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面县主竞相认罪
几朵轻云从太阳底下漂浮而过,阳光尽情地挥洒下来,使人感到春意融融,无限惬意。
吴登瀛对仓员外和沈郎中道:“你们两位老人家平时难得一聚,今日本县做东,和两位前辈热闹一回,如何?”
仓员外一听,心存感激,忙道:“大人说笑了,不论怎样,到了寒舍,哪有让客人做东的道理?确实已有多时未和亲家相遇,今日正要敬他几杯。”
沈郎中明白他们的意思,道:“我这人不善言辞,只知道到了我家该我招待,到了他家由他做东。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我也就不客气了。只是不知道如今方儿到底身在何处,叫人始终放心不下。”
见沈郎中言语间神色仍然有些黯然,吴登瀛劝慰道:“老先生尽管放心,我暗中察看,老先生福份甚高,一生太平。由此推断,令郎不该有什么不测,一年之内定当有佳音回来。”
仓员外道:“有了知县大人的话,亲家就该完全放心了。别的不说,就凭眼前的,大人只是路过而已,就能知道沤田里有具骷髅,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啊!”
吴登瀛道:“老员外不可谬夸,这具骷髅到底是何人,为谁所害,现在还全然无数呢。”
仓员外道:“知县大人神明之至,案子最后一定会真相大白。”
“如若不能将这件案子侦查清楚,内心实有不甘——老六,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吴登瀛喊道。
老六他们两个,正在那里叹气。
前一日,两人按照胡祚芾的吩咐来这里守着棺材。天黑以后感到特别害怕:听到什么声响,以为是鬼怪的声音;看到什么影子,以为是妖魔的影形。闭起双眼,脑子里全是凶神恶煞的形象,叫人毛骨悚然,更是害怕。两人自我宽慰道,一副骨头架子,又不是金银财宝,扔在这里肯定不会出事。就这样两人溜回了家。一早过来,就有了纸钱灰,如今县太爷追问起来,怎能回答清楚?
老六最后悔的还是不该听了胡里正的话。到了县太爷面前大呼小叫,恶语相加,县太爷能不记恨?小小的百姓,在县太爷面前如同蝼蚁一般,经不住轻轻一捻,就会粉身碎骨!到了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叫人心里真没底呀!
想到了这些,两人能不叹气?
老六道:“到了这种地步,蛙子要命蛇要饱,也顾不得别人了!”
瘦高挑问:“你想怎样?到知县老爷面前去,把胡里正做的那些坏事全部抖落出来?”
老六摆了摆手:“那样做赤裸裸的,也太不仗义了,县太爷也会看低我们。我俩应当投其所好,拣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细高挑问:“我们能告诉他一些什么?”
老六道:“刚才我听老郎中说这个死鬼是个瘸子,我怀疑他就是胡潇豪!害死他的人就是……”
说到这里,听到知县在叫他们,滚萝卜似的赶紧过来。两人低头垂肩,听候知县的发落。
“你们知道有谁年纪不大,个子不矮,还是个瘸子。”吴登瀛问。
“胡里正……不!胡祚芾家儿子就是个瘸子。我们刚才在那里想,那死鬼可能就是胡潇豪,害死他的可能就是他的老子!”老六答道。
老六和细高挑是胡祚芾手下的两个小混混,对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知之甚多。为了讨好县太爷,就把他们的怀疑说了出来。
胡潇豪是个每天不干正事的人,主要精力完全放在女人身上。见到了年轻小媳妇命都不要了,别人给他取了个浑名叫胡大公鸡。
有一回,胡大公鸡看到一个串亲戚的小媳妇,见她颇有姿色,全然不顾人家挣扎,把手伸过去到处乱摸……小媳妇的男人来了都不知道,结果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腿都打断了,落下了个瘸腿的残疾。
胡祚芾的老婆见丈夫不成文,儿子不成器,非常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得了病也不请郎中诊治,去世已经六七年了。
平常人们说这家扒灰那家扒灰,那全是闹笑的。可就胡里正家而言,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胡大公鸡自己在外面疯,把老婆冷落在家里,每日里悲悲苦苦,哭哭啼啼。一次,胡大公鸡告诉老婆说出去有事,老婆知道他又到外面胡混去了,忍不住泪汪汪地在那里悲啼。胡祚芾见了心中有些不忍,上前哄劝了几句,不想说到了媳妇痛处,扑到他怀里恸哭失声。
经过这么一出,公媳两个就好上了。
取笑公媳乱伦之类的事情,能说的并不真,是真的就不能说。有一次胡祚芾的堂兄开玩笑,说他和媳妇之间有一腿子,胡祚芾顿时翻下脸来,把堂兄的面孔打成了猪肚肺,门牙也打落了一颗。
胡潇豪对这些事情毫无所知。话又说回来,即便是知道了,也是无所谓的。他有个舅舅在湖广一带做生意。两年前,胡潇豪对老子说要到舅舅那里去。他老子巴不得这小子常年就在外面混,好让他公媳两个在家无拘无束地过日子,就痛痛快快地给了银子,让他离了家……
临了,老六道:“早先我们也不敢朝这方面想。刚才沈老先生说那死鬼是个瘸子,引起了小人的疑心。是不是胡里正为了霸占儿媳而把儿子害死,就编出话来告诉旁人说儿子出外做生意了?再说,胡潇豪出去已经两年了,这期间也没看见他回来过。”
“你们提供的情况很好。你们辛苦归辛苦,还得继续在这里照看着。”吴登瀛安慰老六他们一番,又对臧山、李泗道,“案情发展到这一步,好像茫然无绪了。实则不然,现在不是又有新的线索了么?”
“老爷教训的是!”
吴登瀛道:“你二人看这附近哪里有店铺,到那里去看看这两天有谁去买过钱纸。”
细高挑道:“就在你们来的路上,那个十字路口朝东,走小半里路转弯向南一点有个店铺。我们这里的人家都到那里去买东西。”
臧山、李泗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两人早知道胡祚芾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听老六说他占了媳妇害了儿子,对他更是鄙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让他当起里正来了呢?”臧山道。
“你这话问得就不像话了,你见得还少吗?谁要是舍得花钱,莫说里正这么个小玩意,就是捐个知县当当也没有什么的。”李泗道。
臧山当即驳斥道:“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像我们的老爷就绝对不是花钱捐来的。”
李泗笑了笑:“像我们的老爷,打起灯笼来又能找几个?”
两人按细高挑说的路径找到了那家店铺。店面不小,卖的无非是油盐酱醋、锅碗盆勺之类的日常用品。老板看到有人进门,连忙笑着迎上前来:“请问两位客官想要买些什么?”
臧山道:“不买什么,想打听点事情。”
老板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即飞到了爪哇国,站在那里,双臂相抱,抬起头来望着房梁,一言不发。
“老板,我们想打听点事情!”李泗耐着性子道。
老板很不耐烦:“我这里是卖东西的,打听事情随便哪里不能去?”
臧山很不高兴:“我们是县里的公差,耽误了事情你可是要倒霉的!”
刨骷髅的时候,一般乡民都跑去看了,因此这两位老兄走到哪里,人们大多认识。店老板原本也想跑去瞧瞧,偏偏那天早上生意特别地好,不住有人来买东西,也就没有机会出门,哪里认识他们?听他们说是官差,再也不敢怠慢,连忙陪上笑脸:“哎呀,罪过,罪过。两位哥哥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请问两位哥哥打听些什么?”
臧山问:“这两天谁来买了钱纸?”
老板道:“前天东边老商家老人死了十周年,他家里,还有本地外地的亲戚,都来买了钱纸。”
臧山道:“那好,你就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开出来。”
老板有点为难:“他家外地的亲戚我可不知道名字呀!”
李泗道:“那么——你就将认识的写上人名,不认识的记上人数就行了。”
老板依言写好,恭恭敬敬地把纸条递了过来。李泗接住,两人告别店主朝外走。
走了一会儿,李泗觉得臧山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来一望,臧山站在后面,一动不动地朝着他笑。
李泗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想开什么玩笑?”
臧山道:“都说你机灵,这回可不是犯糊涂了?你把这纸条拿回去,大人再叫我们去把那几个没名字的人弄清楚,那不还是要跑?”
李泗听了,觉得有理。两人朝东走,遇到路人打听去商家的道路,很快就找到了这户人家。
商家的人一看两位官差来了,当家的连忙出来,问明缘由,把那张纸条拿过去一看,在上面添了几位外地亲戚的名字,又把纸条送过来道:“这上面的赵庆仁不是我家亲戚。”
两人一听来了神:“那么他是谁,家住在哪里?”
商家的当家人道:“噢,说来你们认识,他就是赵老爹——在他家沤田里刨出死人骨头的那位。”
臧山、李泗接过了纸条,一看添上名字的人数正好和店主的相投,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听了两人的禀告,吴登瀛很感满意:“回去以后,老爷我给你们每人加发俸银一两。”
当下时间已到中午,胡志伍来请知县大人赴宴。
听过知县的劝慰之后,沈郎中心中完全释然。宴席上,他举起酒杯道:“我平时并不好酒,也不喜人醉酒,今日要与知县大人、亲家一醉方休!”
众人纷纷举杯,喝得十分尽兴。
宴毕,沈郎中告辞归去。
臧山、李泗脸上喝得红扑扑的。吴登瀛道:“怎么样,胡护院没把你二人灌醉吧?”
李泗道:“他何尝不想将我俩灌醉?只是我们推说下午还有事情,他也就不好再劝了。”
吴登瀛道:“那好,现在你们去赵庆仁家,看看他家有没有烧纸的迹象。然后把他给我请过来。”
赵老汉见了臧山、李泗两人,不像两天前那样自如。听说县太爷有事找他,极不情愿地跟着两位官差到了吴知县面前。
吴登瀛问:“赵老伯,最近两天可开心吧?”
赵老汉道:“没有什么可开心的。”
“怎么会呢?本县帮你起出了沤田里的骷髅,以后耕田,牛再也不会发疯了。更主要的是胡祚芾在乡亲们面前丢尽了面子,你今后再也不会怕他了。这样还不开心吗?”
“是的……开心。”
“昨天买钱纸干什么用了?”
听了这话,赵老汉大吃一惊:知县老爷真是神人!连忙回答:“大人从我家沤田里刨出了死人骨头,我怕他以后还到那里去作怪,再弄得耕牛发疯,就买点钱纸回来祷告祷告,让他以后别来了。”
“纸在哪里烧的?”
“就在家里烧的。”
“我说赵老伯,你是忠厚老实了一辈子的人,说了谎也不像。你说是在家里烧的,臧山、李泗在你家前屋后转了几圈,怎么也不见一点纸钱灰呢?”
“这个……我是到他棺材面前去烧的。”
“什么时间烧的?”
“……半夜里烧的。”
“自家田里出了死人,烧点纸钱祷告祷告,这完全说得过去,但这事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做,为什么非要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去呢?”吴登瀛逼问道。
“这个……”赵老汉答不上来。
吴登瀛道:“你还是将实话说了吧,免得说了假话自己心里都难受!”
赵老汉支不住了:“哎呀,老爷,我确实说不了瞎话!那田里的死鬼就是胡潇豪,他害了我的儿子、媳妇,我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杀了他!”
谁知吴登瀛听了并不相信:“你杀死他的理由确实很充足,可是他身强体壮,你年迈力衰,怎么可能就把他揣到沤田里去?从本官遇到你的时候看,那时你根本不知道田里有一具骷髅,如果有,你就不可能对牛发疯的情形毫不知情……杀人者绝不是你!你还是老实讲了吧!”
赵老汉道:“我知道老爷是个青天大老爷。自古杀人者偿命,老爷拿住我为他偿命不就得啦?”
吴登瀛认了真:“赵庆仁,这杀人者绝不是你,但是你却愿意为他替罪,可见关系决非一般。在这里你不愿意讲出来,本县也就顾不得情面,只得板下面孔办事了。臧山、李泗,你们都给我找根棍子过来,给我狠狠地责打!”
臧山、李泗应了一声,当即出去找刑具。
臧山问李泗道:“刚才大人说完话为什么对我们挤了一下眼睛?”
李泗道:“这是大人向我俩暗示,尽量吓唬吓唬老头子,并不是真的要我们下狠手打他。这点难道你都看不出来吗?”
不一会,每人拿了一根棍子进来,咋咋呼呼地将赵老汉掯倒在地,准备用刑。
赵老汉叫道:“哎呀,老爷,就是打死了我也是这么一回事呀!”
“给我打!”吴登瀛喝道。
“老爷,打多少下?”臧山问道。
“废什么话?叫你们打,你们就给我打!”吴登瀛瞪起了眼睛。
臧山和李泗将棍子举起。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道:“这事与赵老爹无关,不能打他!”
众人一看,进来的是胡志伍。
吴登瀛有点愕然:“胡志伍,这事难道与你有关?”
胡志伍答道:“杀了胡潇豪的人原本是我。”
吴登瀛道:“凭你的本领,就是几个胡潇豪死在你手里我也相信,只是你和赵老爹之间有什么关系,能让他冒死替你顶罪?”
胡志伍道:“让他老人家替我顶罪,我想都没想这事。因为赵老爹对胡家有深仇大恨,而且骷髅是在他家田里发现的,所以让他老人家去买点钱纸,既不会让人知道实情,又不会让人产生怀疑。不想大人如同神人一般,还是从中看出了破绽。”
“这么一说,情理上还是说得过去的。” 吴登瀛道,“我说胡志伍,本县见你是一条汉子,很为看重,打算找一个机会举拔于你,怎料你竟做出这等国法不容的事来。真叫人深感心痛。因你对本县有过救护之功,所以和你说了这么一番话。你说一说,你同胡潇豪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非要将他杀掉不可!”
“胡潇豪是个该杀的恶棍,他调戏侮辱良家女子,我不得不杀了他!”胡志伍道。
吴登瀛道:“这被调戏的女子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
“为什么不回话,你有什么顾忌?”
胡志伍仍然一声不吭。
吴登瀛道:“胡志伍,你如今多大岁数啦?”
“二十二岁。”
“娶妻了没有?”
“尚未娶妻。”
“下聘礼了没有?”
“没有。”
吴登瀛又问:“你家父母可好?”
“家母已经谢世,尚有老父在堂。”
“同胞兄弟姐妹共有几人?”
“在我上面有位哥哥,并无姐妹。”
吴登瀛道:“这就怪了。我说胡志伍,本来以为事情关系到你的妻子或是姐妹,按你所说,你既无妻子又无姐妹,胡潇豪怎么会调戏良家妇女?啊……当然,胡潇豪去非礼别人家的女子也是调戏良家妇女,不过,那关你什么事情?这个……当然,你也有可能路见不平。可是到了这时候,你总不能连她的名姓都不说吧?”
胡志伍道:“大人哪,你就不能不要刨根问底吗?如今我已承认杀人伏罪,这不就得啦?”
吴登瀛道:“本县办事,向来都是刨根问底,不查得一清二楚绝不歇手。胡志伍,你这是怎么了,连杀人的事情你都认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难说的?”
“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臧山,李泗,我们收拾一下,回县衙去!”
臧山、李泗应了一声,押了胡志伍,跟在知县的轿子后面,向庄园外面走去。
刚走到内河桥上,一个女子边跑边哭喊道:“大人——不能冤枉好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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