换届就印证了这一说法。我们应该立即向镇党委汇报,采取实际措施,强化对选民的监督、培训、引导,完善农村基层组织架构,达到村干自我约束。同时也是时候让居心叵测的人停止对能人毁谤的时候了。”
石书记见风转舵,改变口气说:“谢书记,你说的都对,但要做起来却很难。”
谢书记坚定地:“再难我们也必须得向那些爱慕虑荣,当官不为,妨害、阻碍新农村建设的行为宣战!石书记,你说说,他们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主要原因是有人暗地里操纵选民,让《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在村民面前成了摆设,每次换届,家族派性,诽谤中伤,拉票贿选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像沙坪底村这种现象,儒林镇不仅沙坪底一个村,据其他驻村干部反映,每个自然村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有类似现象,并朝着愈演愈烈的方向在发展。”
“所以我们才要向这类不良行为宣战。这正是我们今后工作所需侧重的地方。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们不能让语佑老在村干队伍外徘徊了。首先我们要将栽在他头上的莫须有罪名一一摘除澄清,设法将他吸进党内,为他搭建发挥才能的平台。”
203、得水离开老蒋家,马不停蹄来到语和家,向语和介绍起自己在村民中的活动情况。
傍晚时分,风雨终于停了,可是天边依然飘着厚厚白云。
得火从自家走出,趁雨停机会,想去菜田查看一下蔬菜长势。当他路经瓦厂,正好碰上语和在门口送别得水。
“得水,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菜田里看菜去。”得火和顺笑着招呼。
“菜田里露水瀼瀼,我们不如进语和家再坐伙。我问你,今天投票选举你选宗辉了吗?”得水故意挑逗。
“我喊你去菜田也是想跟你说这事。坐就坐。菜天天看反不见长。”得火与他们一起走进语和家。
“得火,得水问你话,你还没回答咧。”语和刚坐下,便从衣袋摸出一包白沙烟,抽出两根分别递向得火、得水。刚才地上丢的烟蒂还来不及扫。
“刚抽了,我不要。”得水用手挡住语和递来的香烟。
“烧一根。吃烟撑不死人。”语和憨实、友好将烟塞在得水手上,并用打火机把他们将烟礼貌点燃。
“娘的,有些话憋在心里堵得慌。”得火腼腆地。
语和问:“你选谁啦?”
“还选谁?当然是选了倞雨。娘卖屄,这次倞雨捡了个大便宜。他可要辉煌腾达了。”得火直言不讳,羡慕中夹杂几分怨气。
“你俩吃了他请的客餐,怎么又不归顺人家?”语和好奇问。
“我又没抠他。谁要他这么想连任。他在村里捞够了,我们吃他一餐也没事。”
“这叫悖入悖出。他是心甘情愿。”得水理所当然地解释。
“你跟他打虎眼,就不怕掉头上的乌纱帽?”语和反问。
“队长起个鸟用,净干跑腿事,一年又没几分报酬钱。”得火腼腆说完,转眼又来劲了。“他娘的,在选前十小时,宗辉还要我帮他拉票,并愿意出钱买票。不知你俩知道吗,他自己也到拉金书荣的选票,并还给他孙子赏了个六百圆的大红包。”
“你是怎么知道的?金书荣收下红包没有?”得水好奇地问。
“昨天金书荣到我家套我口气,是他告诉我的。金书荣说,现在既不是他孙子生日,也不是他孙子满月,这个时候赏什么红包,明摆是想买他一票吗。”
“金书荣到底收没收下红包?”得水迫不及待地。
“他会收吗?他要收了红包还会跑来告诉我?十多年前,宗辉与他并列第一,是宗辉巧取豪夺,夺走了他的书记职位,现在他还一直怀恨在心。他娘的,他会靠这六百元钱发财呀?他又不是辛大书,小猫小狗见钱眼开。”
“他们也真是。村里的选举怎么变成这样了?选举简直成了他们的烧钱游戏。”语和惋惜地。
“他们可能是受中学时期一篇题为《竞选州长》课文的启发。”得水猜想着。
“宗辉明知自己的政治生涯已是气若犹丝,为什么还要这样到处拉选票呢?” 语和不解地说着,停了片刻,接下又说:“这样也好,也让他尝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滋味。”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是什么意思?”得火憨直地问。
“意思就是恶有恶报。指的是因果关系。”语和解释。
“他从权力中尝到了甜头,所以要做最后垂死挣扎,并在挣扎中不见棺材不落泪。失道寡助,活该!不知有好多村民欣喜死了。”得水补充。
“宗辉也太不像话了,为了虚荣,选前处处对人柔怀示好,拉票不惜金钱,当选后又当官不为,天天被人指着后背苟且偷安,失去了做人应有尊严。要换作我,我早让贤了。唉,当初首届村委班子竞选,我要能主动退出,将会计一职让给语佑就好了。这次好在金书荣看透了宗辉的野心,没对他助纣为虐。”语和忧国忧民地说,脸上挂出一丝欣慰。
“虚荣心,真是可以焕发无穷斗智。要是个个都像你语和老兄这么有骨气就好了。”得水一副无助的样子,但是语气又显得敏锐而风趣。
“什么是助纣为虐?”得火瞬间变得憨态起来。
得水立马乜斜得火,在心里说:你平时说话有时理由也挺充分,怎么现在这样无知了啊?
“‘助纣为虐’,典故说来话长,简单说,就是帮着恶人干坏事。我现在说‘助纣为虐’,就是希望你们不要站在险恶一方,做人要有正气。我看到你们今天能这样,我有喜有忧,可以说,你们开始醒悟了,但是你们也千万不要为虎作伥。”
“原来是这个意思。”得火从恍惚中醒过,变得理直气壮:“我得火还分得清好坏,请你们放心,我决不助纣为虐。”
语和一笑置之。随后困惑地:“你平时与宗辉关系挺要好,为什么这次却叛离他,把这些讲给我们听?”
“好个屁!肏他娘,分村成功之后,头两届选举我选了语佑,他就处处歧视我,后来我跟了他,他就样样顺着我,还让我当队长。他娘的,他以为我傻,看不出他是在利用我。其实他就像《动物世界》里的一种动物,会变颜色的那种,叫什么来着?”
“会变色的有乌贼和变色龙。”语和轻轻告诉得火。
“他娘的,我恨死这条变色龙了,说话一点也不算数,还常常假仁假义,假公济私。我后悔死了。”
“你现在才懂得恨他,才知道后悔?”得水轻轻地问。
“得水,你别说我,头一届选举你不也选了他吗?要不你怎么去绥宁送纸浆的?那时你张狂起来比我还神气。”
“我现在不是醒过来了吗?你也该醒了。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助纣为虐,会被人笑掉大牙。”
“你们知道吗?得土上届选举没选他们推选的人,去年得土翻修房屋,他们就不给他上报危房改造。”
语和听了得水、得火的对话,平静分析:“说心里话,看着你们一个个因为投了语佑选票而被罣误,我的心也跟着难受。作为村干部,本应心怀大度,为民宵衣旰食,勤勉工作,公平处事。在维护群众利益和实践工作秩序上惩恶扬善,詟谀立懦,充分发挥正能量作用。而我们的村干就没有这方面的素养。其实我们每个饱受恶习诟病的人都很憎恨腐败,只不过有的与腐败者关系密切,没有将心中所想直接表达出来,而是将憎恨藏于心底。”
“你说的话可以肯定。”得水先回答语和,然后又问得火:“上报危房改造是秘书的事,你怎么怨起他来了?”
“你还不知道?村里全由宗辉一人操纵,他说给谁上报,辛大书就上报谁。好在老天爷长眼,这次他得了报应,下台了,不然村里还有好多村民要上他的当,被他利用,被他报复。真是太好了,这次支部换届,根据倞雨对班子的巧妙安排,他家可能要倒两个村干部。真是大快人心。”
“是。宗辉耽搁了我们建设新农村步伐进程,擢发难数,是他该下台的时候了。过去总是他阻挠语佑当选,而这次他却反遭倞雨掣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语和安逸补充。
“他娘的,宗辉哥罪有应得。倞雨与他是一窑烧出来的货。选前,他把自己饰扮成十全十美,净说好话。选后,成功了,眼睛就长到额头上,比宗辉哥还过三天路,看样子真像吃蛇不吐骨。娘卖屄,我也是没办法,在宗辉扶起来的党员中就只有这么几个,从部队退伍回来的党员和大学毕业回来的党员又没有社会经验,我只好选他了。要是书记能在群众中选,我肯定选语佑或选自己。不知你们信不信,现在村里可能又要掀起入党新浪潮了。”得火纵情时,口才总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其表情始终丢不了耀武场威形象。
“入党新浪潮?你不是信口开河吧?”语和质疑地。
得火反问:“我信口开河?莫非你们还不知道?”他问完,又傻笑着解释:“我们这里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倞雨不扶一批自己人上去,往后支部换届就照样得操碎心,说不定职位难保。”
“倒看不出,你这一孔之见还蛮精辟。你平时说话奘而脏,大家伙都以为你只会偾事,想不到你观察这等事倒蛮细心,一点也不像是夯货。”语和激励的肯定得火。
得火得到语和夸赞,有点忘乎所以。“因为我老在想这些事,也想入党,也想跟着‘享乐党’出去旅游。狗肏的,我肏他娘,谁不想被人敬奉?反正当村干部干好干坏和干多干少又没人管,每年丰厚报酬一分不会少。”
“那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竞争?” 语和又问。
得火忽然憨笑起来:“和他们竞争,我也怕像你家老四一样,被负面舆论压垮身子。”
“你呀,怪不得会说‘水浅王八多。’看来你也只会利益熏心。刚才你那话,其实只说出一半。”得水乜斜得火,怂恿。
“谁不想自己多一点好处?你得水不也是一样吗?得水,你说,我还有哪一半没有说出来?”得火起劲追问。
得水先是憨笑一下,然后憨直地:“入了党,除了可以公费旅游外,还可以在村里公款就餐,比一般村民高人一等。” 他仿佛在愤怒思考。
“那是他们的‘生日’。普通村民怎能与他们比?无可厚非。”语和善意理解。
“我知道,你也曾是一个党员,只因在收归纸浆池问题上你与他们思想不一致,所以才被他踩挤出党。所以你有护短的想法。”得水随意说。
“那可不是。我用不着为他们护短。”语和理直气壮。
“娘稀屁,要是二哥能继续在村里多待两年,或者语和老兄没有退党,现在村里能入党掌权的可能就是我和得水,或是语佑了。”得火推测着,脸上布满憎恨。
“你说话欠考虑。你以为是人掌权就会跟他一样?三国时,司马懿这么狠,还不同样在曹操掌握之下。”语和不以为然。
得火无言以对,将头赧颜低下。
“他们当村干部全是为了一己之欲,一己之利!”得水刹那间火了。“‘七一’在家搞些‘党建、党史知识抢答赛’;‘红歌比赛文艺晚会’;‘重温入党誓词’就不行?非要挟镇干部外出宦游才能凸显意义?共产党为受苦人民打下江山,足迹踏遍全国,他们就得宦游全国喽?我们普通村民也一心向党,怎么就不能一起去缅怀党的英列?大家乡里乡亲,知根知底,他们每月只交纳二毛肆分钱党费,村里的钱又不是他们几个党员挣来的。说白了,他们是通过手段收归纸浆池,直接从村民手中掠夺而来,或是挪用国家分派下来的村政建设款!他们凭什么独享集体资金?!这不是特权是什么?!真是鲜廉寡耻!”得水说着,心火愈加旺盛,人也更加正义凛然。
“得水,发这么大火,吃火药了?”语和随便地。
“没办法,谁能抵制他们?倞雨跟宗辉跟了这么久,也学了这么久,所以我说‘入党新潮’肯定会有。”得火洋洋得意。
得水稍加梳理,平静一下激动心情,试探性地:“得火,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问你,这次村委换届,村长一职是不是换个新人试一试,来回选贤任能,让他们往后旅游不成怎样?”
得火稀奇望着得水:“得水,你说话怎么也带词了?”
“这个重要吗?”得水情绪进一步平静下来:“二哥搬家,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留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你还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呢。”
“得水,说实际的,你太鬼了,我怕你蒙我。到时候我们选了新人,你却仍选原来的人,尽得好处。”
得水腼腆一笑:“过去兄弟是蒙过你,并得了一定好处。可是我一想到这二十年来,村集体经济没一点起色,村容村貌得不到一点改观,就想起这次要换个新人。我向你保证,这次我不再蒙你。要不我家的选票全交给你代投?”
得火平静下来:“你说,你不蒙我,有一事我又弄不明白。你现在这么有正义感了,怎么今天选举还跟着我们一起选倞雨?”
“二哥和我说了。事的步骤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得从长计议,循序渐进。”
得火自懂非懂:“这还差不多。其实倞雨这次让辛大书当村长,我同样看不惯。他娘的!辛大书连写证明、记账都不会,还想当村长,简直是屎不知臭,故意打肿脸,充胖子。娘的,他们当村干部都当了十多年,所做的事都不是为了村民大众,而是为了选举拉票、保票,村里不见任何变化,村民也看不出他们的诚实、公道在哪里。我们……”
得火正在说着,得水急于打乱他的话:“你是不是还想说,你一点也没体会出分村所带来的好处?”
“肯定是。他娘的,分村得来的好处全被村干部捞走了,村就像是把他们几个人分的,好处村民们一点也没沾上。早知这样,我还不如让语佑不与宗辉闹分村。”得火唠叨完,最后不经意地问:“你想换谁?”
“换一个自以为非,恫瘝在抱的谦虚人。”
“得水,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词,我听不懂,你说得再多再好也是白说。”
得水笑着补充:“换你的好友,语佑。”
得火稍微骇怪地:“他?我们对他忽冷忽热,不知他还会相信我们吗?他心中疙瘩太多了,我是帮他解不了。另外,上次连他自家兄弟都没选他,这次我们还能帮他选赢他们?”
“我可没有犯糊涂。上届只有我三弟和语韵偏信了倞雨的谗言。最可恨的就是语韵,他不但自己选了倞雨,还拉走了曹立民的选票。要不语佑的村长早当上了。”语和抱不平地。
“原来是这样。倞雨的挑拨水平也太高明了。”得火附腔。
“现在我们兄弟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了。其实他心里没有结,只是后面几次选举被人连哄带骗伤得太深。这次你们真心实意为他辅选,我想,他即使有心结也会自然解开。”语和动之以情地。
“可是我跟他说过。他说:他选累了。”得火仍旧消沉。
“现在不谈语佑,只说你。要是多数人愿意选语佑,你愿选吗?”得水认真地问。
“只要你们思想能统一,我怎么不选?上次征地,县里对沙坪底的所有承诺没有一项兑现,害得我低保也没吃上。我巴不得将他们通通赶下台,但又总以为条件没有成熟。”
得水听后,惬意抿嘴一笑。
“耶,连你这个莽撞鬼也学会等待时机了?看来榜样的力量真大。”语和惊奇望着得火,表扬。
“他们个个都明争暗斗,我跟了他们快十年了,自己就算是四方木柮也跟着滚圆了。”得火更加忘乎所以的笑着。
“倒看不出,你当了三届队长,就跟他们学会了这么多。”语和褒奖。
得火妄自称慧地:“你们以为我是吃苋菜,拉红屎,是个没有变化的人呀?”他神气的说着,又逐渐羞愧起来:“我们要能帮语佑改掉不串联的习惯就好。那次他要串了我,就算倞雨打死我,我也不会选他。现在我还好后悔。”
“得火,没事。语佑不计较你。”语和稳妥而深沉安抚得火。
“得火,就算谈好了,到时候可不能节外生枝?”得水敦促。
得火像解冻一样,一下子活跃起来。“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娘的,我也想干,可是我没那水平。你们的安排正合我意。不过语佑总是不去活动,在人家面前总是谦虚,低调。我跟他说了好多次,他就是不听。希望这次他能成功当选。对了,得水,语韵在沙坪底也算选票大户,并且后几届选举他还握着曹家选票,他对语佑成见很深,你是不是也到他那里去说一说?”
“语韵那里我肯定还会再去。”得水认真地。
“还有,你们认识驻村干部吗?”得火又问。
“今天会上又没人介绍,哪个知道谁是驻村干部?现在一年到头又没开个村民大会,快十年了,自倞雨上台,连村委换届都换成了流动票箱,一个村子里的人连碰面的机会都少了,还能知道是谁?”得水反问。
“得火,你问这事做什么?”语和正经地。
“我是想,你们要是认识驻村干部,也将这事跟他说一下,也好寻求他的帮助和支持。”
得水和语和一听,陡然变得不以为然起来。
“你就算认识驻村干部也不能说。驻村干部和村干部是拴在一起的。这事越是提早透露,越是容易引起他们警觉,对语佑越不利。”语和急忙告诫。
“也是。我们怎能随便跟驻村干部讲这事?就你是个猪脑壳,说话总不经脑袋。”
猝然,得火被得水骂成一副窘迫相,赧然将头低下傻笑。“这次选语佑,要能将语韵手里握着的选票拉过来就好。”
得水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语韵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狡猾得很,总是按所获利益多少而决定,矫情起来比任何人都矫情,通情达理的时候比谁都堂皇。如果我们不能多给他一点好处,他手上的选票,包括他握着的曹家选票就肯定很难得到。”
“曹家选票,只要是选语佑当村长,语韵就很难控制。除非语韵能在曹家人面前编谎话。”语和帮着分析补充。
“那我们怎样才能让语佑选举过半呢?”得火犯难地。
204、辛大书家厨房是个僻静地方。倞雨、金伯望、辛大书三个当选支委从街上喝酒回来,悄悄躲在厨房议论村委班子的事来。
“这次我背叛宗辉,他家三兄弟肯定不会投我选票,我担心选不过语佑。”辛大书显得有点后悔和困顿。
“语佑已经被你姐夫整服,已是孤掌难鸣。他现在就像田里的坏冬瓜,只剩一层皮,一触即倒。你当过一十二年文书,难道就不会算数了?你失去姐夫家三兄弟选票,可换来王家与阳家选票。王、阳两家选票加起来远超你姐夫家三兄弟选票。我们给王家一个妇女主任,阳家一个文书,他们怎么也会和我们联合起来选。难道你忘了你姐夫过去说的‘辅车相依’了?另外想入党上进和趋炎附势的人这么多,他们不听我的还听谁的?村里年满十八周岁村民至今仍就只有一百三十来个,难道除了宗辉,我倞雨就掌控、操弄不了?”倞雨极为自信,把握地。
“过去选举拉票,我说过语佑许多坏话,做过报复他家的事,我担心他们对我存有二心。”辛大书依然疑虑地。
“放心。他家四兄弟除语佑四票外,其它选票就包在我身上。我搞的‘大联选’,也叫‘利益交换’,你与他们都是互相依存。你先帮我选了书记,我不会过河拆桥。今后我还得在村里立足。我要连这件事都摆不平,还有脸面见你们?你要再不相信,就先提三千元现金交给他们,他们只要收了你的钱,证明他们就愿意与你互换;他们若不收钱,才算你的多疑是对的。”
“真要能互换,放点血也在所难免。就怕……”
“就这样说定了,请不要东想西悟了好吗。为打消你的疑虑,还是那句话,三千元,我帮你搞定。”
205、傍晚,宗辉败选的消息早已传到宗兴耳朵,致使宗兴悲催至极。厨房内,灯光暗淡,宗兴在灶前帮妻子烧火炒菜,两眼怃然望着灶内火苗,在揣摩老兄败选原因。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大舅为何要谆谆告诫自己,懂得了没有大哥的昨天,就没有今天的冒美和冒丽俩姊妹的招工,就没有自己从村集体获取利益的机会,所以脸上总流露出对家族兴旺的眷恋与惋惜。夫妻俩谁也没说话。爱早的两个眼角还不时黯然渗出两滴忧伤的泪水。
206、宗辉落选,一下子从飞龙在天变成亢龙有悔,第一次尝到被人背弃的滋味。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两眼直盯地面,对辛大书、倞雨二人充满怨愤。不一会儿,窗外传来催春鸟啭啭叫声,宗辉仿佛觉得催春鸟也在嘲笑他。他听着听着,将身子躺在床,两手叠着小脑,双眼怫郁凝视天花板。自一九九一年分村,自己就坐上沙坪底村第二把交椅,特别是得木招干离村之后,就孜孜不倦的拨弄权术,在村政坛上辛勤耕耘,编织着人生美好仕途,不说职高权重,独占鳌头,呼风唤雨,也是出语成规,独当一面,以为通过自己打造出的美好人生,无论遇到怎样的风雨都能敷衍着飘飘然而过,以为自己亲手扶起来的几个村干部都能死心塌地跟定自己,让自己省心、顺心,同时也以为自己是个成功的政客,能以权谞盱衡全局,但是现实就什么都不是,自己只不过是在帮人成功凑手的同时鸡毛蒜皮般捞到一点点小利而已,到头来连侄儿的仕途梦想都还来不及铺排,就落了个心劳日拙的窘态。
语佑呀,我每天防备你夺权,却很少防备知己篡位。前次书荣叔夺权,我都能轻松应对,而今倞雨和辛大书的背叛,我就不知所措。该死的得水、得火,你俩也太不厚道了,当面吃着我的好酒好肉就赞美我,等到了投票的时候,你们就跟我打起马虎眼,竟敢与倞雨串通一气合计骗我,一点也不把我当回事。
冒珂啊,爸对不起你。爸要是能提早将权力移植在你身上就好了,怪爸贪恋权力,百密一疏,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控制住村里几个党员的选票,本想干完这届就将权力移交给你,是倞雨打乱了我的计划安排,不然我们完全可以实现你爷爷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唉,现在爸后悔死了。当初我要将你二叔、三叔发展为党员皆多好啊,至少现在倞雨还篡位不成。
倞雨呀,当初我启用你,完全是为政治纾困,看在你的山盟海誓上。后来你对我百依百顺,怎么今天就突然对我这么狠心,竟不顾情面,野性不羁,如此忘恩负义,成了前苏联的赫努少夫翻版呢?自己梦游白云千岛湖坐船赏月,明明是村民应者云集,喁喁相随,为什么现在又成南柯一梦了?是自己官轻势微,没不读懂‘知心朋友’的心,命中注定有这么一劫?还是这年头的人只会独善其身,背信弃义了?
倞雨,辛大书,你们这些狗屁刎颈之交太会伪装了,你们的包装术竟然超过于我。特别是辛大书,予取予求,我都尽量满足,你怎么就如此不知足?唉,现在自己靦颜人世,会不会招来语佑的嗤笑?当初如果自己能听上‘老革命’一句忠言,使用语佑这个分村功臣,结果又将会是怎样呢?或许自己还能笑到最后。语佑啊,当初你没有把我赶尽杀绝,我还以为你是优柔寡断的懦夫,是有意使出欲擒故纵的把戏,让我予人口实,自生自灭。现在看来我真的错怪你了。我把你的大度看成是最凶险的狡黠。
宗辉仍在胡思乱想。他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整治这般‘逆天而行’的叛逆者,可是要起用谁才能达到报复他俩的目的呢?显然只有语佑行。可是在过去的日子里,自己对语佑的排斥、诋毁,早在村民心中留下了深深烙印,现在若反过来使用他,会不会招致村民的异议,引发对自己更多不利,自己岂不等于在揭穿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啊,淳朴的村民呀,请允许我偷偷说声:对不起。因为我利用了你们的淳朴与善良……延误了你们发展沙坪底村的美好时光与愿望,使这里的繁荣与别的地方落后了二十年。
语佑呀,我的好兄弟,也请我说声:对不起。如果来世我们还能共处一室,我一定与你真诚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天哪!我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村是我亲手缔造的,自己怎能气馁,让别人坐享其成?沙坪底本该唯我独尊,自己一生什么都能丢,惟独权力、利益、面子、荣耀不能丢。我怎么要为语佑去想。他当不当村干部,村里发不发展关我什么事,自己此次选举失力,只是个别人对我背叛,应该很容易修复。另外以前从我手上得到过恩惠的村民大多还是认同我的,我不能让他们作鸟兽散。倞雨不拘小节,我就不信在你任职的三年内找不出纰漏。侄儿冒文敢舞刀弄棒,在社会哥儿们心中名声煊赫,我相信他能镇得住村里所有人,替我找回失去的威望,重铸冒氏辉煌,看你们谁不慑服!反正干村干有文化和没文化都是村干,干好干坏,干多干少或是不干也是村干,每年报酬同样一分钱也不会少,并且村民照样得敬奉。于是他决定咽下眼下的耻辱,决定重整旗鼓,三年后,就算自己角色失范,擅权垂帘,也要将失去的权力重新夺回冒氏门庭,将冒文扶上村干位置。
宗辉兴奋地想着,失眠了。他到抽屉找出两粒安眠药服下,好不容易才睡下,沉入梦魇。
梦里,月光西下,红日从东方山峦徐徐升起,宗辉再次梦游白云千岛湖。湖面上,他与沙坪底村民同船靠岸,睒眼间,村民纷纷辟易弃船上岸。桂花朝宗辉乜斜一眼,紧跟着人群扬长而去。
宗辉形单影只,孑然船艉,失落的望着村民渐远离去。最后他大惑不解地吆喝:“这是为什么呀?你们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他吆喝完,久久站在船艉如堕烟海,只好顾影自怜,形影相吊。
207、翌日,“老革命”在屋前懊憹踯躅,少许过后,他去了陈爷爷家:“远发兄,你是从组织部退下来的干部,我们是不是去镇里反映一下情况,帮语佑一把,看能把他推上村干位置么?”
“好。我搞完卫生就和你去。”
208、儒林镇党委会议室坐着各管区总支书记,及镇党委委员,他们正在召开沙坪底村工作研讨会。
肖书记听完谢书记的工作汇报,接着谢书记的话慷慨激昂陈词:“……陈希同,陈良宇,成克杰的相继落马,标志着党和国家正在加大反腐力度。特别是对成克杰执行枪决,更是彰显了我党反腐决心。同志们,与腐败的斗争,惟独是我党一场输不起的伟大斗争,它直接关乎人心向背,关乎我党执政地位。中央再三强调‘从严治党,党要管党’,而沙坪底村就衍变成今天模样,我认为我们镇干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特别是驻村干部更应端正工作作风,认真沉下去,帮他们彻底查出原因,搞好整改。沙坪底村不单纯是腐败问题,同时还有村干不作为、乱作为、作风不正、渎职等问题。这些问题一旦被查实,该党内警告或记过的就党内警告、记过,该清除出党的就坚决清除出党,该立案的就立案,该送政法机关的就移送政法机关。总之,我们不能再姑息迁就农村不良现象了。我们要与中央步调高度保持一致,广泛形成严打高压态势,认真搞好群众宣传教育,提高村民思想觉悟,让村民自觉参与到这次整改中来,要让村民打消以往举报后就被村干报复的想法,要为举报人高度保密,打消举报人疑虑。”
室外,“老革命” 和陈爷爷听着肖书记铿锵发言走进会议室。
“你们……”肖书记停止发言,打量“老革命”和陈爷爷。
“老革命”一本正经抢先说:“我俩都是国家退休干部,一起羁旅沙坪底。今天来镇里主要是想反映一些情况。”
肖书记连忙离坐,热忱搬来两把藤椅:“二老请坐。两位请慢慢说。”
陈爷爷迫不及待地:“是这样,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届农村换届,我们想在沙坪底村推举王语佑当村干部,想要镇党委摒弃预先设计好的架构民主。”
得木见势,凑了拢来,一边掏烟递向“老革命”和陈爷爷,一边友好招呼:“‘老革命’,陈爷爷,你们两位辛苦了。”
肖书记有些惊讶,微微俯身,认真问:“农村换届,镇里从没‘设框’,您怎么……”
“那他们怎么把农村基层民主搞成那样了?”陈爷爷疑惑地。
肖书记和蔼可亲地继续问陈爷爷:“看来我们还真被有的人给迷住了。您老要王语佑出任村干,你的理由是……”
“王语佑,人年轻,人品好,性格修养也好,并且还在报刊上发表过文章。从他平时谈吐分析,他不仅有为村民服务的思想,而且说话也比较公道、公正。这次换届,我希望镇党委能打破条条框框,率先实行改革,对村干部实行择优参选。”
“肖书记,王语佑确实是块当村干的料,镇里不能埋没他。沙坪底村继续让人瓦釜雷鸣,对沙坪底,对镇里都不好,所以我俩今天以党性和原则作担保,极力推举他为沙坪底村领导,还望镇党委允许。另外据村民反映,多数人还盼望能将集体账目清理一番,消除一下民怨。”“老革命”在一旁轻轻补充。
肖书记深情看着两位老人:“首先,我要感谢二老对我镇工作的大力支持和关心。农村基层组织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大厦的根基。根基不牢,大厦颠搖。我们镇党委正在对管区谢干部的工作汇报进行研判,二老反映的情况与谢干部汇报的基本吻合,镇党委打算对沙坪底村存在的问题分几步处理。第一步,当前的换届工作。班子建设,直接关乎今后整个沙坪底村的各项工作。当前基层换届,镇政府的建议在还没有得到上级政府批复准许的前题下,我们依然只能严格按照《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进行。二老今天推荐的人选,我们会引起足够重视,还望二老回去多辛苦,积极配合、协助管区换届工作,多做语佑思想工作,正确引导村民。为把换届工作引向正轨做好前期铺垫,我们也会派出得力干部下去吹风宣传,配合二老的正确引导。第二步,经济问题。镇党委打算彻查村级集体账目,最后视清查结果而定。第三步,经济建设。经济建设在于村民的思想认识和转换。我们拟定以科技理念充实村民头脑,用科技振兴来提高他们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实现提升生产质量与效能,让人创收,搞高福祉。第四步,政法建设。搞好政法建设,提高村民法制意识,增强村民对国家政策的领悟水平,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有利保障。你们二老若愿意,镇里奢望能借得两位文化优势,为村民举办几期墙报,向村民宣传与农民相关的法律法规和政策。另外为了营造和谐与文明两种氛围,我们还要举办一次‘以法治村,科技兴村,以德美村,以荣靓村,以情升爱,以睦荣家、兴家’等方面的知识有状竞答,通过村民对上述知识的储备与运用,筑牢地方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不知二老同意否?”
“老革命”和陈爷爷听后,相互交换一下眼神,放心的笑了,异囗同声地甜甜应许:“同意。”
209、受太平洋厄尔尼诺影响,今年低温阴雨持续四十多天,神山爿山上的杜鹃推迟花期近一个月,菜农们早播的春小白菜大都溃烂,有不少人开始抱怨起这鬼天气了,骂,人都快发霉了,怎么还不见天晴?春天也该到了吧。
二十六日,霉雨终于停了,天空见到久违的太阳,气温一下飙升到35℃。语佑一心在菜田里忙碌,想抓住这大好有利时机,将倒春寒影响的小白菜土重新翻耕烤土。
谷雨过后,天越炙热,湘西南边陲丘陵地带越容易形成对流云团。天刚放晴三天,头顶上刚才还强光炙烤,不到三十分钟,天空窄然遮云蔽日,就像快黑一样,中间部分云层还不时显着闪电,雷声虺虺作响,有时甚至几道闪电同时划过,场景壮观吓人,眼看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语佑田里,左边垧面已经地膜覆盖栽上丝瓜。他得抓紧时间,把右边的小白菜土整平,重新播上新种子。
不一会儿,得木身着笔挺的瓦灰色西装,系起领带,带着成熟与自信,文质彬彬来到语佑菜田垧沟。
“得木老弟,您来了?听说你要高升啦?”语佑一边工作,一边友好招呼。
得木谦虚微笑走拢语佑:“老兄消息好灵通。组织只是找我谈过话,让我厕身环保,平调而已。老兄,你别摩顶放踵,坐下歇一伙吧。”
“您看看天,我能停下吗?您要有事,您说,我洗耳恭听。”
“几天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得木站在语佑身边诚恳问。
“你将村权力遗大投艰于我,我恐怕……”语佑边工作,边含蓄地说,好像在避让。
“老兄,你还想像孤云野鹤一般机智而默,持续蛰居?”
语佑善意看着得木,面对他的真情实意,本不想辜负,只是自己在竞选村干的问题上感觉有点累了,于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一介闒懦,就好比孤雏腐鼠,凡庸抏敝,不蛰伏又能怎样?再说,我也不敢懈怠选民……”
得木轻轻一笑,右手抬了抬,食指指着语佑,意思让他打住。“我知道为兄向来上善若水,心明如镜,同时还虚怀若谷。我只是看你精神委靡、坎壈,以为你受老子哲学思想熏陶太深而随便说说,还请老兄别介意。老兄,你憎恶厌腐,与时俱进,久久为功的思想,与当下时代命运紧紧相连,只不过你的举措将要动摇某些人的权位,损害某些人从集体捞取利益,所以你的政治前途才遭人扼杀。不过我觉得老兄应像弹簧一样,具备坚强的抗压能力才是。现在你坎壈的样子正中他们下怀。镇里没想到宗辉会如此爱慕虚荣,如此会伪装,如此任性而为,偏离党性原则。老兄,我们希望你能发聋振聩,重整旗鼓,将沙坪底村带入正轨。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你就顺应民心当一届村长试一试怎样?”
语佑轻轻一笑:“‘上善若水’。老弟给我带高帽了。我哪有那么高境界。一些不良痼习,早在村民心中根深蒂固,只怕一下子难以随你主观意志而转移。”
他们正谈着,得水也笑着来到语佑田里。
“老兄,你担心什么。你是怕村里缺少正义?”
语佑面带微笑,保持沉默。
“老兄,你只要当选,就可用你的八斗之才去扭转他们。”
“我哪来八斗之才。我只是略识之无而已。他们太懂政治算计了,我怕斗不过。”
“你别担心。你何必这般韬谞、谦虚。一个地方的正义可能有时会被忽视,但不会长期缺席。这次换届,他们不可能给你整戴新的桎梏,全是你盼望的阳光选举。你要相信党的反腐力度和决心。党以百姓向往的生活作为奋斗目标。镇里打算参照中纪委、中组部联合下发的‘关于各级换届工作五个禁止’通知严格执行,凡拉帮结派,卖票贿选,封官许愿,妒贤嫉能,跑官要官,造谣诽谤,中伤挑唆等行为的,一经查实,都将严肃处理,一些不合格党员将被清除出党,如需移送政法机关的,我们也决不手软。还有,一个由县纪委牵头组建的联合审查组从下周一提前进驻沙坪底村,将要对村级财务进行彻查。老兄,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一个崭新的沙坪底村即将到来,你就别担心被人诋毁了。”
“语佑哥,你就相信我二哥一回好吗?这次我们全家肯定选你。”得水也在一旁打气鼓劲。
语佑颓废地:“难啦。倞雨是宗辉的学徒。他在宗辉圈内,如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他们明知缘木求鱼不可取,而又实则为之。你说,他们的势力是何等强大。”
“老兄,我知道当初你写联名报告为什么不接着写第三份催促镇里换届选举了。这叫‘临事让人一步,自有余地;临财放宽一分,自有余味。’你是在给自己留余地。因为你懂‘责人不必苛尽,得留肚量;才能不必傲尽,得留内涵;得宠不必恃尽,得留后路’。可惜他们吃不透你的思想,还把你看成是二百五。老兄,你要相信邪不胜正的道理。他们与你光明正大正面交锋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完全不必像以前那样考虑得复杂深奥。你要相信组织。这次换届,镇里帮你毁弃身上原有桎梏,你只要有战胜他们的勇气和信心即可。”得木继续为语佑打强身针。
语佑坦然笑了笑,思想好像被得木打动了一些,感觉这次有水到渠成味道,于是停下工夫,双手握住锄头柄把撑于胸口处,双眼深邃凝望得木。“听说倞雨与辛大书就这次选举一事早就暗里搭成了协议,下届村长由辛大书担任。你家平素与辛大书家很是要好,为什么一下子改主意要帮我当村长了?难道你真想遏止他们的不作为,让村民人心同喜?”
得木恬静而委婉微笑:“老兄,看来你还是没有相信我。党是秉承公理,把持正能量的。党要行稳致远,就必须维护公道。”
语佑认可的点了点头,用肯定目光看着得木。“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自己感觉过去对政治的那份热衷早被人掏空,怀疑自己不能浴火重生。你家每次选举都在报答他家上辈人积攒的恩德……我曾被别人用类似的方式骗过好几次了。”
得木放心下来,笑着潇潇洒洒地:“你呀,真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成持重啊。你想继续韬光养晦是不是?请你不要把我比作宗辉好不好?他们骗你、诼你,是为了保住自身的权力。而我一个镇人大主席这样做图什么?你被他们骗,那是你悫。你替村民讲出不敢讲的话,那是你肫。你替村民说了不会说的话,那是你偲。悫、肫、偲,三者不是你的弱点,而是你的优点,是你最后凝聚民心,唤醒村民对你信赖的动力。如果你非要我答复你提出的问题,我只好向你如实解释。第一,从理论上讲,村官是通过村民投票选举产生,最后由上级主管部门授权任命。村官实则该为村民办事。第二,从现实上讲,于私:辛大书是靠夤缘走进村干队伍、走进党内。他是一个只会管窥蠡测的人。他对外部事务处理只能一知半解。这次支部换届,他为了名利,背叛宗辉,证明他只会逢场作戏,见利忘义,同时他的这次背叛也完全印证和凸显了他如同‘墙上芦苇’的为人态度。可以说,他无论跟了谁,只要他捞不到好处就会背离。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对你曾有过错误认识,家里人也曾听信宗辉谗言。现在我们彻底醒悟了,知道他们是一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就只会挑唆嫁祸、讦语诽谤。于公:辛大书文化素养太差,就算他有颗为民办事的心,也未必有能力实现为民办事的愿望。他只能是重选票,轻政绩,见噎废食。你说,一个没有担当,没有正义责任感的人,心中所想全是自己利益,又怎么能去满足村民需求?另外,村里大小事都是党员会议决定,可是被宗辉吸进党内的人皆为他的亲戚或挚友,其文化水平总是不于人,考虑问题不透彻,做出的决议往往不尽人意,惠民阙如。第三,组织想法。镇党委不会以牺牲地方经济发展为代价。如果以牺牲或耽搁地方发展繁荣为代价,对不良行为姑息养奸,我们党就会失信于民。这次镇党委决心要将沙坪底村这张答错了的试卷融合于党委答卷,决心要扭转村民在过去选举中存在的错误,彻底祛疗村干队伍中的附骨之疽。镇里相信你会涅而不缁,将村引向正轨,要我下来与你先通通气,做好你的思想工作。在组织没形成正式决定之前,我跟得水、得金也通过气,都觉得沙坪底再也不能这样继续耗费下去了。他俩也答应为你去作别人思想工作。
“老兄,我们村之所以会形成这种民主独裁,一是村干虚荣心和强烈的愒念所致。二是我们身边这群人自身价值取向存有缺陷。人的思想认识一旦出现偏差和错误,那他所得出的结果都会有错。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不能单方面责怪现任干部猎权手段如何高明,选民(村民)在思想认识上也有很大责任。我们如果要想纠正群众在选举过程中存在的思想认识问题,可不是一朝一夕,或是选前对选民培训几下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社会系统性的复杂课题,需要方方面面新理念支撑和周围环境气氛协助方能解决。三是镇小数领导得过且过,欲取姑与而渎职,没有深入了解民情民意。四是‘文革’贻害。‘文革’后,一直没有新思想、新理念占领农村领域阵地,使得家族派性和皇帝式权力仍在干扰村民民主自治,掣肘农村政权健康建设。五是有人受西方选举文化思潮影响,在选举过程中不择手段,玩弄金钱游戏。
“老兄,你是晓得的,现在我们村的村干已然成了附骨之疽,或是村忨,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让其耽搁耗费了。继续让他们这般耗下去,真正吃亏的是我们百姓。”得木说着,停了停,脸上溢出一丝担忧,不过这担忧只像在脸上打了个盹,然后随着情绪变化,一下子硝烟云散。“老兄,少数领导的不良行为,不能全归到党头上。你们著书人数有析毫剖厘的习惯,像沙坪底支部这种个别现象,只能说是农村基层党组织聚光灯下的阴影,代表不了主流,更不能代表全党。从某种意义上讲,少数群众对党的曲解,党是被冤了。哪个执政党会包容自己的不良行为、腐化自己?回答是:肯定没有。包容自己错误,就等于自掘坟墓。你是党外人士,对我党政策方针还不大了解。我们党一切都是为了人民,视人民利益大于一切。推行‘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情为民所系’,是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党,是永远为人民谋福祉的党。现在社会法制体系正日趋完善,党决不会允许这种离经叛道的错位现象再继续下去。党会通过纪检、监察等机能部门,不断加大反腐力度,采取猛药治沉疴的办法,正本清源,清除党内一切‘毒瘤’,提高党员队伍纯洁性,实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老兄,你信吗?我们的党通过严肃党纪,一种清风正气、高效廉洁、勤奋为民的工作作风必会蔚然成风。”
语佑果断的确定:“那是当然。”
“老兄,别再犹豫了。我们坚信敢向人诤谏,才能做到刚正不阿,所以希望你能破茧成蝶。老兄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实现全面小康,就需要像你这样有水平、有梦想的人。”
“我……”
“你怎么还在犹疑?我们这次请你出山有两个目的,一是用你的文化素养和你擘肌分理的处事态度牵制倞雨的傲岸和张狂。二是想要你在未来日子里加入党的组织,希望你励精图治,整饬村务,使沙坪底逐步走向繁荣、富裕、文明、进步、健康、和谐。”
得木,其实你大可不必在语佑面前大费周章论证党在人民心中的主心骨作用地位,也不必怀疑语佑对党的笃信,他只是对参加此次竞选举棋不定而阙疑。他在沙坪底村虽然加入不了中国共产党,但他心里就一直装着共产党。他对生活实事求是的“挑剔”,只想引起人们对现实社会的重视,以便针砭时弊,促进社会繁荣进步,而非玩世不恭,同时他还是一个剖析毫厘,擘肌分理的人,早从电视获悉了这些理论,完全坚信党不是腐败分子的藏身之所,党也决不会对不作为和乱作为的人姑息加分,腐败迟早会被政治文明所代替。他对党的信赖已达虔诚地步。在他眼里,中国共产党虽然就快迎来百岁庆典,但用历史眼光看,党在中华民族几千年文明史中,一百年只是眨眼工夫,宛如刚出生的婴儿。作为婴儿,她需要在前进的道路上不断探求、摸索、积累、总结,必须探赜索隐,出一点小小舛误又算什么?而她执政为民的理念,在世界历史长河中就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且受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国人民爱戴和尊崇。得木,你以为语佑对党冷漠,可能误解他了。他是遭受了空前冷遇,憎恨少数蝇营狗苟混进党内,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不求进取,贪图享乐罢了,压根就没想过整个共产党已到坏死田地,沙坪底村支部所犯错误,在整个农村领域只是个案,这里选出的村干,只能说明地方有怎样的民权就会产生怎样的权臣,或者说是不同的权臣才能操弄不同的民权。当他听到‘党要严肃党纪’,以及让‘沙坪底逐步走向健康、和谐、文明’时,他的心跳就怦然加速,仿佛又看到了熔解坚冰的正能量,于是又坚定了跟党走的决心,沉毅插嘴问:“老弟,沙坪底村虽说蕞尔,但也得有60﹪村民觉醒才能扭转形势。您能驱散重度阴霾,改变村里的政治生态,为我披荆斩棘,披坚执锐?”
“能。”得木坚定果敢回答,接下又打趣问:“老兄,你知道‘破壁飞去’的典故吗?”
“二哥,语佑哥是博览群书的作家,你怎么能这样问?”
得木知道问错了,脸上顿生窘促。
语佑停了片刻,谦逊一笑:“‘破壁飞去’,出自《宣和画谱》。比喻人由平凡卑微骤然转向发达。莫非在你箴言下,我真还能在天命之年峰回路转,否极泰来,柳暗花明?”
“虽然做村干工作不能一时发达,但是你当上村干就有为民办事的机会,就有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成就感会让你激发励志图强的勇气。我再问你,你敢和我打赌吗?眼下这场暴雨过后肯定又是艳阳高照。”得木立马舒缓一下,极其乐观地打起精神问。
语佑勉强一笑,镇定地:“那是当然。”他说着,脑海里交替浮现出曹大爷病倒的场景,还有他刚被选上队长陟登羊角寨山顶产生‘振兴计划’的情景。最后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心里又慢慢有了躜劲,迟缓地说:“我当着你们兄弟俩的面说句肚底话:作为分村原始人之一,每当我看到城南村人居条件在日臻完善,心里就有一股酸酸感觉,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人家。其实建设好美丽的沙坪底村,我也有一份责任,也应责无旁贷。不管能否会加入组织,就看在能为群众服务的份上,我再答应你俩竞选一次。倘使我没选上,那我得申明,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竞选了。因为我已是天命之年……”
得木心生惬意,用食指指着语佑,安逸而恬静地:“你呀,真没想到就想卖老了。我身为人大主席,对农村基层干部阅人无数,抢着当村干部的人实繁有徒。得知能被擢用,心依旧如同槁朩死灰,意兴阑珊般的也就只有你,我还是头一回遇上。你真苶得可爱,我算服了,简直是五体投地。”
语佑委婉一笑。“依您说,我是不是该重写一份入党申请,回应上级领导对我的赏识与关怀、信任?”
得木双手将笔挺西服轻轻一提,放松地打趣反诘:“你说呢?你是一个极其恁慜的人,还要我说?”
语佑没有回答,而是谦逊笑着,安逸的沉在幸福中。
210、晚饭后,劳累一天的语佑,突然想起与得木白天的谈话内容,不时意犹未尽走进房里,拿起一张三个月前的《人民日报》在看头条新闻:《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会公报》。他选择性的默读着:“第四、加强基层党风廉政建设,着力解决发生在群众身边的腐败问题。深入推进基层事务公开和透明,认真落实《关于党的基层组织实行党务公开的意见》,加大政务公开、司法公开、厂务公开、村务公开和公共企业事业单位办事公开力度。加强村基层干部的教育、管理和监督,严肃查处少数基层干部滥用职权、涉黑涉恶、侵吞国家和集体财产等行为。加大对损害群众利益的问责力度,坚决纠正对群众疾苦漠不关心、对群众呼声置若罔闻、对群众利益麻木不仁,与民争利、以权谋私的行为。畅通群众反映问题、表达合理诉求的渠道,充分发挥广大群众的监督作用。”
语佑看着报纸,人像注射了长生针,兴奋打开电视。此时,电视荧屏正播放一则公益广告:《寻找最美村官》。他看着看着,兴趣盎然反复思索这则广告,扪心自问:这不正是时代在召唤么?自己有幸赶在史上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倘或不为后人留点什么,岂不枉为人生,辜负美好盛世?现在村里正处于人增地减势头,眼看这方水土越来越难以养活这方百姓,自己又怎能坐以待毙,总该为百姓裨益去探索、去尝试点什么吧,就算这辈子是专门为人作嫁,也该从被人忽视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找回自我,只争朝夕,重振‘振兴计划’,实现分村初衷,矢志与村里一切痼习诟病抗争到底,为淬砺人生添彩才是。
211、几天后,早晨,一轮红日从龙须界山梁冉冉升起。语佑推开窗户,一缕阳光射进房內,照亮整个房间。他不时出到禾场坪上,挑起一担空菜篓愉悦朝村道走去,朝阳映红了他脸庞。他走着,走着,溯想起几天前电视里看到的那则公益广告,同时又联想起《人民日报》那则头条新闻,脑海里不由得憧憬起沙坪底美好愿景来,脸上心仪挂出久违的信念。渐渐地,他坚定了对党的信赖和对百姓的笃爱,并暗下决心要做最美村官,回报养育自己的这方水土。
当他快到村道岔口时,骤然,远处隐约传来威严的警车尖叫,那声音逐渐朝沙坪底方向由远而近驶来。少许过后,语佑看见县人大、纪检、公安、检察、法院等多部门组成的警车队呼啸着驶进沙坪底村道,从他身边‘嗖’地而过。他回眸车顶闪烁的警灯,猜想:八成准是村里有人触犯了国家法律是要被抓了。
人啦,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又过一伙,警车车队返回县城,语佑打起精神往车内打量,发现车内有沙坪底村熟悉的面孔,被警察羁押随车而去。
见此,语佑陡然亢奋,身子原地转圈,肩上两只空菜篓也随之甩开飞舞起来。他畅快高呼:“防碍农村政权健康建设的人被抓了好啊!你们被抓了,农村政权建设就会走上健康轨道,村民的自我觉悟就会自然提高,村里也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民主和真正意义上的村民自治,党和国家的农村战略目标就会提早实现。哈……”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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