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得谎信归乡省亲
到了汤家营,找到了汤师傅。老人家虽已到了耄耋之年,仍然红光满面,精神极好。吴等瀛报明身份说明了来意。老师傅知道知县大人原是在拜访自己的途中破了案子,开玩笑道:“如果大人不是来找我,那小子在老沤田里不知还要睡上多长时间呢。如此说来,这件案子告破的功劳应当是我老头子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关于建造西门大桥的事情,老师傅道:“我有个大弟子叫鲁家驹,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工程。虽然他如今正在外地施工,但是可以捎个信去,让他抽身回来到实地去勘察丈量,做好施工前的各方面估算。我虽已年老,到了正式开工的时候,在旁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
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落实,从汤家营回到衙门,吴登瀛倍感轻松、兴奋。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差役来报鲁家驹求见。吴登瀛大喜,立即到客厅见了他。
鲁家驹接到了师父的书信,知道是件大事,好在手中的工程已近尾期,就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交待给徒弟,立即赶到渎城。他到西门渡口察看过后,知道自己的一班人马完全有能力把大桥建造起来。
见到了知县,鲁家驹说:“如今先实地丈量,估算一下所需的材料,派人购置回来。这些先期的事情都做好,那边也就该竣工了。所有的人手一过来,这边的大桥就可以立即动工。”
吴登瀛道:“殷师爷,等鲁师傅估算好所需的木材,你就带人到木场去把木料买回来。”
“买木料要请一位谙行的师傅才好。” 殷澄辅说。
吴登瀛有点不以为然:“你就拣又粗又长,而且没有节疤的挑不就得啦?”
鲁家驹笑了笑:“挑木料还真的要派一位谙行的人去才好。这样才不会把外面看不出毛病而实际已经蛀空的买回来。更重要的是什么样的木料适宜派上什么样的用场,有经验的人心中全都有数,到时候不至于出现需要的材料找不到、无用的材料到处是的情形。”
吴登瀛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可是让谁到木场去呢?
鲁家驹道:“大人不必为难,这事交给我办就是了。”
正商议着,人报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者要见老爷。鲁家驹说:“好,一定是我师傅到了!是我捎信告诉他老人家,今天我要到这里来的。”
不一会,臧山领着一位老者进了客厅,果真是汤老师傅到了衙门。
看到八十多岁的老人不辞劳苦,亲自出马为造桥出力,吴登瀛很为感动。他紧紧拉住老人的手道:“一切都仰仗前辈了。”
汤老师傅来了,事情就好办得多。他在渡船上帮着鲁家驹一起测量,记好所有数据。回来后,师徒俩一起琢磨大桥的总体构造。
这一天,城西七里沟洪家木场的老板见来了一趟人挑选木材,一打听知道是官家来买木料建造西门大桥的,不由得感慨起来:“庞知县在任时天天喊造桥,可是光听楼板响,不见人下楼,把我们的银子刮走了之,连桥的影子都没见着,末了还淹死那么多人!吴知县来了没跟我们讨一个小钱,说动手就动手,真的造桥了!我作为本地人理应作出一点贡献——造桥用的木材,在下保证不赚一厘一毫,完全照本脱锞——河边的一批木料运回来还没有多长时间,质量比岸上的还要好。”
老板说完,主动领着鲁家驹一行人来到河边。
河边上果然有一批木材,又粗又长,严严实实地捆扎着,一根一根地拥挤在一起,占去了一块很大的水面。
鲁家驹跳上木排,从后面跟班拎着的石灰水桶里拿过一只平时刷锅的把子,挑中意的标上记号。跟来的人解开木排上的绳索,七手八脚,把选中的木料装上带来的船只。经过大半天时间,事情全部做完,人们撑船将木料运送到西门渡口东西两面的码头旁。
没过多少时日,鲁家驹他们原来的工程已经完工,所有的工匠全部移到渎城这边来。
四月里的一个榖旦,吴登瀛在西门的东渡口设下香案,摆好三牲供果,点燃香烛,郑重地主持了盛大的开工仪式。
一时间,定制的十万头长鞭响声不绝,特大号的双响爆竹在天空中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城里城外涌来成群结队的百姓,兴高采烈地观看大桥开工庆典。
待吴知县祷告天地完毕,汤老师傅拿着一柄扎着红绸的斧子,庄严地举起来在头顶上绕了一个圈,象征性地在一根选来做大梁的木头上砍了一下。鲁家驹大声喊道:“ 大桥开工喽!”这声音在澄碧的串场河水面荡漾,在小城上空飘绕。
观看庆典的人们在一起欢呼着,跳跃着,气氛比过年还要热烈。
大桥开工以后,工匠们的劲头特别高。这是在自己的家乡造桥,这座桥建成后,当地的乡亲父老,外地的商贾游客,往来进出,都会相当地便利。自己能为大桥的建造亲自出力,这是多么令人自豪啊!
西门大桥开了工,吴登瀛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天一早,鲁家驹满头大汗地跑进了衙门。
吴登瀛有点奇怪,问道:“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鲁家驹说:“东岸边南一排第三根桥桩不论怎样打,都打不进泥里。师傅让我来禀明情况。”
吴登瀛说:“竟有这等事情?”连忙和鲁家驹一起来到工地。
工地上分成两拨人:一拨人在岸上作业,主要任务是按照要求凿眼、做榫、剖板;一拨人在水上作业,负责打桩。岸边上,木屑飞扬,木料飘香。工匠们三五个一团,七八个一簇,忙得好不热闹!水面上冷冷清清,一条大木船上,几个工匠正围着汤老师傅说什么。汤老师傅看到吴知县来了,赶忙离开众人,跨上一条小船,划过来上岸把情况又说了一遍。
吴登瀛问清了位置,走到离那里最近的岸边,不再和人说话,一动不动,双眼看着河面。汤老师傅原本想和他说几句话,看他这样子,也就不再吭声。
过了片刻,吴登瀛说道:“桥桩在那里确实难以打进,那里……”
正说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失失慌慌地喊道:“少爷!少爷……”
吴登瀛转过身来,原来是吴海骑着一匹快马来了。不由得紧张起来,疾忙问道:“大老远地跑来,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吴海道:“老爷……老爷他……得了急病!怕是……怕是不行了,老夫人让你立即回家!”
吴登瀛一听天旋地转,站立不住,身子要往下倒。鲁家驹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托住,不住地替他揉抹胸口。过了一会,吴登瀛终于清醒过来。
鲁家驹和几个人护着吴知县到了县衙。吴登瀛的情绪稳定下来,赶紧将县丞请来,交待了一些紧要的事情。又将殷澄辅叫到面前,道:“那地方桥桩是没法打下去的,需要移动一下。不过具体的位置,单凭嘴说也难以说清。请殷师爷写几张告示贴到外面去,若有地理先生指出打下桥桩的方法,谢以重金——应该能有人指出来的。衙门中的事情你先应付着,如果十日之内我没回来,就替我拟一个报丁忧的呈子递上去。”
殷澄辅道:“老爷放心,这些事我都会做好。吴海,一路上要照应好老爷。”
吴江站在一旁,咂着嘴想说话。
吴登瀛说:“吴江,你们夫妻分手的时间已经不短,按理应该让你跟着回家一趟。可是这里的事情实在太多,你在这里照看着,我就放心得多。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一句话戳中了吴江的心思,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道:“老爷,你就出发吧。”
衙役已经备好快马,吴登瀛跨上去,匆匆忙忙地带着吴海上了路。
一路上,吴登瀛想起父亲为了自己付出许多心血,可是自己出来以后,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捎回去过。如今,在他老人家最需要的时候,却不能侍候在身边……每每想到这些,泪水就不自主地滴落下来。
一路上心急如火,到了第二天傍晚,老远就望到院子西面的那棵老槐树。眼看着就要到家,他仍巴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家门口。
已经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家人了,家里人也看到了他。
铃铃穿着一套鲜红色的褂裤,小燕子似的,张开臂膀,一路欢呼着飞跑过来。
吴登瀛觉得气氛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望见父亲竟也站在众人当中!当即跳下马来,喝道:“吴海,到底是怎么回事?”
吓得吴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磕头:“不关小的事,不关小的事,这是老爷怕你不回家,吩咐小的就这么对你说,反正到家了,不信你就问老爷去。”
眨眼间,铃铃已跑到面前。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吴登瀛把缰绳扔给吴海,疼爱地抱起女儿,不住地亲着。铃铃搂着父亲的脖子,仰着头睁大了眼睛认真地说:“爹,你不是说不要我了么?”
登瀛道:“傻丫头,爹说过这话么,什么时候说过的?”说完,就把手伸进铃铃的领子里挠痒痒,惹得铃铃“格格格”地笑起来。
吴登瀛抱着女儿跑到院子门口才放下。这时他感到自己也成了小孩,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搂住父亲,止不住泪流满面:“见到咱的老爹,真的高兴……”
老夫人见到儿子回来,不住地拭着眼泪。登瀛松开父亲,跪在母亲面前,抱着母亲的双腿喊道:“娘,儿子回来了!”老夫人趁着把登瀛拉起来的机会,暗暗把他的衣服拉了一拉,登瀛心中明白,连忙来到了姨娘面前,也行了跪见之礼。
一家人拥簇着登瀛朝家里走。刚刚在椅子上坐下,铃铃赶忙坐到了爹爹的双腿上。
不等儿子开口,吴铭伯说道:“你母亲实在想你,没有办法,是我想出这个主意让你回来。”
吴登瀛道:“孩儿能够体会到爹娘的心情。”
吴海在一旁插嘴道:“少爷刚才差点要把我吃掉。”
吴登瀛说:“这家伙也太会做作了,他找到我的时候,说得结结巴巴,惊惶失措,不容你不信。”
吴海说:“人家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少爷,老远一下子见到了,心中一高兴,跑得也快了些,说话就结巴了。”
吴铭伯说:“幸亏像了些,不然恐怕还不回来呢。”
大家都笑起来。
平时,铃铃老是跟着外婆转,爹爹一回来,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在爹爹怀里蹭来蹭去。
晚饭后,姨娘知道女婿要和他爹娘谈些悄悄话,拉铃铃一起睡觉去。
自登瀛外出做官以后,吴铭伯担心菁菁娘独居孤苦,就把她接了过来。这样,铃铃正常在她膝前绕来转去,也就给她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乐趣。
见铃铃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菁菁娘就告辞回房休息。
铃铃坐在他爹的腿上,听爹和爷爷奶奶说话,过了不久,到底禁不住瞌睡虫的干扰,不知不觉地依偎在爹的怀里睡着了。
登瀛把铃铃抱到床上,见她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蛋,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升:如果她娘还活着,必然是和爹娘团聚在一起,每天都过着快乐的日子。可现在,女儿留在家里,虽然有爷爷奶奶的呵护和外婆的疼爱,可说来说去,心里老是悬悬的,很不踏实。他坐在铺边上,又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泪水悄然滚落下来。
等到登瀛回来,看到身边已不再有他人,铭伯挨着儿子身边坐下,道:“你为官在外,我们尽管牵挂,但也知道不能轻易让你回家。这次是替你相中一门亲事,刚才铃铃在这里,怕她到外婆面前去乱说,所以现在才告诉你。”
登瀛颇感意外,连忙推辞道:“儿子还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婚姻,回来看看爹娘也是应该的,这事以后再说吧。”
夫人道:“我就知道你会推三阻四。你和菁菁情深意笃,为娘的也没有什么可说,可不论怎样,你总不能孤身过一辈子。老是这样子,做爹娘的,谁的心里都不能踏实啊。”
见登瀛又要推辞,铭伯虎着脸道:“就不要和他多说什么了,先问问他在家时到外面做了些什么!”
登瀛大感困惑:“孩儿在家时没做过什么错事呀!”
“没做过错事?那么,蔡家庄的那一出是怎么回事?”
登瀛一听觉得奇怪:蔡家庄的事情我爹怎么知道啦?
铭伯见儿子满脸困惑,道:“人家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咱们家的呢。”
蔡家人找到了登瀛家,真是很费了一番周折。
蔡小姐除了病根,经过家人的细心护理,身体恢复得倒是很快,可是经过这次劫难,变得换了个人似的。她原来是个笑不够的人,如今整天坐在闺房里,一动也不动,更不要说与人说笑了。
蔡员外的心又悬了起来。
四夫人见员外烦躁的样子,宽慰道:“女儿的病已经大好,你就不必担心。我看,如今要是为这丫头找个婆家,就能去掉她心里的阴云,也许什么事就都没有了。”
老员外一听,把脑门拍了一下,责备自己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的呢!”
蔡员外把儿子们都喊到面前,道:“你们的妹子这次是死里逃生,如今她已经到了当嫁的年龄。你们就这么一个妹子,我不想把她嫁到很远的地方。你们回去和自己的婆娘说说,不论身份贵贱,凡是人品好的,多留点心。如果谁的功劳大,你老子绝对亏待不了她!”
兄弟中有一人道:“凡是人品好的就嫁?难道遇到穷鬼也能嫁过去?”
“穷鬼怕什么,多陪一点嫁妆不是就不穷了吗!噢——知道了!你们是怕把家财陪给了妹妹,分给你们的就少了,是吗?如果是这样,老子就什么也不分给你们!”说着说着,蔡员外发起火来。
兄弟们听了,没人敢再吱声。在各自的老婆面前,把老子的话传了一遍。
七个嫂子赶紧忙碌起来,都想由自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尽管七位嫂子办事十分热心,可是实际情形并不令人满意:一个个都把自己相中的后生夸得天花乱坠,可是等到把人领到面前一看,与所说的情况相去甚远。蔡员外感到有点很不耐烦。
原来七位嫂子相中的都是乡村里的小伙,常年干的都是扒粪种田的营生,夏天日头晒,冬天寒风吹,一个个都黑不溜秋,哪里有一个好模样?难怪老员外看来看去总不满意。
“老爷呀,鲜花哪能插到牛屎上?”大夫人也感到小姐如果嫁给这样的人太受委屈,她提议道,“我看捉住兔精的那后生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何不着人打听一番?找得实了,请人提亲就是。何必在这里伤神呢?”
四夫人听了立即附和,蔡员外也觉得这话对胃口。
这次是七位哥哥出场了。兄弟几个不敢怠慢,一个个放下手中的事情到处打听,看看上次到家里来的那个后生到底姓甚名何,家居何方。
按说要找的这人没名没姓没住址,真是一道难题。不过兄弟七人当中,老七虽然年龄最小,但脑袋瓜子比几位哥哥都要活络。他想,我们这地方,南北不出二十里地,说话的腔调就会有很大出入,可是东西方向,相距就是有百里之遥,口音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那后生说话的腔调和我们一模一样,那就在自家的东西方向去找。又想到,茶馆饭肆,多有人往来出入,信息灵通,我家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个路边茶饭店,到那里去打听一番,或许能问出一些名目来。
蔡老七这么一想,就完全对路了。到了“前不着村茶饭店”找到童子,把寻找对象的模样比划了一番。童子道:“你说的这人我见过,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两次,后一次到我们这里吃饭,走后不久,我看见树根下有一只乌龟,抓起来却原来是揩桌子的抹布……”
听到这里,蔡老七兴奋得几乎跳起来,连声道:“没错,我要找的就是他!”仔细询问了这人两次的经过情形,判断了他的居家位置,到了吴家庄附近,描绘了要找的这人长相,叙述了他的神通。所打听的人当中,就有替吴家薅田的人,他们联想到捉兔子的事,告诉蔡老七,这人必然是吴涉仙。
蔡老七把人查得实了,高高兴兴地回去告诉他老爹,蔡老员外道:“这么说该是吴铭伯的儿子,如果真的把这门亲事做了,也还真是门当户对呢。”
两家都是地方上的豪门,相互之间自然是熟悉的。蔡员外托了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到吴家庄上提亲。如此一来,吴登瀛的事情他老爹哪有不知的道理?
铭伯道:“多少人都提过亲,蔡家小姐谁都看不中,看样子是非你不嫁,终不能救了人家又害了人家!”
登瀛急道:“爹,娘!这事是万万使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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