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一八”事变
奉天,东北军北大营的军人宿舍,晚九时熄灯,操练一整天的军人们都安寝了。冯大武连长躺在被窝里,双眼望着天花板,辗转反侧,寝不能安席,像烙馅饼似的。
他想,今天是阴历八月初七,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佳节了。过节时,我一定回家看看妻儿老小。这个节,替人值班,已有两个节未回家团聚了。这儿离家,虽有十几里地的路,但军事训练缠身,已有两个多月未有回家了。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全旅秋季比赛中,我们连得了个射击、投弹双优。年末我们连,还要代表全旅参加东北军的大比赛呢。有人说,我要被提升为副营长啦!升官,我倒不想,我想赶快学会带兵的本领,将来好派上用场。团长撵我赶快回家,说再不回家,你媳妇就要和你“打八刀” ①啦!
回家我得买点什么呢?得对心思,不能瞎买,不然宝贝女儿小翠嘴上能挂个大油瓶,得在心里拉个清单。喜庆爹爹高寿,买两瓶百年的“老龙口”,还有爹爹最喜欢的“八瓣蘸”糕点;到“金福堂”给媳妇秀珍买一枚金镏子,作为结婚时后补;不能忘了小翠的红围巾,还有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还有……八月十五月圆时,全家在院子里,在一轮金色的月亮下,桌子上摆上供品,赏月……冯大武,想着想着,心里甜甜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十多点钟,朝北大营方向,突然发出了枪声。那枪声开始是稀疏的,突然间变得密集起来,像炒豆一样。时而又伴随着炮声,呼啸的炮弹从夜空中滑过。这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把刚刚入睡的驻扎在北大营的东北军官兵们,从睡梦中惊醒。营房被炸飞,军火库变成了一片火海。几千名官兵,对这突如其来的炮声,感到意外吃惊,顿时乱作无头苍蝇,慌乱成一团。有的去寻找衣服,有的拎着鞋子往外跑,有的失去了理智到处乱窜……一团一营一连连长冯大武和排长李开顺,抱着头躲在营房的隐蔽处。李开顺吓得全身直打哆嗦,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吞吞吐吐地问冯连长:“日本人真的动武了,我们怎么办?”“我的大排长,那还用问吗?倭寇动武了,赶快去取枪还击啊!他们是贼,是豺狼!”冯连长的声音很大,在炮火的光照耀下,看得出他的双眼瞪得溜圆,快要爆裂出来了,充满着愤怒的血丝。这时,一颗炮弹正好落到他俩的眼前,把水泥地面炸成一个大坑,尘土飞扬,他俩睁不开眼睛。这时,一团张团长,猫着腰,双手抱着头,顺着墙根跑了过来,对着冯连长的耳朵喊:“赵旅长请示了上峰,上峰回答是,不抵抗。你带领一连,赶快撤!”这时,冯连长才明白,日本人的炮弹为什么老落在这个地方,这是他们的主攻点——东北军北大营,他们早已侦察清楚了。又一颗炮弹呼啸着向他俩飞来,冯连长看势不好,拽着李排长向对面大会议室跑去。这当儿,他看到自己连队士兵张黑子,被日本兵的刺刀活活刺死,他不顾一切迈着箭步跑上前去,从日本兵手中夺过枪,挥舞着手中的刺刀,对准日本兵的胸膛狠狠地刺去,日本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正要再想杀几个日本兵,这时他亲眼看到,日本的机枪响了,自己连队的战士一排排倒在血泊中,血像泉水一样流淌出来。刚入伍不久的小石头,在停止呼吸前,使足了身上最大的力气,去抓日本兵尸体手中的枪……这时,有一个日本军官,带领几个士兵,正朝着他俩隐蔽的方向跑来,李开顺拿起冯连长手中的枪,看他也没有瞄准,提起枪就拉“沟死鬼”,枪响后那个日本军官就卧倒在地,他又连开两枪,两个日本兵先后倒地,吓得剩下的几个日本兵,转身向后面逃跑。
子弹从头上滑过,炮弹从身边嗖嗖飞过,四处硝烟弥漫,险象环生。冯大武和李开顺,钻过一道道铁蒺藜,溜墙根儿走,跨过地下污水道,钻进一块湿润润、水淋淋的苞米地,俩人已累得只有喘气的份儿上了,总算躲过了日本兵的子弹网,扒在湿漉漉的垄沟里,田间地垄可以挡住子弹。喘了几口气,冯大武问李开顺说:“情况你都知道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李开顺在地垄沟里翻过了身,对冯连长说:“我跟你走!”冯连长知道他辛酸的家史,父亲是贫家薄业的庄稼人。一年大年前,地主逼债,在冰雪交加的寒冬,活活把他父亲给打死了,母亲走投无路,无奈上吊自尽,他被叔叔领去抚养,当时他只有八岁。长到十八岁,有一天冯连长到农村去招兵,看到他实在太可怜,没有双亲,十三岁当“半拉子”,十五岁“卖零工”,想找一个吃饭的地方,团长不同意,说他长得瘦小扛不动枪。他苦苦哀求团长,最后双膝跪在团长的脚下,无奈团长说,收下后就到你们连队,军饷是一半,当“半拉子”兵,气得冯大武用拳头狠狠地打墙。最后,也只能这样了。他愤怒地骂道,这是什么世道啊!当炮灰,穷人也不值钱。入伍后,李开顺也很争气,年年训练科目门门优秀。第二年冯大武就提拔他当班长,团里免去了军饷克扣一半的虐待。第三年在全旅射击比赛中,开顺夺得了全旅第一名,是全旅的“神枪手”,冯大武就势提拔他为排长,成为全连的主力排,他本人也成为冯大武的得力助手,团里凡有什么军事活动,他都把开顺带在身边,让他挑大梁,担重担。眼下开顺已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冯大武在背地里,正给他张罗这个事。
冯大武告诉他,他回家里种地,养老人老婆和孩子,扔掉手中的“烧火棍”。开顺惊愕了老半天,他想一个年轻有军事头脑、有本事的军官扔掉手中的枪,回家趴地垄沟子,这真太可惜了,究竟这是一个什么问题?他一时也想不通。连长回家去种地,他不能跟着去,他就喜欢摆弄枪,一看到枪他全身的关节都活跃了起来,张口乐,笑眯眯,他一心想练成个神枪手,指哪打哪,不想离开部队。但东北军不打小日本,他很恼火,整个奉天北大营,一夜之间变成了平地,那么多弟兄白白送了命。东北军装备又那么精良,一枪又没放,就撤退了,这之中深奥的道理,他一时弄不明白。不让抵抗的人,肯定是个大坏官,少帅不能干这事,冯连长当年就是奔少帅来当的兵。少帅的父亲张作霖,被日本人在黄姑屯炸死了,他能忘记吗?这个大官,不是少帅,就是蒋介石,这个姓蒋的想在中国干什么?敌人来了都不让打,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是犯大忌的。冯连长常跟他讲,他爷爷的爷爷向他讲过,那小日本过去叫倭寇,常在我国浙江、福建、广东一带抢夺财物,烧杀奸掳,无恶不作,在江浙一带杀害了数十万人,老百姓管他们叫倭寇,多少年过去了,他们本性不改,倭寇又来了。
李开顺,半趴在地垄沟里,脸朝着冯连长,一脸苦水,对冯连长说,我不想再回农村去种地,我爹种了一辈子地,到头来活活被地主逼死了。我爹的路,我不走了,一想起来我就生气,趴地垄沟没有出息,我还要摆弄枪。但东北军我不当,我脱下军装,等以后平息了,我想找一个专打日本人的军队,当个神枪手,我心里解恨。冯连长,你以后用着我的时候,你吱一声,我就来。我是一个孤儿,今天我能混成个排长,也全是你冯连长使得劲,你教我识字五百多个,知道这社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能在这个社会混口饭吃,我还会带一个排的兵,这一切都是冯连长你的功劳。俗话说,跟着啥人学啥人,跟着巫婆会跳神。我这一辈子,今后不管能混成一个什么模样,不管走在哪里,这个恩,我开顺永远也不能忘,我会报答的。我全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好人,是你救了我的命,没有你,就没有我开顺的今天。
说到这里,开顺喉头哽咽着,两行热泪漱漱地流下,他伸出了手,搭在田地的埂子上,紧紧地握着冯大武的手。此时,冯大武心情也异常激动,几年来就像自己的小兄弟一样,天天在一起,背地里开顺叫他冯哥,他呼开顺为顺弟,这马上就要分手了。这年头,还不知以后各自能干个啥?何时能再见面?他告诉开顺,不要怕,你翅膀练硬了,又是神枪手,以后会用得上的,不过不能用错地方。我听说,在中国现在只有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才去抗日,打鬼子,那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军队,不妨你找找看,在咱东北现在还没有,听说南方有。今天晚上,日本人占领了奉天,他的胃口很大,然后就是全东北、全中国,你我在东北军学到这些东西,以后都会用得上的,就看自己了。我从今晚上,全看清了日本人想干啥,有史以来就是这样的,他们是倭寇,挥舞着倭刀,杀人越货。他们国家,屁股那么大,物资少,就出来抢,不让抢就杀人。
这时,又从远方飞来两颗飞弹,按着冯连长的经验,小西门现在也可能被鬼子占领了。冯连长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俩就在这里分手吧。他憋了一肚子气,说话呛辣。临走前,冯大武把衣兜里,仅有的几个零钱掏出来,装到开顺的上衣兜里,好在路上买点吃的。告诉他,现在这个钱,还能用,以后就说不准了。开顺再三退让不收,冯大武告诉他,我有家,一会儿,我就会到家了。
他俩在分别时,心情都不是滋味,都想说,不要忘记我。不管是到哪里?不管是干什么?咱们是割头换颈、死里逃生的好朋友。
这时,已是半夜了。他俩在漆黑的夜里,到处子弹在横飞,炮弹在半空中呼啸着。这骤临的事变,让他俩又恨又怕。不一会儿,两个身影,消逝在黑咕隆咚的夜色中。
明朝隆庆元年(一五六七年)倭寇猖獗,屡屡登陆我浙江、福建、广东一带,大事焚掠民财,弄得民不聊生,危机四伏。
戚继光受朝廷指派,镇守蓟州。他招募农民和矿工,编练新军,积极抵抗倭寇。冯大武的祖籍,冯斗坚一家八口,居住在一个名叫丘水湾的小渔村。一天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刮着狂风,从海上窜上一伙倭寇,各个手舞着倭刀,闯进冯斗坚的家里,动手抢一幅“八仙过海”名画和一个祖传的紫砂壶,遭到家人的反抗,一家八口全死在倭寇的屠刀下,炕上地下满是鲜血,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临走时,把茅草房给点着了。冯斗坚出海打鱼未归,免于一死。走投无路的冯老汉,带着对倭寇的无比仇恨,怀着报仇雪恨的心情,投军到戚继光的麾下。
冯斗坚,高大魁梧,在村里练就一身好武艺,是个有名“大刀王”。据说他挥舞起青龙大刀片,像飞旋的车轮一样,长矛都穿不进,十多人也很难靠近他身边。一次,在抗击倭寇战斗中,他一人就刀砍了五个倭寇,在危难之时,他救出了他的首领。因屡屡战绩突出,表现卓著,戚继光特造十把青龙宝剑,剑上镶着“倭寇来,剑出鞘”六个大字,刀裤上一条青龙金镶玉嵌。用此宝剑来奖励全军有功将士,这其中就有冯斗坚一人。此后,他被调到戚继光的军帐中,成为他的亲兵。
戚继光舍不得冯斗坚,在战斗中他在身边,倍感安全。
冯斗坚在戚继光身边,一直干到退伍的年龄。他在临终前,再三告诫他的子孙,倭寇亡我民族贼心不死,冯家后代切记。他提出倭不平,心不死,要世代相传。并告诉他的儿子冯英武,以后不管哪代子孙,有条件冯家要迁移到中国东北,那里离沿海、离日本都远,避免倭寇的骚扰。因为,我们和日本一衣带水,它掠夺方便,侵略也方便,要时刻警惕倭寇,这个民族是世界上最野蛮、最无耻的民族。并下达了铁的规定,冯氏家族,不管哪一辈子孙,必有一个名字为“武”的,戚继光嘉奖的宝剑,要代代相传,并要无条件地去执行戚将军的命令,“倭寇来,剑出鞘”。他还告诫家人,光有武不行,还得多看书识字,一代一定要有一个读书的种子。咱家虽不是书香门第之家,但也要有半个“书香门第”,目不识丁,不能打胜仗。要知书达理,明辨是非,治家有道。小孩要学《弟子规》、《千家诗》、《百家姓》,咱家每一代,最好能出一名武士,一名秀才。
冯斗坚过世后,他的孙子冯起武,已成为村里的土秀才,他把爷爷抗倭的不平凡事迹撰写成《抗倭图》一书,作为家教代代相传。他又把明朝采九德撰写的《倭变事略》四卷本,作为冯氏家族子弟教育的必读书。这部书,是作者亲历事变,所记多出目见耳闻,书中对海盐一带人民受害的状况,通倭头目王直、徐海等被俘杀的经过,记述尤详。
冯氏家族,过年供奉宗谱。宗谱上面,按着辈数,写着家族中每个逝去人的名字。
冯大武,只记得是他爷爷遵着祖籍的遗嘱,他带领全家从浙江东溪闯关东的,当时他才五、六岁。今天,冯大武已经三十五岁了。
黑夜茫茫,行路坎坷。
冯大武,走在回家的路上,归心似箭。一块顽石,把他绊了个趔趄,不经意地摸了摸,腰中那支从日本人手中夺来的手枪,使他想起了自己三年前的从军路……
一九二八年六月三日,东北王——张作霖大帅,不听日本人的种种摆布,在奉天皇姑屯车站,被日本人炸死。本是农民的冯大武,他看到了过去的倭寇又来了,而比他们的老祖宗更凶险,更猖狂,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狼。冯氏祖籍遗嘱告诉了他,“倭寇来,剑出鞘”。他没有忘记,过去冯氏一家八口被倭寇惨杀的血腥事实。没有国,就没有家。张作霖大帅都敢杀,更何谈我们普通老百姓。东北被吞,全国也有危机。于是,他要弃农从军,到奉天去参军,学些对日作战的本领。他的想法,向父亲说了,其想法不谋而合。父亲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皇姑屯事件当天,我就想这个事,小鼻子竟拿张大帅开刀了,霸占中国就从这时候开始了,我们可不能睡大觉了。大武,你要举起冯家武士这杆大旗,向祖辈冯斗坚英雄学习。但妻子秀珍却放横,说家里顶梁柱走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女儿小翠,怕父亲一人在外,没人照顾,冬冷夏热怕受罪。最后,还是父亲一锤定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家里的农活,我和小翠承担,戚继光将军奖赏的青龙宝剑,可镇邪,能斩妖,大武,你就安心地走吧!
冯大武,告别了乡邻。大煎饼、一把大葱装在褡裢里,背在身上踏上了去奉天的从军路。经过三天三夜的奔波,日行夜宿,他来到了东北最大的城市——奉天。
他要报考东北讲武堂。
到达奉天之后,他没有心思去逛街。他望着蜂房蚁穴的胡三里街屋,这里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熙熙攘攘,什么人都有。他摸了摸兜里的钱,离开了这里。来到了城边,找到一个小旅店,弄了点开水,取出褡裢里的煎饼,就着大葱,垫巴垫巴,就算是到奉天的晚饭。临睡前,他在脑子里反复想了一下,明天到招兵处该怎么说,农民呀,年龄呀,他想都不是头疼的事,还是父亲说得对,倭寇来了,要动手,我要参军,去打倭寇,护民保国,流动在薪尽火传冯家的祖训里,祖祖辈辈都没忘记老祖宗的家训。他想着想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了,把裤腿上的泥巴用手搓了搓,不让人看出一个邋遢相,又洗了把脸,就走出了小旅店,手里握着店老板,写给他的东北军讲武堂的地址,边走边问路。由于听错了地点,走了冤枉路,累得他满头大汗,最后在北大营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学校。
来到了报名处,一个年轻的军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接待了他,问他你是来探望亲人的吧?他眨了眨眼睛,摇着头说不是,我是来报考军校的。你多大岁数?三十岁。我们招收的新学员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老乡你都三十啷当岁了,是“胡子兵”了,我们不招。我还会放枪,耍大刀,将来打倭寇可不分老少,冒点岁数不碍事,三国老将黄忠,七十岁还领兵抗敌呢!
正在这时,招收学员的桌前,迎面走来了四、五位赳赳军人,个个是一表人材,精神饱满,军容整齐,步伐矫健,脚上穿的皮鞋能照出人影来,其中走在前面的一位年轻军人,听到冯大武的说话后,应声说道,这位大哥说得好,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能听到这种声音不容易啊!这位举止不凡的军人,走近冯大武的身旁,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问他从哪里来?什么职业?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为什么你想当兵?当兵会死人的,你怕不怕?当问到这里,冯大武心里乐了,这可问到我心坎上了。他气愤地说,过去我们冯家被倭寇一下子杀死了八口,俺今天就是来报仇的,怕死不当兵,日本人炸死了张大帅,下一步就要动大武了,现在不练兵,到那时就来不及了。这位年轻军人听后,情绪有些激动,忙走到他身旁,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用亲切温和的口吻问道,听说你还会使枪舞刀,你还会什么?冯大武忙说,我从小跟爷爷读过私塾,识文断字。他再也没有多问,走到一位岁数较大,戴眼镜的军官跟前,对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正是用人的时候,像这位大哥的条件很好,我们录取吧,岁数大一点也不要紧。然后,这几位军人就离开了招军处。这时,那位“眼镜”军官对冯大武说,老弟,你今天算遇到贵人了,你被入取了。冯大武忙问,那位年轻的军官是谁呀?是少帅——张学良。冯大武听后,一时吃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稍停片刻,他说你们怎么不早说,我有好多话憋在心里,他可是咱东北的希望啊。
张大帅在被炸前,日本多次要求在东北开设矿山、建设工厂和移民,并不让中国在葫芦岛建筑港口。这些无理要求,理所当然地都被张大帅拒绝了。于是,日本人便恼羞成怒,在我东北派出大量的间谍、侦探,窃取东北军事、经济、交通等情报,以便全面侵略东北,积极地在准备条件。面对这种情况,张学良为了加强部队基础建设,特命令东北军讲武堂中,优秀学员提前毕业,担任排、连长。在这种情况下,冯大武在学校只学习了一年,被分配到东北军步兵第七旅一连任排长,不到一年,因带兵有方,考核成绩优秀被提升为连长……
空中炮弹在飞,身后子弹在追。道路两边,玉米叶被风吹得哗啦哗啦阵阵作响。冯大武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地,他心急如焚。他所居住的地区,大部分是东北军家属的住宅地,日本人炮击北大营,他想这块地方,日本人早已虎视眈眈,袭击家属就好似袭击东北军。这时,他又想起了刚刚分手的李开顺,孤身一人,现在你在哪里呢?真是无家可归啊!无所依归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自家的大门口,站在墙犄角,他眼光到处挲摩着,他感到头皮发麻,后背发凉,院内格外的静,房门虚掩着,院内一群小鸡一只也没有看见,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他顺手把手枪扣上了扳机,迈着小步,轻轻地从窗外向里看,不好,自己的媳妇秀珍正和一个日本军官在炕上撕打着,把她死死地压在身下,情况十万火急。他不容多想,一个箭步奔向屋内,朝着那个日本军官,啪……啪,就是两枪。枪响后,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好多日本兵,叽里哇啦地叫着。冯大武看势不好,背起媳妇就往外跑,跑了两步,秀珍从他后背挣脱了下来,让他自己快跑,不然咱俩都没有命了。大喊着,大武快跑!快跑!日本兵看到自己的少佐倒在炕上,连忙去追秀珍,在她后背连开数枪,她手扶着篱笆杖子,看了看跑远的丈夫,最后慢慢地倒在血泊中。
有几只乌鸦在树上聒噪,让冯大武感到有些不安,乌鸦此时的骚动显得有些邪气。天黑后,冯大武偷偷地溜进了家。爹爹低着头,哭丧着脸,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烟。女儿小翠哭得像泪人似的,抚摸着妈妈的脸。这时,冯大武才知道,今天早晨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东北军军官家属的住地在小青河,日本人在炮击北大营的同时,也对这里不放过。日本派出两个小分队,在少佐松田的带领下,突然包围了居民区,把所有的居民都集中在一起,让互相检举谁是东北军的家属。少佐松田突然发现,秀珍长得十分漂亮,让她留在家中,等他腾出手来强奸她。不知道他怎么得知,秀珍的丈夫是第七旅的一个连长,这后一个条件,正是昨天晚上炮击的目标,打不着连长拿他妻子出气也很好,不让中国人的八月十五月亮圆。
冯大武看到眼前这般情景,双眼喷着烈火,心如刀绞,他恨自己回家晚了,再早一步秀珍也不会被鬼子杀害。他在屋内眼泪巴喳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拳打在墙壁上,震得屋棚吱吱响。他发出了震憾世界人心的怒吼:日本人,你没有妈妈吗?没有姐姐、妹妹吗?外国人到你们国家,眼睁睁地任意强奸她们,蹂躏她们,侮辱她们,你们允许吗?你们是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吗?你们是世界上最下贱两条腿的畜牲。两国交战有史以来就没停止过,打仗就打仗呗,你们在枪炮的掩护下,干着这种世界上最卑鄙、最无耻、最野蛮、最下贱、最歹毒的勾当。你们的行为,在世界善良的人心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你们大和民族是世界最下贱的民族,你们的老祖宗在三百多年前,在我国沿海地区就进行着烧杀、抢劫、强奸等罪恶行径。直到今天,你们这个民族不但不改过自新,反而更加猖獗,强盗的魔爪伸得越来越长。你们的天皇在国外的一些重大事件都要亲自审批,下达执行的命令。这里,我以中国一名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请问天皇先生,你可爱的日本将士在中国究竟干了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他们一副副狰狞的面孔,见到中国妇女就像进入了无人的境地。你的夫人和女儿遭到如此残暴的侮辱你能允许吗?你是何种心情?我们冯家九条无辜人命,都死在你们的屠刀下,这笔账我们冯家世代永不忘,我们中国人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有仇不报非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你个小日本,你们就等着瞧吧!我要杀尽这些畜牲。他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狠狠地发着毒誓。
冯大武,面对妻子的尸体,说出了一肚子义愤填膺的话,心里略微好受了一点。这时,他爹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儿子的面前说,大武,你有种,你要牢记我们老祖宗的遗训,青龙宝剑上说,倭寇来,剑出鞘,这倭寇又对咱冯家增添了一笔血债,现在已到了剑出鞘的时候了,血债要用血来还。你快走吧,小日本已来咱家两次了,他们想抓你,你可千万不要落在他们的手里,他们的少佐被你打死了,他们不能饶了你。秀珍的后事我和小翠来处理。
时间紧迫,冯大武得赶紧离开家。他在走前,告诉爹爹和小翠三件事。他心里想的啥,都堆在脸上来了。
第一件,爹爹和小翠在处理完秀珍的后事后,马上搬家,坐火车到黑龙江省惠林县棒槌屯。这是我事先早已想好的,这里离苏联近,回旋余地大。家里的东西什么也不要了,全给左邻右舍,只带些临时穿的衣服。日本人松田被打死,他们不能罢休,还得找茬来闹事,弄不好爹爹和小翠也得丧命。事不宜迟,赶快离开奉天。
第二件事,家搬到棒槌屯后,全家立刻改名换姓,姓曹,小翠改为铁锤。小翠要女扮男装,打扮成一个丑啦叭叽的男孩,梳短发,爷孙女关系,在众人面前少说话,动作要像小男孩,防备日本人派特务跟踪。我们冯家的后代,决不能让日本人给灭绝了,要血脉传承,得保存香火,这是将来复仇的最主要的条件。有了人,事情就好办了。
第三件事,他告诉爹爹和小翠,他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很少了,他要在白山黑水之间,拉起抗日的队伍,抗日打小日本,去实现冯家老祖宗的遗训,倭寇来,剑出鞘。我派人来找你们,互相联系的暗号就是这六个字,形势严峻,得准备。
他并对小翠提耳面命,小翠你已十八岁了,在家要照顾好爷爷,要听爷爷的话,要为抗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句话,我们冯家男女老少总动员,都要抗日,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不让小日本在咱中国这块地方呆安稳了,早日把他们撵回小破岛上去。并再三嘱咐,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护好祖传的家宝——青龙宝剑,决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丢失,必要时用生命去保卫。
大武,在临走前,把几个月的津贴一百多元大洋的银票递给了爹爹,让小翠赶快到银行兑换成现钱,时局变化,生怕作废。让爹爹买点好吃的,多多保养好身体。爹爹说,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去干大事吧!别管我。并再三告诉儿子,好虎架不住一群狼,都“起哈子”②打小日本,准能成,准能胜。单枪匹马,再有能耐也白搭。我老了,油尽灯枯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别忘了,我们家的老祖宗,可受过戚继光将军的奖赏。
李开顺和冯大武,从北大营外的苞米地里分手以后,他一口气跑到他的驻地小屯街。北大营他不能回去了,现在完全被日本兵占领了。他心想,这奉天城不能呆了。他从窗口向外一看,日本人的汽车,正向市中心方向开去,车上站着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他赶紧找了几件衣服,装在背包里,把身上的东北军服脱下来,换上一身老百姓的衣服。然后,他急急忙忙向车站跑去。他听说,现在火车还没有停运,日本人要接管,就不好说了。我往哪里去呢?他心中没有目标,能上去火车就行,走得越远越好。他没有来得及去买票,到车上补票吧。一位四十多岁,铁路服着装的人,横在车门口,不让他上车。他忙从兜里掏出两枚银元,塞到他的下衣兜里,咧着嘴笑眯眯地说,列车长开开恩,家有老母病危,老母开肠破肚养我一场,在临终前做儿子的得见上一面,行行好吧!平时笨嘴拙腮的开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巧巧嗑,何时嘴巴头上抹上了蜂蜜。那位拦车门的列车长,又看了看他,高喊道,快上吧!到车上补票。这是最后一趟车,下一次日本人就不让开了。
李开顺扒上了车,也不知这趟车往哪里开,后来一问是向牡丹江方向去的,这很不对他的心思,他想上南方,冯大武告诉他,南方有共产党抗日的红军,他还想摆弄枪,自己是神枪手不能瞎了,用枪子儿点小日本的名。如果下火车就窝在奉天了,哪也去不了啦,火车停运了,他一狠心算了吧,反正是自己一个人,跟火车走吧,也许牡丹江那里也有抗日的队伍呢,只要能打小日本,天南天北都一样,自己是东北人,在东北混更好,南方天太热,说话像鸟似的,听不懂。他不想在牡丹江下车,他想找一个小城镇。车里挤得水泄不通,厕所里都坐满了人横倒竖卧的,他坐在人行过道的行李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不时发出打呼的声响。被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开顺,也实在是太累了,他站立着都能睡,他在睡梦中都在怒骂小日本,从他面部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时而横眉,时而噘嘴,嘴巴头上能挂个大油瓶。
冯老爷子带领着孙女小翠,来到了黑龙江惠林县一个小山村,名叫棒槌屯,临近苏联边境。这个小山村,像一个大坐椅,坐椅的前面,拢共有一百多户人家。坐椅的扶手是两座大青山衬托,出山谷便是田畴沃野,一望无际,通衢外地的平原,中间有一条四季流水的小河,取名为汤水河。
棒槌屯的名字是有来历的。传说在很多年以前,一年秋天,从南方来了几位南蛮子,游走大江南北,说他们会坐观天象,测风捉雨,又会看风水,他们在两座大青山转悠了几天,终于挖走了一根有一百余年的老山参,价值连城,从此人们为了纪念这个吉祥之地,大家不约而同地叫它为——棒槌屯。给这里的百姓遗下许多怪秘奇诡的传说,也给这里的百姓许多充满魅力的向往。多少年来,它像一枚绿色的翡翠,又像一颗明亮的珍珠镶嵌在中国的东方。
这里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天空中蓝瓦瓦的,一丝云彩也没有,一行南飞的大雁在空中排成“人”字形,田地里沉甸甸的谷穗弯下了腰,苞米棒子伸出了金黄头。高粱歪着头,展出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膛,像喝醉的大汉摇摇摆摆。金黄的水稻低下头,甩不动一串串大辫子。大豆在摇铃,提示秋收季节已来到……阵阵的秋风送来浓郁的五谷芳香,经霜的树叶,赤橙黄绿青蓝紫,满山遍野,这是一幅逼真的金色的童话。
这个小山村,不但有棒槌,还生产优质的稻米。据这里的老人讲,在清朝咸丰六年间,这里的稻米,地方官还作为贡品奉献皇帝。因这里水质清净,土地肥沃,长出的稻粒硕长而大,做出的大米饭油乎乎的,香喷喷的,饭粒都齐刷刷的站立在锅里,一开饭锅满屋充溢着大米饭的香味,不就菜也能吃上两大碗。
这里的人也好,百余户人家像一家人似的,谁家有了难事都前去帮忙,解人之忧;谁家有了喜事,都登门恭喜,踏破了门槛。冯老汉和孙女来屯当天,就有许多人前来帮忙,听说爷孙俩在屯东买了三间小茅房,就有几个小伙子帮忙收拾庭院,挑水、烧炕、打扫尘土,不到半天功夫,小翠就和这些小伙伴处得挺热乎。爹爹临走时,告诉她到新地方,要女扮男装,要改名换姓。这帮小伙伴有的叫她小老弟,有的叫她曹大哥。开始叫她时,她在背地里憋不住哈哈乐。后来叫爷爷看到了,剋了她一顿,说你爹想得对,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早点防备,到时不发慌,要一装到底,不能像演戏,这很难啊,我的孙女,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个男孩,关键时候露馅了,你的性命也难保了,这可是个人命关天的大事。小翠听后,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头皮刷刷地发麻。她很害怕,装得不像露馅了可怎么办?她发现自己洗手时,邻居锁柱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手,她当时一点儿也没往这上去想,这太可怕了,太难了,装到何时是个头啊!我得学古代的花木兰姐姐替父去从军,十三年女扮男装都成了。爹爹想得远,在外经得多,见得广,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视为宝贝疙瘩的女儿出难题,两条大辫子变成了刷子头,扮男装将来肯定有大用。她在暗地里,偷偷地看男孩的一举一动,观察他们的特点,说话要粗声粗气,行动要大大咧咧。
爷爷喝了二盅老龙口闷酒,饭后祖孙二人在唠嗑,爷爷想儿子,不知现在大武在哪里?这里像神仙住的地方。小翠问爷爷,我爹怎么发现这里的?让咱祖孙俩往这里跑。爷爷告诉她,你爷爷的爷爷,带咱全家闯关东时,你爹爹才五、六岁,他生在浙江,长在东北,喝咱东北的水长大的,从说话的腔调到脾气都是东北味。他在东北讲武堂学习时,就知道咱东北有什么名山?有几条大河?什么地方产稻米、高粱?什么地方有大煤矿?铁路有几条?……军校毕业后,他就成了东北通。在部队当官的,得知道这些,打仗时这些东西都有用,现学是来不及的。小翠啊!这年头你也得多学两手,男孩子应该会什么你也得学会,我看锁柱这小伙,老实、厚道、不错,你就做他的小弟吧,向他多学两手,学什么你自己定。
爷爷的话,正和小翠的心意。她到这棒槌屯,人生地不熟,两眼墨黑,得有个帮手,赶快熟悉这里的情况。多交些朋友,多学些本领,爹爹不在家,爷爷年岁又大了,腿脚不灵便,又有胃病,她得担起家里的重担。推碾拉磨、挑水做饭、铲地除草、砍柴抓鱼、做衣补裤,我样样都得学,还要做得“华堂”③些。
锁柱家,有一支老洋炮,他在农闲和冬季常到山上去打猎,小翠就跟他学打枪,有时也跟他到山上去打猎。锁柱没有文化,小翠就教他识字,每天必须学会两个字。小翠把她家糊窗户剩下的纸,订成一个小本本,每天用铅笔把两个字写在上面,怕锁柱记不住,在每一个字的旁边还画一个图,是什么字就画什么。锁柱也苦学,就像老牛进了白菜地般,铆足劲学文化。仅一个月,锁柱就学会了六十多个字。锁柱的妈妈知道后,乐得合不拢两片嘴,逢人便说,曹家不来,没有铁锤小伙,俺儿子就得当睁眼瞎了,铁锤这小伙,真好!是个小先生。再学几个月,俺锁柱就能学会写信了,再也不用求人了,逢年过节还得给人家去送礼。铁锤说,以后他爷爷还要教锁柱写毛笔字呢,这样更好了,过年自己会写大红对子,大喜字。咱们一出门,就是大山,撞鼻梁子,家里有个识文断字的人,能读书会看报,咱趴在这大深山沟里,天底下的大事也能知道一、两个,心里亮堂些,比闷葫芦强多了。
南方有共产党,专和蒋介石唱对台戏,谁好谁坏我不知道,但眼皮底下最要紧的是抗日,小日本已张开了狮子大口,一心想把中国吃掉,你一个执政的政府,是老百姓的靠山,不去打小日本,偏要去打共产党,这样的政府我冯大武不拥护。当前,谁能积极地去打小日本就是好样的。不管是谁,你说得再好听,我们老百姓也不信啊!都要当亡国奴了,你还卖什么大糖。他看到几份共产党的几篇文章,才明白老蒋的政策是先攘内、后攘外,就是说,消灭了共产党再去抗日,这是一条卖国的政策,他不同意。所以奉天一夜之间就丢失了,二十多万东北军一枪没放,跑到了关外。
冯大武离开了奉天城,一直往北蹽,他不想上南方,他在东北长大,他实在离不开这块宝地,小日本侵略中国,又从这里开始,我抗日也要从这里开始。他坐火车走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抗日的队伍,他知道现在抗日的队伍还没有组织起来,正在积极地准备之中。他很着急,不想自己去拉杆子组建队伍,这样太费时间,一时半晌还建不起来,他想找一个现成的抗日队伍,自己加入进去,马上就可以打鬼子,越早越好,趁鬼子的脚跟还没站稳,咱突然向他开火,这样容易消灭它。
一天,他来到了惠林小县城,这里挺繁华,烧锅、窑子、店铺挺多,他有些饿了,找了一个小饭店想填饱肚子。他坐在那里,听到几个人在议论黑虎胡子的事。一个人说,黑虎偷了鬼子的几挺机关枪,小日本为了报仇,把黑虎的山寨给端了。黑虎不服,想攻打县城,现在正招兵买马,寻机报仇。又一个人说,黑虎四方打探,一心想找一个高参,像诸葛亮似的人物,不让他上阵,摇摇扇子就行。冯大武一听,心里很高兴,这几天他就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打死鬼子出口气。
于是,他手拎着一瓶三百多年的老龙口酒,走进专间,让各位给赏个脸,给大家斟酒,并说这桌餐费由他来买单。这几位,一听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财主,脸上都乐开了花,纷纷举杯问盏,不停地喝酒。冯大武看火候到了,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投靠黑虎大哥从军打鬼子。其中有一位酒客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冯大武的身边,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使劲又狠狠地握了冯大武的一只手,反而被冯大武握得生疼,直甩手叫嚷道,能人反被能人误,你的力气大我两倍,小人我算服了。冯大武很抱歉地说,请这位老弟多原谅,冒犯!冒犯!不知深浅。这位酒客忙笑着说,我遵着黑虎大哥的诣旨,我在这里已蹲了三天了,今天有幸遇到了你,从你的言谈举止,你就是黑虎大哥要寻找的摇扇子的人。冯大武忙说,岂敢!岂敢!小人不才,我是一位皮商,在东北专收皮货的。这位酒客不和冯大武理论这些了,这些山高水长的话无用,他认为真人不露面,露面不真人。到山上见到黑虎,真面目就会现原形了。
酒后,这位酒客牵来了两匹马,他俩骑在马上,挥舞马鞭,一口气来到了离县城五十里地的石洞山。这座山很奇怪,两座山紧紧连在一起,像姊妹山,山高林密,异常陡峭,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多年的松树,苍鹰在山顶上盘旋,时而从峡谷中传来“恨虎”④恐怖的叫声,给人一种恐惧的感觉。这座山有很多离奇的山洞,其中有一个山洞,常年流水不断,水中还有小鱼、蛤蟆、喇蛄,曾传说天上七仙女带着她的姐妹,曾在这里莲花池洗过浴。离这个洞的另一座山,也有许多迷人之处,不知这些洞是谁打造而成的,简直是个天造地设的房屋,洞内洞洞相通,大洞通小洞,纵横交错,洞中冬暖夏凉,干干爽爽,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洞中有许多怪石怪柱,有的像蹲坐的猫,有的像奔跑的狗,也有的很像弯腰站立的老人,有的像小孩在地上爬……
两人在山下,下了马。那位酒客对冯大武说,老兄暂时对不起了,这是山规,生人进洞前必须戴遮目帽,委屈你了!冯大武连忙对他说,这是对的,有规矩才能成方圆。
冯大武戴着遮目帽,站在侧厅等了一会,被酒客引进到大厅,摘掉了遮目帽,他看到了正襟危坐的一个人,想必是黑虎了,黑虎的真名叫汤石根。果然名如其人,长得又黑又大,五大三粗,头发没有多少,是个半秃,说起话来瓮声翁气的,声音大时震得洞壁直掉渣。
黑虎从座位上站立起来,走到冯大武的身边,看了看他的身板,笑着说,你不是皮货商,眉宇不凡,是个军人,对不对?冯大武也笑着说,今天,我在这里对真人不说假话,敝人是军人,原在少帅步兵第七旅一连任连长。黑虎忙问,你为什么不跟王以哲旅长跑啊!到我这山头干什么?冯大武慷慨陈词,把“九一八”晚上,王以哲接到他上司的命令不抵抗,赶快撤退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妻子被鬼子杀害,以及倭寇欠下他冯氏家族九条人命的历史血债……
黑虎听到这里,用手一拍桌子,愤怒地说,我抢了他的机关枪,小鬼子端了我的老窝,我的十八名弟兄死在鬼子的枪下,我们中国人不是孬种,是不好惹的,我们的血不能白流,你的家仇和我的仇都一样,这笔血债一定要让小鬼子还的,这是早晚的事。
冯连长,我想端惠林县小鬼子的老窝,一报还一报,你喝过墨水,能讲出道道,你看惠林这场仗该怎样打?你带过兵,受过专门训练,是行家,我想听一听你冯连长的高见。这是黑虎在考他的试,看他会不会摇扇子,当他的诸葛亮。冯大武一听,心里很高兴,他来到惠林后,前几天没有干别的,专门踅摸日本人在城里有几个据点,兵力火力的配备,城外的交通他都牢记在心里。真是天意,老天爷助我也,今天全能用上了。他当场把这些敌人的军事情况,向黑虎汇报了一遍。黑虎听后,哈哈大笑,马上问冯大武,这个兵力该怎么部署?这个仗该怎样打?他想了想,看这里没有什么地图和沙盘,便走到大厅的桌前,用酒碗当作敌人的据点,他边讲边移动着酒碗,最后说破城的机关枪够用,有重火力掩护,城门比城墙低,搭人梯过去,守城门的伪军还在睡觉,把他们的枪缴了,把城门打开,直奔鬼子住所,然后分兵几路,把鬼子的枪药、粮库、汽车库、警察署,能拿走的全拿走,拿不走的全烧光。在我们的战斗中,要阻击敌人的援军,这是最关键的问题。通往南岭县的大道,要埋伏好打阻击战的兵力,目前看来,我们现有的兵力不够,只有攻城的兵力,没有援军啊!黑虎,边听边打着响舌儿,啧啧赞叹,他大手一挥,冯连长你讲得太好了,妈个巴子,端老窝胸有成竹,援军问题我能解决,我把鹰嘴山磕头拜把的弟兄蔡秃头调来,让他打援,夺城后战利品半分,他准能干,他很想拉支队伍和小日本干,他说那小日本太欺人了,我们堂堂的大中国哪能受这个气,凡有点中国人味的人,都不服这个软。
这时,黑虎对冯大武说,等夺下惠城咱得有个番号,叫抗日救国军第一师。冯大武笑着说,以后不能叫你为大当家的了,你自封的番号就应该叫你汤师长了。在军内没有军衔,不能发布命令,更不能在战场上指挥打仗,汤师长你在战前就得任命我为师参谋长,如果这场仗打败了,你可以撤我的职或者枪毙我。
黑虎听后,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屁股不挂长,放屁都不响,名不正言不顺,军令如山倒。再说了,听了冯连长的一套嗑,人家肚子里真有货,不是二百五,吃干饭的,咱这支队伍是胡子兵,就缺少这样的人,我虽然是个大当家的,只能带领弟兄们下山抢点地主老财的东西,真正去打小日本,打大仗,去攻城,去夺城可没有这个本事,冯连长是东北军校毕业的,学过真经,会带兵,会打仗。于是,他告诉二当家的水蛇腰,马上集合全山头人马到大厅开会,当场宣布冯大武为东北抗日救国军第一师参谋长,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让他主军,从今天开始,全师都得听从他的指挥,进行军事训练、备战,准备打惠林县,端鬼子的老窝,有不服从命令者,当场枪毙。
就在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下,又给抗日救国军第一师增加了新的困难。惠林县东部紧挨着苏联,中间仅隔着一条大河,日本人害怕苏联过河来打他,近日惠林县城突然增加了兵力五十多人,比过去多一倍,这无疑给攻打惠林增加了麻烦,原军事计划得修改,最大的问题是兵力不足,在这紧急关头,上哪去搬兵?这个时候搬来的兵,能不能和自己一条心,这是两说着,打起仗来各怀鬼胎,那麻烦事就更大了。怎么办?这个时候就全看师参谋长的了。冯大武急得嘴上起了泡,饭吃不下,他想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有了眉目。他向汤师长作了汇报,这个仗原计划打一次就结束,这次分两次打。第一次找准时机和地点,专打埋伏,这样有把握,我方损失还小,成功率大。第二次在敌人还没反过乏来,人员伤亡过半时,我方发动攻城,这样一仗分两次打,化整为零,就能解决一时兵力不足的问题。
汤师长皱着眉头,在大厅里走过一圈,忙对冯大武说,我的参谋长,敌乏我也乏,第二次仗不好打呀?冯参谋长说,这个问题,我早已想过,我军打埋伏战,要全部兵力投入进去,轻飘飘地就像玩游戏一样就拿下战斗,我军体力消耗不大,再有一天的休整,晚上发动攻城。这时,汤师长不说话了,当着冯大武的面竖起大拇指,咧着大嘴说,你的额头皱纹比我多,你一肚子的道眼,心眼多,脑瓜活,很难弹弄,一摇扇子计上心来,一个馒头两次吃,我懂了,就照你的鬼点子来办,让城里的眼线,多多打探小鬼子近日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找准目标狠狠地揍他一下。
过了几天,城里的眼线来报,小鬼子为了加强巩固惠林城的军防,近日要来五辆军车,运载着粮食、罐头,食品等物资,还有十个骑兵来惠林城。冯大武一看,这点兵力我军一百多士兵,一人一枪就会把他吃掉,他也看出小鬼子侵略中国的兵力极端不足,中国太大了,你的胃口再大,一时半晌也吞不下中国这块大肥肉,他想得倒挺美。
过了两天,城里眼线来报,明日中午前后,日本车队、马队要到夹山岭。汤师长和冯参谋长商量后,提前两小时把埋伏的士兵带到伏击地。冯参谋长一看这地势,是一条彻头彻尾的送命道,古今中外的军事家都忌讳在这样的道路行军,除非事先排除障碍。这是一条两边有山,中间有道,一直延伸到大山以外。冯参谋长把兵力分成两半,埋伏在夹山岭的两侧草丛中,并把主力放在头尾,拦住逃跑之敌。为以防万一,在不远处又布下第二道防线,专打逃窜之敌,前后形成包饺子的形势,全歼在这条夹山大沟里,不准一个敌人漏网,小日本看这回我们怎么干死你!整个战斗,仅进行了半个小时,二十多个日本兵和二十多伪军全部被打死,我军轻伤五人,缴获机关枪十挺,子弹二十余箱,战马五匹,大量的食品。汤师长马上命令把一部分战利品,用战马驮着送给鹰嘴山拜把兄弟蔡秃头,让他做好明天攻县城打阻击的准备,并再三叮咛,此次战役务必打赢。
夹山岭伏击战的胜利,对攻打惠林县是个有利的条件,增加了军力,也增添了士兵作战取胜的信心。但冯大武在这同时,也想到鬼子的防范力会相应的增加,他们不是猪脑袋,明天县城攻下来了,下步棋该如何走呢?整个形势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固守县城三天,还是取胜后赶快撤走?这是需要他事先应该想到的,让他摇扇子,就应摇到位,决不能糊里糊涂,不能拿士兵生命开玩笑。
日军在夹山岭遭到全军覆没,引起了牡丹江总部松山本寿少将高度重视,他急电惠林县他的新少佐岗山一郎,让他在近日务必加强城防,我们的失力,就是对方的增力,这个加减法你应该明白,我们在中国东北这块土地上脚跟还没站稳,他们的反抗势力还很强。不要忘记,中国有五千多年的文化历史,这个无形的武器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有孔子。我们的文字一半都是偷用他们的,围棋人家是老师。据说我们的祖先,是来自中国秦朝,秦始皇送来五百童男童女在荒岛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百分百是忘祖啊!但愿历史不是这样,是民间传说,是妄议。
岗山一郎少佐,听了少将老师的话,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许多幻影。中国是日本的祖先,我们对中国开战,这不违背了日本天皇的遵言吗?人要有仁爱之心,博大的胸怀。老师认为是传说,你还谆谆地告诫你的学生干什么?这不是像中国人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们跨洋过海,不远万里来中国干什么?
今天,他听说奉天总部,援惠林的物资被洗劫一空,日军全被歼灭,他本想召开一个紧急防务会议,再加强一下防务力量,他一想起少将老师的话,防务的信心无形中就丢掉了一半。在校时,他被公认是老师的大弟子。他走到酒柜前,无意中拿起一瓶日本的“富士山”牌清酒,倒了一杯,自己慢慢地喝着。一杯酒,竟喝了好长的时间。此时此地,不知他竟想了些啥……
按着攻城的原计划,第二天晚上攻城。事先冯参谋长告诉水蛇腰,要弄点“好嚼裹儿”,最好能杀口猪,有的人出去就回不来了。攻城的晚饭,吃的是黏豆包,猪肉酸菜炖粉条子。
战斗的进展,基本上是按着冯参谋长事先计划进行的。守城的日本兵伤亡惨重,岗山一郎少佐,看势头不妙,带着几个随从沿着城西的后门,骑着马逃跑了。
战斗收尾阶段,水蛇腰抓到了一个地主家的小姐,跑到指挥部问汤师长。汤师长告诉他,把她装到麻袋里,用马驮回怪石洞,告诉弟兄们,谁也不许碰她,违者枪毙。他又对着水蛇腰的耳朵说,这事不许告诉冯参谋长。
这时,一名通讯员骑着快马跑来,向冯参谋长报告,蔡秃头在三道河打阻击,最后拦截不住日本兵,有三十多个日本兵,现在正向城内逃跑。冯参谋长笑了笑说,这正合我的预料,城外我已部署了主力,五挺机关枪已架在工事上,来十个灭五双。
冯参谋长还没回到怪石洞,汤师长已吩咐水蛇腰,赶快回去布置庆功宴。宴会的规模是空前的,其桌上丰盛的程度,是从来没有过的。汤师长说了,我们这帮当胡子的,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大仗,弟兄们才损失了五人,战利品海海的,金银财宝、大烟土用马来驮,今晚上让弟兄们喝个够,吃个够,玩个够,这比以往过大年都热闹,就一个缺点少女人。冯参谋长再三强调,不许带女人上山。没有女人,就去点大烟泡呗。有一个士兵,去上茅屎坑,边走边唱,“提起了宋老三啊,两口子卖大烟……”整个山洞,灯火辉煌,酒肉熏天,大吵大嚷,沸反盈天。划拳的“六六呀!”“八匹马呀!”“全来了呀!”……
汤师长高兴得挂不住汁,脸上五官挪位。他已喝得半醉了,但他清醒地记着,这场战斗多亏了冯参谋长,没有他到咱山上,咱这帮胡子干不出这桩“华堂”事来,他一口一个谢谢冯参谋长,一口一个诸葛亮在世,最后他斟上一杯酒,敬了冯参谋长。他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向他的睡洞走去。他让水蛇腰把麻袋打开,那位地主小姐,揉了揉眼睛,抚了抚额上的头发,便站立了起来。汤师长就要上前和她近面近面,乐得他挺腰摆腚,色迷迷的,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了,对她说,姑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啦,你跟着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枪一响黄金万两。我“打腰”⑤,不能让你受苦。弟兄们抢你们家的东西,明天如数还回,分毫不差。另外,我还要备上一份大礼,去敬谢我的老岳父。刚才你受委屈了,这是打仗你要理解。今后谁要碰你半个指头,娘个臭逼的,我就让他吃枪子儿。
这位姑娘,长得十分英俊,年方有十八、九岁,樱桃小嘴,柳叶眉,眼睛清澈,皮肤嫩得用手指头剜一下就能出水,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汤师长见色心淫,狂态复萌。他说什么,她都直点头,表现出十分温顺,看样子她同意了,当汤师长的压寨夫人。他又取来了两个酒杯,斟满了酒,两人喝了交杯酒。这时,汤师长有些按耐不住自己了,上前搂住姑娘,就是一阵狂吻。姑娘最后挣扎着,撕扯着,摆脱了他的纠缠,嘴里说道,我的大当家的,别着急,好饭不怕晚,咱俩今天在这里已成了夫妻,我是你的压寨夫人,为了庆祝这难忘的今宵,双喜临门,咱俩再干一杯。汤师长这时有些站立不住了,招了招手,点了点头,同意再干一杯。这时,姑娘做出上床解衣的动作,她让汤师长下一条命令,告诉水蛇腰谁也不准进师长的卧室。水蛇腰一听,心领神会,扑嗤一声乐了,汤师长要玩她了,要尝鲜了,不让外人干扰。
不一会儿,洞外的哨兵急忙忙跑来报告冯参谋长,那位地主家的姑娘,骑着师长的枣红马,顺着山道飞快地跑了。冯参谋长一听,连忙大喊一声,快去追!快去追!他立刻感到汤师长的安全有危险,立刻叫水蛇腰加强岗哨、巡逻。一面叫来了几个人,急促地向汤师长的卧洞跑去。进洞一看,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一把杀猪刀插在汤师长的胸口上。大家一看都傻了眼,汤师长死了,怎么办?大家正在犹豫之中,水蛇腰带领他的几个弟兄冲了进来,一看眼前的情景,一双小眼眯眯着,用手摸了摸几根鼠胡子,他鼻孔里笑了一声,悲痛地说,大当家的死得冤啊!被一个小臭女人所害,这个仇不出三天,我带着弟兄们一定要报仇,二进惠林城杀他个回马枪。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这时一起在起哄,呼喊着要推举水蛇腰为大当家的,并说这是山规,大当家的被害,二当家的高升是理所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站在冯大武身边的金福子,看到眼前的水蛇腰一帮人要趁机夺权,忙站在一个板凳上说,现在我们是东北抗日第一师,不是胡子帮,我们得听冯参谋长的,水蛇腰排不上号,他不会指挥打仗。躲在山洞拐角处有一个人,狂喊道,姓冯的是外来户,不能让他当大当家的。这时,水蛇腰忙从腰中抽出手枪,刚要向冯参谋长瞄准射击,金福子的手枪响了,一枪击中了他的右手腕,手枪脱落在地。水蛇腰大声叫唤,疼死我了,是我的不对,我该死!冯参谋长请饶命!冯参谋长命令保卫人员把他押下去,暂时关他禁闭,然后再处理。跟随水蛇腰起哄的几个人,看到此状,一个个好像伤了根的草,蔫溜溜地耷拉着脑袋,靠边站在会场上。
会场有些骚乱,冯参谋长挥了挥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冯参谋长,当众宣布了两项决定。
第一项,从今天起,我们这支抗日队伍,改名为“东北抗日游击队”,过去的名字太大,我们没有那些人马,招风不符实。我任队长,金福子任副队长。
第二项,我们每名同志,都是抗日战士。有想回家种地的,我们不免强,不强留,强拧的瓜不甜,发放路费。但有一条,回去后不准当汉奸,违背者抓住枪毙。
这时,情报员问金福子,地主女儿骑马跑了,还追不追?金福子想了想说,天太黑了,追不上了,那匹枣红马原来就是她家的,马识主人,我们的马追不上。
最后,冯队长又作了转移工作的部署。
散会后不久,金福子向冯队长报告,撂枪不干,回家种地的就是跟着水蛇腰跑的几个随从。
金福子,今年三十岁,他原是奉天一局侦察科的警察,“九一八”那天晚上,北大营的乱枪响,东北军按着南京蒋介石的指令,一枪没放,扔下奉天城,跑向西北。那天晚上奉天城并非没有抵抗力量,奉天公安局局长黄显声带领奉天的警察,总计三百余人,面对日本侵略军展开面对面的殊死搏斗,由于寡不敌众,死伤二百余人。金福子当夜也参加了战斗,他枪法好,亲手击毙了两个鬼子,在小西门处他左腿中弹负伤,最后撤离了战斗。他在家把伤养好后,到处去寻找抗日的队伍,后来听说惠林怪石洞是一支绿林队伍,杀富济贫。他想,大敌当前,稍有点爱国之心的人都会抗日的,绿林军可变抗日军,他本着试一试的想法,就来到这里入伙了。那位黄显声局长,就是后来在重庆渣滓洞中,经常教小萝卜头语文、绘画的老师,后来被蒋介石派来的特务杀害了。
在转移前,金福子问冯大武,水蛇腰怎么处理?金福子告诉他,每次下山,水蛇腰都以抢女人为主,抢到以后带回山洞,黑虎先玩,玩够了就是水蛇腰的,然后就是他的随身弟兄。有一个女人,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了,就撞山洞石壁死去了。他的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在有限的距离内,几乎是百发百中。那天,他不是出枪慢了一点点,冯队长你的命就没有了。他要杀你,这性质就变了,是敌我了,你还让他活着,关他禁闭,应该当场崩了他。在胡子中,他也是一个不得人心的货,什么都拔尖,拿大头,吃香的,喝辣的,随便打骂弟兄。整天吆五喝六地抖威风。在柳家屯,他还有一个情妇。你在那天如果当场打死他,那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在黑虎面前很得宠,那是去年腊月二十,我们到柳家屯去抢东西,准备过个好年。黑虎钻到一个姓赵的大地主家,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地主的大宅院四个角都有护院人把守。
手使快枪,黑虎的两个随从,连冲两次都丧了命,尸体扔在院中。就在这紧要关头,水蛇腰来了,他枪法好,四个角的护院人,一露头他就点了名。不一会儿,院内平息了枪声,在水蛇腰的护驾下,黑虎脱离险地,在这危难之时,救了黑虎一命。打这以后,黑虎就封水蛇腰为山头二当家的,这救命之恩,黑虎牢牢记在心中,他的第二次生命,是水蛇腰给的。他为人也很讲究,每年到腊月二十这一天,趁过小年之时,他都格外庆祝一下。大厅内摆宴席,大鱼大肉弟兄们随便造,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每逢在宴会上,黑虎都连敬水蛇腰三杯三百多年的“老龙口”,以示他救命之恩,没有他就没有咱这个小山头了。这样一来,水蛇腰的地位,就像芝麻拔节年年增高,山头上的人谁也不敢碰他,就连黑虎也得让他三分,所以他无恶不作,玩女人,抢财宝,抽大烟,耍大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小菜碟一桩。黑虎因色而死,冯参谋长要接他的班,他丧失了山头的宝座地位,这是万万不允许的。因此,在关键时刻,他拔枪致冯参谋长于死地,可惜他拔枪的速度晚了一点点,却吃了我的枪子儿。
冯队长听到这里,一挥手对金福子说,转移前把他拖到鹰嘴山崖枪毙,让他喂狼去,由你亲自执行,这样的人放了他,就是对百姓的残忍,多了一条披着人皮的狼,就是放虎归山,他就会成了一个铁杆的汉奸,后患无穷,决不能有半点善心和心软。
金福子拔出了枪,带领两名游击队员往外走。这时,有一名看押的队员跑来匆忙地报告,说水蛇腰把绑绳磨断了,逃跑了。金福子跑到洞外,到马棚牵出一匹马,策马从小道去追赶,又命令另外两人,骑马朝另外一条道路去追。
当金福子骑马,追到二道河时,凝眸远望,看到水蛇腰蹚水走到河中央,他下了马,扣上了手枪的扳机,跳到河沿边,站在一块大青石上,高喊着,水蛇腰你不要向前走了,你回过头来,我给你一粒铜弹子吃。水蛇腰发现了后面有人追,并从声音分辨出是金福子,吓得他肝儿颤。他知道这个人不会放他跑的,唯有把他打死,自己才能保命,自己的右手是他给打伤的,果然不是冤家不碰头,手脖子疼,肿得厉害,不能使枪,左手打枪过去从来没练过,事到这紧急关头,打不准也得打呀,也许上天会保佑我,子弹会去找姓金脑袋的。他不敢大回头,他把头缩在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把手枪贴到水面,连打两枪,他也没看到姓金的人头落地。就在这一瞬间,对方的枪却响了,不偏不斜,正好打在水蛇腰头顶露出水面的部分,只看到水面上漂出一圈一圈的血迹,然后一具尸体浮在水面,顺着水流漂走了,从远处看去像一条游动的水蛇。
不知什么原因,日本关东军总部秘密把松山本寿少将和岗山一郎少佐调回国内,田荻龟夫少将和吉村野少佐接替了他俩的位置。
有一天,棒槌屯突然来了两位皮货商,走进了冯老爷子的院子里,问有没有皮货。然后说给点水喝,径直向屋里走去,你家姓什么?几口人?有一个人满屋里看,把小翠看了老半天,从头看到脚。这两个人走后,小翠发现,院外的茅屎坑里有一团白色的手纸。爷爷听后,连忙说这是两个日本特务,来抓咱祖孙俩的,看姓曹不姓冯,你又是男孩,不是女孩就走了。
不一会,锁柱跑来告诉小翠,那两个皮货商还问我妈,你们房西头的邻居姓什么?多时来这里的?我妈说,姓曹,是这里的老户,比我们都早,不知道哪年来的。小翠听后,又想起爹爹临走时说的话,要一改到底,家里家外都姓曹,不能麻痹大意。
新上任的牡丹江日军头目,田荻龟夫到任不几天,他亲眼目睹了东北人民抗日的情绪,日见高涨,用中国话说,日本兵在中国如四面楚歌,有不可收拾之态势,深感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要进行武装镇压,日军的兵力不足,日本距离中国又这么遥远,中间又是波浪翻滚的海洋,求援一兵一卒都是很难的事情,没有一定的兵力来保卫自己的生命,也很难安全,他要赶快建立起一支以维持地方秩序的军队,他们成为伪军,来帮助日军镇压牡丹江地区的治安秩序,让抗日的烈火尽快熄灭。
他把本市的会长倪本善找来,让他在十天之内,务必招聘来一百名伪军,军费一切开资由大日本国支付,管理由你们自己来办,部队的使用权归属于牡丹江日本关东军总部。倪本善听后不敢摇脑袋,他笑眯眯地半弯着腰,小声地说,少将大人,我有点不敢说,能不能我以抗日的名义来招兵,等招够数以后,我来个翻盘,就叫城管军。田荻龟夫听后,哈哈大笑说,不能开这个玩笑,城管军和抗日东北联军,这完全是两码事,你翻盘你招聘来的人就会全跑了。倪本善会长说,现在的形势下,不撒点谎是办不了事的,你让我二十天也招不来一百名城管军,要从名字来看,田荻龟夫少将,这仅仅是城管和抗日两个字之差,我们在招募时再耍点小花招,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就把真相丢掉了一半。他说到这里,又停了停,加重语气地说,在招兵时后面再加上一条,有临时退出者扣大洋五十块,这样就会把那些来混口饭吃的新兵给拴住了。这位少将走到室内日本国旗的旁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心想这一招如行得通也很好,也可借此玩弄了一下“东亚病夫”,但决不能以假乱真,那样我们损失就大了。然后他返过身来,走到倪本善会长跟前,用生涩的中国话说,你的心要对日本大帝国忠诚,不能撒谎!倪本善连忙不断地点头说,我对皇军决对忠诚,如有撒谎你可取我项上的人头。
李开顺半卧在车厢里的过道上,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响声惊醒了,看到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拿东西往外跑,他一问才知道,这趟火车已到了牡丹江了,日本人要接管铁路,不让再往前开了。开顺扛着行李也随着大家往车外走。他心想,反正自己也没有个准地方,听说牡丹江在黑龙江省也是个大城市,也可能这里有抗日的队伍,不管到哪里有打鬼子的人就行,我好入伙。和冯连长在奉天苞米地分手时立下的同盟,不管走到哪里,就是打鬼子,咱是中国人,都要行动起来,都要干这桩大事,这是我们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万众一心,拧成一股绳,抱成一个团打鬼子。
开顺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在北大营攒下的几个钱,那天奉天“九一八”的晚上乱哄哄的,全被小偷翻去了,仅有的几个钱还是冯连长临走时给他的。他不敢住大旅店,来到城边找到一个小店,住了下来。
李开顺来到牡丹江,已有两个多月了,他整天在这座城里晃荡,也没有找到一个打鬼子的地方。他很发愁,到哪里去找呢?他想离开这里,可是近日几天,不知什么原因火车也不通了,兜里的钱也没有了,为了活命,他还打了几天短工。
有一天,李开顺来到江北的小白楼附近,他无意中看到了楼下的墙上贴着一张不太醒目的广告,说的是招募牡丹江市的城防兵,似乎还有点抗日的味道,开顺识的几个字,都是在东北军时冯连长教的,嗑嗑巴巴的,有的地方他看不太懂,这投军也像投胎一样,是件大事,不能稀里糊涂地弄错了。他边想边进了招兵的屋内。一位四十多岁的工作人员,向他介绍了招兵的具体情况。一个月三块大洋津贴,待遇优厚,主要任务是城防,外加抗日,是社会民间组织团体所办,数额有限。那个人问他过去从事什么职业,多大岁数,他也没有认真回答,报不报还是两说,想一想再说,他心不在焉地走出屋外。心想这是什么军队呢?说得一点也不干脆,是抗日打鬼子?还是为鬼子当替罪羊、当炮灰?不叫真不能去,现在是动乱时期,社会上各种人物都在招兵买马建山头。是抗日的山头我就去,山头小不要紧,一点点地壮大呗!我是个神枪手,得找个好地方发挥作用,北大营那天晚上,东北军的弟兄白白死了二、三千人,东北军一枪没放就跑了,奉天城给了小日本,让他们占了一个大便宜。
开顺肚子有点饿了,他找了一个叫永昌的小饭馆,要了两张煎饼和一个甩袖汤,正要端起碗喝一口汤,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迎面的一个人是商人打扮,身穿发着光的长衫,头戴一顶崭新的礼帽,脚穿一双熠熠闪光的皮鞋,跟在身后的一位年轻人,手里拎着一个黑皮包。开顺一看,心里想着,这不是我日夜想念的冯连长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一身打扮和过去完全两样。他不再想,撂下碗筷,一个箭步就走到他面前,说:“冯……冯大哥”,他立刻把冯连长改为冯大哥。冯大武看到这位年轻人,也正是他想念的李开顺,不由分说的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俩人都有难舍难分的感觉,俩人几乎同时喊出,你怎么在这里?这时,店小二立刻把他们三人安排到后屋的一个单间。冯大武立刻吩咐店小二,要上最好的菜和酒。饭前,冯大武把他和开顺从奉天苞米地分别后,一直到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向他诉说了一遍,此间开顺频频地竖起大拇指,嘴里不停地喃喃地说,我的冯大连长真行,我真想还到你身边学习,我一个人在外太孤单了,就像一只孤雁,一点依靠都没有。停了一会儿,开顺又把刚才牡丹江招兵的事说了一遍,并告诉大武,他怎么看这个招兵站不像是打鬼子的,倒像个招伪兵的兵站,他不想去当这个兵,
我神枪手去打抗日联军,我是万万不能干的。我明天还想走,到其他地方再看看,一定找个打鬼子的部队,要不这次我就跟你走算了,参加你们的抗日游击队,也同样是打鬼子,省得我到处去找,我到你那里,我为你培养几名神枪手,冯连长你看好不?后来他又改为冯队长,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这当儿,冯队长始终是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开顺,最后逼得冯队长需要表态,他喝了一口酒,最后拍着开顺的后背说,开顺呀,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很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我身边很需要像你这样的神枪手,但是为了打小日本,为了我们抗日队伍的发展和壮大,为了早日把小日本撵跑,我狠心暂不让你在我身边,我们还有更艰巨的任务让你去完成,为抗日你要干大事,要承担抗日的更重的担子,你要独挡一面,为抗日发挥更大作用。
然后,冯队长蹑足走到门口,把房门关好,让身边的小机灵临时到门外当警卫员,他小声地向李开顺下达了今后的工作任务。他告诉开顺,就到牡丹江的招兵站去当兵,现在的招兵站,有好多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日本人招伪兵招不来,就让地方的汉奸打着抗日的招牌去招兵。你到伪军后,要好好地干,取得他们的信任,谋个一官半职,便于开展工作,你要随时掌握日军的动态,城内兵力的配备,主要军事设施,日军的军火仓库,你就是游击队的眼线,提供日军的各种情报,你在那里要发展我们抗日的人员,必要时把队伍拉出来。这个小酒店,就是我们的联络点,店主叫王山东,等一会我向你介绍一下,便于以后开展工作。李开顺,听了冯队长这一席话,自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自己从来也没有想到,以后去干这个活,是人又是鬼,说人话还说鬼话,八面玲珑,变化多端,是做一个游击队的眼线收集情报。他想了想,摸着自己的脑袋说,队长你看重我,但我开顺不是这块料,我就会打枪,我怕这个担子挑不起来,影响了游击队的工作。冯队长告诉他,从山上下来,他就考虑这个事,找谁去干这个工作?想了又想,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在这个酒店里,我忽然遇到了你,你又没有找到当兵的地方,我看你最合适了,你做事稳当,心里平静,所以你成了神枪手。你是个失怙的孤儿,苦大仇深,又身怀绝技,这是一般人不具备的。这项工作,它要比你的神枪手,对抗日贡献大得多,你有这方面潜在的优势,我全力支持你,把这项工作做好。
开顺看出来了,冯队长已把话都说绝了,他不再推辞了,最后有些为难地说,冯队长你要多帮我,像过去教我识字一样,我笨,生怕一时做不好,但我会用心的去学,冯队长你要相信我,我有今天都是你给的,凡对打鬼子有利的事,我开顺会豁出命去做,这是打鬼子的另一条战线,我懂了。
饭后,冯队长还向开顺介绍了游击队的一些情况。我们这个游击队,原来是胡子帮,有一百多人,后来成绿林军,杀富济贫,现在急需部队进行整训,制定一些正规军队管军的章法,极需要教官和医生,要像东北军那样训练士兵,纪律要严明,要去掉胡子气。冯队长要让开顺留个心眼,如有东北军的老兵,让他多多推荐,到游击队当教官、任职,逐渐改变现有游击队的组织成份。在他临走时,又留给开顺一些资金,让他开展工作时用,他还要到药铺买一些药品。
一天下午,屯子里来了个货郎,五十多岁,一双三角眼,鼠胡子,头戴一顶旧毡帽,一副担子在肩上颤悠悠的,一只手不停地在摇晃着拨浪鼓,他边走边吆喝着“花生、烟卷、芝麻糖、铅笔、手绢、烟袋嘴……”走到屯中央,看见有人围上来,放下担子,摆弄着商品,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到,老少爷们那,咱们东三省都叫小日本给占了,咱们都成亡国奴了!小日本在南边杀了老鼻子中国人了,咱们这旮旯也没有好日子过喽,这个小屯自古以来,就是块宝地,出过大棒槌。可惜了,再过几天就归日本人了……他边卖货边诡秘地向远处望了望,像在等人似的。
小货郎走后,站在人群中的小翠在想,这个老头货郎,是撵我们赶快离开棒槌屯啊!让我们举手投降吧?他安的什么心那?这可不行,爹爹临走时,还对我说,打鬼子报家仇。又说鬼子的力量很大,不能单枪匹马,大家要“起哈子”要有一大帮人才行。
胖墩、山宝、蔡花都是小翠的邻居,常在炕头上玩“嘎达哈”、翻绳。后来小翠教他们识字,给他们讲她爷爷的爷爷打倭寇的故事,也讲《水浒》传中的一百单八将、《杨家将》什么的。
爷爷给小翠做了一个小黑板,挂在东屋的墙上,小翠当老师,每天教小伙伴们二、三个字,上面出现过中国、打鬼子、棒槌屯等字,急用先学,十天一考试,优者称“小秀才”,小伙伴们学得有滋有味,学中有乐趣。胖墩问小翠,日本人怎么成了鬼子呢?小翠说,他们来中国尽干坏事,杀人放火,就成了鬼子啦!山宝问小翠,鬼子不举手投降怎么办?小翠告诉他,毫不留情,开枪打死他!
不几天工夫,小翠就组织起屯里十多个小伙伴,她让锁柱带领着小男孩,她带领着小女孩,人人手里都准备了鬼子进屯时的家什儿、老洋炮、扎枪、大刀、棍棒等。小翠告诉大家,鬼子进屯后不能让他们消停了,鬼子睡觉,我们让屯里的狗叫;鬼子骑马,我们就绊他马腿……总之,在我们这块地盘上小鬼子别想有好烟抽,一时打不死,也让他们满身伤。不打成瞎子,也打成瘸子,最后让他们滚蛋。
东方刚放亮,小翠便推开房门,把院西的鸡架打开,几只黄母鸡跟着芦花大公鸡,一个一个地飞跳出鸡笼,在院子里撒了一个欢,扇动着双翅,伸着长长光亮的长脖,又不时地扯一扯颈毛,用爪趾笃笃地敲打着木头,仰望着泛白的天边,然后扑楞楞蹦蹦跳跳地站在院栏的最高处,准备第一个报晨鸣。
这时,门口的一个棵松树,有两只喜鹊嘁嘁喳喳地叫着,爷爷打开房门笑着说,这花喜鹊来报喜了,小翠啊,你爹该回来了。小翠在往家里抱柈子,准备点火做饭,歪着头笑着说,我爹能回来多好啊!我天天盼着这一天,但是不太像,自从走后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给家稍个信也好啊!让我和爷爷高兴一把,我做梦好几次都梦到爹爹了,爹爹在擦一支手枪,只是对我笑一笑,不吱声,不说一句话,真急死我了。爷爷说,梦里的人都是哑巴,不会说话,我看有梦就有盼头了,小翠不用太着急,等着吧!
自从小翠来到棒槌屯,成了锁柱家的邻居,她特为锁柱立了一条规矩,进她家时必须先敲门,让她先知,女扮男装的事,先得有个准备。这一条,锁柱可反对了,他说全棒槌屯,就你们曹家特别、特怪,像进官老爷的门似的,得先敲门,你这条规矩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家的破木杖子大门,都让我给敲坏了,敲得手都疼,后来我就不用手去敲了,用一个小木棒敲,敲的声音又响又脆。小翠忍不住捂着鼻子,噗嗤一声乐了说,俺家人少,你不出个动静,五尺高的大个子,冷不丁闯进来,会吓我们一大跳,这个门是一定要敲的,不能改,等我爹回来以后就不用敲了。于是,锁柱也盼望着小翠的爹爹快点回来。今天锁柱提着筐,里面装着香瓜、芸豆、黄瓜说,这些东西我们家吃不了,我妈说让你们帮着吃,不然就全烂在地里了。
他撂下筐就要走,却被小翠拦住了。锁柱,你现在能识二百多个字了,信也能笨笨嗑嗑会写了,从现在开始,你得教我打洋炮,咱俩今天上山去打猎,打点野味回家“香”一把,让我爷爷喝两盅,我爷好多天没端酒盅了。锁柱说,行,今天就干这个事,打一只野鸡也给你。小翠说,兴许咱俩运气好,还能遇见人参娃娃呢!
棒槌屯这个地方,以前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因为它们从来就没有见过人,以为人是它们的同类,不用躲,不用藏,甚至想在一起吃草,再一起奔跑。因此打它,它不知道躲,就成了锅中的肉了。现在经过多年来人们的开发,已不如从前了,但是比其他地方物质资源还是很富裕的。这里的土地黑油油,流油样的肥沃,多少年来树叶草根形成的腐殖质,脚一跺一个坑,不上粪庄稼吱吱地长,种啥得啥。小翠爷爷来时,一看到这土质,乐得手捧着一把黑土,用鼻子闻了又闻,真想用牙去嚼一嚼。刚来到棒槌屯的那一年,小翠家没有种地,祖孙俩到地里去捡剩,一天也能捡一麻袋土豆,这里的人起土豆,不用镐头去刨,用犁去耥,出土的土豆就捡起来,埋在土里的就不要了,嫌费事。收牛心菜,专找大头的收,小一点的也不要了,就烂在地里。懒汉不去种地,到秋天去捡剩,搞小秋收也有饭吃。
二 老山参出世
昨天,下了一场饱响雨。早晨起炕后,小翠就要上山去采蘑菇。冯爷爷正在院内喂鸡,听到这个话,就说去采蘑菇可以,但上山要和锁柱一起去,他成天在山里转,有个什么事好让他给照应一下,大山里什么怪兽都有。小翠听后,抿了抿嘴,紧了紧鼻子说,爷爷我都成大人了,不用总唠唠叨叨。爷爷,你就等着吧,今天我准能捡到两筐花脸蘑,明天是你的生日,蘑菇炖鸡肉,给你做 “好嚼裹儿”⑥吃。
她和锁柱俩各提着一个采菜筐,直奔大青山。下了两天的雨,过去踩着大鹅卵石,就可以蹚过去的小沙河,今天却变成了滔滔流水的大河,不得已两人挽起了裤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蹚过了小沙河,眼前就是大青山。捡花脸蘑得到大青山的阴背面,露水都打湿了他俩的裤角。锁柱说,等太阳出来了,这露水就跑了。
到了山上,他俩集中精力在寻找花脸蘑。这种蘑有个特点,喜欢聚堆,一长就是一大片,有磨盘大小,捡起来就是半筐。小翠找到了一大片,她让锁柱也来捡。锁柱不干,赶紧说,我有眼睛也能发现。锁柱告诉小翠,在深山密林中,一个人迷路或与同伴走散了,不要心慌,找一根粗木棒,梆梆梆敲击树干,这声音能传出很远,有人听见,就知道对方有难,发出紧急援助信号。于是,对方也以同样方式回应,这叫“叫树”。
小翠今天感到有些累,洗了洗脚就钻进了被窝,很快就睡着了,进入了梦乡:这是一个秋天,她一个人走进大青山里,小鸟给她带路,领她到有元枣子的地方,让她从藤架子上去摘。小松鼠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引路,让她摘山葡萄……不一会儿,小翠的筐全装满了,一筐山货散发着甜甜的清香,她有些拿不动了。这时从远处跑来了一只梅花鹿,它让小翠把筐放在它的背上,它驮着送小翠回家。小鹿嫌小翠走得太慢了,它喊来了一个同伴,让小翠骑在它的背上,梅花鹿走起来像飞的一样。
亮晶晶的山泉水,从千折百回的山岩里钻出来,它来到小溪边。这时,从天边飘来一朵五色的彩云,彩云上驮起一个紫色的莲花瓣,花瓣上坐着一位白胡子仙翁,手里拿着一个拂尘,这朵五色彩云,停在小翠的头顶上就不动了。那位仙翁说,小翠啊,你们家祖辈就不容倭敌,力挽狂澜,驱倭出境,你要继承先志,为民解忧。我助你一臂之力,青山下巨松旁,有一棵人参,它是三百年前神鸟香雯衔一粒人参籽,抛于此地,你用此恩泽人间百姓吧。此话说完,仙翁挥了一下拂尘,向西飞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小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高喊着,爷爷快,山葡萄、小鹿、仙翁、人参……她揉了揉眼睛,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原来是一场梦,但清清亮亮,像真的一样。爷爷吓得够戗,以为孙女疯了,忙从西屋跑过来看孙女。小翠你怎么了,是叫梦魇着了,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好。
爷爷把孙女从地上拽起来,让她坐在炕上。小翠就把梦中遇到的事,向爷爷说了一遍。爷爷边听边抽着烟,眼睛直眨巴,最后双眼泛着光,小翠啊!你遇见仙人了,咱家来福了,天赐洪福,你赶快和锁柱两人按照仙人的指点,去请老山参——大棒槌吧,但这个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坏人知道。
小翠让锁柱拿一把大镐头,两人就上路了。小翠边走边向锁柱讲述昨晚梦中的事。锁柱听后直摇头,做梦娶媳妇是常有的事,你不能当真啊!小翠说,这个梦和往常的梦不一样,我爷也说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我们棒槌屯的人就得福了,为民分忧了,我爹也会很快回来了,这回可有指望了,把老山参卖掉,咱去买枪买炮,拉个队伍去打小日本,为我妈妈报仇,这叫天助我也。
过去他俩上山,总是锁柱走在前头,小翠怕蛇,很怕脚踩到蛇。这次,她走在前头,什么也不怕了,按照仙人指的方向,直奔大青山。到了山上,他俩就找大巨石,找遍了全山也没有发现大巨石,累得小翠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直喘。一个上午过去了,锁柱有些泄气了,肚子也有些饿了,还没有带干粮,对小翠说还是回去吧,梦里的事不能当真。小翠心想,白发仙人告诉我明明白白,怎么找不到呢?是我听错了?大青山巨石旁,这个山也奇怪,找一块石头也很难,怎么会有巨石呢?她在心里划个圈,是不是巨松旁,这大山上松树满山遍野,这次她要找最大的松树,为了节省时间,快找到人参娃娃,她与锁柱分开行动。这时她也不害怕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她找到一根木棒拿在手中,遇到特殊情况她要“叫树”。
临走时,爷爷还告诉她,人参都长在山的背坡,朝阳的山坡不要去找,这样范围就缩小了一半。一只野兔子,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这时,她想起了梦中的梅花鹿和小鸟,它们现在都跑到哪里去了?它们整天在这大山里转悠,一定会知道这人参娃长在什么地方,你们快出来告诉我一下,省得我费这么大的劲,她想着想着,自己也乐了,这不是白日做梦吗!这时,她又想起过去爹爹在家常说的一句话,做成一件好事是很难的,懒汉从来做不成。她相信白发仙人的话,他那么善良,又那么仁慈,他绝对不能去骗一个人间无知的小女孩,还是自己在梦中太高兴了,把话听错了。她站在一个高岗上,往山下看,凡是高大的苍松都长在山下。于是,她快步往山下跑去,在一棵两人合抱的苍松下,被眼前洼兜里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一棵枝叶茂盛的野花,花叶是手掌形状,主枝分出五个杈,每个杈上开着一朵淡黄绿色伞形花,其中有两朵花已开过,果实呈红色扁球形。小翠愣了半天,这是什么花呢?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她脑袋一转,这不是花,是梦中我要寻找的大老山参。她忽然又想起眼前的这个花,爷爷过去从山上挖到的一棵小山参,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这一棵太大了。想到这场,她不顾一切,急忙用木棍去“叫树”。不一会儿,锁柱听到了“叫树”声,顺着方向跑来,到眼前一看,也把他惊呆了。半晌才说,铁锤你真有福啊,梦中娶媳妇是真的,那位白发仙人是神啊!人参娃不见贵人不露面,过去我常在这“巴拉”⑦转悠,哪里都有我的脚印,可是人参娃不认我。
小翠把爷爷给的红布条绑在了老山参的主枝上,生怕它跑了。她性子急,马上就要动手用镐去刨,却被锁柱制止了,告诉她这里土质松软、肥沃好挖,不能用铁镐,等我找两根木棍子,削成尖,当铁锹用,一点一点去挖,不能损伤了人参娃的贵体。最后靠近人参娃身体时,锁柱就用手去挖,双手的指尖都扒破了,鲜血直流。小翠让他休息一会,她接着挖。正当快要挖出下肢的时候,“大老黑”在林边疯狂地狂叫,锁柱感到不好,有情况,他顺手拿起一个木棒跑了过去,一看,草丛中有一只狼,这时已临近天黑,一双绿眼睛紧盯着他俩,这是一只独行狼。小翠被吓得全身直打哆嗦,锁柱忙在地上收集起一堆柴草,然后用火柴点着,把这只独行狼吓跑了。狼怕火,别惹它,独狼会发出招集群狼的嗥叫声,狼群来了就麻烦了。小翠向“大老黑”摆了摆手,告诉它不要去追狼。
天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锁柱点着了松树明子,人参娃终于全身出土了,娃身高足有一尺,是一个完整的人形状,形体丰满,在须系中长了很多珍珠结。小翠说,咱不懂,回家让爷爷看看吧。小翠说白胡子仙人都说了,参龄有三百多年了,看来这都是真的。
冯老爷子等小翠和锁柱到山上去挖参,迟迟不归,等了一整天了,他有些害怕了,在院子里来回地转悠,两个小孩是不是叫狼给吃了。锁柱他妈,过来两趟问这个事,老爷子还强装硬气地说,这两个小精灵不会出事的,你就在家老实地等着吧。
吱嘎一声大门响了。小翠一把拽住爷爷往屋内走,让爷爷赶快看看这棵老山参。爷爷用尺子量了量它的身高和粗细,又细细看了看它身上的脉纹,对老山参端详了老半天,最后坐在炕沿上,把烟袋从兜里拿出来,装上烟叶点上火,对他俩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宝贝,价值老鼻子啦,我不敢定价,我们全屯人家,十年不种地也有吃有喝了!民国第二年,我在南京亲眼见到,奉天张作霖大帅,敬献给临时大总统孙中山的老山参,装在精致的玻璃罩里,也没有这个大啊!东北有三件宝,人参、貂皮、靰鞡草,看来这是真的。
小翠听了爷爷的话,嘴巴乐得合不拢,口口声声地说,这下可好了,把它卖掉,我们在棒槌屯招兵买马,买枪买炮去打小日本,为我妈报仇。白发仙人,也让我们不容倭敌,驱倭出境,为民解忧。冯老爷只是坐在那儿不说话,老半天才说,现在北平、上海也都乱哄哄的,奉天让小日本占领了,有钱人也不想买啊!是福怕引来祸啊!越值钱越危险,是宝谁看都眼红,弄不好会出人命的,锁柱听后说,我们好生保密,让谁都不知道。小翠忙说,我偷偷地拿着宝贝去找我爹爹去,让他想办法赶快卖掉。
夜晚,夜深人静时,老爷爷独自思想,小翠这孩子真与众不同啊!她能和天上的神仙说话,身上有一股子仙气,人真精灵,想什么就来什么,看什么就会什么,不学自通。冯家有她,是一种福气啊!
蒋多贵,凭着他的狗鼻子,到处去闻味,全屯各家没有他不去的地方,全屯各家喜、怒、哀、乐的事没有他不知晓的。小翠和锁柱那天晚上,从山上回来时被他看见了,他怀疑挖到宝贝了。第二天他又到大青山转悠个遍,去寻找挖参的大坑,找了三天,最后终于找到了,坑很大,还很深,他认定这就是人参坑。
一天清晨,在水井旁,蒋多贵看到了小翠,喜笑颜开,他很想和她近便近便,偷偷地问小翠,你们家福星高照,人参娃娃跑到你们家去了?发财了可别忘了我蒋多贵,我妈可为你爷的病跳过大神呢!多年的气管病治好了,可别忘了我狐仙老妈啊!小翠犯疑,他怎么会知道呢?是他妈真是狐仙会算?不可能,会算他爹上山下套子怎么被狼吃了。她理直气壮地说,蒋多贵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别胡说八道,这是根本没有的事,你不信你去问一问锁柱。但他不敢去问锁柱,他一看到锁柱那两道卧蚕眉像两把刀,他很害怕,给他一脚能踢到南墙根,自己抽大烟,弱不禁风,他瘦得狼见了都落泪,哪能用自己的身板去探视。他一心想把这棵老山参弄到手,一半也行,实在不行分个人参娃的大腿也行。怎么办呢?偷抢都不行,现在还不知这个宝贝藏在什么地方,他想着想着,身体摇摇摆摆,嘴里哼起了圈子里的小调,“说起那王寡妇啊,门槛都踏平……”于是,他晚上回家让他的狐仙老妈,算一算这棵宝贝藏在什么地方?然后再去找。他妈最能理解自己儿子的心事,逼得老妈没有办法,不能骗自己的宝贝儿子,对多贵说了真话。什么跳大神?什么狐仙附体?都是骗人的,装成仙,装成神。你爹死后咱家没有来钱道,你瘦得像个小麻杆,不能种地,不能上山打柴,我不去骗人,不去装疯卖傻,哪有来钱道啊?咱娘俩就得喝西北风,活活饿死。多贵有些不信,他问道,你那天给铁锤她爷跳大神,外面黑黑的,都半夜了,你怎么知道他家的烟囱歪了,屋檐下还有一窝大草蜂?傻孩子,那是我前一天他请我到他家里,我用眼睛一扫就看到了,我记在心里,等跳时就说出来了,还让他们家里人马上到外面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说对了,他们才能信你,才能赏给你钱,才相信你是真狐仙。干这行,平时得留心,他们家里人谁摔了一跤,谁头疼脑热的也得记住,到时撒谎骗人都有用。最后,她告诉儿子,这些话可不能对外人讲啊!说出去咱的饭碗就砸了。
蒋多贵,是棒槌屯有名的“二流子”,平时游手好闲,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三十多岁了,长着一副歪瓜裂枣相,有一个转轴的脑袋,讨不上个老婆,一天竟想琢磨着不出力谋个来钱道。小翠家的老山参,他抓住了不放手。晚上睡觉时,忽然想起了蛤蟆屯的徐大麻子。真是鲶鱼找鲶鱼,嘎鱼找嘎鱼。这个徐大麻子,是他在县城窑子馆里认识的,满脸大麻子,一脸的横肉,光秃顶,有五十多岁,他在老秃岭当胡子,他要拉蒋多贵入伙,任命他为二当家的,要他招兵买马,他手下仅有五个喽啰,还没搞到真枪,只有两支老洋炮。
这个老秃岭离棒槌屯很近,徐大麻子是外乡人。蒋多贵当胡子不想让本屯人知道,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抬头不见低头见,乡里乡亲的不好下那个毒手。这回,他要到老秃岭去找徐大麻子,借他的黑手把老山参弄到手,见面分一半,这个买卖也可做。
第二天,天刚放亮,他就操着毛毛小道,直奔徐大麻子的山寨,累得他狗爬兔子喘的。见到了徐大麻子,他把来意说了一遍。蒋多贵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大麻子说,我是落草为寇,无利不起早,成功了什么条件?蒋多贵说,徐大哥咱俩半分怎么样?
就送一个臭信,半分不行,太高了!
三份拿一份?
还高,一个巴掌给你个小指头吧?
行吧,徐大哥为上!
一笔交易谈成后,蒋多贵特别嘱咐徐大麻子,曹铁锤这小子长得倒好,还会点武把操,他有个邻居叫锁柱,两个人像哥俩似的,他俩要攥成拳头变成一个人,那就“砬茬”⑧了。
蒋多贵临下山时,还问徐大麻子,你采用什么方法,能把老山参弄到手?徐大麻子没有告诉他,只是眨着眼睛,朝他诡笑了一下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蒋多贵说,你有道眼,但你不能下黑手。以后他们知道了是我报的信,我在棒槌屯就呆不下去了。蒋多贵说完,他俩就分手了。
小翠,把老山货放在自己的屋内,她爷爷告诉她,这个东西不能放在罐子里捂,会发霉的,东西再好也一文钱不值了,要放在干爽通风的地方,让它体内的水分慢慢地蒸发,最后变成一束人参干,以便出手卖掉。于是,她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打开一扇窗户。她让“大老黑”守住外大门,如有外来人,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和屋内的门关上,不让别人进入她的房间。等到老山参风干了以后,她想找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保管,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一天下午,冯爷爷拎着筐,到东头大榆树旁,去摘几个茄子和辣椒,刚到地头,从东坡的松树林里钻出几个人,把冯爷爷拦住,徐大麻子上前问道,你姓什么?姓曹。你家还有什么人?还有一个孙子。于是,这几个人就把老爷爷的嘴用毛巾堵上,不由分说地装进一个麻袋里,放在一匹马的背上,打马快跑,转瞬间消逝在林海中。
到了老秃岭,徐大麻子把老汉,绑在一间茅草房前的一根立柱上,把口中的毛巾给掏了出来,厉声地问道,你孙子在大青山挖到了一棵老山参?老汉没有马上回答,他快速地扫视了一下这个小山头,小而简陋,又看了看他们那几个猴头八相的人,他心里立刻明白了,是一小撮胡子。老汉瞪了徐大麻子一眼,便咬钢嚼铁地说,没有!审问了好几遍都是这句话,两个字。气得徐大麻子在茅草房前溜溜转。他看硬的不行,便使软的。他怕老汉耳聋听不到,告诉他,老曹头,老山参藏在什么地方?你告诉我,将来我把它卖掉,咱俩二八分,你得大头,我得小头,你可以进城买楼房,吃香的,喝辣的,享受清福了,不在这穷山沟里遭罪,你看这有多好。冯老汉垂着头,颦着眉,掏出烟袋,抽着烟,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就叫你头领吧,你这是给咱俩做梦,没有这东西去做美梦有什么用,老山货的影子我都没看到,上哪去挖?头领请你指点,我老汉奉陪。徐大麻子再问,冯老汉还是这几句话,并说人老了,就这样车轱轳转……
小翠从苞米地里干活刚到家,爷爷不在家,他说下午到菜地里摘点菜晚上好吃,怎么这时候也没有回来?她心里有些发毛,心里空虚虚的,她向菜地一溜飞跑,一看一个菜筐被砸扁了,她心里凉了半截,爷爷出事了,被人劫了,和老山参有关。这时,锁柱也赶来了,他告诉小翠,胖墩前来告诉我,刚才有几个人从山上下来,把爷爷抢跑了。
回到家里,锁柱的妈妈前来不停地劝说铁锤,别着急,这伙人是奔老山参来的,是老山参惹的祸,福大祸大啊!咱擎不住这天大的福,保命吧!锁柱听后,对妈妈说,不行啊!这两样我们都要保,铁锤要依靠这个老山参为妈妈报仇呢,他不想发财,享福,想打小鬼子。
是胡子干的事,上哪去找胡子要人呢?不给老山参胡子能放人吗?小翠在想,怎样才能把爷爷救出来?小翠一夜也没有睡觉,锁柱陪着他,外面稍有点动静,她都睁大眼睛细细地听。已是后半夜了,天上的北斗星都不见了,小翠忽然听到大院的木门响了一下,她从门缝里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大门旁,一晃人就不见了。她急忙从屋里冲了出去,在月光下,看见一封信紧紧地挟在门缝上,她不加思索地把信取下来,急忙跑回家。信中写道:
铁锤安好!今天下午一点钟,在老秃岭三棵大松树下,双方各到三人,以老山参赎票。如不来,今三点钟将老爷子实行“蚊刑”撕票。
小翠忙问,什么叫“蚊刑”?锁柱告诉他,胡子把绑票全身衣服扒光绑在树上,一会儿全身就变成黑糊糊的人形了,从头到脚都被蚊子叮满了。第二天再看,那人变得白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了,身上的血全被蚊子吸光了,这秋天的蚊子更厉害呢。锁柱娘听后,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流着眼泪。
小翠屈指一算,到下午三点仅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救爷爷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去做。天亮后,她让锁柱平时在一起学习、练武、干活的胖墩、山宝、蔡花等十余人都找来了,当场她向大家说明了保护老山参是件大事,不是为了我们老曹家,而是为了棒槌屯的百姓,为了消灭鬼子。她当即宣布,棒槌屯青年游击小分队正式成立了,她担任小队长,锁柱是副队长。为了摸清绑架爷爷的胡子情况,她要提审蒋多贵。
开始时,蒋多贵以为铁锤他们不知自己与徐大麻子有勾结,有交易,在审讯时百般抵赖,说你们这帮小毛孩子要干什么?说自己是老实人,最近什么坏事也没做。当小翠问他,八月十五下午一点,你从汤河西上哪里去了?到老秃岭干什么?和谁有什么交易?又问他昨晚上送信人是谁领的路?这一切都被小胖墩跟踪发现了。蒋多贵在事实面前,只得低头认罪。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小翠通过审问,知道了老秃岭徐大麻子胡子帮只有五个人,主要武器是两支老洋炮。她告诉大家,用假人参夺回爷爷的全套妙计,我一个人去,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弄一棵假人参,个头也得大一点,像真的一样,这个我没有想好用什么来代替。锁柱说,这个很好办,我妈说山芥菜根子的形状很像人参,过去就唬过南蛮子,我到后山坡上去挖一棵,把它的叶去掉就行,根和人参差不多,就是比人参稍黑一点,去掉一层皮就白了。
小翠到猪圈顶棚的夹缝中,把父亲留给她的手枪取出来,父亲临走时还嘱咐她,不到紧要关头不要亮相,不要用,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了。为了到时能射出子弹,她把枪用油里外擦了一遍,害怕子弹时间长是臭子,她还和锁柱带着老洋炮到大后山上放了一枪,以掩盖手枪的声音。
下午三点钟,双方都到了指定地点。这里是进入老秃岭的交叉路口,坡度比较小,有一块开阔地。老爷爷被两个胡子押着,双手背后绑着,头用一块黑布遮盖着,嘴里塞着毛巾。徐大麻子叉着双腿,双手按着一把触地的大刀,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胡子。双方站定,都保持在一定的距离。
徐大麻子问道:你是老头的什么人?
小翠答道:这个不重要,我是专门来送老山参的!
徐大麻子又问:你们怎么只来一个人?你小子长得挺华堂啊!
小翠又答道:你们怎么来了四个人?快放人,少废话!
徐大麻子说:先看货,别拿大葱当象牙,我们可不是好骗的!这时,老爷爷听到了小翠的声音,全身用力地挣脱着,两个胳膊拧动着,双脚用力地踢着身旁的胡子。徐大麻子准备验货被搅了,忙回过头来,叫看押人质的胡子不让老头乱动。就在这个节古眼,小翠看时机已到,赶忙把手里端着的山芥菜根子扔掉,托盘变成了一把手枪,握在手中瞄准徐大麻子就是一枪,等他回过头来想看个究竟,他已四肢朝天地躺在地上了。有一个胡子正要用老洋炮来还击,却让小翠一枪击中手腕,“吧哒”一声老洋炮落到了地上,押着老爷爷的两个胡子看势不好,扔下老爷爷就往山上跑。小翠忙喊,站住!不然就开枪了!吓得两个胡子,身子缩成一团,连忙跪地求饶,连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些事都是徐大麻子让我们干的,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出来当胡子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小翠让他俩伸出手来,两双手都是很粗糙、很厚老膙。小翠让他俩回家种地,改邪归正,以后不准当胡子了。
小翠一行人,行进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道两侧野草丛生,虽是初秋,远处的柞树林已染上淡淡的黄色。白桦林的树干,在周边层林尽染的气氛下,显得分外洁白。万木丛中一点红,那是一株迎风的枫树。
三 冯老爷救孙女
妻子秀珍被鬼子打死了,冯大武马上就想报仇,多杀鬼子,最后把鬼子撵出去。他想有一支队伍,这样才能实现愿望,现在他有了,虽然人数不多,队伍的成员杂七杂八,有的士兵还有胡子气,但他还是满意的,用家乡老百姓的话说,有苗不愁长,他要加强教育,训练这支以农民为主体的绿林军,以东北正规军的标准来要求和衡量队伍,逐步扩大人数,提高部队的装备和作战能力。他这次到奉天,在小日本的眼皮底下,他招募了原东北军的几名班长和排长,他准备给部队当教官,又从民间愿意抗日的医院中,请来了几位医生。现在冯大武所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已从惠林县城不远的怪石洞,转移到距离棒槌屯的帽儿山。
帽儿山,是棒槌屯一带最高的山峰,远望白云缭绕,峰峦若隐若现。在阳光的晴天里,山顶上也有白云,常年不散,远处看去,就像一位老人,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站在那里,因此得名帽儿山。这里山高林密,生长着茂密的松树,夏天入林人很难从树下看到蓝色的天空,整个山体形成了一个绿色庞大的遮阳伞,林中松鼠乱窜乱蹦。不知什么原因,传来恨虎鸟的鸣叫声,让人感到十分恐惧。不熟悉山林知识的人,进山容易出山难,这里又被人们称为“鬼门林”。冯大武说,这里地处僻远,地势险要,是游击队建根据地的好地方。我们看准了敌情,抓住了战机,打个闪电战,然后快速回大本营。敌人来追,进入了“鬼门林”,这个大自然形成的天罗地网,被动就会变成主动,我们想怎样打,就怎样打,鬼子的机械化部队就会失去作用,战场上就形成了平起平坐,鬼子的优势变成了劣势,我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除非鬼子把山林伐掉,高山夷为平地。
惠林县城打了胜仗,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弹药,粮食和医药也比较充足,现在游击队是马壮人不强。冯大武让金福子全力抓好军事训练,部队分为几个场地,有文化、射击、刺杀、格头、侦察等训练科目,有专业人员当教官,有严格的考核标准,训练考试成绩作为部队职务升迁的主要条件,部队上下积极性高,士兵练武热情高涨。
冯大武正在桌前擦拭手枪,金福子从外面进来,向他报告,周大疤私自下山,抢了一位妇女的一枚金镏子,强奸未遂被她丈夫撞见。问他该怎样处理,他一听是强奸妇女的事,他就想起自己的妻子秀珍,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挥说,枪毙。他在宣布东北抗日游击队成立的那天,他在大会上就宣布了一条铁的规定,今后不管是谁,有强奸妇女者,一律枪毙,就地正法,不用请示报告。金福子又说,这个人是水蛇腰的拜把弟兄,枪法仅次于水蛇腰,他头上的大疤,是过去胡子“火并”留下的伤疤。
冯大武在屋内转了转,手握着手枪,想了一想,对金福子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他强奸未遂,饶了他一命,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下次战斗中让他戴罪立功,让他赶快把金镏子归还给本人,回来后关他十天禁闭,并批评他的班长,队员私自下山为什么没看住。金福子说,便宜了他,这个周大疤还依仗水蛇腰过去的旧势力,牛逼晃腚的,不服管,动不动就拿枪打得准来吓唬人。冯大武脸色大变,他还敢动枪打自己的人?这次他强奸未遂,这是个杠杠,以后如果再犯什么错就一起算,让他杀敌立功。
冯大武手提马鞭,来到射击训练场地,看到一名队员卧在草地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当时没有叫醒他,他把一名教练官叫来,问他训练有什么要求和指标?他一时答不上来,然后冯大武领他到那名睡觉的队员身旁,他感到很不好意思,连连说我失职!失职!是我的错。他上前把他踢醒,这名队员揉了揉眼睛,低着头站立在旁边。冯大武很生气,对他俩说,战前不练功,战时就遭殃,教练官要定个标准,十天或十五天以内达到什么标准,达不到者,要受到处罚。他又告诉那位队员,你不练好枪法,战场上鬼子就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你要练出神枪手,百发百中,枪枪咬鬼子肉,我们就能打胜仗了,我十五天以后再来看你射击,看你能打出什么成绩,这次算教练官的错。临走时,这名队员向冯大武行了个正规的军礼,久久没有放下右手臂。
冯大武到各个训练场地,检查了一遍军训工作。回到草棚屋内,刚坐下侦察人员前来报告,说鬼子已占领了西麻山了。他急忙走到墙上的地图前,看了看,嘴里自语着离棒槌屯很近了,爹爹和女儿小翠的安全可是个大问题,现在我有人有枪了,我得想办法保护他们,我离开家很长时间了,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我抽不出时间,我得派人去看看他们。鬼子将来占领了棒槌屯,我得告诉爹爹和小翠,无论如何得保护好青龙宝剑,这是咱冯家祖宗传下来的镇家之宝,至今已十多代了,代代相传,薪火传承,它比生命都宝贵,任何时候都不能落入鬼子之手。
冯大武派去的两名队员,一个是田参谋长,另一个叫赵福贵。他俩来到了棒槌屯,几乎挨家挨户都问遍了,都说没有一个姓冯的,这里有一家闯关东的老户也说没有,他家曾祖父来这里,仅有姓李和姓赵的两家。小胖墩说,有一家姓曹的,爷爷和孙子相依为命。这两名队员听后连连摇头。他俩临走时,冯大武再三嘱咐,不要过多去问。
田参谋长和赵福贵走后,小翠急忙跑到爷爷跟前说,爷爷,我怎么看这两个人不像坏人,好象是爹爹派来的人,专门来寻找咱俩的。爷爷说,是你爹派来的人,为什么不对暗号?你忘记了日本的侦探都到咱家里来过了,茅屎坑里的白手纸就是他们扔的,咱们本地人,从来不用这东西揩腚,小翠啊!可马虎不得,是真的我想他还会来,是假的如果还来,我们就麻烦了。
他俩高兴而来,悻悻而归。回到帽儿山以后,把情况一一向冯队长汇报了。冯队长瞪着双眼,拍着大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俩,哽咽着说,都怨我啊!都怨我啊!我这个臭脑袋,怎么就把改名换姓、女扮男装、对暗号、我杀了鬼子少佐的事全忘了,忘记了告诉你俩。田参谋长还说,这个小伙子长得特帅,脸色白里透红,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可惜是个男孩,要是女孩就好了。他送我俩到大门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俩讲,吞吞吐吐,不便开口,上上下下用眼睛直打量我俩,好像要问你们从何处来?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我爹爹在哪吗?他好像从我们的话语中,发现了点什么?赵福贵说,老爷爷的话不多,总用眼睛盯着我们的穿戴,总在说我们姓曹,不姓冯,以前这里有一家姓冯的,爷爷和孙女两口人,去年就搬走了,这个屯百十户人家,现在没有姓冯的,你们再到别的地方去问问吧。
冯队长听后,姜还是老的辣,我爹真有道眼,说姓冯的搬走了,要是鬼子不跟踪,就把他们支走了,小翠就没想到这步棋。
奉天,日本关东军东北司令部,给牡丹江少将田荻龟夫发来一份急电,让他在数天之内,务必把棒槌屯的老山参拿到手,并说这比抓几个抗联分子更重要。原来,关东军密探所提供的信息,他们要把这棵老山参,去奉献日本天皇,这样的奇世珍宝,在日本国根本得不到的,这样的贡品有益于天皇益年长寿,贵体康泰,我们大东亚的事业就会顺利发达,日不落帝国就会称霸于世界。并说,谁夺到此老山参,可授予日本天皇金质勋章一枚。
惠林县日军少佐吉村野,接到了田荻龟夫少将的命令后,他觉得此时为大日本帝国立功的时候到了。他觉得此时,他想只要这棵老山参还在棒槌屯,没有被任何人抢走,我把它夺过来,这是举手之劳,这枚金质天皇的大勋章,也理所当然地会佩戴在我的胸前。他手握军刀,脸上浮起得意可掬的微笑。他带上了亲自任命的惠林县维持会会长蒋多贵,五、六个日本兵和十多个伪军,他骑着一匹红色的马,走在队伍的前列,杀气腾腾地直奔棒槌屯。蒋多贵哈着个罗锅腰,引路来到了冯爷爷的家,把整个院落围个水泄不通,惊得鸡飞狗窜。蒋多贵叫伪兵,把爷爷拽到门外,让他立刻交出老山参,献给皇军,皇军和你交个朋友并有大赏。冯爷爷站在门前,一时没有吱声。蒋多贵走到冯爷爷的面前,指着鼻子说,老东西你别好坏不分,有粉要往脸上抹,可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时,冯爷爷向前走几步,点头哈腰,双手作揖,央求着说,蒋会长,我家是个小小老百姓,穷得叮当三响,老山参到我家那是福星高照,我们哪有这个福气呀!这不是抬举我们穷家小户吗!蒋多贵听后,气得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糟老头子,也敢在皇军面前撒大谎。我问你,青山阴背上的那个大深坑是谁挖的?徐大麻子胡子头绑架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当这些事皇军不知道啊!你家那点小破事都攥在皇军手心里了!冯爷爷说,蒋会长,你们不信到我屋内去搜嘛!这么大的宝贝还能藏着窝着。吉村野凶狠地走到前来,不由分说就打了冯爷爷两个嘴巴,嘴角的鲜血直流。站在窗里的小翠看到这里,急忙跑到屋外,对吉村野说,俺爷爷棒槌屯里的人都知道,是个胆小的老实人,他从来不说谎,请皇军息怒,息怒。
吉村野没有办法,他又让蒋多贵在棒槌屯里找来十多个老人、青年人,这其中还有锁柱的娘,还有胖墩、山宝,让他们说出老山参藏在什么地方?这些人站在院子里,都互相看了看说,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老山参藏在什么地方。吉村野一听,也感到此举无用,有些愚蠢,心里自嘲地苦笑道,是宝贝人人都想得到,哪能让人人都知道?是共产?是共享?
这时,院子里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掉一根针都能听到。蒋多贵猫着罗锅腰,小步跑到吉村野的身旁,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声,吉村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哟西!哟西!手里握着军刀,走到冯爷爷的面前说,你今天不说出老山参藏在什么地方也可以,我们要带走你的孙子铁锤,你把老山参拿来,我给你的铁锤,这个交易很好吧!公平大大的。
冯爷爷一听,如雷轰顶,害怕得难以忍受,儿子大武走时,再三嘱咐,小翠是女孩,长得又好看,把她扮成男孩还好保护些。今天让鬼子带走,做为人质,一旦被鬼子发现他是女孩,这是往狼口送肉啊,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我的宝贝孙女可不能让他们带走啊!他想到这里,冯爷爷立刻却变成为另外一个人似的,他挺直了腰板,笑呵呵地看了看吉村野,对他说,皇军真高明,你们真不愧为天皇的英雄,你们日本人也真有能人,我本想保住老山参,这是我们中国的国宝,事到如今,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只好用老山参去换我的孙子,你们赶快把他放了,不能损了他一根毫毛。你们马上跟我走,我老汉知道老山参藏在什么地方,吉村野眯着小眼睛,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能放跑你的孙子,他是人质。冯爷爷大发雷霆地说,我来做人质,你们不放他,我就地撞死在这里,老山参藏在什么地方,就我知道,我让你们得不到,白白瞎忙乎一通。蒋多贵一听,这事要砸锅,弄不好要鸡飞蛋打。忙上前对吉村野点头说,我看那个小男孩没啥大用,用那个老头做人质就行了,放了他吧,吉村野沉默了片刻,厉声说,这个老头如果不交出老山参,当场立刻枪毙。
冯爷爷领着鬼子,到老和尚洞去取老山参。队伍刚走,小翠就命令锁柱,赶快叫棒槌屯的青年抗日小分队成员,到弯道岭去集合。
事情又十分凑巧,小翠刚到这里,就迎面遇上了上次到她家的田参谋长和赵福贵。一时把小翠吓坏了,真是冤家路窄,在这紧要关头,一定不是好人,也在打老山参的主意,她很想找个叉道赶快躲开,救爷爷是大事,十万火急,可别再让这两个人纠缠住。田参谋长看出小翠的意思,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挡住了小翠的去路。忙笑着说,铁锤你姓冯,不姓曹。赵福贵连忙说,你叫冯小翠,铁锤是你爹给起的名字,你女扮男装,你爹叫冯大武。小翠心想,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底细呢?莫非他俩是爹爹派来寻找爷爷和自己的人?是亲人?是自己人?这时,田参谋长双眼紧紧地盯着小翠,一字一板地说,倭寇来。小翠听后,马上回答说,剑出鞘。小翠双眼含着热泪,跑上前去抓住对方的手。田参谋长兴奋地说,可把你们找到了!小翠语不成声,抽泣地说,可把你们盼来了!随后,赵福贵又把冯大武队长,写给女儿的一封信递给了小翠,她迫不及待地急忙拆开信:
小翠:
田壮和福贵,是我派去的两名队员,专程找你和爷爷,有困难和要求告诉我。记住,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抗日,家仇好报,国仇难报。人生只有一次,多杀几个鬼子,多赚点。
你的爹爹:冯大武
八月五日急书
见字如见人,爹爹慈祥,高大身影,就像站在自己身旁,她赶紧擦了擦热泪,嘴里喃喃地说,爹爹的话,女儿小翠心里记住了。
事不宜迟,长话短说。小翠把刚才在棒槌屯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田参谋长又寻问了一下,棒槌屯青年游击队的人数和武器装备情况。听后,他说冯爷爷一定要救出来,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加起来手枪有三支,还有几支洋炮,我们不能直接去强救,要智救,他把作战方案说了一遍,小翠听后直点头,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还说,怎么这么快?赵福贵笑着说,田壮同志是我们游击队的参谋长,打鬼子作战的金点子多得很,是个智多星,他的能力就像布袋里的锥子。
鬼子、伪军十多个人,走在羊肠崎岖的山道上。冯爷爷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翻过了一座大山,又蹚过了一条大河,累得鬼子和伪军直嚷嚷,这么远?冯老汉告诉他们,藏在近处,容易被人发现,是宝贝就得往远处藏,太君不要怕累,就在眼前。眼前是一座大山,山顶上有一个老和尚洞,老山参就藏在洞里。洞里很大,过去住着一位玄武德和尚,洞里通风,老山参放在里面不容易腐烂。站在一旁的蒋多贵,边擦着脸上的汗,边朝着吉村野直点头。吉村野一听,也有几分道理,就按老曹头说的办,就地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有一个伪兵前来报告,队伍后面发现一股来路不明的敌人。吉村野一听,大吃一惊,这怎么会呢?这个棒槌屯,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抗日联军,也没有什么抗日游击队,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了呢?他急忙把蒋多贵拽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蒋多贵也被这突发事件吓得跑了魂儿,战战兢兢地说,恐怕是来路不明的胡子,也是奔老山参来的,决不是什么抗日联军。
吉村野一听,心里稍微安顿了一下,是几个胡子也想趁机把老山参弄到手,发一笔大财,从我的后腚来进攻,真是异想天开。他抽出战刀,命令日军、伪军各抽出一半的兵力,迎面去袭击敌人,把这几个胡子消灭在这深山沟里。
就在鬼子后有追兵,乱哄哄的时候,冯老汉趁敌人不备,早已钻进草丛中,顺着一条小路逃跑了。他知道后面来追的敌人,就是小翠所领导的棒槌屯青年游击小分队,他怕小翠他们吃亏,没有硬武器,只有一支手枪,把鬼子吓跑就算了,他想赶快找到他们。
田壮把小翠的队伍分成两半,埋伏在深草没棵山谷的两侧,准备着一堆堆大石块。胖墩还把家里的破水桶拿来,准备在里面放鞭炮,一切战前准备工作就绪,就等敌人钻进大口袋。
不多时,几个鬼子和伪军东望望,西瞧瞧,端着枪进入了包围圈。田壮一声命令,打!打!枪响后,两名鬼子兵立刻倒在草丛中,剩下的敌人想从来路逃跑,却被雨点似的大石头从天而降,砸得敌人鬼哭狼嚎,一袋烟工夫,几个敌人葬送在深山夹谷中。这时,田壮叫胖墩快把铁桶里的鞭炮点着,又朝空中放了几声枪,一时把山谷震得轰鸣。一群群乌鸦、喜鹊在空中惊飞。田壮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带领游击队员们,朝吉村野逃跑的方向奔去。
吉村野听到密集的枪声,吓得他说不出话来,他望着枪响声处,愤怒地骂着蒋多贵,八个亚路!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你在骗我!你听这密集的枪声,火力很凶猛,这是抗日联军,不是小小的胡子。蒋多贵低着头,畏畏缩缩报告说,曹老头逃跑了!吉村野一听,上前打了蒋多贵两个大嘴巴子,怒骂道,我们上当了!我们上当了!快撤!快撤!他望了望山顶,又看了看半山坡,他想找他的战马,马儿却不见了。他惊慌得什么也不顾了,带领几个残兵,就往山下跑。蒋多贵忙阻拦说,那条道是送死路,几个弟兄全死在山谷中,他让从山腰穿过去,直奔惠林县城。
田壮让小翠留下来,去找冯爷爷,不让她暴露身份,便于以后好在棒槌屯开展工作,剩下这几个鬼子和伪军他和赵福贵就包圆儿了。敌人在前面跑,他俩在后面追,一个个点名,一会儿就让他们卧倒在这荒山上,让死尸去喂狼。
吉村野跑在最前面,他让几个鬼子和伪军,边跑边打阻击,以保护他的生命,好撤退。蒋多贵一心想逃跑,根本不想去打阻击,光跑都不跟趟,老是猫着个腰在最后。田壮他俩跟在敌人身后追击,已击毙了五、六个敌人,只剩下吉村野和蒋多贵。这个吉村野也有点福气,他跑到一个大裸岩石的旁边,看到他的战马正在那儿低着头吃草。那匹马,看到它的主人来了,还抬起头对着空中咴咴叫了两声,把吉村野乐得忘了姓什么,立刻跳上马背,打马快跑。蒋多贵看到后,也想骑这匹马跑,二人骑一匹马,后面的追兵就追不上了。但吉村野没看他一眼,只顾自己逃命。他骑马跑了一程,又卷了回来,路径不熟,他怕迷途,白送死,俩人同骑一匹马向他的鬼窝逃去。
小翠带着两名队员去找爷爷,她心急如焚,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爷爷的身影,她不敢往坏处想。左边的山坡是低矮的灌木林,右边的山坡是高大的多年松树,她猜想很可能爷爷从这里逃跑的,树木做掩护不容易被发现。于是,她让那两名队员赶快去“叫树”。“叫树”发出的音响,在松林中发出了咣咣的响声,传播到很远,临近树上的小鸟被震跑了。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叫树”的回音,音响不太大,但清晰地能辨认出也是在“叫树”。小翠感到很高兴,忙喊道,是爷爷!是爷爷!但从微弱的声音中,她知道爷爷有事了,遇到难处了,免强发出的求助声,他们三人奋不顾身一起朝着“叫树”的地方跑去。果然如此,爷爷在逃跑时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右腿骨折,不能动弹,有一名队员背着下山。
棒槌屯,青年抗日游击小分队在弯道岭集合。小翠首先说,这次我们首战告捷,完全是田参谋长和赵福贵两位同志的功劳,杀死了鬼子和伪军十多个,我们只有两名队员负了轻伤,缴获枪支十多支,救出了爷爷,保住了老山参,杀了吉村野少佐的威风,我们小分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她代表小分队谢谢田参谋长和赵福贵两同志,没有你们今天从天而降,我们今天就遇大难了,后果不敢去想。她说完向这两位同志,深深行了个大礼,眼里含着热泪,嗓里哽咽着。田参谋长扶了扶行大礼的小翠,连忙说,都是抗日的一家人,不用谢,如果要谢就谢咱们的冯队长,他派我们俩来这里,又遇到这事,你们第一次参加战斗杀鬼子,很勇敢,以后在铁锤领导下,会成为一支打鬼子的好队伍。你们要向曹爷爷学习,他在鬼子面前机智和勇敢,不怕死,保护了老山参和铁锤。棒槌屯,是块宝地,鬼子不会甘休的,他们还会来抢地、抢粮,你们要做好准备,采取各种方法去打击敌人,你们今天的表现,我们回去向冯队长汇报。
四 卖老山参
田参谋长告诉小翠,他俩今晚就得往回赶,吉村野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会卷土重来,回去得赶快向冯队长汇报,做好下一步战斗准备。在他俩临走前,小翠有心让田参谋长把老山参带回去,让爹爹保存,在这里太危险了,无数双贼眼都在紧紧地盯着它,稍有不慎,就会丢失,爷爷和自己连睡觉都睡不稳。爷爷听后,半晌没应声,最后他告诉小翠行不得,最好的办法是亲手把老山参交给你爹,这个老山参在紧要关头,可变成大银元,解决游击队的大困难,处理不好就会出人命。小翠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她赶紧写了一封信,让田参谋长带给爹爹。
爹爹:
我很想你!我挖了一棵老山参,爷爷说值老鼻子钱了,你快来取吧!这东西关系着人命。你把它卖了,好买枪买炮壮军威,打鬼子。
您的女儿:小翠
八月十日山地急书
冯大武,听完了田参谋长的汇报,又看了女儿小翠的信,他独坐在茅草屋内想了很多,替妻报仇,离家出走,女儿又挖了一棵老山参,还拉起了一支抗日队伍,爹爹誓死保老山参和女儿,腿又摔伤,老爹爹已经七十多岁了……多年了也没有看见他们,他想着想着,不知何时两行眼泪从面颊上流了下来,他用手去擦了擦,站起身子,在狭小的屋内走了几圈,又顺手拿起床上的手枪,他心想,这个吉村野吃了败仗,他决不会罢休的,会血洗棒槌屯的。我要来个意外,把棒槌屯从他的猜想中摘出来,用此来保护小翠的队伍,我来个先发治人。他走到屋外,把金福子和田参谋长召集在一起,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征求他俩的意见。田参谋长说,此时去端吉村野的老窝正是时候,写一封信告诉他,老山参在我们手中,免得他去祸害棒槌屯的百姓。金福子说,去打惠林县城,正好检验一下前期我们练兵的水平,那里防备力量比较薄弱,我们刚到帽儿山,鬼子还不知道呢!趁敌不备,再给他一个闷棍,他到任不久,让他知道我们中国人的厉害。
攻打惠林县城,是一个好时机。冯队长让田参谋长做好战前的一切准备,三天后夜攻惠林城。田参谋长走到半路,又转身回到冯队长的茅草房,对他说,我看三天后怕晚了,怕敌人杀个回马枪,小翠他们拼不过,损失就大了,我看明天晚上就去打惠林。冯队长说,鬼子也是个人,他不休整就去棒槌屯抢老山参……他说到这里,脑子里又划了个魂,打了个问号,田参谋长说的有道理,他有些害怕鬼子先下手怎么办?于是,他派一匹快马,马上到惠林城告诉自己的眼线,鬼子兵有什么动静马上来报告,他做了两手准备。
冯大武坐在一棵老松树下,一块大石头上,不假思索地顺手又拿出女儿小翠的那封信。这封信,两天来不知他看了多少遍,女儿的信只有几个字,他很希望女儿再写点什么,再长一点,爷爷每天做些什么呀?平日里你们祖孙俩人都说些什么话呀?怎样打鬼子呀……写什么他都愿意看,看不够。女儿的字,过去写得很好看,很秀气,像一个女孩写的字,怎么这封信里的字写得却歪歪扭扭,站不起来,像要倒了似的,他又看了一遍信的落款,是急书,是在野外随便找到一张纸写成的,字写得再不好,他也愿意看,这每个字都像会说话的小嘴,女儿小翠正在自己的身旁,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些事,都是小事,最值得高兴的事,是女儿小翠不贪财,见钱不眼红,一心想到打鬼子,把老山参卖掉,让我去买枪买炮,壮大抗日力量,去消灭敌人。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了,不把宝贝做嫁妆,值老鼻子钱了,她一分都不要,真是我们冯家的好后代,没有忘记老祖宗的家训:倭寇来,剑出鞘。在无人指点的条件下,默默地在棒槌屯组建了一支青年抗日队伍……
冯大武想着想着,就把女儿的信贴到了嘴唇上。心里想这次一定要把惠林县拿下来,活捉吉村野,我要当面指问他,你们小日本为什么侵略中国?你们是人还是畜牲?我要当着他的下属,骂他个狗血喷头,解解我心头之恨,出出气,消消火。打下县城后,我要回到家里,看一看爹爹,看一看我女儿小翠……
这个老山参——大宝贝,连日本人都盯上了,要奉献日本天皇,可能像女儿说的值老鼻子钱了,价值连城,是国宝。这个东西不能存放在女儿那里,这样会给女儿带来大麻烦,两次劫宝,险些爹爹、女儿丧命,敌人没有得逞,我无论如何也得把它取回来。放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得尽快把它卖掉,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钱人谁能买呢?有价无市。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自从上次在酒馆里,偶遇李开顺以后,冯大武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但据情报人员汇报,他按着冯大武队长的指示,已打进了牡丹江市倪本善会长招募的护城伪军。有一次,倪团长带他去观模鬼子兵手榴弹现场投掷,一颗手榴弹误投到倪团长的身边,导火线吱吱地在冒烟,就在这瞬间,李开顺不顾个人安危,跑上前去,拾起落地的手榴弹,扔到远处的污水坑,手榴弹在水坑中爆炸了,救了倪团长一命。不久,倪团长就把李开顺,从排长提升为连长。这件事,倪团长怀疑日本人,要暗杀他。这是一个抗日游击队可靠的内线,不妨我先派人去联系一下,打探一下行情,寻找买主,得赶快出手,这虽是个大宝贝,但捧在手里也是个金刺猬,凶多吉少!真可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啊!
他把侦察部的赵福贵部长找来,向他交待了任务,并带着一封冯队长的亲笔信,他和侦察员机灵鬼,第二天就上路了。
吉村野在棒槌屯,没有夺到老山参,却几乎遭到灭顶之灾,他的上司牡丹江田荻龟夫少将极为不满,立即把他招回牡丹江市。在他的办公室里,一见面劈脸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打得吉村野蒙头转向,还不住地喊着“哈咿!”“哈咿!”
这个田荻龟夫,是个矮胖子,短粗胖,像个地缸子似的,圆圆的脸庞,呈赤红色,长着两道浓眉,像两只黑色毛毛虫,一对耗子般的眼睛里,总散发出一种杀机和寒气。他走到吉村野少佐面前说,我们大日本国,一百多年来在战场上都没有失败过,我们可以战胜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你效忠于天皇,一个小小的棒槌都让它跑了,废物!一群废物!你知道我的前任松山本寿少将和你的前任岗山一郎,被招回国是怎么回事吗?有赤化言论,二人都降职了。你虽没有赤化言论,战事不卓越也不行,我们来到中国干什么?我们日本国土太狭窄,耕地有限,资源缺乏,人口过多,日本要生存,必须用战争来取得领土和资源。中国好,东北更好。这里的宝物很多,人参是宝中宝,你要用对天皇的忠诚,一定要把老山参找到。吉村野听后,站在那里连喊了几个“哈咿,哈咿”最后这位少将告诉吉村野,据有关情报透露,老山参目前还在棒槌屯,宝贝的主人还是铁锤,但藏在什么地方仍然是个迷。让他亲自带队,趁热打铁,趁人不备,偷袭棒槌屯,杀他个回马枪,要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抢到老山参。
吉村野被他的上司打了两个嘴巴子,嘴角的伤迹还没退,他就带着几乎全部人马离开了惠林县城,城里只有留守的二十几人,这几乎是他全部赌注。
从惠林城方向,有一匹快马朝帽儿山的密林奔去。
这个人身子紧紧地贴在马背上,他就是冯队长的眼线,传递着鬼子的紧要军事情报。
天刚蒙蒙亮,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吉村野的队伍就来到了棒槌屯外。小翠家的“大老黑”第一个听到了马蹄声,它前爪疯狂地抓着房门,张着大嘴“汪,汪”地狂叫着。冯爷爷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大喊着小翠快起来!快起来!鬼子来了!鬼子来了!小翠跑到猪圈旁从棚盖下拽出枪,就去喊叫锁柱。叫队员们赶快到弯道岭集合。
这时,屯子里已乱成一锅粥,有的人家往山上跑,有的人家急忙藏东西,有的吓得一时不知所措,弄得满屯鸡飞狗叫猫乱跑。小翠大喊着,告诉大家不要慌,快跑!爷爷的骨折还没好,在小翠的搀扶下,一拐一瘸地向后山跑去。
吉村野骑在一匹战马上,手里挥舞着指挥刀,让士兵和伪军分散到各家个户进行地毯式的搜寻,挨家挨户地砸碎瓶瓶罐罐,翻箱倒柜里里外外搜个遍。吉村野下令,此次行动不准用火烧。胖墩他奶看到自家祖传的一对蓝色大花瓶,被鬼子用枪托砸碎,心疼得怒喊了一声,却被鬼子用刺刀活活刺死。三个鬼子兵在一家屋中,一名没有来得及跑的姑娘被他们抓住,按倒在炕上进行轮奸,最后用刺刀把肚子划开,肠子哗哗地流了出来,鲜血满炕。
小翠把青年游击分队的人员集合起来,她告诉大家,不能让鬼子这样无法无天的杀害咱棒槌屯的百姓,咱手里有枪,去打鬼子。擒贼先擒王。咱操他的后路,先打吉村野。吉村野正要骑马向屯中心跑去,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枪声,蒋多贵说,太君不好,这是当地的游击队,快撤吧!
吉村野在马上跳了下来,侧耳听了听枪声,立刻下令停止搜寻,枪口一致向游击队射击。他判断,这是小股的敌人,自己的兵力远远多于他们,不要怕,把他们消灭掉,老山参就到手了,要活捉铁锤。
不一会儿,在小翠队伍的对面,出现了黄色军装一大片,人数多于游击队多倍,正一步步逼向前来。锁柱急忙喊着,铁锤咱们快撤吧!这么多鬼子,咱们人少顶不住呀!这时,小翠一枪打断了吉村野坐骑的马腿,她命令道,留下一半人,我领着做掩护,锁柱你带其余人朝哈汤沟东山方向撤退。小翠又坚持了一会儿,看锁柱他们跑得远了,又命令掩护的队员全部撤退。这时,已有两名队员牺牲了,小翠和队员们简单掩盖一下牺牲的队员,就撤离了战斗的现场。
小翠和锁柱会合在哈汤沟东山上。哈汤沟是个谷地,中间有一条河流,东山是个绝壁,正面看去像一面陡立的墙,上面爬满了藤蔓草,正面人是爬不上去的,唯有绕行。小翠看了看每人的子弹所剩无几了,立刻叫大家赶快在山顶的绝壁上准备岩石,鬼子来时好用。
蒋多贵带领着吉村野,朝小翠撤退的方向追来,走到半路,吉村野接到通讯兵来报,说惠林城有不明真相的游击队在攻城,人数有二、三百人之多,有多挺机关枪,情况十分危急。吉村野一听,几乎晕倒在地,从来没有听说在这周围有这么多的游击队,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他急忙问蒋多贵。蒋多贵一看眼前的形势铁锤必败,老山参垂手而得,对此他心里突生出很多想法。他和铁锤打过几次交道,他辨认出铁锤是女扮男装,仅管她身上穿上男孩的衣服,却遮盖不住女孩的形体,她那脖颈白白的像大葱茎,突起的胸脯像两个小馒头,那双手虽然涂上锅灰也能看得出又白又细,她怎样装丑也是个很俊俏的大姑娘,他从铁锤审问他和徐大麻子山上的情况时,他就看出来了,尤其是她爷爷在鬼子面前,用自己的老命去保自己的孙女,生怕铁锤在鬼子面前露馅,遭到鬼子的玩弄。时到今天,蒋多贵一心想得到老山参,也想得到小翠,他带着小翠远走高飞,老夫少妻去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他不想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混饭吃,当汉奸。他永远记住妈妈教他的一句话,不管干什么事,都得留后手,你看那兔子多聪明,还给自己准备了三个洞的后路。我们人不如兔子,我们得准备六个洞才有保证,人间的事太复杂了。她告诉儿子我们学不了岳飞,但也不能学秦桧。前几年她回老家,顺道便去看一看岳飞墓,那秦桧还跪在岳飞的面前,永远得跪,不准他站立起来。日本侵略中国不对呀,你看他们糟蹋了多少中国老百姓,杀一个中国人像用手掐死一个臭虫一样,你在日本人面前混事,别太死心眼,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大神说,作孽者没有一个好死。他妈的贫嘴薄舌,有的话也打动了儿子的心。
蒋多贵想到这里,低着头对吉村野说,上次在老和尚洞,遭敌袭击就是游击队所为,铁锤他们几个小娃娃干不出那种事,他们不懂战术,不知道歼敌要分步来,化整为零,一定是游击队的大部队,趁我们城内空虚而入,这很危险呀!我看太君,还是保城是大事,赶快回师救城吧,不然我们就没有家了。吉村野上前踢了他一脚,说,你什么都明白,还知道分段割据,你的很坏,为什么这些事不早说。蒋多贵哆嗦着,颤抖地说,我在你们面前说话得有分寸,不敢乱嚼舌,有的事想到了也不敢说,怕太君说我胡说八道。
今天,吉村野也分外感到奇怪,过去蒋多贵不敢说的话,今天却都说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看来我今天要吃败仗啊!我来到中国时间很短,连连出击,连连打败仗,我的前任说了一句心里话,犯了赤化大忌,降了职。田荻龟夫少将说过打败仗是对天皇的不忠,不知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不敢多想,越想越害怕。他很想今天来个一箭双雕,不可能了,只得保城弃宝,上司的意图今天又化成泡影了。回城还是两说,他已做好了带领残兵逃往牡丹江的准备,游击队要攻城必有攻城的实力。
于是,他命令大部分部队要返回原路,去救援惠林之危机,一少部分力量在这里追击铁锤游击队,力求得到老山参。他让蒋多贵留下,临走前对他说,你的脑袋很聪明,一张巧嘴能把死人哨得翻身,要为皇军大大地出力,今天你在这里抓住铁锤,得到老山参,皇军要为你请功嘉奖,奖金大大的,今天就看你的啦!
冯队长在出发前,兵分两路,一队由副队长金福子和田参谋长带队去攻打惠林城,出动游击队的主力。另一路只用少许骑兵部队去接应小翠,由他自己带队,速度要快,不能让爷爷和小翠再次受到折磨。金福子的意见正与他相反,保老山参要用重兵,攻城要用轻兵,等把老山参保住后,再回师增援攻城部队。冯队长说,那位吉村野少佐决不能把抢老山参来压倒保城,那是他的窝,窝端了,他是丧家之犬,他决不可能把抢老山参当回事,那是他上司的意图,将在外自己说了算。
吉村野带队走后,山川本小队长命令部队向哈汤沟东山侧绝壁进攻,部队进攻十分困难,能绕道攻占山顶的小路,被游击队用火力封死,逼得无奈只好从正面进攻。绝壁的下面有一道河,河水流得很急,山川本小队长让伪军打头阵,从河的正面进攻,企图攀援登上山壁,几名伪军没等蹚过河,就被山上抛下来的乱石砸死在河中。无奈鬼子动用了无坐力的小钢炮,向山顶发射炮弹,炮弹过后,山上游击队一阵枪弹、手榴弹打得鬼子、伪军连滚带爬,叫苦连天退到河边很远的乱石堆旁。伪军几次发起冲锋,连连遭到失败,最后人数所剩无几。这时,山川本小队长很恨吉村野少佐,只顾自己,兵力留下这么一点点,怎么去打仗?还想抢回老山参,这决不可能,这几个兵不葬送在这绝壁下,就是天皇在保佑,万幸啦!
山川本,心里在抱怨着,可是手里却不停地拿着远望镜,向远处瞭望,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突破,打破这个被动的局面。马路上一片尘土飞扬,他突然在望远镜里,发现正前方的远处,有一列骑兵正飞快地向他们奔来,他立刻惊恐万状,撂下望远镜命令部队赶快撤退,所有的辎重都扔下了,逃跑的速度比进攻的速度快得多。
小翠从绝壁的主山顶,发现了从远处来了一队骑兵,但不知是什么队伍,看一看再说,免得上敌人当。
“铁锤!”“铁锤!”我是你爹爹,快下山吧,不要怕,是真的!
“爹爹!”“爹爹!”小翠从远处就辨认出是爹爹的叫喊声,连忙呼喊着,双眼的泪像喷泉一样地流出来,挡住了她的视线,高高的山崖她不知道是怎么下来的,她像小孩儿一样,偎在爹爹的怀抱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千言万语,述说着离别后的种种恩怨。大武眼含着热泪说,小翠,妈妈死后几年来,可把爹爹想死了。小翠,语不成声地说,今天,爹爹你们要不来,我和爷爷、老山参就会落到鬼子的手中,棒槌屯青年抗日小分队,在这荒山上就消亡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我一个农民家的女孩,哪会带兵打仗呀!但鬼子来了,决不能硬挺,让鬼子杀头,不会打仗冒蒙去打,打仗的方法照咱们古书上说的去办。今后,不把鬼子打跑,我不能放下武器。爹爹,你赶快给我派一名会打仗的教官,教我们怎样使用枪,教我们会打仗,多消灭鬼子。有时,爷爷看到我打蔫,就把三尺长的祖传青龙剑拿给我看,我心里就明白了爷爷的意图,国难当头,每一个中国人都要不怕流血牺牲,大家抱成团,去对付小鬼子,终有一天我们会胜利的。爹爹,你让我女扮男装太难了,稍微一露馅,就会砸锅。但为了打鬼子,为了保护自己,这是抗日的需要,爹爹的主意是对的,再难再苦我也要装下去,学花木兰姐姐,十三年女扮男装,等抗战胜利了,我才能恢复女儿装,穿上一身最好看的少女服装,打扮得“山清水秀”。
冯大武似乎遥瞻到女儿的未来。
队员们用担架,把冯爷爷抬到了山下。冯队长赶忙上前扶住爹爹,看了看右腿的骨折,痛苦地说,都怨我,儿子来晚了,让爹爹受折磨受苦。冯爷爷连忙说,打小日本哪有不流血的,不死人的,这笔账我们要记住,永远也不要忘。大武,你这几年在外打鬼子干得好,你有种,我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做爹的也满足了。你离家时,赤手空拳,身无一文钱,单枪匹马,拉起了一支抗日队伍不容易,这需要大智大勇啊!
在打扫战场时,从荒草丛中发现了蒋多贵。他弯着个腰,礼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一堆乱哄哄的头发,像一堆乱草。脸上布满了灰尘,在逃跑中丢掉了一只皮鞋,一副臊眉耷眼的苦相,他被押到冯队长的面前。小翠告诉爹爹,他是汉奸蒋多贵。爹爹一听是汉奸,二话不说,告诉队员拉出去立刻枪毙,就地正法。蒋多贵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一时糊涂,当了汉奸,罪该万死。我为了讨一口饭吃,才干这鬼营生。今后我决不干了,我是中国人,不给鬼子当炮灰,决不跟小鬼子跑,不能有奶便是娘。饶了我这条命吧,我家还有一个不能干活的老母亲,还得我尽忠……他像锄钩一样,耷拉着脑袋。
小翠对爹爹的耳朵说了一阵话,然后,她让蒋多贵从地上爬起来,严厉地对他说,蒋多贵,我们今天饶了你一条狗命,但今后有一个任务交待给你,让你在鬼子面前当个“两面人”,你还当鬼子的汉奸,但干活时要两面的,得干些对我们游击队有用的事,必要时得撒谎替我们说话,送情报等,你明白吗?你能干好吗?蒋多贵听后,脸上呈现出一丝笑容,磕磕巴巴地说,铁锤队长,你是让我在鬼子面前当个两面派的人,糊弄鬼子,为游击队办事,心里得向着游击队,不能让游击队吃亏,用另一种方法去打鬼子,这个事我能干好,如果我没完成任务,干不好你们可抓住我枪毙。我们都是同乡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乡里乡亲的,同喝一个井里的水,我以后不能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我也恨小鬼子,自己像抽线木偶,他们拿我们中国人不当人看。
冯队长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刚才说的话,就算是咱们双方的共守同盟,你说话要算数,真办事,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手枪还还给你,这双鞋你穿上,你回去得向鬼子说,老山参以后就不在棒槌屯曹铁锤的手里了,已被东北抗联拿走了。
蒋多贵,连连弯大腰行大礼,像鸡啄食一样,口口声声说谢谢!谢谢!然后,一溜小跑,顺着鬼子逃跑的路线追去。
金福子和田参谋长带着队伍,逼近了惠林城。在行军的路上,金福子问田参谋长,城怎么攻?田参谋长说,我已想好了,不用一枪一弹咱就把这县城端了。这个城,现在基本上是座空城,吉村野留下几个喽啰兵给他看家,咱用智取。然后,他把智取的方法,向金福子副队长叙说了一遍,乐得他在马上前仰后合,几乎要摔到马下。
已是深夜。惠林城上几处豁口处,灯光依旧,这是守城兵用灯光来壮胆,他们很怕游击队前来偷袭,城门紧闭。金福子和田参谋长,一行五、六十人来到城下,守城的伪军,以为吉村野的部队回来了,很高兴,在城楼上问道,你是谁啊?我是护城连连长张老五。城下的田参谋长说,怎么张连长我听口音有点不太像?老兄,你们在家享清福,不知弟兄在外受大苦,这跑那颠的,弄不好脑袋会搬家。张老五说,这两天我遇风寒感冒了,鼻子不通气,说话囊囊的。这时,有一位“皇军”说话了,八个亚路,大门地快开,吉村野少佐就在后面。这时,又出来几名伪军,用手电筒向城下照了照,一看服装都对,打的旗是红日白旗,又对了暗语。于是,伪军放下城吊桥,金福子和田参谋长的人马蜂拥而入。两个小时过后,吉村野的人马,来到城门的远处,他手拿望远镜向城楼上一看,国旗没有了,他心里凉了半截。侦察兵回来报告说,每个城豁口都安放了机关枪,是游击队占领了县城。兵败如山倒。吉村野无路可走,只能奔向牡丹江他的主子田荻龟夫少将,求得他的帮助。
全体队员回到帽儿山后,冯队长总结战况时,他对田参谋长竖起了大拇指,这次出击晚了一天,受到很大的损失,如果按田参谋长的意见,这次战果会更好,棒槌屯的损失就会少些,责任由我负责。他告诉大家,鬼子的反扑就在眼前,在敌人准备反击的同时,我们也要做好反反击的准备。会议研究决定,田壮参谋长调到棒槌屯青年抗日游击队任参谋长,为了加强力量,还抽掉了部分游击队的骨干。
冯大武近日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女儿小翠也老大不小了,她自己没向爹爹提出,出门子的终身大事,那是女儿害羞,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做爹爹的可不能装这个糊涂,自己从这个年龄段过来的,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女儿的条件很好,长得像她妈一样,是个美人的坯子。家教做得也好,从小就能看书识字,唐诗能背诵好多首,她说孔子是中国道德教育的老祖宗。近几年,在棒槌屯爷爷的帮助下,长进很快,挖到一棵老山参都不动心,捐助建军抗日,小翠真是个好孩子,我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呢?做爹爹的实在犯愁,不能到社会上去找,不知底细,怕吃大亏,上大当。咱不要一分财礼,能找到一个好小伙,比什么都重要。女人的一生最珍贵的是成功的婚姻,第二次婚姻再好,也像大角瓜上面用手指掐下一个指印,结下一个疤,带到终生。这可是桩大事,它比打一次战役都困难,他想了想,还是在游击队的圈内寻找。全游击队一百多人他扒拉个遍,没有选中,不是长相丑,就是目不识丁。有的小伙子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有的长得华堂,肚里却空空的,像绣花枕头,空有皮囊,好看不中用。他不追求长相,男人不丑就行,但得有能力,靠能力吃饭。真的有那么一天,天下大乱,我的女婿带着女儿遇到险境,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为我女儿讨一碗饭吃。人品好,心眼正,一颗心长在正地方,不能让我女儿受气。给女儿找对象,也没赶上好时候,日本人侵略,中国大乱,但不管遇到什么事,婚姻大事也得办啊!全队的名单握在他手上,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最后把圈圈划在田壮的头上,他摸过他的底细,他父亲是铁匠,他原是奉天一局的警察。在“九一八”晚上和金福子一样,拿起枪去抗击小日本。他大小翠几岁,没有关系,女人老的快,男大女人享福。我看就是他了,错不了,这小子有将帅之才,我几次派给他任务,他都干得很漂亮,而且比原计划还要好。打仗动脑筋,派他到棒槌屯当参谋长,其中就有这个意图,就看他俩能否合得来,有没有感情了,我点的鸳鸯谱,不知能不能成?爹爹的想法,代替不了女儿,尤其是婚姻大事。为女儿择偶,不能心急。强拧的瓜不甜。我也不能告诉田壮,你就是我的准女婿。
田壮在出发前,在营房的大松树下,冯大武专门找到他,告诉他铁锤是女扮男装,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她还很嫩哩,你在工作中要多多照顾她。田壮听后,十分佩服这父女俩的聪明才智,但也难为小翠了。
牡丹江的李开顺,传来了消息,牡丹江市原有一家富商,专门收购高档皮货、人参,由于战乱生怕土匪抢劫,停止了生意,他让冯队长亲自到一趟奉天,那里恐怕还有大店铺。但要十分注意人和物的安全,大家都耳闻棒槌屯,挖出一棵少见的老山参,价值连城,关东军司令部都垂涎三尺,要奉献给日本天皇,作为生日寿礼。他还告诉冯队长,日本人要在吉林长春建立满洲国,他们还要大量移民,在三江地区还要建开拓团,以低价收买中国的土地,实行奴化教育……总之,我们得做长期抗日准备,看来一时半晌,鬼子是打不跑的。
为了尽快地卖掉老山参,冯队长带着小机灵,踏上了去奉天的路。
冯队长是富贾的扮相,头戴一顶灰呢礼帽,身穿纺绸黑长衫,一副金丝眼镜卡在鼻梁上,一双黑色皮鞋在阳光下发着亮光。但不管怎样打扮,细细端详和一般商人有点不一样,眉宇之间似乎隐藏着军人严肃的气质。小机灵的穿戴,一看就是富贾的伙计、跟随。他短衣短裤,手拎一个大黑皮包,头戴一顶黑色丝绸罗圈小黑帽,但与众不同的是,他身上套了一件黑缎子的马甲,显得这家富贾档次高。他紧紧跟随在冯队长身后。
这时的奉天,于冯大武离开时已有两年多了。全奉天城,是小鼻子的天下,膏药旗随处可见,日本的纠查队带着警犬,屡屡出现在街面,商店里的日本货摆满柜台。街道上日本女人,身后背着个小“坟包”,穿着木板鞋,头上像絮个乌鸦的窝,迈着小碎步,像得了精神病似的。他从远处向“九一八”的大本营望了望,已是面目皆非了,两辆装甲车停在大门口,警备森严,日本警兵像笔杆一样,戳在哨位上,不时有黄色的警车进进出出,中国人是不准靠近的。他生怕皮包里的老山参被鬼子搜去,催促小机灵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九三一年“九一八”,日本人野蛮的炮声从这里改变了中国的命运,从此中国人民走进了万恶的深渊。
他俩一前一后,来到了市中心,走进了一家人参鉴定商行,老板有六十多岁,头戴一顶黑丝面料的小帽,顶端立着一个小红球,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凡有来者,他都从镜框的上方窥视一番,然后再开口谈生意。从他的表情、言谈、举止来看,对此专业很老道、很内行,但也弥漫着几分说不清的隐藏的狡诈。
这个老板,一看这两个人这身打扮,又看到眼前的这棵老山参,混浊的眼球在镜框里滚动了几下,眼睛随着紧眨巴着,鼻子是被花镜压的还是被眼前的老山参惊呆了,连连扶动了几下,二话没说,让他俩赶紧带着老山参到商店的里间,他立刻关上了门,一般来说,第一轮的鉴定,是由二长柜过目来进行的,然后老板再定酌,今天他却打破常规,免去第一轮,自己来看。这个专家老板,将老山参端端正正放在柜台洁净的白台布上,戴上一副白手套,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又用厘毫尺量出长短、体围,又数了数老山参支系上长了多少粒珍珠结,然后放在天平上量其体重。对此,他还有些不放心,最后又用十倍的放大镜窥探其参纹,足足看了有二十多分钟,最后摘下老花镜,喝了一口茶问道,这位富商,这个货你要多少钱啊?冯队长说,我要不好使,一千万大洋你给吗?我到你这里来,还是你出个价码,让我听听能靠谱不。老板,你是懂行的老专家,这个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山参,不一般我们才远道而来,让你公平说个真话。老板剪着手,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最后坐在椅子上,右手捻着几根白色胡须,慢声慢语地说,富商,你这棵老山参,参龄在百年以上,是我店开业以来所见人参是最好的一棵,参龄较长,质地密致,人形分明,珍珠结也多,这要在过去是奉献皇帝的最佳礼品,要是在前几年张大帅活着的时候,也会出高价收购的。现在,社会上兵荒马乱,日本人入侵,这个好东西有价无市,还不知明天怎样呢?谁也不愿意出高价买这个东西,弄不好会人财两空,买它就是买危险啊!我看你这一身着装,肯定是个富商,是买来的,这个老山参肯定是在咱北满大山里挖出来的,日本的穷山恶水是没有这个宝贝的,咱东北是块宝地,有三件宝,何止三件宝,日本人眼红啊!你能保存到今天没有遇匪是万幸,不容易,大富商我成全你,给你一万块钱怎么样?行,我马上付钱,你拿着这钱比你拿着老山参都安全,心里安稳。
冯队长站在柜台边,心想这个老山参真像爹爹所说的那样,很值钱,这懂行的老板,一张口就给一万元,看来这个数挡不住,人家都说无商不奸,他们靠这个吃饭、发家。于是,他向老板摆了摆手说,老板你给的价太低了,我买价也比你高得好多啊!我跑到这么远,你连个路费都不给,还让我大亏本,我不是经营这个的,但我买时地方的内行人说,老兄你买吧,这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不会亏本的,至少能赚个一万元,货卖识家,你出的价太低了,没有想到,我不卖了!冯队长告诉小机灵快收拾老山参,把它装到皮包里。
老板一看,眼前飞来的这笔大生意就要跑了。马上上前嚅动着嘴唇说,大富商,咱俩的生意好商量,我再增一倍,他把两个手指伸了出来,悬在空中让对方去看,给你两万怎么样?这个数可是个天文数字啊!是顶天大价,我这辈子干这行,从来没有出手这么高的价。冯队长一点也不让步说,老板,我不客气地说,你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老山参,这回可大开眼界了。这个老板,他趁冯队长说话的机会,顺手就去抢小机灵手中的皮包,冯队长心想,这个东西可不能钱还没到手东西就飞了,从小翠挖到老山参,棒槌屯、游击队、爹爹和小翠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了它牺牲好几条人命。于是,他赶紧走到老板身前,又把皮包夺了回来,他说,老板你没有看见,这个老山参有点小毛病,我指点让你看。他感到这里不是在做买卖,是抢夺,真像爹爹说的那样,谁看见都眼红,这里无价也无市,带回去吧,现在不是卖的时候,弄不好会招惹祸殃,真得长个心眼儿,最后他对老板说,我不卖了。他和小机灵走出门外,他边走边庆幸,多亏自己眼快手快,不然这个老山参,就会落到奉天老板手中,他越想越害怕,他俩加快了奔向火车站去的步伐。他还庆幸,这一带房屋街道他熟悉,不然会走丢了。
当他俩走到胡家桥三里弯胡同时,在拐弯处前面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双眼紧盯着他俩,他看不好,正要回头往回走,后面也站着两个人。这一切都明白了,怎么办?两侧都是房子,围得水泄不通,头顶就是蓝天,真是插翅难飞。对方有短枪,先下手打死两个,他俩也跑不掉,后面还有两个备用人,老山参就要丢掉了。身陷绝地,冯队长心情焦炙万分,恐惧得无以复加。
这时,对面两个彪形大汉走到他俩面前,其中一个冷笑着对冯队长说,大老板别害怕,我们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俩把包里的东西放下,你俩就可以安全地走了。
说也凑巧,正当这时,有一个伪兵头头,带领几个士兵在追赶什么人,持着枪跑到这个胡同里。冯队长一看,这个伪军头头不是别人,正是他经常想念的李开顺,他高喊着,开顺!开顺!怎么是你!双方又是拥抱,又是拍拍打打,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那四个欲抢老山参的劫匪,一看这派头,这么多人,不敢在这里久留,趁机像老鼠一样溜走了。
俩人找到一个避静处,开顺告诉冯队长,牡丹江倪本善会长,暗地里倒卖一批大烟土,一时不慎被几个土匪所劫,逃往奉天,李开顺对奉天较熟悉,命他前去追赶,正当追到这里,就遇见了刚才的一幕。
冯队长说,今天如果没有你大将从天而降,我们俩后果是不敢设想,老山参就会被人劫去了,看来咱俩还是有缘份的,在关键时刻老天保驾。开顺老弟,你忘记没有,咱俩在北大营附近,苞米地分别的一句话是什么?开顺不假思索地说,互相想念着。冯队长听后,哈哈大笑着说,开顺,你真是我的袍泽老弟啊!咱俩一辈子都要互相想念着。
冯队长,对老山参到底能值多少钱,心中始终没有底,他想得到一个比较靠谱的数,然后再对老山参定酌,他心中好有数,不然在它身上耗费的代价和精力太大了。他想请开顺在奉天,给找一个真正懂行的人鉴定一下,开顺想了想说,我是个孤儿,冯大哥你最清楚,我四处无亲,最亲的就是你了。不过还算好,算你问着了,我来的人中有一个吴排长,和我的关系很密切,他的亲大伯,在市中心开设了一个收购、鉴定人参的店铺,对人参的价值颇有研究,一度行内人称他为“人参眼镜”,意思是从里至外能看破人参。
有开顺的大面子,这位吴排长,领着冯队长俩人来到这家店铺,店铺的字号叫“鉴宝天下第一家”。这位老板有七十多岁,面目慈善,神态矍铄,与冯队长见面后,对他说了些拜托、劳烦之类的话。老板的长寿眉飘了起来,又用放大镜查看参体上的纹络,最后说这件老山参,人形体分明,质地上乘,重量惊人,参龄在三百五十年以上,据我所知,此山参是举世无双,是国中的宝物。据说在康熙年间,在黑龙江大兴安岭深山中挖到一棵老山参,重量是一斤半,而你这棵竟达二斤一两,参龄也是最高的,在张大帅时期,从民间收购了一棵一斤重的人参,他奉为东北之宝,常在大人物、名人、显贵达人面前展示其身价,借以示众其本人是东北之王。最后,老板对冯队长关心地说,这棵老山参是无价之宝,现在天下大乱,最好不要出手卖掉,一般人买不起,有钱人找不到,弄不好人财两空,这样的事过去常发生,能保护好老山参的安全是最难的,折腾得心力交瘁。冯队长掏出钱来要付鉴定费,“人参眼镜”说,你是我侄儿的好朋友,一切全免,最后他笑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从你的气质看,你不像个富商,倒像个正经的军人。
冯队长与开顺分手又是一场难舍难分的场面。足看出惟以心相交,方成其久远。冯队长对他说,你都老大不小了。赶快找个姑娘,结婚生子成个家,不能老当孤儿,有女人才是家。我给你一笔钱,回牡丹江赶快张罗这个事,姑娘要找一个好的,能和你过日子的,半年后我再听你的信。他说着,就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包钱,塞到开顺的手提包里。开顺急红了脸,使劲往外掏,并对着冯队长的耳朵说,娶媳妇我有钱,不用你给啊!冯队长说,还得买个像样的房子,你那点伪军的津贴钱我知道,能娶半拉媳妇。这些钱是给你娶媳妇的,剩下给你做活动经费,买情报也得钱,得有几个朋友。开顺有些激动,眼里含着泪珠说,冯大哥,我参军是你一手拉的,在部队学文化是你把手教的,提干当排长是你点的名,今天娶媳妇又是你给张罗,我是柴草穷命,黄连苦命,你比我的亲人还亲,他说着说着几乎是在哭泣,已语不成声了。最后,他对冯队长说,他想跟冯大哥一起打鬼子,他在这里发挥不了他是神枪手的作用。冯队长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我会请你归队,我当师长,你当副师长,咱哥俩并肩横扫小鬼子,你的子弹专打田荻龟夫和吉村野,那仗就好打了。
今天,田荻龟夫对他的部下吉村野少佐吃了败仗,他不想用日本的“武士道”训斥他,他想用中国的大传教士孔子的学说来教育他,看看灵不灵。首先他对战败的责任自己揽了下来。
他的父亲宫本治山,早在二十年前就来到中国,跑遍了东北的大河山川。他在给日本天皇的奏折中写道,中国东北的领土面积是我日本近两倍,这里有丰富的木材、金、煤、铁等物资资源,都是我们需要的,要想拿到这些东西必须诉诸武力。并在信后还划了一张东北物资分布的草图。他的儿子田荻龟夫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为了侵略中国他也变成了中国通。
他俩并肩在地毯上来回走着,时而田荻龟夫轻轻地拍打着吉村野的肩膀说,我们初到中国,错误地估计了我们的战力,把自己看得过于强大了,低估了“东亚病夫”的现状,更没有看到他们还有五千多年的古老的文化史,时到今日还在发挥着作用,有时这个作用我们用肉眼是看不到的,是隐形的,是巨大的,而且还是无法用兵器去战胜的,他们的孔子在指挥着他们的行动。最可怕的是他们“起哈子”,我们从荒岛上来到这里,两只脚还没有站稳,却张开饥饿的大口,想把它一口吃掉,这根本不可能。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急于求成,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的兵力就那么一点点,那个伪军是中国人,在中国是下等公民,是一群懒汉,他们来我们这里扛枪是为了填饱肚子,来混饭吃的,他们能效忠于天皇吗?他们能死心塌地的为我们的利益去打仗吗?我们用他们也是权宜之计,滥竽充数而已,我们只能当个打狗棍用。他坚定地对吉村野说,下一步我们要集中兵力去打帽儿山,我看几次战斗,这里在起决定的作用,把他们打败了,夺取老山参才有希望,不能一条道跑到黑。帽儿山游击队,有个冯大武队长,据说他的老祖宗,就和我们的祖先打过仗,他们称我们的祖先为倭,这个“倭”字是很难听的,写出来也很难看,把我们看成和强盗一样,他们在往我们大和民族的脸上抹黑,他们把我们看成世上最下贱的人。冯大武这个人,很会打仗,他有祖传的秘笈,他过去在东北军张学良部队当过连长,他没有跟张学良跑,自己留在东北专和我们作对,据我们的密探所知,他家至今还藏有戚继光嘉奖的青龙宝剑一柄,上面刻有六个字“倭寇来,剑出鞘”,这个东西很可怕啊!戚继光是我们祖先的死对头,在他的刀下杀死了我们好多的先烈,这个仇,我们后代不能忘。随后,这个中国通又严肃地告诉少佐,在战场上如果遇到了冯大武,不要打死,要捉活的,我要亲眼看看,这位多少年代和我们作对的冤家死对头,我要亲眼看看他的大脑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拿回日本国,请专家好生研究一下。
最后,少将又告诉吉村野,惠林城帽儿山游击队只呆了三天,把我们的军用物质全部抢光,粮食分给了老百姓,他没有能力去坚守这座城,让他回去加强县城建设,把城防建成固若金汤。
汤水河和往日一样,不分昼夜的流淌着,但昔日的欢唱声似乎变成了一种说不清的哀叹。水中的细鳞鱼看到人,惊愕地躲在密集的草萍中,昨日河中游荡着成双成对的野鸭子,现在也不知它们跑到哪里去了,梅花小鹿也不来喝水了,野兔子在岩边的洞穴,却被黄色的狐狸霸占了,几只老黄牛在岸边抬着头,朝天“哞”“哞”地叫着,不满这青草不如过去,缺少汁液,枯黄得这样快……
汤河岸边柳树根须暴露,枝干皲裂。狂风、怒涛、严寒、酷暑,大自然宛如有一双巨手,将它们肆意蹂躏。它们瘢疤累累,歪扭残伤。
田壮,带领一部分游击队的骨干,来到了棒槌屯,他同小翠、锁柱商量,得在鹰嘴山建起棒槌屯青年游击队的营房,不能分散在各自的家中,要求越快越好,时刻准备着鬼子的进犯。要筹集粮食,准备过冬的衣服、鞋和生活所需的物品。锁柱带领胖墩在山的近处砍伐木料、割苫房草。田壮把剩下的人员集中起来,根据地形挖地窖子,即卧地三、四尺深,上面支起了马架子,用苫房草铺顶,这种简易的营房冬天不冷,省工省料。田壮专门给队长小翠,建造了一个小房,在他心中取名为公主房。房屋的四壁用圆松木垒成,只留有一扇窗户,屋内安放一张简单木床,严实合缝,田壮看了看,算合乎要求,就是通风较差。锁柱说,放两只床呗,我和队长在一个屋内睡,便于工作。田壮听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真不嫌砢碜!也暗暗佩服这花木兰装得真像,连她的副队长都没有辨认出来她是女的,难啊!真有两下子。然后,田壮严肃地告诉他,让咱们队长好生歇息,谁也不准打扰,我参谋长批准了,只允许他一个人住单间。锁柱有些扫兴,挂搭着脸,噘嘴鼓腮地说,参谋长我只是随便说说,别当真。而田壮另外一个用心,是一般人不注意的,他和锁柱的房间就建在隔壁,以便对她施加保护。临走时,冯队长为什么特别告诉他,铁锤是女孩,言外之意就是要保护好她,不能发生意外。
石崖底下有一个石窠,挖出石窠里的乱石泥沙,石缝里就涔涔地流出泉水,石窠不大,但满够游击队员们洗衣、煮饭用。
小翠,根据游击队开会的决定,她和蔡花下到屯里落实粮食收买和做过冬棉衣棉鞋的包干,办这些事的款项都是爹爹游击队支付的。她俩来到周寡妇的家里,这里有五、六个妇女正忙着做军鞋,有的在纳鞋底,扯麻绳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有的在把袼褙按着鞋底的大小,在用剪子剪成鞋底,下一道工序就是纳鞋底;有的在桌面上打袼褙,把旧衣旧袜拆下来的布,一层层用浆糊贴上,足有三、四层厚,放到外面晒干,就成了袼褙,这是做鞋底的原料。有两位大嫂专门负责上鞋帮儿,这个活要求技术性高,手把高的人来干,这是一双鞋的最后一道工序。炕角已堆得高高的一堆新鞋,足有五、六十双,像一座鞋山。还有两位妇女在炕角拨弄着一支拨浪锤,在捻麻绳。周寡妇坐在炕里边,“鼓鞧”⑨着给游击队做过冬的棉裤。她的丈夫周黑子体壮,一到冬天常到山上下套子,经常套到一些野兔、野鸡、黄鼠狼等一些野物,剥下的皮拿到小镇上去卖,换些钱以补家零用。去年腊月二十,要过大年了,周黑子拿了几张兽皮到小镇去卖,日本人要在惠林县城修防御工事,几个鬼子兵看周黑子体格好,不由分说就把他抓走。他不服,不愿为小鬼子干活,一次越狱逃跑没有成功,被鬼子打死,尸体被扔进了狼狗圈。周寡妇听到后,气得她肠断肚炸,只嚎天动地的大哭了一次。失夫的悲痛,啮噬着周嫂的心。然后整天不说话,把周黑子的旧衣服全拆了,整天打袼褙,纳鞋底,上鞋帮,做军鞋送给游击队。最后,她家没有破布了,她就到邻居家去搜,从去年到现在,不知道她做了多少双鞋。最近又听说铁锤,号召大家给游击队做棉衣,她又带头干起这件事。她可不是三姑六婆的妇女,她在针线上是绣娘,做饭炒菜是厨师,拔苗薅草是打头的,居家过日子也是好手。她告诉儿子快快长,长大去当兵,去打鬼子,为你爹爹报仇。
小翠看大家干得正欢,她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再干吧,喘口气,满头白发的李大娘说,鬼子来了,可不让你喘一口气,往后山上跑他们开枪。坐在炕沿边上的张嫂直忙乎,她是这个小组的组长,累得头上汗津津的,风趣地对大家说,等把鬼子撵跑,咱这棒槌屯消停了再喘气吧!小翠和蔡花刚要迈过门槛,却被何大嫂拽住了衣襟,舞舞扎扎地说,铁锤你长得这么好看,白白净净的,溜光水滑的,我给你保个媒怎么样?你们俩保证般配。还有一个妇女高喊着,铁锤,棒槌屯的大姑娘你瞅准了,可以随便领。小翠听后连忙低下头,她的脸潮红了。转身回头笑着回答道,谢谢大娘大嫂们,现在说这事可不是时侯,等棒槌屯见了晴天,我请你们当红娘!
小翠走到外屋,两个男孩在柴灶火炕旁烧土豆,把土豆埋在炭灰里,过一会儿拿出来,剥土豆皮,一股白气窜出来,满屋喷香。小翠说,闻这白气比吃土豆都香。山蛋蛋忙说,铁锤哥哥给你一个吃吧!小翠来到西屋,几个小女孩在炕上抓“嘎拉哈”,这些孩子长得都像一朵朵迎春花,水水灵灵,天真可爱,棒槌屯山好水好,能养人啊!她们在比赛,看谁抓得多,抓得巧。抓平了,最后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分出输赢。炕头的三角地,有一只花猫,蜷作一团睡大觉。小翠看到这景象,不免勾起她对童年种种美妙的回忆。她看到一个小男孩,抱着柴火哩哩啦啦撒了一院子,她回转身子给拣了回来。
小翠在棒槌屯,是位叫得响的人物。他的话是山呼海应,他的行动是无声的命令,人人都知他挖的老山参,小日本都盯上眼了,想敬献给他们的天皇。这个大宝贝他不动心,献给国家,献给游击队壮军威,在无声中她的口碑鹊起,她脑袋上像涂了蜜,屯里的议论总是群蜂一样追逐着她。有一位八十岁的老寿星说,铁锤是天上的助民星下凡,来为咱这人间凡人解难,拯救咱走出灾难,你看他的长相多好,多俊,有点仙风道骨,不是凡胎啊!他是天上派下来的救星。
田壮,坐在会议室几根圆木的凳子上,正在看《孙子兵法》,当看到“视卒如婴儿”“视卒如爱子”时,其中有三个字“赴深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憋得他很难受,急得眼睛冒火星。正巧小翠走了进来,田壮半开玩笑地说,老学究快过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小翠眨了几下眼睛,她黑如点漆的眸子忽闪了几下,想了想说,“赴深谿”就是指共赴危难的意思,全句连起来就是当官的要和士兵一样,划等号,有福共享,有难共当,要爱兵如子啊!田壮听后,心里暗暗地佩服这个姑娘,她的学问可不浅啊,他父亲曾对他说,学文化你要拜她为师,我是她父亲,有时在她面前也得虚心当小学生。田壮,毕恭毕敬地问她,这么深的国学你是怎么学会的?她半是羞涩半是娇嗔地说,我爹爹没功夫,我爷爷教我的,爷爷说《孙子兵法》是咱老祖宗写的书,告诉后人怎样去打仗,打胜仗,倭寇来,剑出鞘。得学会打倭寇,倭寇很凶恶,不会战法就打不败他。爷爷说戚继光、曹操都曾苦心学过《孙子兵法》,尤其是曹操对这本书研究很透,有的地方还做了注解,如“行军第九”章里,他把“潢井”注为“潢者,池也;井者,下也”。这本书爷爷一个字一个字教我,我啃了半年,有的章节和句子我还能背下来,理论上会了一点,但实际怎样打仗还是不行。爹爹说我是纸上谈兵,是战国时期的赵括。你上次为救我爷爷,咱们兵力少,鬼子人多,你就采取了分割的办法,最后把十多个敌人都消灭了,我回来翻《孙子兵法》却找不到,我学死了,你学活了,我得向你田参谋长很好的学习,这是我爹爹说的。她深不可测的眼神中,闪着睿智的光芒。
田壮,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下可好了,你当我的老师,我好生学一学《孙子兵法》,用这本神书去打小日本。他看了看又说,咱俩结合起来,变为一个人,能文能武就好了。说完他的脸突然变红了,觉得“结合”二字用的不妥。连忙改正说,从今天开始,曹队长我做你的学生,你收下我这个弟子吧。
今天,天空格外蓝,蓝得透明,蓝得晃眼。天空中没有一丝乌云,像一个大蓝碗扣在棒槌屯。天气已近晚秋,落叶飘零,山色萧条。一只老鹰在低空打了一个踅儿,向远方飞去。
锁柱对小翠说,现在正是秋天,山上的野兽也体肥膘壮,他要带上胖墩上山打点野味,改善一下队员们清水野菜的伙食。小翠同意了,告诉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锁柱对打猎,有一定的经验,他过去常到黑瞎子沟一带,这里狍子多,有时一群群出没在这片丛林中,老洋炮不用怎么瞄准,在一定距离内枪响就见物。现在打猎又不用老洋炮了,是快枪,更容易击中目标。
胖墩登上了一处突兀的岩石,他发现了一个狍子群,有四、五只,他俩在后面拼命追赶,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苏联边界。狍子群一蹿很高,灌木丛却在它的肚皮下。一蹦很远,人很难追上它。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它又转过身来朝中国边境跑来。二人手握“三八”大盖在后面紧追。这时,天已擦黑,忽然前面出现了两只狼,胖墩想要开枪,打死它排除障碍,却被锁柱阻挡住说,不能打,打不死狼,会带来更大的麻烦,狼会越来越多。狼抬起头,嘴巴朝天空嗥叫一声,瞬间会招来许多狼,那样我们就难办了。这时,远处又传来了恨虎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会让人产生种种联想,身上骤然生出鸡皮疙瘩,心里恐惧得很。这种鸟一般不在黑夜里叫,为什么今天发出叫声?胖墩有些害怕,心里散溢出一股难以明状的孤凄。锁柱刚要上前去安慰他,不要害怕,咱手里有枪,不知从何处又蹿出几只狼,操着轻碎的步子跑过来。此时,天已黑下来了,狼的眼睛发出一双双蓝幽幽的光。锁柱预感到情况紧急,他俩遇到狼群了,生命危在旦夕。胖墩慌得手搓麻绳脚转筋,心里的“鼓”不停地“咚咚”乱响。
锁柱很有经验,他告诉胖墩现在不能和狼群对抗,得赶快争取时间找到外援,唯一的出路是鹰嘴山铁锤他们来解围,他们离我们这里最近,听到枪声立刻能跑来。他告诉胖墩赶快找到一棵大松树,我们俩爬上去,然后在树上鸣枪。
远处树林中,袭来了一片野兽踏落叶的窸窣声,呕吼呕吼,接二连三的嗥叫,不大一会儿功夫,这棵大松树的周围都被狼群包围了,他俩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时,锁柱爬到了松树的最高峰,举起了枪,朝空中连放了三枪。狼群吓得向远处跑了几步,领头狼又领着狼群跑了回来,云集在松树下,蹲在那里,抬着头,一双双绿眼睛,紧紧盯着树上的两个人。
小翠在营房里,连连听到三声枪响,又想起锁柱和胖墩打猎一天未归,她很害怕,天都黑了,遇到了狼群,她让田壮赶快带上人员和火把,朝枪响的地方奔去。这枪声不是狩猎的枪声,黑天不可能有人去狩猎,是紧急求援的枪声。时间就是生命。田壮知道,狼最怕火,他让救援人员多带些易燃物。他们离狼群稍远的地方,点燃了几堆大火,火堆逐渐向大松树下靠近,并用枪向狼群扫射。不到半小时,领头狼看势不好,带着狼群一拐一瘸地逃跑了。事后,听棒槌屯的老人说,这只瘸狼是狼军师,一次夜里它带领狼群袭击胡子的马队,它后腿被打伤。锁柱和胖墩从松树上爬了下来,锁柱含笑着说,田参谋长,你们不来,我和胖墩就成了狼的晚饭了。
提起北大荒野兽多,狼多。但狼这个野兽也很精灵,这令田壮想起了一桩往事。他边走边讲给大家听,有一次,田壮出差到惠林县城,回到家前,天已黑齐,他自恃惯走黑路,他独自走在村郊的小路上。凭着警察职业的敏感,走着走着就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踪。忽然,他觉得一个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用手一摸感觉毛烘烘的,硬邦邦的,是动物的爪子。此刻,我很冷静,害怕也没有用,这荒郊野外,四处无乞援,只能靠自己了。我心想,这是一只非常狡滑,有经验的老狼,学着人走路,我要一回头,它会一口把我的喉头咬断。这只老狼,在和我斗智斗勇,我决不能上当,千万不能回头。于是,我当机立断,用双手朝后紧紧握住狼的爪子,一弯腰,一甩手,把老狼摔在我身前,趁势上前踏上一只脚,再用我的铁拳在老狼的腹部猛打几下,它的五脏六腹被我打坏了,最后终于咽气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告诉大家,狼的头很硬,用拳打不死它。
一路打狼,一路说狼,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回到了营地。
今天,李开顺连长要宴请他的团长倪本善,地点在牡丹江的雪月楼上。近日,开顺发现小日本在城里的队伍在增加,还新增了几门野战炮,不知道这个田荻龟夫少将要干什么?他很想知道,对冯大武他们有没有新的动静,从他的口中捞点情报。
其实,这个倪本善本该感谢李开顺,那救命之恩不说,因李开顺的业绩突出,给倪本善脸上贴了金,属下的业绩全是上峰的。李开顺在奉天,追回胡子劫走大烟土二十斤,倪本善很是感谢。
酒桌上,有东北的名菜熊掌,名酒有三百年的名牌老龙口,倪本善一看桌面上满满当当,应有尽有,高兴得忘了“北”,不知说什么为好。他对开顺说,李连长,你花这么多钱干什么,那熊掌只是个名,吃起来粘粘糊糊,还赶不上猪肉皮“艮啾”,没有啥滋味,物少金贵,吃个名吧。开顺为了迎合他的开心,还特顾用一个妓女来陪他,他看到了女人,立刻色心怒放,高兴得乐颠馅了。开顺频频为他斟酒,推杯换盏并夸他是海量,有英雄豪杰之气概,能文能武,是江城难得的人才。倪本善从来没发现他的下属,这个小连长张口闭嘴都有词,肚子里有文章,鸡眼瞪成驴眼,高兴地对他说,李连长,你是神枪手,又粗中有细,再过两个月我提拔你为团副官,到团部做我的助手怎么样?开顺听后笑着说,谢谢团座的提拔,但我怕干不好,枉费了团长的心机啊!倪团长已喝得半醉微醺,面耳发汗。这时,那位名妓女到外小解去了。倪团长一惊一乍地对着开顺的耳朵说,再过几天,皇军要去围剿棒槌屯了,田荻龟夫亲自指挥,一灭这里的游击队,二是去夺老山参,一箭双雕,这个活他让伪军去打前阵,你在我身边保我的安全,我放心。你这面鼓不用重锤敲,我看能干好。开顺以冰一样的冷静,眨了眨眼,摇着脑袋反问道,团长,你看一个小小的棒槌屯,值得少将大动干戈吗?这不是拿牛刀杀鸡,小题大做吗?团长回答说,小老弟,外国人用兵和咱中国人不一样,洋人有洋方,皇军有主见,咱就观战吧!管这些干啥,跟帮唱影走着瞧呗!
凉风中透着暖意。
饭后,李开顺把这些情报写在一个纸上,捻成一个管状,放在一个骆驼牌的空香烟盒中。他急速的来到永昌酒店,找到一个单间,在点菜前趁买香烟为借口,把这个旧烟盒交给了店主王山东,这个情报就发出去了。
情报人员,喝哧带喘的把情报送给了小翠,她立刻把田壮和锁柱召集来,共同研究对策。小翠说,鬼子在惠林城失守后,我们已通过蒋多贵捎个话,告诉鬼子老山参已不在棒槌屯,已被帽儿山游击队接走了,敌人为什么还盯着棒槌屯不放,还来抢老山参,这里有诈,我们得多一个心眼。锁柱说,小鬼子这次来,就是端我们老窝的,看来很凶啊,少将亲自出马带队。田壮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眉头紧皱,小翠催他谈看法,他说没有想好,算瞎说,小鬼子为了一棵老山参能派大部队吗?不可能,他要知道老山参在什么地方,派个小分队搞个突然袭击就可以了,何必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少将出马。以我看,田荻龟夫在耍花招,欺骗我们,他搞声东击西,帽儿山才是他的心病,他坐立不安,要拔掉这个眼中钉,他知道几次出兵失利,都是帽儿山冯大武的游击队起的作用,棒槌屯的游击队,他还没放在眼里。我们不管他来干啥,都是来者不善,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这个仗怎么打?是我们单独打鬼子?还是和帽儿山合力打鬼子?是打阻击还是打伏击?一时三个人暂定不下来,小翠说再等一等,看蒋多贵情报来后再定酌。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蒋多贵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红花篮家的窗前,用舌头舔湿了窗纸,手指轻轻一捅,他看到红花篮,一人独坐在黑拉巴叽的小屋炕沿边,她在油灯下,有一搭无一搭地在嗑瓜子儿,他微微地心里笑着说,正等我呢!于是,他把嘴巴头对准了窗户小孔儿,“喵……喵”地叫了两声。红花篮抬头向外望了望,“扑嗤”地会心地笑了,嘴里叨念着,这个死鬼,贪腥的馋猫!都什么时候了才来。一抬屁股,快步给他开门。
一进门,蒋多贵就色心大炽,他急唠唠的样子,就像一个找到食物的饿狼,把红花蓝推倒在大炕上,使劲地长长地亲了一口,把她压倒在身下,用一只手就去解她的裤带。红花篮用手极力地阻挡着,急忙说,你急什么,像个猴子,二宝他今晚值班,不在家,你可以在这里过夜。蒋多贵挺着脖子说,不行,后半夜我得去查岗,最近有行动,挺紧呀!不去查岗,有人告密,小鬼子可不饶我呀!今晚上我搂你到半夜,让你痛痛快快地舒坦一把。他边说边把红花篮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只剩下胸前红色的肚兜兜,挂在她的脖子上,他抚摸她丰满的乳房,总感到这块布挡害,顺势把它拽了下来。
红花篮用力吹熄了灯。俩人在被窝里哧儿哧儿笑出了声,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蒋多贵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裸着身子,把灯点着,蔫头耷脑,累得腚都挪不动。红花篮上前搂着他的脖子说,咱俩再睡一会儿呗,我不让你走,好容易来一回。二宝又不在家,这有多好。蒋多贵,把她的手推开,脸上露出不屑地说,你这个傻女人,啥也不懂,我没有劲了,都用完了,再睡一会儿也白搭,不信你问二宝。红花篮连忙接话说,今晚上这个事,你怎么来谢我呀!你别抠抠搜搜的,玩个底朝上,差一点把你累死,你几辈子没娶上媳妇了。说着就跳下地,扭着馒头屁股,死乞白赖的把她的右手伸了出来。蒋多贵也毫不含糊,上前用力“啪”地一下,打了一个大手拍,打得震山响,疼得红花篮直叫骂,蒋多贵,你不如一只狗,一点良心都没有,你个遭枪崩的,不得好死!蒋多贵的脸像驴脸一样的拉长,呲了她一句,上次睡一觉,我给你个金镏子。每次都要一个金镏子,你那个骚圈子还赶上棒槌了?你已成破筐喽。他说完,脚不点地就走了,连个头都没有回。红花篮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拧着嘴巴头骂道,麻杆虽长,空心没瓤,竟占老娘的便宜,遭狼掏的货!
这个红花篮,是伪军薛二宝的老婆,她丈夫抽大烟,耍钱,他老婆卖淫,给钱就行,不分老少,大家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不知谁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红花篮,意思是她像一个花篮子,谁去提都可以,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很靠谱,于是就叫开了。她丈夫二宝,自然就成了“绿帽子”了。
小翠正和田壮商量部队冬季储粮的事宜,交通员紧急送来蒋多贵的情报,说吉村野明日派一小队日军和十多名伪军,到棒槌屯搜老山参,大股部队前往帽儿山,并说此情报属实,并亲眼看到日本人在行动。
小翠看到情报后,立刻派交通员,把此情报送到帽儿山,让爹爹队长迅速做出决定,怎样对付鬼子。冯大武队长接到情报时,大部队已经快要到达棒槌屯了,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拍着大腿,口喊道,我们上当了,田荻龟夫老贼搞了个声东击西,帽儿山大本营空虚,只有金福子少许留守人员,这个苦苦经营的根据地没有了,再到哪去建窝呀!把部队再拉回去,就等于是攻打帽儿山,鬼子占优势,据高临下,易守难攻,这个仗不好打呀!这又是一个怎么办?去打牡丹江,几乎是空城,没有几个鬼子,端他的老窝油水很大,是块大肥肉,但我们吃不了啊。路途遥远,此举不可取。就在取舍难分之时,他忽然想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还用田荻龟夫老鬼的声东击西的老方法,来治你,叫你不得其解,没有防备,吃掉你的兵力。于是,他命令侦察兵快速返回帽儿山,走秘密小道,通知金福子带全部队撤离帽儿山,向棒槌屯方向靠拢。然后,他又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待命。又令侦察兵快速通知小翠,部队向自己方向靠拢。
正在这时,从西面上空飞来几架敌机,机身上贴着膏药旗,当飞到帽儿山上空时不断盘旋,盘旋了几圈,然后扔下了数枚炸弹,凌空而过,顿时黑色烟云升到空中。冯大武看了看游击队的老窝不复存在了,鬼子的军事行动升级了,我们的行动速度太慢了。
两路游击队的首领集聚在弯道岭,冯队长首先把他的军事意图向大家汇报了,长口袋分段歼敌,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听了,赞同不己。然后,他进行了军事部署。由他和金福子打主段,由小翠和田壮打次段,最后只留锁柱带少许部队。开始三股部队,都急速地朝牡丹江方向进军。
田荻龟夫少将,在飞机轰炸之后,登上了帽儿山的高峰,他一看虽然游击队的营房、仓库、医疗所、训练场地被炸成一片废墟,有的火焰还在燃烧,但却未发现一具游击队的尸体,他从望远镜里也看不到逃跑的游击队,他连忙问身边的吉村野少佐,这是怎么回事?吉村野告诉他,我们的队伍中有密探,他点了点头。吉村野在上司面前很想表示出效力,他把蒋多贵叫到跟前,问他游击队冯大武现在能在什么地方?蒋多贵半弯着腰,眼珠向上滚动地说,很有可能向棒槌屯方向逃去,那里也有一支游击队。田荻龟夫当听说距这里有一百多里地时,他摇了摇头说,不行,太远,晚上在野外露营会遭游击队的偷袭。正在他拿不定主意时,忽然他的侦察人员上前报告,说冯大武的部队正跑步向牡丹江方向急行军,有几百人,马队驮着机关枪,还有一队骑兵。这位少将一听,面目有些痉挛,眼珠瞪得圆圆,半晌才说,情报属实吗?蒋多贵吓得面如土色,胆颤心惊地说,咱们轰垮了他的大本营,老窝没有了,他们想报这一箭之仇,一报还一报,趁我们在外,去攻打牡丹江,这个事冯大武能干得出来。蒋多贵感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妥,急忙改口道,我看他们那点兵力,是拿鸡蛋撞石头,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田荻龟夫听出来了,这个蒋多贵很会说话,不能听他的。他心里明白,牡丹江城只留下少许的部队看城,而不是防城,军事实力敌不过冯大武的游击队。如果牡丹江一旦失守,皇军的军用物资就会被抢劫一空,军事设施被炸、被烧,那损失就大了,以后怎么剿抗联?恢复也得时日呀!东北奉天关东军总部对自己也会严惩的,我这个少将军衔还能保住吗?自己刚来到这里,没有一点点战绩,却首战就失利,还让总部派来了战机来助威,真丢人呀!他想到这里,毫无犹豫地下令,部队全部火速返城,决不让游击队进城。临走时,他让士兵把未轰炸、未燃烧的茅草地窖子都烧掉,整个帽儿山大本营成了一片灰烬。于是,他们像一帮帮,一群群黄鼠狼子一样连滚带爬的下了帽儿山。
下山后,田荻龟夫骑在马上,拿着望远镜,向他前进的路看了看,他心里“格登”一下,连忙放下望远镜,这不是死亡之路吗?军事上最忌这种狭隘的山道。于是,他把吉村野和蒋多贵找来说,我们不能走这条路,这是游击队打伏击战最好的地形。吉村野告诉他,这里没有游击队,他们不是在向牡丹江方向去了吗!一心想夺我们的大城。马上的田荻龟夫嘴里说了一句,“哟西”!“哟西”!他暗笑自己头脑有些混乱,出现了大脑神经质,这里根本不可能有游击队。于是,他命令下山的队伍,用最快的速度返城,要走在游击队的前面。伪军在前,皇军在后,像大雨来临前蚂蚁大搬家似的,跑步行走在这个天意造化的长长大峡谷中间的茅草小道上。有几只乌鸦,被惊得在空中“呱呱……呱呱……”地乱叫着,飞向了远方,而两只苍鹰却低着头、伸着长长的脖颈,在空中来回不停地盘旋着,在寻找空空如也腹中需要的食物。当田荻龟夫的主力部队,完全进入了谷底以后,冯大武在山谷的右侧,挥舞着手臂一声令下,“打……狠狠地打”,山谷两侧同时响起了轰鸣的枪声,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了谷底,谷底像开锅似的,这突如其来的枪声,顿时把行进中的鬼子打得人仰马翻,谷底人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各处狼奔豕突。田荻龟夫少将,从战马上摔了下来,脸上磕破了皮,一副黑边眼镜不知丢掉在哪里,他从地上爬起来,惊叫着,这是什么部队?躲在一块巨石旁的吉村野少佐,连忙上前告诉他,听枪声不是抗联,好像是游击队。这时,田荻龟夫大脑却十分清醒,他把皇军的侦察兵找来,不由分说,上前就是劈头盖脸的两个大嘴巴子,怒骂道,“八个亚路”!你侦察的是什么情报?侦察兵恐惧地说道,游击队的主力,走到一段路途又返回来了,只是一小股游击队假装向牡丹江行进。田荻龟夫听后,抽出战刀挥舞了一下,准备杀掉这个侦察兵,不知何原因,战刀又落回到原处,像野兽一样大喊着,我们上当了,他们也在用声东击西!学了我们的战术,真糟糕!
他往远处望了望,狭长的山谷两侧,几乎全线开火,火力虽然不算太猛,机关枪、步枪至上而下扫射。鬼子由于地势的原因,反击能力也不凑效,鬼子在枪声中不断倒下,他立刻接通了无线电通讯,请求奉天关东军总部,火速飞机再次增援。
锁柱的先头部队,听到了集密的枪炮声,便知道了长口袋的伏击战开始了,他立刻命令部队快速往回转,去参加战斗。
鬼子在吉村野少佐的带领下,几次企图夺取峡谷的制高点,扯开一个口子都未得逞,都被田壮组织的机关枪班顶了回去,鬼子兵一批批倒在机枪下。敌人的小钢炮,对游击队威胁很大,有几名战士倒在了血泊中,使九月的枫叶更红。冯大武马上组织一批狙击手,专打鬼子的发炮手,一时把敌人的锐气压将下来。
这时,鬼子增援的飞机来了,在峡谷的边沿上,进行狂轰乱炸,又低空飞行,进行扫射。顿时,游击队的阵地伤亡惨重。敌人为了争夺制高点,多次派出重兵冲锋,终于在一个沟壑处撕开了一个缺口,一小股鬼子兵端着枪冲了上来。一个鬼子正朝小翠奔来,明晃晃的刺刀,只有一人距离。田壮看在眼里,从鬼子身后就是两枪,这个鬼子应声倒下,他立即让机枪班堵住这个缺口,不让鬼子爬上来。
在敌机轰炸中,锁柱的阵地遭到破坏,这个口袋嘴没扎住,被鬼子撕开了。田荻龟夫,想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从这里逃走,小翠距离这里最近,她不想去狙击,她认为穷寇莫追,哀兵必胜,这是《孙子兵法》中说的,狗急会跳墙,牛急会顶人,蛇急会咬人,骏马也恐惧,花豹也得让它三分,敌人兵败了,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会和你拼命,我们去追穷寇,会损失很大,不合适,不如让他跑掉,以后有机会再歼灭。冯队长跑过来一看,已既成事实,无法挽回。他不同意小翠的看法,他认为田荻龟夫这次声东击西,虽然最后兵败在峡谷大道,但我游击队损失也是惨重的,老营被轰炸,夷为平地,我方伤亡人数过半,这个穷寇不追是便宜他了,追他二十里地。他说,纸上来得终较浅,小翠还是个小孩子。她问田壮,你看这穷寇追不追?田壮说,你们父女俩的意见都有道理,不过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优势在我方,我还是同意一追到底,专打鬼子的腚,消灭一个鬼子,就减少一个孽种。
风撕裂了铅灰色的云,点点细碎的小星星,在山岗上冻得瑟瑟发抖。
冯大武趁战斗结束的空隙,回家看看久别的爹爹。迎接他的第一个主人是“大老黑”,它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主人,又是摇头,又是摆尾,两只爪子直往身上扑,嘴里还哽哽叽叽地叫着,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看看老爷子,我也很想你呀!小翠走后,整天陪伴老爷子的就是“大老黑”。
门隙透过一道如水的月光。老爷子看到儿子回来了,用老树根的手,把一盏油灯点亮。
在灰暗的灯光下,大武看到了爹爹苍老了许多,头发斑白,眼睛昏花,脸上皱纹增多,弯腰弓背,行动迟缓,这些老相,不免心里生酸,爹爹早就盼望儿孙绕膝。这几年爹爹的心,总牵挂着游击队和老山参。大武递过烟笸箩和翠玉嘴儿长烟袋,告诉爹爹,这一仗没打好,吃了败仗。爹爹摇了摇头说,我听邻居锁柱讲了一些战事,依我看不算败仗,双方打了个平手,鬼子把咱大本营给轰了,咱把他包了“饺子”,消灭了不少鬼子,这可不是打哈哈的事。日本人装备好,有洋枪洋炮,还有飞机,我们比不了。我们和他们打仗就是拼命呀!咬着牙和他们打仗!不这样,我们就打不死鬼子。宁可被打死,不能被吓死。我们的装备不好,有几支快枪和机关枪、大盖,也是从鬼子手中夺过来的,大多数是老洋炮、扎枪头子、大刀片,撂下锄头的农民,穿着撅腚袄、抿档裤、狗皮帽子,一个月也吃不上一顿“好嚼裹儿”。我们也有优势,深山老峪,林海布阵,天然机关,变化万千,神出鬼没,让鬼子晕头转向,摸不到北,我们是山神。
大武知道,爹爹对家史抗倭知道的很多,常翻阅家史,尤其是近两年,倭寇的子孙又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大武问爹爹,我们游击队下步该怎么办?老爷子心想,我的儿子的脑袋不是榆木疙瘩石磙子。这时,他猫着腰,不慌不忙的从箱子里,把他祖传的青龙宝剑又拿出来了,让儿子看。大武轻轻地把宝剑拿在手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依然熠熠发光,寒气逼人。此刻,大武好像又回到了古战场,他挥舞着犀利的宝剑,在海岸线的礁石上拼杀倭寇,不时听到了无数民众的摇旗呐喊声和战车的萧萧声,一群群倭寇在跪地举手投降……
老爷子,坐在炕沿边,看着儿子清瘦得脸颊,又闻到了儿子满身硝烟气味,他眉毛拧成一颗疙瘩,心疼地问道,你们游击队现在缺少啥?大武抬起头,不假思索回答道,机关枪、迫击炮、缺医少药……还有……老爷子说,对,是缺少这些东西,但最重要的你还没有说出来呀!大武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不知道。老爷子告诉他,缺少主心骨和组织。你们是有个组织,叫游击队,说到底是你父女俩,组织起来的一支抗日队伍,是家族队伍,是单干户,打起仗来没有援军,是单枪匹马,打了几次仗,都是这样干的,还不错全靠自己的脑袋打仗,老本没被鬼子吃掉。咱们老祖宗,那时打倭寇是有组织的,几个村、屯联合起来,成立什么“三黑旗”“八面通”打起仗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倭寇一看,像海浪一样的援兵来到,吓得颤颤惊惊,扭头就跑。现在,咱们中国南方共产党和国民党唱对台戏,一个抗日,一个剿共不抗日。我听说,现在咱们东北也有共产党抗日的队伍,连小货郎都知道,抗日就是好党,我看这个党行,你去找找看,和他们联合起来,攥成拳头,那力量就大了。
其实,大武这次回家,就是想听一听爹爹的意见,爹爹有祖传的抗倭传统,爹爹的心,像一眼古井,不知多深,看不见底儿。这次战斗结束后,我就想上山去找共产党,请个南蛮子共产党员当政委。李开顺暗地里,给他收集了几份抗联的油印小报,开顺主张加入东北抗联,这样有组织有战略的眼光消灭鬼子。现在哈东、满洲、辽东、嫩江等地都有抗联。
爹爹今天提起这件事,他鼻子里笑了一声,震惊之余生出钦佩,真是父子呀!心相通两颗心想到一起了。大武很佩服爹爹的高见,他成天在家,一出门就是大山,撞鼻梁子,却能知道天下事,真不愧为是自己的好爹爹。他告诉爹爹,近日他就动身去找共产党的抗联队伍,他要加入抗联。
五 加入抗联
蓝天,蓝得有点发黑。白云就像银子做成的一样,白色的大花朵似的缀在天上。
冯大武要进山去请政委,他想带田壮一起去,近日他看出来了,这个小伙文武都行,很善于学习,一本《孙子兵法》都快磨破了,遇到不懂的词句,就去问小翠,他不知道这里是真问,还是借故去近面近面,套套热乎。他想,这两者都合他意,古书上不是常说耳鬓厮磨,可渐渐生情。大武想征求一下女儿小翠的意见,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放田壮与他同去。
在一个苫房草的茅屋里。小翠走了进来,问爹爹有何事?大武想探探女儿的口风,看她是否愿让田壮去。就把要带田壮进山的想法向她说了。小翠,把脸朝向小窗外,眉毛儿一逗,脸颊儿一红,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爹爹,你是游击队的总队长,你愿带谁去就带谁去,这个事我管不着,我就像那萤火虫儿,能有多大亮呢。自知翎毛短,不敢远高飞。她的脸稍微一红,大武便从中看出了点微妙,他发现女儿的脸,近日比过去光滑了些,像蛋清一样。女儿多么想,把自己打扮得像少女一样,在游击队里整天瞒得别人铁桶相似,这是在活活地给女儿受刑呀。他一看到自己的女儿,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也只有这样女扮男装了。
大武逮住话缝儿问女儿,你和田壮配合得怎么样?你们俩如果不合把,我就把他调走?这时,小翠好看的眼睛眨了两下,只觉得胸口里像小鹿儿一般突突地乱跳,随后她手中拿的手枪套,不知怎地突然滑落在地上。过了半晌,她走到爹爹的身前,吱吱唔唔地说,爹爹,不能把他调走,以后让他当正职,我当他的助手,他比我强,别影响了工作。这一切,都被粗中有细的爹爹看出点儿棱缝来,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心头一阵欢喜。爹爹忙赶了过来,把掉在地上的手枪套捡了起来,笑着递给了女儿。小翠告诉爹爹,在这次战斗中,如果没有田壮救急,她就去见阎王爷了。这件事后来别人也告诉了他,他也替女儿感谢了田壮,并亲自把缴获的一支德国造的手枪奖励了他。小翠还告诉爹爹,在一次排哑炮时,田壮对她说,以后如果遇到三灾八难,我替你去死。随后,小翠追问爹爹,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是不是告诉了田壮,在日常中田壮总是格外“哈着”⑩她。挖地窖子让她单独住一个屋,为这个事锁柱十分生气,有两天挂搭着个脸。
小翠虽然没有去追穷寇,但鬼子在撤退时,也损失惨重,田荻龟夫不得不向奉天关东军总部发出救援,派出两架飞机帮助他撤退,这才取得了死里逃生,不然他的生命也很难保。
他回到了牡丹江,奉天关东军陆军总部,指责他用兵不当,还上了游击队的当,皇军损失惨重,并责令他在近日内,务必把老山参抢到手。陆军总部已派遣侦探,到奉天“鉴宝天下第一家”的“人参眼镜”获得了真实情报,此棵老山参实属天下奇宝,责令田荻龟夫,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务必拿到手,否则要遭到军法处的严厉惩罚,如有困难可随时向陆军总部求援,唯恐夜长梦多,怕老山参被转移到苏联。
田荻龟夫一看电文,深感责任重大,这比消灭多少游击队都重要,时间紧迫,迫在眉睫。他脸上的伤疤还没好,就急忙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宣布立即组建一支特工小分队,队长由新调来的中国通安森左郎少佐担任,队员有十多人组成,配备现代最先进的武器,有无线电发报机、轻式机枪两挺、手雷、手枪、警犬等,小分队可采取侦探、暗杀、暴破、枪击等手段,最终达到夺取老山参的目的。小分队直接受田荻龟夫指挥。
冯大武在临走前,全权指令田壮为游击队总负责人,让他和小翠二人共同努力抓好三件事:军训、备粮、学文化。帽儿山怪石洞,暂时不要回去,在棒槌屯弯道岭扎营。
今天,清和日丽。
大武带着赵小双——机灵鬼上路了。大武一身着装,是皮货商的打扮,机灵鬼还是他的伙计。他们第一站,是到牡丹江先找李开顺。开顺现在是倪本善团长的助手——团副官。他能知道哪里有抗联,顺便也可了解一下,田荻龟夫近日的军事行动。
在牡丹江永昌酒店里,王山东为新来的皮货商和李开顺安排在单间。今天开顺穿着一身便服,小机灵在外面门旁坐着,多了一双警戒的眼睛。开顺告诉大武,现在全东北抗日的怒火在燃烧,各地有良心的中国人,都纷纷加入了抗联组织,手举刀枪和日本人干,抗联的游击队各地都有,但目前人数最多,力量最大的要属巴彦游击队。他从日本人的情报中得知,这支游击队,省委很重视,还派出巡视员专门去指导工作。大武听后频频点头,对开顺说,我就到巴彦去请政委。然后,开顺又向大武汇报了田荻龟夫成立特工小分队的事,很凶,很神秘,让他加强对老山参的保护。最后,又向大武告诉他找媳妇的事。大武一听,乐坏了,笑着说,开顺你长进了不少,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干事,干得挺华堂。取得了敌人的信任不容易,自己的私事也做得很利索,很漂亮。他起身走到开顺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开顺,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等着喝你们俩的喜酒。原来,开顺按着大武大哥的指示,要成个家,找个媳妇,媒人介绍了好多个,有小学教师、裁缝、饭店服务员等,他都没看上,不是职业不好,而是对方要彩礼,数额还都很大,什么大洋两千块,金银首饰,三铺四盖,这不是婚姻,是卖肉啊,我是个孤儿,我穷啊!娶不起。后来,他到医院看病,遇到了一名护士,两人多次交往,很合得来,但女方嫌他的职业不好,是伪军,社会上骂他们为二狗子。这位护士,很有爱国思想,中国人替日本人干事,就是卖国,你一个中国人不抗日,还倒打一耙,使反劲,拉倒车。开顺多次请她吃饭,说他将来会学好的,这是暂时的,但他是游击队的内线始终一字不提,这是底限。最后,这名护士免强同意了,但有一条,要求开顺说话算数,不能骗她,开顺当着她的面,对天发誓,我要骗你,天劈五雷轰,这名护士看他挺老实,也就信以为真。开顺心想,将来他归队,把妻子带走,游击队就多了一名医生,这是一举两得。他在背地里告诉这名护士,执业中多学两手,动刀手术也得会。
冯大武拿着开顺给绘制的到巴彦的路线示意图,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这里。这里也是山高林密,通到山顶也没有什么崎岖的小道,人是在乱草棵子里行走。当走到离山顶不远处,对面走来了几个人,是荷枪实弹的,对他俩进行了盘问、搜查后,两个人分别戴上了蒙头帽,领进了游击队的大本营。
摘下了蒙头帽,冯大武看见了桌子中间,坐着一位负责人,有四十多岁,面容慈善。他问完了来者的姓名,来此地有何意时,他笑着站了起来,走到冯大武的跟前说道,你就是帽儿山的冯大武,你的儿子铁锤,在棒槌屯挖到了一棵老山参,被鬼子盯上了,几次战斗都打得挺好,是胜仗,打鬼子你们有功啊!他边说边上前,与冯大武和小机灵握手,并让他俩坐下,给他俩各倒一杯热水。刚才蒙头,这是山规,请你们俩要谅解。冯大武笑着说,我们跟你们学,生人入山也是这样干的。
这时,冯大武把他所领导的抗日游击队的组建、发展过程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家史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当说到戚继光赠送祖辈青龙剑,上面镌刻着,“倭寇来,剑出鞘”六个字时,站在左侧的一位负责人,告诉冯大武,请冯队长你不要说了,我替你说这口宝剑的来历。你的祖籍在浙江东溪。你的祖辈名叫冯斗坚,是有名的“大刀王”,一身好功夫。在一次战斗中连砍杀倭寇五人,戚继光特造十柄宝剑,剑上镌刻着“倭寇来,剑出鞘”六个大字,奖励十名有功人员,其中就有你祖辈冯斗坚。他的孙子名叫冯起武,是秀才。后来他把爷爷的抗倭事迹写成《抗倭图》,作为家史,代代相传。后来他又把明朝采九德撰写的《倭变事略》作为冯氏家族子弟必读书。冯大武很感奇怪,他便问,这位领导,请问我们家的历史,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尽?这位领导说,我在走上抗日前,曾翻阅了浙江东溪县的《东溪志》,那上面记载着你们家的光荣史。你们家的家史,也是中华民族抗倭史。这时,那位主要领导上前介绍说,他姓梁,名叫梁志雄,是我们这里的副师长,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是秀才。他是我们的王师长,会打仗。毕业于黄埔军校,梁志雄向冯大武介绍说。王师长带有几分歉意的对冯大武说,对不起,我们去晚了一步,你们来了,我们原计划近日起程到你们那里去,你父子俩拉起队伍和小鬼子干,这真是了不起,我们应向你们学习,真行,不容易呀!一棵老山参把鬼子馋得够呛,你父亲也是一位老英雄啊!
饭后,王师长和梁副师长陪同冯大武和赵小双,参观巴彦游击队的设施。在深山密林处建起了军训场、文化学习室、医院、枪炮维修厂、被服厂等,虽然都很简陋,但却都很实用,这些设施都是游击队里不可却少的。
冯大武在临睡前,来到这里的任务还没有底数,请政委王师长还没有吐口,派谁来都行,他不挑,只要有个当家的就行。他在简易床上睡不着觉,像烙馅饼似的,身子翻过来掉过去,外面空中的星星朝他直眨眼,不行,时间紧迫,政委定下来,明天就动身回游击队,鬼子的特工队就要行动了。他想到这场,翻身穿上上衣就去找王师长。
王师长在草棚的办公室内,正要提笔写支援冯大武游击队人员名单时,冯大武走了进来,王师长笑着说,我想你会来的,性子急,工作第一,我就喜欢这种人,慢慢腾腾不行。你要的政委,省委早就定下来了,你不来请,他也会自己去的。你猜一猜是谁?我哪知道呀!我只认识你们俩人,梁副师长你能给吗?是他最好了,他了解我们父子俩,了解我们家史。大武说到这里,他看屋内没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铁锤是女扮男装,名叫小翠。王师长听后,伸了伸舌头,很是吃惊,低声说,也难为了你女儿,为了保护自己打鬼子,这是在受刑啊!他并告诉冯大武,在短期内,创造条件,尽快让你女儿恢复女孩的装束,这太遭罪了。我听说,你女儿精通《孙子兵法》,什么精通呀!都是别人替他吹的,是纸上谈兵,书本是她爷爷教会的。那也不简单,有了理论再去实践就容易多了,现在我们抗日队伍中,就缺少这些理论,瘸腿的指挥员多,你好生带一带她,将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指挥员。
王师长告诉他,你猜中了,梁副师长给你当政委,他可是我们这里的栋梁之才,文武双全,你要尊重他的意见,把党组织建立起来,建立起一支由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他看了看桌子纸上的名单,告诉冯大武,你这次来,算是来着了,我不光给你个政委,我还要给你几名教官和医生。帮你搞军训学文化,给伤员治病。冯大武有点不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这是真的!王师长把名单递给他看,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双手作揖,大喊谢谢!谢谢!王师长笑着说,咱们都是中华儿女,一家人不能分家,谢什么!以后咱们这两支部队,虽然在两处,相隔得很远,也是一支抗日兄弟部队,有困难互相支援,尤其是在战斗中,不能孤军作战,要有后继部队,打援部队,咱俩攥成一个拳头,狠狠地打击小鬼子。
王师长走到桌旁,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向他介绍了一下梁副师长的个人简历。
他生于热河朝阳市三区王伦沟乡喇嘛沟村。梁家为书香门第,他的祖父,父亲都是读书人,家境比较优裕。父亲梁振能曾任县自治会副会长,为人正直、侠义、思想开明、进步,有反抗精神,在当地受人尊敬,颇有影响的人物。《朝阳县志》记载:“晚清秀才,民国五年一九一六年四月创办清乡会,发展会员千余人,以抗苛捐杂税,打击贪官污吏、缉捕匪盗、储粮备荒为宗旨,与朝阳县长孙廷弼发生数次武装冲突,打死警察十二人,缴获其枪支马匹。同年六月,孙廷弼调兵血洗乡会。失败后,携家经北平流离转徙到哈尔滨定居。”
一九三二年,梁志雄已是威震哈东的“梁司令”。日本宪兵将其父抓去,让他劝儿子别再反满抗日。父亲受尽折磨,决不吐口。母亲张氏四处借钱营救,有人怕受牵连,闭门不见。张氏说,俺儿没做坏事,他是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后来无奈,把自己五间青砖房卖掉,才把人赎出来。一家人逃去北平。
梁志雄从小胆大。乡间狗多,小伙伴去谁家,都是他在头里。再凶的狗,见他不叫不咬,老老实实的,连大人都觉得奇怪。
有一次,梁志雄在街上玩,碰见三个孩子在那儿谈理想。一个说,俺家都是庄稼人,将来粮满仓,畜满圈,吃不愁,穿不愁,胜过有钱住高楼。一个说,俺长大了要当保长,吃香的,喝辣的,多美呀。第三个孩子鄙夷地瞅着他俩,说老子长大了当县长,都管着你俩。梁志雄上去薅住“县长”领子,俺就当个打县长的。
梁副师长,身着便装,带着一股凉风跑了进来,焦急地说,正好,冯队长也在,牡丹江内线报告,一支装备精良的特工小分队出笼了,昨天下午向棒槌屯方向奔去,据说是要抢夺老山参的。冯大武说,鬼子采用了新花招,不派大部队了,这很危险,我得赶快回去。梁政委可晚几天再去,处理一下交待工作。梁副师长一听,全明白了,用眼睛笑着,看了看王师长。我把你到那里任职的事,已向冯队长说了,也把你的家史和你个人的简史也简单地告诉了冯队长。梁副师长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冯队长走了,工作没有什么可交待的,王师长一切都清楚。事不宜迟,咱们得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矛就有盾,老山参决不能让它落在小鬼子手中。我已是冯队长游击队的政委了,咱俩赶紧走吧,不能再耽搁了。冯大武看这位还没上任的新政委,对工作这般热情,这么积极,很受感动,他真请来了一位好政委。于是,他决定立即起程。他把小机灵鬼留下来,晚两天带救援人员一起上山。
今天是星期天,下午队员们可自行整理内务。小翠忽然想起,去年在挖老山参时,发现在老山参的附近有几大架元枣子和山葡萄架,大藤架上结满了累累的大元枣子和大串的山葡萄,坠得藤架都弯了腰,当时都是青果。她想,这个时候,那几架大元枣子和山葡萄该熟了,今天下午没有事,不妨采回来给队员们吃,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没有月饼,有大元枣子和山葡萄也好呀!给大家解解馋,让大家乐一乐,高高兴。
她本想和胖墩一起去,锁柱知道后,死缠百赖要和小翠一起去,说,咱俩再去老山参的住处,是串个门,走亲戚,看看有没有下一代。小翠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么大的事,连小日本都眼馋,不能忘恩呀!点头同意了。
他俩一人拎着一个大筐,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就上路了。
秋天,正是蛇交配的季节,到各处寻找配偶,在草丛和乱石堆里乱窜。小翠最怕蛇,平时一听到有人说蛇,她身上都打颤,好像蛇就在她的脚底下被踩住了,双脚都发麻,吓得不敢走路。走在山上的草棵子中,她让锁柱开路,她跟在后边,锁柱边走边嘴里喊着“青草没棵,烟袋油子赶大车”,并用镰刀砍打着脚前的草棵子,如果有蛇,它听到有动静,就会偷偷的跑掉。蛇,最怕烟袋油子,它又很长,真像一列小火车。抽烟的人,身上有烟味,它不靠近,闻到后跑得远远的。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怕人类弄出的响声,也给怕蛇的人一种安全感,一种思想上的安慰。
到了老山参的住处,仔细一看,令他俩吃惊。在挖时,光高兴了,忘记了去观察这里的地貌。老山参的住房,地处大青山的下部,大山的背阴处,它的身后有一棵百年的大红松,枝叶高高的悬在它的头顶,像一柄长年打着的大雨伞,又遮风,又挡暴雨。在它的身旁不远处,有一个不深的小水塘,里面长着些水草,常年不干涸,滋润着老山参的生长。它的周围有一个凹形的土壤所包围,这些土壤都是几十年上百年腐烂的树叶和草根形成的,土质松软而肥沃,水、肥、土都是上乘的,这里的环境也适合于它的生长,这里又很隐避,不被人所发现。小翠跪在老山参的房前,磕了三个头,嘴里说道,老山参对不起你了,把你请出来,好为百姓造福,多打鬼子。我们人类谢谢你,你的献身之恩,我们永不忘,希望你还会有后代。锁柱也跟着磕了三个头,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嘟嘟囔囔,小翠听不清楚,断断续续的只听他说老草根子……光有名,看不到福……多灾多难啊……
小翠用手一捧一捧地把过去挖出的旧土,又填到坑内,恢复过去的样子,坑很大,没带锹,只用手捧也是很费劲的,把她的手都磨破了,锁柱说这是用不着的事。他在一旁坐着卖呆。小翠说,人家给咱这么多的好处,咱干这点事算个啥。以后要能在这里长出新人参有多好啊!
元枣树和山葡萄树,都是扶不起来的天子,他们的藤蔓必须攀附在其它的树木或丛木上生长,它们自己不能独立的树立起来,是藤蔓植物。一个多年的元枣树或葡萄树,它的藤枝向四处蔓延,枝桠盘错,藤蔓纠结,从底下看去像一个绿色的帐篷,绿荫蔽日,透过蔓叶的缝隙筛进一束束金色的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悬挂在半空中绿莹莹滴溜摆当的大元枣子,熟透的是软乎乎的,甜甜的,半熟的摘下来,过两天也会熟了。当地人,把大元枣子叫做熊瞎子食,黑熊特别喜欢吃,又甜又能充饥。
大元枣架,一般都不太高,人站在地上伸手可摘,不动地方,一会儿就会摘一大筐。锁柱坐在元枣架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像一只贪婪的黑熊,他伸手摘头顶上的元枣子,边摘边往嘴里塞,嘴牙子都直淌白浆。小翠催他快摘,别吃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山里有狼,你忘了去年狼群差点把你吃了。他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说,装在肚子里了,筐里少装点,往回走省点劲。
经霜打的山葡萄,葡粒上挂着一层洁白的霜,吃起来酸甜,有一种与家葡萄特异的味道,蕴蓄着东北大深山里自然独有的韵味。在一个大葡萄架下,错落地悬挂着,一串一串的,一嘟噜一嘟噜的,饱满而透亮的山葡萄,粒大又长,紧紧地挂在顶棚上。小翠脚踩着一棵树杈儿,正要伸手去摘,却被锁柱充满饥饿的眼神,发出摄人的力量抱住了她,他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小翠,从胸部一直摸到臀部和两条大腿,然后在她的脸上,连连亲了两下,锁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小翠防不胜防,一时竟把她吓蒙了,使她束手无策。转瞬间,小翠横眉怒目地骂道,畜牲!流氓!下贱的东西!她上前,劈手一巴掌打在锁柱的脸上。锁柱手捂这一张发红的脸,狡黠地笑道,你是个小伙子,摸一模,抠一抠,这算什么呀!你要干这些事,在我身上可随便。我今天来,不光只为摘几嘟噜山葡萄,在这里我想分辨一下,你是个女孩?还是个带把儿的?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装男孩了,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小妞。他说着,狎昵地还要上前去搂抱小翠。小翠一看眼前的锁柱与以前的锁柱判若两人,我教他识字,他教我打枪,互帮互学,真像一对亲兄弟,今天却对自己动手动脚,小翠严厉地训斥他,锁柱,你不能胡来,在游击队中,你大小也是个头啊!不能丢掉了自己的身份,你要放尊重点,不能犯这种下贱的错误。小翠的这几句话,好像击中了他的要害,顿时他老实了些。过了一会儿,他对小翠说,我都看出来了,你对田壮好,我今天要不下手,以后我就没有机会了,铁锤,我真的喜欢你,喜欢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像你有一肚子学问,会比喻,我识那么多的字,都是你教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从小捏泥丸子,掏鸟窝,长大了从地里刨食,不识字的人没有魂,识字多了,逐渐生魂才聪明。小翠看他思绪稳定了下来,不再胡作非为了,她联想起以前锁柱对她的帮助,尤其是刚到棒槌屯时,她和爷爷两眼墨黑,屯里的人谁也不认识,这里的事什么也不知道,是铁柱领进了门,打开了这把锁,上山打猎,吃到了野味,教会了农活,收割庄稼,这也是恩啊!不能忘!今天,这个小伙的举动有些过火,像书中说的是愚氓、粗鲁,不懂得怎样表达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也是东北大山,几千年来没有开化的蜇居山民的后代。锁柱过去是个很老实的男孩,很守规矩,和女孩说话脸先红,今天怎么突然发作,做出如此的粗鲁不体面的行为,她感到很吃惊,她想挖掘一下锁柱心态的变化。
锁柱这时,像一只受惊后的羔羊,拎着筐,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筐里摘葡萄,好像刚才做错了什么事,自己在偷偷反省。
小翠走到他面前,细声细语地说,我原谅你刚才对我身体的过份行为,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咱俩还和以前一样是好朋友,珍重这份素净的友谊,你说一说,你是怎样发现我是女孩的?你的心很细,也像猎人的枪很准。锁柱停了一会,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在向老师做检讨。
你初来棒槌屯时,一次下地栽茄秧回来,在小河边洗手,我就发现你的手和别人的手不一样,像大葱背儿一样,白白的,嫩嫩的,还很细很长,很好看,像一双绣花手。后来,我就对你犯疑,暗地里总瞟着你,你拉屎撒尿从来不到茅屎坑,怕别人看见,你很少说话,怕别人听出你有女孩的尖声,总装着男孩的粗声粗气,平时你总把一双手插在衣兜里,怕别人看见你的一双女人手。更令我揪心的是,一双又大又白的插枣饽饽,总用布袋捆着,穿着肥大的上衣,这是在受刑啊,一个好看的大姑娘,偏偏打扮成一个丑男孩,我每次看到你都很心疼,心酸。田壮参谋长来了,在大本营给你搭地窖子,让你住单间,我想试探一下和你住一个屋,田壮却百般不同意。我心里盘算着,你是女的,而田壮来时就知道了,他对你什么事都百般照顾,像对自己的媳妇一样,你对他也很好,总是先笑后说话,说话的语气总是甜滋滋的,蜜蜜的,有说不完的话,我看到这些,心里很恨,心里想的媳妇却被别人夺去了,我感到拳头打在棉花上,劲儿都白使了。于是,我今天采取了突然袭击,先下手为强的办法,把心里想的媳妇夺回来。你来到棒槌屯,就是天女下凡,是屯里最美的姑娘,像你那样灵眉俊眼的女人,连天上的星星都会眼馋,我理想的媳妇让人夺去了,我心疼呀!拼命也想夺回来,我娘也是巴心巴肝地让我娶个媳妇抱孙子。今天愚人做愚事,铁锤你别生气,我是个粗人,也很胆小,今天我是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一次。你说我是猎人,那是抬举我了,我只敢打傻狍子、小兔子,野猪和狼都不敢打,打不死跑过来怕咬我,弄不好小命就没了。你是我的老师,你不来我就是一棵大山里的榆树疙瘩,又笨又硬,是你教我识字,教我查字典,我铆足了劲学文化,我才知道“人之初,性本善”。今天可把你吓坏了,你不要怕,我不会再对你干坏事,你不做我的媳妇,咱俩还是朋友。今天,我把话说开了,心里也亮堂了,不说透,老在心里憋着难受,总像有个东西堵我心。
锁柱推心置腹,说了这一番话,小翠很受感动,她知道锁柱是真心地爱自己,爱得很死,爱得专一,爱得蠢。她想,如果没有爹爹派田壮来到这里,她真的能做锁柱的媳妇,连爷爷都看中他了。她的选择也可能是爹爹有意的安排,爹爹看中了未来的女婿,让自己表个态。
此时,小翠看到低头不说话的锁柱,感到很可怜,自己的身子只有一个,如果有分身法就好了,给他一个做媳妇。
锁柱笑了笑,对小翠说,今天我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吧。你姓冯,不姓曹,真名叫冯小翠,冯队长是你爹爹。你怎么知道的?撒谎只是一时,总有那么一天会露馅的。你借给我的《弟子规》书中有一张小便条,上面是你作的一首小诗,落款有你的大名,这首小诗,如今我还记得,是你想给哥哥做双鞋。
当初我很高兴,满以为这个哥哥就是我,我成天等着想着,月月盼着,很想穿这双鞋。别的诗,我看不懂,可这首诗一看就明白了,把我高兴得两天晚上睡不着觉,越寻思越高兴,后来竟躺在炕上,对着房山哈哈大笑,吓得我娘从西屋跑过来,以为我中了邪,犯了傻,得了精神病了。铁锤今天这里没有人,我叫你一声小翠,说心里话,你很有眼力,田壮他比我强百倍,他有文化,长得也好看,十个锁柱也比不上一个田壮,我现在一点也不恨他,替你俩高兴,我以前是做美梦,娶美媳妇。这里没有供桌上的关公像,他说着扑身跪在地上,对天发誓,睡觉憋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打雷劈死,过河淹死,走路撞死,着火烧死,总之恨你我不得好死。听得小翠忍不住心里乐,急忙上前把他扶起,笑着说,这个事锁柱你不用发誓我也信你,但发了这么多的誓,却少了一个最主要的誓——打鬼子我不怕死。正在这时,遮天的葡萄架下,锁柱望了望缝隙中的青天,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吱声。
这个地方,天擦黑时,便能听到远处狼的叫声。自从那次被狼群所围,这个自称猎人的锁柱,却十分怕狼。他也说,没有田壮参谋长带人去救他,他也便早已喂狼了。太阳快下山了,他俩一人拎了一大筐大元枣子和山葡萄,快速地走出了大青山。
梁志雄的到来,给游击队带来不少的变化。冯大武说,还是洋先生高明,我这个土先生不行,得加倍好生学习。梁政委来到部队后,首先全盘的了解和调查了游击队的现状,根据现有情况,提出了几点建军意见。首先他说,得抓基础文化建设,士兵得学文化,每天必学会三个字,没有一定的文化,学什么都费劲。没有文化的军队,是不能打胜仗的。他强调抓好单兵训练、射击、投弹、刺杀、格斗、越障碍等科目都得样样过得硬,战场上是比单兵实力的。没有单兵的实力,就没有集体的战斗力。
冯大武,非常赞同梁政委主张打好伏击战和偷袭战。冯大武说,这是我们游击队的特点,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就得采取这种战术来对付敌人。冯大武请王师长派来的教官,给队员们讲述这两种战术的特点和规律,怎样才能打好这两种战术,取得好的战果。梁政委,还特约请小翠副队长给大家讲《孙子兵法》,他说,我们现在打仗的策略都没有离开过《孙子兵法》。小翠深入浅出的根据过去的战例讲了“知己知彼,方可胜”、“兵者,诡道也”、追“穷寇”、“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等篇章,最后她还说,我这是纸上谈兵,希望你们变成战场上谈兵。梁政委坐在台下,站起身子说,我们的铁锤可不是纸上谈兵,这本书可是一本硬书,一般人啃不动,我也得拜铁锤为师,弄懂了这本书,再把它搬到战场上去,就会成为“战神”。
一天,北满三军总部,特为棒槌屯抗日游击队下达了命名书和任命书,正式命名为东北抗日第一独立师,师长为冯大武,政委为梁志雄,副师长为曹铁锤、金福子、锁柱,参谋长为田壮。一杆新的战旗很快制作了出来,必要时它将随着冲锋号高高地飘扬在空中。
小翠带领胖墩和两名战士,到棒槌屯军属、烈属家庭和贫困户送战利品、挑水、劈柈子、扫院子等,最后来到了周寡妇家。她的儿子栓栓,看到炕上堆满了战利品,高兴得合不拢嘴,拿起一块胰子就要吃,被她妈拦住,急忙说傻孩子,这是胰子,是洗衣服用的,不能吃。顺手又拿起一块饼干给他。胖墩抡起大斧头在院内劈柈子,累得满头大汗,栓子跑过来递给他毛巾,让他擦脸上的汗。问胖墩哥,我什么时候能当兵?参加抗联?胖墩立正,身板站直了对他说,你像我这样高就能当兵了。我没有你这样胖能行吗?胖墩乐了,指了指其他两名战士说,栓栓,你看不胖也行,冲锋时撵鬼子跑得更快。栓栓笑着,抚摸着胖墩的胖肚子说,胖墩哥哥,你一顿饭少吃点,不能让鬼子跑了,得追上他,从身后给他一刺刀。
小翠随周寡妇来到仓房,查看了一下过冬的粮食,又看了看房屋、门窗有坏的没有,游击队里有木匠,派人来修缮一下。她临走时,告诉周大姐,游击队过冬的棉衣、棉裤都已备齐了,不要累着,有空时做点军鞋。你家是烈属,家里的一切活游击队全包了,二、三天我们派人来一次。你不要老发愁,要想得开,仇早晚要报的。你家有仇,家家户户都有仇,我家也有仇,我娘也死在鬼子的枪下。我们抗日,就是报仇。
六 锁柱叛变
天刚擦黑,锁柱在进院前,回头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盯梢。“吱嘎”一声地把大院门推开,脚步轻轻地迈进了房门,一进门就问他娘,有没有“好嚼裹儿”我吃点,游击队的饭像猪食,我肚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太空了。谁知道你今天跑回来呀!哪有现成的,娘马上给你烙油饼,炒几个鸡蛋。你不是当什么副师长吗?怎么也吃得这样差。锁柱嘟囔地说,什么臭师长,狗屁,都和士兵一样,有时士兵有饭吃,当官的却没有,尽挨饿。
他娘把油饼和炒鸡蛋端上来,锁柱狼吞虎咽。他娘坐在旁边,心疼地说着,你慢点吃,别噎着,你看把孩子饿的。家里还有点酒,你喝两口?锁柱眨了眨眼睛说,真想喝两口,但不敢呀!有酒味,人家会知道我回家了。
这是违军纪的。
临走时,锁柱撂到饭桌上五块大洋,让他娘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他娘吃惊地笑着说,过去从来没有过,你当官了,是发的军贴?别问了,是钱你就花吧,以后还会有的,该买什么就买什么,怎么这么些说道,不要问了。原来这钱是游击队的伙食费,师部开会研究,以后游击队的资金统一由锁柱来管。事先冯师长还征求了小翠的意见,他很想让自己的女儿来管,她手紧,从来公私分明。但他又一想,这不又是父女师了吗?怕人家说三道四。小翠说,让锁柱管吧,他胆小,不敢贪钱。梁政委的意见也是让小翠管钱,财权是游击队的大事,行得正,不怕歪嘴乱咬舌。游击队随时转移,现金得随身带,有时急用,以便支付。
锁柱吃得肚满肠肥,走在半路上还想着那油饼,不时用舌头舔舔唇上的油星。当他走到入林处,从山坳里钻出几个人,头戴蒙头帽,手持微型冲锋枪,上前不由分说,把铁柱的嘴用毛巾塞上,把头全蒙上,手腿绑住,装在麻袋里,把他放在马背上。
到了惠林县城,他从麻袋里钻出来,拿下头上的黑帽子,他才发现自己落到了日本皇军的手里,他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双腿有些发颤。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这是日本特工小分队所为,是为一棵老山参而来,但抓自己有什么用呢?这个东西也没有在自己的手里,抓冯大武和铁锤还有说头,他们抓错人了,我不怕,说清楚了,我就会回去的,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点主意了,不太害怕了。
不一会儿,吉村野少佐,迈着四方步,嘴里塞着一个牙签,走到锁柱跟前,慢条斯理地说,锁柱副师长,你受惊了,对不起,没有办法请你来,也只能采用这种方法,请你谅解。
这时,一个日本兵端上来一个茶盘,吉村野笑着说,请锁柱副师长用茶。我们皇军请你来,你知道干什么吗?不用你回答,你也会知道,是一棵老山参。现在它存放在什么地方?采用什么方法我们可以得到?你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们吗?我们得到了它,对你重重的有赏,赏你大洋一万元,你可以到我们这里做官,吃香的,喝辣的,大享清福,比你们像群野兔子,追得满山跑,连个窝都没有,真受苦啊!
锁柱坐在那里,这个事可不能说,几次和日本人大仗小仗,都是跟这个老山参有关,这是中国的国宝,不能给日本人。问别的我可以告诉你,问这个可不行。
吉村野连问了他几遍,他都摇着头说不知道,并告诉吉村野,这个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不是谎传的谣言,你们皇军都信以为真,可不要上当啊!
吉村野一听这些话,有些气愤,这个号称胆小如鼠的混小子,竟和他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他真想马上给他点厉害尝尝,敬酒不吃,吃罚酒。但又一想,这小子胆小,多半是个软骨头,先吓唬一下看看再说。
吉村野笑着对他说,锁柱副师长,你来,先跟我参观一个地方。锁柱紧跟着他的后面,在锁柱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宪兵朝刑具室走去,守门的宪兵,立刻推开了两扇黑乎乎的大铁门,发出了哗哗的一阵响声,刑具室内,几个宪兵赤着上身,胸前黑毛就像一片乌云,倒背着手站成一排,中间焦炭炉火发出烤人的火光。
吉村野从墙上随手摘下来一个烙铁,对锁柱介绍说,这些刑具是我来后新打造成的,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一个客人使用过,谁是第一,是很光荣的,他将记录惠林县的史册。我想,这个人是令人难忘的,也是一生的荣幸。
吉村野活像展览馆里的解说员,他边走边说,当走到一个老虎凳前说,这个东西看似很简单,但其功能很多,这个刑具,它可以让人放松筋骨,走向健康的反面,它还可以让人喝上一顿辣椒水,然后再用棒子在肚子上一滚,这是个什么滋味是很难说的,一般人是品尝不到的……
吉村野指着火红的炭炉,对着手中的烙铁说,这个小东西现在放在我的身上感到冰凉,无所谓,伤不了我一根毫毛,很好玩,但是把它烧红了,通红通红,直冒烟,往你身上一放,“嗤啦,嗤啦”的响声,冒着一股股白烟,喷放着烧焦的气味,谁能忍受得了呢!
吉村野又指着木十字架说,要是把一个人捆在上面,用蘸了水的皮鞭抽打,身上留下一道道鞭迹,那图案一定很好看。如果是用锋利的小刀,把你身上的肉皮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在火炉上烤一下,然后再让你把这片肉吃下去,亲口尝一尝是个什么味道。
吉村野的介绍,吓得锁柱两眼直了,全身哆嗦,魂儿出窍了,这些刑具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亲眼看过,回到他的办公室,吉村野用一双狰狞的眼神问道,我们要知道的事,这回该说了吧!
在这一种种刑具面前,把锁柱吓破了胆,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了出来。
冯大武和铁锤是父女关系,铁锤女扮男装,真名叫冯小翠,老山参由他俩保管。吉村野听后,如获珍宝,连连说“哟西,哟西,”并伸出大拇指说,你的顶好!顶好!
锁柱一夜未回,可急坏了师部的几位领导。开始,冯师长派胖墩到他家去找,把他娘吓得当时就说不出话来,瘫坐在炕上。
梁政委说,如果遇到狼,他带着手枪,我们应该听到枪声。很可能让日本的特工小分队抓走了。这骤临事件的发生,使冯师长心里头火焦火燎。他说,不用去找了,我们赶快派人到惠林县城去一趟,问一问蒋多贵就清楚了。梁政委又说,如果锁柱被鬼子捉去,我们得做出下一步斗争的准备,形势是严峻的,对我们的考验也是严峻的,斗争的形势会改变。小翠说,锁柱是个软骨头,胆子只有芥菜籽这么大,她在大拇指甲中掐在食指尖上做个样子,一吓唬就像竹筒倒豆子,一个不落地倒给了鬼子。鬼子真会抓人,他怎么随便就回家呢!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吉村野抓住了锁柱,迫不及待的向他的主子田荻龟夫报功,并说这个舌头很软,我们没有问的事,他也都说了,告诉我们只要抓住冯小翠,老山参就会到手,他把抓捕冯小翠的实施计划做了汇报。田荻龟夫在电话中表扬了吉村野少佐,说他为天皇效忠、立大功的时刻到了,让他不要错过良机。中国有一句俗话,“舍不得孩子,抓不住狼”,必要时我们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当他汇报冯小翠对《孙子兵法》十分精通时,田荻龟夫说“哟西,哟西”我们这里正举行《孙子兵法》研讨会,书中有好多问题我们弄不明白,得请她做指导,屈尊求教,抓活的,千万不能伤害,弄通中国的一部兵书,其价值不低于一棵老山参。这样的好书,我们日本没有,这是书中的老山参,你抓住冯小翠,这是一箭双雕,你的智囊团怎样?不行,我给你派去一名高参,这是新发现,这两件宝贝你都要抓在手中,切记不能伤害冯小翠。
蒋多贵歪戴着帽子,腰上挎个盒子炮,穿着一件黑色上衣,一步三摇到小桥旁去买香烟,回来时停在一棵大榆树旁,装出狗撒尿的样子,偷偷地把一个红色玻璃管塞入树洞中,然后提着裤子边走边系。小翠规定,红色玻璃管是特急情报,白色玻璃管是一般情报。冯师长接到了红色情报,正和事先梁政委说法一致,锁柱被敌特工小分队抓去了。
冯师长立即主持召开了紧急会议。他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他的脸竟像刮得下霜一般。一个个眉头紧锁,小翠只是一径低着头,整理衣幅,她心思细密。金福子说,鬼子派特工抓人,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组织一个精干的小分队,进城或者趁敌在外不备之时,抓个首领,把锁柱对换出来。田壮站起身,把一块干树柈子放在炉里,烧得火炉咔咔响,他坐在炉旁说,这个鬼子的特工队,把我们的阵角给打乱了,人虽少,但战斗力却很强,不好防备,我们得想办法,把这个特工队的气焰打下去,最好消灭掉,不让他像一条毒蛇到处乱咬。小翠赞同田壮的意见,但她觉得消灭鬼子小分队很难,他是出其不意,我们不好准备,不能把我们的主力天天摆在那里,等着他上钩,他一看到我们的主力,就会像泥鳅鱼一样立刻跑掉,抓不着他。梁政委真为他父女俩的安全暗怀怯憷,沉思了半晌说,大家的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也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大家分析一下,敌人这次来,不是主要来消灭游击队的,而是奔老山参来的,他不派大部队,而只派小股特工,他的主要目标是朝着与老山参有直接关系的人。他们抓锁柱,主要弄清与老山参有关的情报,下一步就要抓我们的师长和副师长铁锤了,其危情之势,不可言表,不知道你们二位首长想过没有。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他俩的安全。我现在告诉你们,他俩是父女关系,铁锤是女扮男装,她不姓曹,名叫冯小翠,过去小翠为了打鬼子,保护自己才改名换姓。这个事,我在开会前已和冯师长沟通了,现在不用隐瞒了,锁柱他肯定把这些情报都卖了,为了保命。在场的人听后,大家都感到吃惊,把目光都投向了冯师长和小翠,都感到梁政委分析的有道理。大敌当前,怎样才能保护住这父女俩的人身安全,不被鬼子抓去呢?一颗颗心,也忐忐忑忑悬在半空。
这时,会场由原来的严肃立刻变得活跃而紧张,有的人说,把他俩暂时转移到比较安全的地方,有的人同意田壮参谋长的意见,想办法消灭鬼子小分队。也有的人说,这不行,老鬼子打死了,还有新鬼子,像割韭菜一样,割完一茬还长,割不净,有根在。最后,师长冯大武站立了起来说,请大家不要给我们父女的安全担心,从今天开始,我的女儿冯小翠不用再女扮男装了,恢复姑娘的装束,解放了,这么多年也真难为了我的女儿小翠,活受罪呀!这时,坐在后面的小翠,双眼已含满了泪水,强忍着没有发出哭泣声,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是酸酸的,苦苦的,都一双双把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小翠,在心里都竖起了大拇指,为了抗日,为母亲报仇,独自在棒槌屯拉起了抗日队伍,把一棵国宝老山参自己不私留,献给抗日。金福子这时,急得像火上房,实在忍不住了,他含着泪水,气呼呼地说,为了抗日,为了他们父女的安全,咱独立师立刻成立一个小分队保护他俩,决不让他俩落到敌人的手中。小翠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首先给大家行了个大鞠躬礼,她眼角腮旁全皱出含笑的纹溜。然后,嘎巴溜脆地说,谢谢各位领导对我们父女的安全操心,我们父女俩已走到抗日队伍的今天,已不怕受敌刑和掉头颅,抓我们无非是做人质,最终以人质换老山参,你们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任何时候也不要上敌人的当,决不能拿人质来换老山参,这是国宝,小鬼子都看中了,这肯定是价值连城,我们父女俩的身躯不值这些钱,至不济砍头了就当风吹帽,为国捐躯了。我昼思夜想,从“九一八”事变到今天,我们中国有多少好男儿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有多少妇女遭到鬼子的蹂躏、奸淫,我们父女俩的生命还有什么可宝贵的呢!说到底,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消灭鬼子,赶快把他们赶出中国大陆,不让他们抢中国的各种宝啊!今天他们抢了老山参,明天还会抢我们的金矿、银矿,这些都不能用牺牲几个人质去解决的。人质,也是我们的财富,我们不换,砍头算了。他们的胃口比天大,他们吃掉了东北,还想吞掉全中国,全世界。她说完这番话,脚不点地地离开了会场。田壮津津叨叨地嚼着她的话,咂摸着它的滋味,她的小尖嗓子几年来,像第一次开了有声的花朵似的。
冯师长,听了自己女儿小翠这一番慷慨陈词,掏出了心里话,这些嗑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先是惊奇,继是感动。女儿这么多年没有在自己的身边,成长得这么快,成熟了,有些地方比自己都强,过去自己老说她是纸上谈兵,是战国的赵括,看来我说错了,对任何事物的看法,都有一个认识的过程。他有些后悔得捶胸顿足,我得找个机会,向女儿承认错误。
这时,会场异常肃静,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冯大武师长,从座位站立了起来,用感谢的眼光看了看大家。他说,我要说的话,我女儿小翠都替我说了,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全师都要把保卫老山参的过程,立刻变成消灭鬼子的过程。不消灭鬼子,就无法去保卫老山参,就无法去保卫我们的家园,还有许许多多的我们的宝贝,鬼子现在还没有发现,归根到底是要消灭鬼子,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这才是保护我们老山参的根本途径,我们不能让敌人,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打被动仗,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找准时机,主动出机,去消灭敌人,消灭一个是一个,就是一个小的胜利,消灭他一百个就是一个大的胜利。把惠林县的吉村野部队消灭了,他还能来抢老山参吗!这是关键,是第一位的,我们要紧紧抓住这个主要环节不放松,不能上敌人的当。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的田参谋长说,你要尽快拿出新的打击敌人方案,不要让这个吉村野坐在那里,整天做怀抱老山参的美梦,要打乱他的鬼算盘,让他四面受敌,危机四伏,扰乱他的心旌,像《孙子兵法》中所讲的,“以虞待不虞者胜”,就是说,以有准备对付无准备一方胜利。我建议近日咱们出兵,去打扰一下牡丹江的老兽田荻龟夫,建小特工队就是他的鬼主意,他不出面,让吉村野直接指挥。我们去打扰,不是去攻城,让吉村野去增援,半路上咱打他个伏击。
父女二人心中,却已了然。
这时,会议室的屋门声吱扭,在照射进来阳光的照耀下,从外面进来一位姑娘,这屋里顿时都哑悄没声息,一个个呆着脸痴呵呵的。
她穿着一件底白的上衣,瓷蓝碎花,下身穿着黑大呢裤子,脚下穿一双花边拉带布鞋。腰间系一条黄色皮带,皮带上别着一支油光发亮的小手枪。一副粉红色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薄嘴唇。头发仍然很短,但有一绺儿头发不听摆弄,却打了一个红蝴蝶小卡。她走到背阴处停步了,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她的身上,睁大了眼睛,心里默念道,她不是铁锤,又像是铁锤,她就是我们的副师长——冯小翠啊!大家的鼻子酸酸的,眼睛却流出了热泪。是叫副师长好呢?还是叫小翠?
牡丹江,是东北关东军的重要军事据点,和三江平原组成了一个紧密的天然防护屏障,东面与苏联边境接壤,地理位置异常重要。田荻龟夫为了在这一方,振作他的日本军威,他的一支骑兵经常在这一带骄横跋扈,随意践蹋老百姓庄稼,抢男霸女,抢夺财物,每逢他一来,从远处就看到暴土灰尘飞扬,沿途百姓纷纷躲避。
一天,天空晴空万里,一丝乌云也没有。
九点多钟,田壮带领的五十多匹马队埋伏在青帐子沟的两侧,田壮扒在沟沿边,只听“唿唿”的一声风过,树上落叶“唰唰唰”作响,树梢上“吱喽喽”的发哨,却看不到鬼子马队的到来,他有些着急,唯恐怕敌人不来,白白兴师动众。
不一会儿,从远处看去空中飞起了尘土,从远而近,尘土的浓度逐渐增大,而由黄色逐渐变黑,田壮判断田荻龟夫的骑兵终于来了。他选定了一定距离,向日本马队开了枪,枪声还很密集。留着鼻涕胡的山本九郎少佐听到枪声后,感到十分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马队?是游击队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较量过,这回可遇到了对手了,比试一下,看谁技高一筹,他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整理好军械,编好队形再挥战刀前进。
田壮在后面,边射击边撤退。山本九郎满以为对方是无力抵抗的败军,大显皇军的军威,一鼓作气追出二十里地,前面就是“漂筏甸子”。这里是一片沼泽地,十进八、九不回归,被人称为“鬼见愁”之地。别说是马匹,单身人只有进去的看不见回来的,人陷在里面越蠕动陷入的就越快,这里是多少年来形成的乱泥垉子,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深。据传说,民国二年七月,有一只猛虎在追赶一只野猪。从深山一直追到这里,野猪吓蒙了,迷了路,被逼得无路可走,无奈只好往“漂筏”里跳,老虎随其身后,咬住了野猪的屁股死死不放,它很想咬住野猪的喉头至于死地,但它在“漂筏”垉子里怎么使劲,也够不到野猪的脖颈,反而它俩在臭水垉子里越陷越深,最后双双被“漂筏”垉子所吞没。有一位见财眼开的财主,听到这个消息后,特雇了三个长工,工钱高于平常的五倍,打造了一条小木船,来到这里准备打捞这只老虎,忙乎了一整天,天空中突然又下起了大暴雨,“漂筏”垉子洪水暴涨,三个长工和小木船一同被臭水垉子吞没。据说这里还有巨大的吸引力,像锅底一样,人和物一旦进入了大锅范围,就会被吸进去,有再大的力量也别想从这里拔出来。
山本九郎带着马队,追到“漂筏”垉子边,突然前方的马队不见了,侦察骑兵向他报告,后路发现了一股游击队,面前这个小垉子战马能蹚过去吗?如果水不深倒可以,战马会洑水,一会儿就会蹚过去,但他又一想中国这么大,这里的情况又不了解,如果这是一个无底洞怎么办。于是,他暂不跨越这个臭垉子,从右边冲出去,连冲锋两次都失败了,这是胖墩带领的连队打狙击。两匹战马倒在地上,士兵被战马压死。他看右路不通,又赶紧向左路发起冲锋,左路在小翠带领下有两挺机关枪堵住了要道,他立刻又退回到原地,后面金福子带领机枪班枪声在不断逼近,战马在嘶叫,没有路可走了,只有眼前的臭水垉子。他像被蚂蚁围攻的绿虫,全身摇动着抵御。骑兵,是战神。没有路可走,就会变成步兵的活靶子。他先命令一个班五匹战马先蹚过去。这几匹马走在“漂筏”上面还有一定的硬度,有一层薄薄的硬盖,还能承受一定的重量。当走到中间时,几匹马站在了一起,又停留在那里。瞬间,几匹马全沉下去了,上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听到乱草上面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山本九郎少佐一看傻眼了,这是无底洞呀!他命令所剩无几的骑兵赶快向后撤,能冲出几个算几个,不能再往无底洞去送命。最后,五十多人的骑兵连,只剩下山本九郎少佐几个人逃回牡丹江城。
抗联独立师自成立以来,首次打了一个胜仗,没有一个伤亡,全师上下都很高兴,像节日一样,正好又遇上了中秋节。小翠又恢复了女儿装,今天下午师部又要召开中秋节军民联欢大会。这些喜事汇集在一起,给弯道岭增添浓浓的节日气氛,医疗科的秀秀,后勤科的玉珍带领几个姐妹,叽叽嘎嘎地像小燕子一样,来到了小翠的马架小屋。她们把从山上采来的一束束野花摆放在小桌上,有紫色的四叶菜花,有洁白的山菊花,有粉红色的步步高花,还有深兰色的枪头菜花,放在一起像一个五颜六色的大花篮。秀秀瞪着乌溜滚圆的大眼睛说,今天咱们独立师的姐妹们,得把咱们小翠打扮得像花一样漂亮,让全师战士都看看小翠的真面目。玉珍她像一只喳喳叫的花喜鹊,努着小嘴嗤嗤笑着说,咱们的小翠不打扮也是一朵花,这些年来都是来了小鬼子,把小翠给变丑了。小翠把她的女儿服装全拿了出来,摆放在她的小床上,让姐妹们帮助她挑选演出节目的服装。珍珍,找到一件衣服,捏领提袖地给小翠穿上,她在一个“拿起刀枪,杀鬼子”的歌舞大节目中,她独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玉珍让她穿粉红上衣,说这样能增加舞台色彩,效果好。秀秀歪着头,端详了好半天说,这个不行,和演唱歌曲不配套,本是无家可归的女孩,到处流浪怎么还穿着这么鲜艳的服装,小翠扭过头,突起的胸脯一起一伏偷偷地乐,说,还是秀秀说得对,得穿这件灰白色破旧带褶的上衣。秀秀忙说,还得有个长围巾,玉珍说,我有一条借给她,小翠副师长这次演出可与往常不一样,让全师战士上上下下和棒槌屯的村民,都知道我们的小翠是咱们的漂亮女孩,是对小鬼子横行霸道的控诉,这意义可大了。秀秀忙伸出大拇指,“喷”笑着说,玉珍可当政治教师了,说得真好,你改行吧!小兰说,小翠姐真行,这么多年女扮男装,我们谁也没有看出来,觉得这个男孩长得真好看,真想和他搞对象。小屋里,又响起了一片笑声。
冯师长在大本营的院子里,告诉金福子赶快把昨天用车拉回来的鬼子死战马的肉,分到棒槌屯的村民,让他们和我们一样,过个快乐的中秋节,军、烈家属多分点,渲染着节日的气氛。弯道岭大本营的院中,有一棵大红松,有一搂粗,它的枝干向上分出五个大杈,像五个手指伸向天空,大家都叫它五指松,它像个大松伞,又遮阳,又遮雨,这里常是官兵谈心的好地方,松树下有盘石。晚饭后,田壮先来到了这里,不一会儿,小翠像小燕子似的一溜风也来了。田壮笑着说,祝你昨日演出成功,当你唱到“到处流浪,到处流浪”的时候,台下不少战士都哭了,我的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前衣襟都湿了。她兴奋得小嘴嘬起来。他用爱抚的目光看了看小翠,你的演唱比上一堂政治课都管用,艺术的作用是无形的,也是巨大的。他看四下没有人,偷偷地轻轻地握了一下小翠的小手,随后把他给小翠买的一件粉红色上衣递给了她,告诉她回去穿,不知大小合适不。小翠抿着嘴笑着说,你买的东西准合适。她把这件衣服紧紧地贴到心口上,她拧过头来,薄润的嘴唇卷进齿缝间,慢声细语地说,壮,你以后不要再给我买衣服了,买了也不能穿,等抗日胜利了,你使劲给我买,我使劲地穿,一天换一个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你看个够。
这时,田壮的目光立刻变得冷峻、严肃起来,说,你昨晚如果不换地方睡觉,弄不好我今天就看不到你了,一是牺牲,二是当鬼子的俘虏。原来,鬼子的特工队,趁我们过中秋节开联欢会之时,思想麻痹,他们在后半夜对我们搞偷袭,专门偷袭了你的马架小窝棚,结果把你事先转移了,没有抓到你,他们的特工队有三个人在逃跑时都被我们击毙。把你临时转移的主意,是你爹爹冯师长想出来的。小翠听后,真有些后怕,我得谢谢爹爹。他又对田壮说,敌人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小马架窝棚里?这是锁柱告的密,唯独偷袭我,别人却没有动,看来敌人是把我当作抢夺老山参的人质了,我小翠不怕,无非是风吹帽。田壮告诉她,师部的几位领导,尤其是梁政委再三嘱咐,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保住冯师长和你的安全,决不能被敌人抓去。梁政委特别指示,师部成立了特工警备连,我是连长,金福子是副连长,针锋相对,并在棒槌屯成立了情报网,有情况快马送到师部,力争在短时间内歼灭敌特工小分队。
小翠低头不语,好像有什么心事,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让我说什么?一个人说变坏就变坏了,今天是朋友,明天就变成敌人,锁柱是彻底变坏了,这抗日也真难啊!正面的敌人好防,变色龙难防啊!
小翠,我请教你一个问题?什么请教?你再这样说我不答复你了,其实我得向你请教,你会打仗,我只会本本。小翠,你别急,我们整天都在琢磨着打仗,很快你会比我强。
《孙子兵法》中,说适应“势”的人,作战能胜。这个“势”指的是什么?小翠告诉他,这个“势”,就是指形势,形势有利则胜。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要看准“火候”。举个昨天晚上的例子,我爹想,鬼子昨晚上能来,他们看到我们开欢庆会,又是过中秋节,以为我们麻痹了,睡大觉了,忘记了警惕了,就来偷袭,敌人看到了我们的“势”,但我爹也看到了敌人的“势”,趁“势”钓鱼,估计敌人肯定会来,我们就布置了一个空城计,设置了一个口袋,让他钻,敌人果然来了,又丢夫人又折兵,结果我们打死他们三个特工,这就是利用“势”,利用得好,乘“势”得胜。出马一条枪,只看一步棋不行。你能看出这是“势”,但我睁大眼睛这个“势”就在眼前,满地跑我都发现不了,这是什么原因?小翠笑着说,你不用着急,用常了自然就会了,到了一定程度,没有“势”你还会想办法创造一个“势”来,让敌人上当,我们取得胜利。诸葛亮很会打仗,是个著名的军事家。蜀国将马谡刚愎自用,而失街亭,司马懿大军直逼西城,诸葛亮无兵可遣,乃打开城门,故作镇定,在城楼抚琴,司马懿疑有埋伏,反而退走,诸葛亮斩了马谡,以正军纪,你看这个“势”的力量有多大。
锁柱被吉村野,封为伪军侦察股的副股长,负责专门收集东北抗联的一切情报,并告诉他协同皇军,如果把老山参抢到手,还要重重嘉奖他。晚上睡觉,他眼望天棚,一想到这事,就乐出了声,得意非凡,还得攀高结贵啊!一天,皇军开完了安防城保会,他留了下来,把冯大武家祖传的青龙宝剑告诉了吉村野。他想,不立点新功,怕以后的日子是香火棍儿搭桥,难过哟!
吉村野让他带领皇军立刻去抢,他恐惧地说,冯大武的父亲是他的老邻居,不好意思撕破脸,吉村野怒骂他,混蛋!你还有脸,你这张脸是我们日本人给的,快去吧!拿回来我看看是什么一块破铁。吉村野信了他巧舌如簧,准备一下说,晚上行动。
当晚黑古隆咚,日本特工队来到了冯老爷的院外,“大老黑”看了看锁柱,摇了摇尾巴,以为他带人来串门的,没有发出叫声,就进了家门。锁柱还拍了拍“大老黑”的头,表示亲近些。“大老黑”嘴里还叽哝了几声,意思是说这么晚了还来干什么。
“大老黑”没有叫声,冯爷爷刚睡一蒙蒙觉,以为是邻居,天又黑,就把房门打开了。在昏暗的油灯下,老爷爷看清了是锁柱,心里“格登”一下,这个汉奸今天来干什么,他来决没有好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日本兵。锁柱说,冯爷爷你的青龙宝剑,皇军吉村野少佐很欣赏,他想借此看一看,大饱眼福,然后再还给你。老爷爷假装听不见,让他再想一想,怎么来对付这帮混蛋。锁柱你说什么?我耳聋听不见,你再说一遍。锁柱有些不耐烦了,投出锥子样的目光,知道老爷子耳不聋眼不花,他是在装聋作哑,装老糊涂,没有办法,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家蓬门筚户,穷得叮当三响,连耗子都跑光了,哪有什么宝贝呀!锁柱,我们家你还不知道,你是常客,是邻居,我们的家底你比我老头子都清楚,哪有这当子事儿,你说话三吹六哨的。冯老头,你在我面前少来这一套,我现在不是你的邻居了,我在执行皇军的公务,少废话,别扯蛋,快把你们家的祖传青龙宝剑拿出来吧,再不拿,我锁柱就不客气了。
锁柱,你牛什么?你别咋呼大劲喽,轻点嘚瑟,大黑夜你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我还没发脾气,你倒来劲了,你这个汉奸有什么牛的,是哪片黑云下的雨呀!我这么多年没有看透你,你是一只恶狼,到处瞎咬。我问你锁柱,青龙宝剑是什么样?你看过吗?你瞅准了吗?胡诌八扯,扯犊子。气得冯老爷爷两眼“嗖嗖”地直冒火星。
冯老爷这番话,骂得锁柱有些发蒙,屯子里都是牵扯襻的亲戚,毕竟是多年的邻居,和村民有着扯骨连筋的瓜葛,进进出出很随便,口无遮拦,这一下子当了汉奸,有些太突然,割袍断义,这个弯子转得太快了,一时有些不适应。两家像一家,他还想娶他的孙女小翠当媳妇。这个宝剑,他真的没有看过,只恍恍惚惚听到小翠说个话尾。锁柱又一想,吉村野那张脸色,实在是难对付,于是硬着头皮说,老爷子别装蒜,快拿出来吧!你不拿出来我不好回去交差。
你别死缠烂打追问,我家真没有宝剑,老百姓要这东西干啥,你这是逼我死啊!锁柱看透了冯老爷决不拿出青龙宝剑,他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说道,啰唆啥?下令搜。
这个家本没有什么可搜的,一看就知道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睡觉的炕,一床破被和一个汗渍发光荞麦皮枕头。一个鬼子兵在碗架柜后面,搜出一个落满灰尘油渍麻花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一把比杀猪刀稍长一点的刀,刀身长满铁锈。
锁柱把油灯端了过来,看了看,咧着嘴,摇了摇头,心里说这哪是宝剑啊!是一把杀牛的长刀,锈了吧唧的。又让鬼子兵到屋外去搜,天黑什么也看不到,无奈他只好让鬼子兵,把这个破木盒拿回去交差。
一个鬼子的小头头,看什么也没搜到,很是恼火,临走时一刀把老爷子捅死,血淌了满地,他躺在血泊中。
鬼子走后,“大老黑”跑到屋里,一看老爷子躺在地上,满地又是血,他用嘴巴头多次去推,又用舌头去舔,老爷子眼睛紧闭,不说一句话,它知道出事了。“大老黑”知道去弯道岭的路,小翠领过它串过门。这时,“大老黑”像一只发疯的猎狗,它“嗖嗖”的拼命的跑出大门外。忽然,它又“嗖”地转身,腾腾地折回来,用嘴巴头和前爪把大门关上。然后,它像飞箭一样,朝着弯道岭方向跑去。
“大老黑”到了弯道岭,到各屋去找小翠和冯大武,最后终于找到了小翠,他咬住小翠的裤角不放,直往外面拉,嘴里哽哽叽叽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翠,感到“大老黑”动作有些异常,她又看了一下它身上,她发现了“大老黑”嘴巴头有点点血迹,她立刻断定老爷爷在家出事了,立刻告诉了父亲。小翠一蹁脚就飞身上马,爹爹随后跟上,马蹄声嘚嘚而去。冯大武跑到家里,一看满屋、满院翻个底朝上,爹爹倒在血泊中。一切都明白了,是日本人所为,是为青龙宝剑而来。父女俩跪倒在老爷子身边,痛哭流泪,心里像钢针一样刺痛,冯大武语不成声地说,是做儿子的不孝,没有把爹爹照顾好,让鬼子得手了,这担忧还是不期而来。小翠边哭边把爷爷的衣服给换了,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又重新换了一盆清水,把爷爷的脸洗了洗,换了她过去给爷爷做的一双新鞋。这时梁政委、田壮、金福子等人全来了。冯大武寻思着,鬼子怎么会知道我家有青龙宝剑呢,是锁柱告的密?还是蒋多贵?他想了想,就去问小翠。小翠红着脸,嗫嚅着说,有一次我和锁柱闲唠嗑,我说了个半截话,他后来还追问过我,我对他说,什么青龙宝剑,是一把杀牛刀。这个事,还是锁柱告的密,他立功心切,梁政委听后,立刻叫金福子和惠林县内线联系,把这个告密的人落实下来,厘清是谁干的?然后迅速杀掉这个汉奸,不杀对抗联危害太大。
一夜,小翠满含着泪水,为爷爷明日出殡的供品做准备,秀秀也帮着忙乎。秀秀告诉她,小翠姐,事情偏打无意中来,你别哭了,泪水滴在爷爷身上不好,咱把悲痛藏在心里。
天亮后,田壮和金福子满棒槌屯去买棺材,都没有买到。最后有一家老人因病没有去世,病情有缓解,听说冯爷爷被鬼子所害,主动把没用的花头棺材让给了他,这才得以入土为安。
小翠,把炕梢的几块青砖取出来,把装着青龙宝剑的铁盒子,从炕的夹缝里拿出来,摆放在爷爷的坟头前,她与爷爷的灵魂对话。她告诉爷爷,这柄青龙宝剑,任何时候也不能落入敌手,我和父亲要用生命来保护它,它是我们冯家的家族抗倭的铁证,也是我们中国人历史上抗倭的铁证,我们永远不能忘记这笔历史的血债。冯大武在爹爹的坟头上抓了一把土,放在心窝上说,爹爹你儿大武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鬼子至今又欠下我们冯家两条人命,欠棒槌屯十多条人命,欠中国人民上万条人命,血债要用血来换,新老账一起算,小日本你们的脑袋,早晚要用不同名字的青龙剑来削掉。他说这话时,把手的关节拧得咔咔响。梁政委十分悲痛地说,冯老你为抗日做出了贡献,你是我们的榜样,我们都是你的儿子和孙女,决不辜负你的意志,我们会更高的举起青龙宝剑,刺向鬼子的胸膛,这不仅是家仇,也是国仇。
在坟头摆上供品,燃烧纸箔。父女俩磕了三个头。村民们其他人,深深地行了鞠躬礼。
棒槌屯的街上,霎时间空荡荡的,村民们都来到老爷子的坟头,为他送行。
李开顺送来紧急军事情报。近日有一列日本军事专列,由牡丹江开往中苏边界,路经惠林县。专列上载有大量的军用物资、军火等,运往诺门罕,日本准备和苏联在此地决一雌雄,望你处做好炸车的准备。冯师长看到情报后,高兴地对梁政委说,又是一个一箭双雕,即炸了鬼子,又帮助了苏联老大哥,这个事我们要做得华堂一些,让小日本损失大大的。梁政委点了点头,眨了眨眼说,老冯啊!这送上门的礼物照收不误,但不开欠条,这个事关键是弄准路过的时间,让牡丹江内线再提供准确的情报,准备工作做到前面。
蒋多贵来了情报:刀杀冯老爷子的事,是锁柱一手办的,他为了立功,竟拿老人开刀。自从锁柱当了汉奸以后,在鬼子面前察颜观色,恭奉逢迎,八面玲珑,玩的转,吃得开。而蒋多贵在皇军面前有些吃醋,锁柱这条疯狗总想事事压蒋多贵一头。而蒋多贵他越来越鬼马精灵了,总想借抗联这把刀,把他干掉,愿望蜇伏多天,这次机会来了,蒋多贵表现得特别积极、热心。他还特意到跟着锁柱那天晚上的几个鬼子兵了解情况,为此他还特掏腰包,请了三个鬼子在风月楼大吃一顿,了解事件的真情。回家后,他把房门关上,自己亲自动笔,累得够戗,写了一个仔细的材料,交给了独立师。
他在材料中,详尽的介绍了锁柱的生活状态:他住在景汇街五号,外面有一个黑色铁门,铁门的把手上有一个牛头标志。他租用一个情妇,名叫紫月,晚间他有时到青云楼,去会他的妓女红八月。玩麻将的次数很少,他手臭,脑子也臭,常常输钱,他不愿陪其上司推麻将,赢牌也得装输,当三孙子他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后半夜肯定在家,家中无狗,最近皇军给他配了一支十响的盒子炮,晚间出门他不带,存放在家。
冯小翠副师长,看到了这个情报后,气得她嘴唇都乌了,战战兢兢停在那,眼睛充了血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真是人心难测呀!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千刀万剐的锁柱竟在老人身上下刀子,当年我爷爷手把手教他书法,这些事他全忘了,他像蛰伏在森林中的一只豺狼。
梁政委说,这些人,九牛拉不转啊!梁政委他立刻把师部特工警备连副连长金福子找了来,让他看看蒋多贵写来的情报细节。他说,政委我明白了,你是让我带人进城把这条疯狗干掉。梁政委点了点头说,要干得干净利索,他死前要让他死得明白,告诉他,我们是代表中国人民,向你这个卖国贼日本汉奸进行判决。
小翠说,蒋多贵这个材料写得好,应该表扬他一下。梁政委说,对这些人我们只能加鞭子,再加鞭子。当今世界除了“猎人”还有“狼人”啊!善恶杂糅到一个染缸里,一时难辨得出皂白。
田荻龟夫接到了东北关东军奉天总部的电话,要他务必保障此批军火运输途中的安全,车上载有重武器,这是决定此次战役能否胜利的关键,苏联是很难对付的,没有这些武器作保障,何谈与苏联开战。
田荻龟夫少将,为了保障他的运输段,牡丹江到惠林的安全列车行驶,不让抗联炸道毁车,煞费苦心,想了许多鬼主意,桥梁、隧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规定白天行驶,夜间停运。在运行中的主要道口,要严禁任何车辆和人通过。这些规定,给抗联一师炸路毁车带来了许多困难,不让靠近铁轨,这怎么办?与此同时,师部又接到省委的指示,说此次炸日本军列车是具有国防意义的,帮助苏联就是帮助我们中国自己,一定要成功,不准失败,省委等待你们独立师的好消息。三军总部也来了急信,询问执行此任务有什么困难,他们可提供一切帮助,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这些命令和指示,给独立师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任务要完成,但怎样去完成一时没有谱。急得冯师长嘴唇上起了大泡,他心里蹙起一个大疙瘩,梁政委吃不下去饭,急得嗓子发炎了。
于是,师部立即召开了“诸葛亮”会,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开始,大家谁也不吱声,有的低着个头,眉头紧锁,抓耳挠腮;有的在墙犄角抽闷烟,嘴巴头噘得很高;有的在屋地走来走去,剪着手,直眨眼睛。副师长金福子开腔了,他说鬼子不让靠近铁轨,我们挖个洞从远处钻进去。有的人摇头说,这个洞得挖多长啊!没挖到就会被鬼子发现了,白费。师参谋长田壮说,鬼子对这次行车是戒备最严格的一次,派出的警力也是空前的,据说还要派飞机来掩护、保驾,列车前有装甲车开道,每列货车上,有鬼子持枪防守,行进中保持无线电畅通联系,看来天地无缝可钻。我想,是否组织十来个人,伪装过路打柴、收割庄稼的农民,找一个薄弱环节冲过去,放他一炮,炸断铁轨。冯师长点了点头说,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根据敌人的防范能力,怕实施有困难,有阻力,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一旦被鬼子发现,他会用发疯的手段去阻击你。梁政委说,参谋长是善于作战的,是作战的带头人,这个法子可行,但怕执行时间有限,来不及全部方案的落实,也怕半途而废,毁于一旦。鬼子的飞机,是个大祸害,它来的快,我们无力可防啊!
梁政委这时,走到副师长冯小翠的面前,笑着说,我们想听一听《孙子兵法》专家的意见,你父亲说你是纸上谈兵,我看我们这些人,连纸上的兵也谈不明白,你现在已不像你父亲说的那样了,那是嫌自己女儿进步太慢,恨铁不成钢,也是对外人谦虚的话,真人不露面啊!露面非真人。
小翠心想,不谙底细,需细细的思量。笑了笑说,政委给我戴了高帽,一个也不配,连纸上谈兵也不配,我还是个抗日的小兵。政委下令让我说,我就胡说点,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们用头去拱,也得把火车拱翻,这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决心,我们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完成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爹爹,爹爹笑着,对自己心爱的女儿点了点头,然后她继续说,从现在来看,鬼子的防御视线,只注重了地面的两条铁轨,没有重视他们的行进列车,我们就抓住他的薄弱环节,先把他的列车砸翻,让它脱轨,脱轨后用炸药和手榴弹炸毁他的军用物资,破坏得越多越好,根据情况酌定,然后快速炸断铁轨,我们就撤退。地形的选择在铁轨的靠山处,越近越好,这样便于我们投掷手榴弹,先炸毁机车车头,我们在靠山的陡峭处埋伏好。事先一定要选择好有利于我方的地形。《孙子兵法》上说“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也就是说,地形的生死,战势的存亡,不可不了解。这是战神孙子说的,拿到这里,不知道能不能管用,请各位首长定酌。田壮边听边咂摸着,小翠的话音刚落,他说,我也常看《孙子兵法》这本书,但我一点也不会用,小翠副师长说,我们居高临下,一顿手榴弹把火车头打趴下,选择好地形,派出奇兵隐蔽,等我们完成任务后,鬼子飞机来了也晚了,我看这个作战方案可行。
一颗颗浮悬的心终于落底了。
梁政委这时,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似乎已看到小翠成长的明天。他笑着说,我们古代老祖宗写的书是宝书,听说田荻龟夫少将在牡丹江办了一个战术演习班,还专门研究《孙子兵法》,想请中国专家当教授,发告示,高薪招聘一个多月,一个专家也没有请到,他们一心想研究中国的军事战术,来消灭抗联队伍。古代的著名军事家,没有一个进军事学院的,那时根本也没有,就是在实践中学习。韩信看蚂蚁争斗学军事,成为古代著名军事家,楚汉相争,为刘邦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后人推崇他为“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可惜后来被刘邦所杀。我是清华毕业的,我不是高抬小翠,我的汉学不如她,《孙子兵法》我啃不动。小翠是读家庭私塾,她爷爷是老饱学,功底比教授深,他的牺牲是一大损失。小翠好好干,明天成为新中国第一代女军事家。小翠忙说,我可不敢当,差远喽,我仅是个小兵。
梁政委看冯师长不好意思表态,催促他说,冯师长,这是师部最高级的军事会议,你得表个态。冯师长看了一眼女儿,明媚甜纯的面庞说,我看冯小翠副师长的方案可行,关键看落实,要保密。我希望咱老祖宗的战略能在今天开花结果。他责成田壮参谋长会后马上抓落实,派侦察兵去选择地形,制定出作战方案,然后再开会讨论。
在一天的傍晚,金福子带领两名特工警卫人员,装扮成打柴回家的模样,把手枪藏在木柴的间隙中,准备进城,三个人站在搜身的队伍中,按序检查。
这时,蒋多贵摇摇晃晃地从城里出来,正要去寻找金福子。金福子赶忙从肩上放下柴挑,走到蒋多贵的身旁,笑着说,长官,你要的木材全来了,都是干干的,一点也不湿,能不能现付钱?蒋多贵走到柴捆前,用手摸了摸柞木柈子说,木柈子倒可以,就是柈子太大了,还得让我再劈开。金福子说,你嫌柈子太大,这好办,我们哥三个再费点工,到你家再给劈成小柈。这时,有一个伪军要上前把柴捆打开,看一看里面有没有危险物。蒋多贵赶忙上前说,兄弟,这是我买的过冬劈柴,今天给我送来了。这个伪军一看,是皇军身前身后的蒋多贵,摆了摆手说进去吧!
进到城里,蒋多贵想把金福子带到锁柱的住宅景汇街五号。金福子说,不用去认门了,我们按图索骥会找到的,免得被人发现节外生枝。蒋多贵的格外热情,引起了金福子的怀疑。他不知道,蒋多贵在皇军面前的风头却被锁柱抢去了,失宠了,他有些地方排不上号,吃醋了,借刀杀驴今晚上就让锁柱命归西天,这桩没有本钱的买卖,让蒋多贵乐颠馅了。
锁柱在青云楼风流过后,已是下半夜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家门,在开门前,他还四下看了看,有没有人在跟踪。
那位他租用的情妇紫月,在床上正等他回来。锁柱边脱衣服,边胡乱的唱着小曲,“王大妈在上房打扫尘土……”满口酒气地喷在紫月的脸上,紫月缠着他的脖子,很想两人亲热一把,却被锁柱推开了说,我今天输钱了,没有心思,明天再说吧。紫月很不是心思,今晚你不用我,也得给我工钱,你已欠我两天工钱了。锁柱说,我从今天开始,日付改为月付,你不干拉倒,卖皮肉的有的是。他催促紫月赶快闭灯睡觉,明天还得陪皇军查看铁路沿线布岗的事。
锁柱带着酒劲,刚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一支枪口正对准了他的脑门说,不许动!他的一只手,刚要去抓他枕头下的手枪,却被金福子用脚踩住了手。吓得那位情妇,从床上骨碌到床下,吓得身子缩成一团。锁柱把眼睛睁大些,一看是金福子,嘴唇打颤地说,福子大哥饶命,金副师长开恩,杀冯老爷子的事不是我干的,是蒋多贵带人所为呀!看在咱俩过去共事一场的情面上,放我一马,汉奸我不当了。金福子心里笑道,这个鬼汉奸临死还不忘栽赃,真是生成的骨头,长成的肉,没有办法,本性难改啊!
金福子本想关上房门,枪对着他的胸口,好生教训一下这个汉奸,但一想,半点用也没有,快进地狱了,时间宝贵,在天亮前还得想办法出城,他立刻掏出雪亮的匕首,一刀刺向这个罪恶滔天汉奸的心脏,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七 炸鬼子军列
巴彦游击队的王师长,听说独立师要炸日本军列很高兴,立刻派专人和他们联系,这么大的事,询问独立师炸日本军列是否需要帮助,很快得到了答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百颗手榴弹。王师长给了二百颗手榴弹,连夜起程,经过三天三夜用马驮,送到了独立师弯道岭。
冯师长为了使炸毁日本军列有十足的把握,他和梁政委分头到连队检查战前的准备工作。
一团从各连选拔出一百名投弹手,在现场进行实弹练习。冯师长对金福子说,关键是要准,要把自己投出的一棵手榴弹,能准确地落在鬼子的军列上,炸他个满天飞,一列鬼子火车,让它变成一条火龙。时间很短促,就那么二十几分钟,我们就撤离了战斗。投得远,这次不是硬指标,居高临下,好投弹,不费劲。他为了看看练习的成绩,随便找来两名战士,前面划个大白圈,看能否投进去,投了五颗,就有一颗刚擦边,其余四颗都投在了圈内。他笑着对战士说,你们俩得争取双百,火车才能变成火龙。冯师长离开一团时,他告诉金福子副师长,一定要在准字上下功夫,有成绩,再努力一把劲。
把打鬼子的战利品罐头盒子,里面装上水,战时装上汽油,再把上面铁盖摁下,只留一点小缝,向面前的白圈内投掷,看谁投得准确,这个难度比投掷手榴弹大些,它没有柄。有的战士说,练这个项目,就像小时在家扔砖头论输赢差不多,都得在保准上瞪大眼珠子,向前扔砖头,这回得用右膀子向前撇,难度稍大些,胳膊用多少劲心中得有数,扔到鬼子军列上,让它着大火才算成功。战士们说,只要是打鬼子,再难也要练出个准来,不能像老鞑子看戏白搭功,这五个汽油盒子,扔到鬼子的军车上,把他的大炮军火全烧光。
在牡丹江的火车站上,田荻龟夫少将,为吉村野少佐押运军列火车前来送行。少将告诉他,“诺门罕”战役就要开始了,这是我们关东军北进苏联的首战,天皇指令,这场战役要必胜,要苏联看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威,这也是对德国希特勒,在欧洲战场的有利支持,这列物资是我们花费了很多财力筹办的,是“诺门罕”战役急需军物,是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你要安全送到,回来以后我为你向天皇请功授赏。吉村野连喊道,“哈咿、哈咿”少将又望了望天空说,今天天气很好,空中的太阳,就像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旗,这对行车警戒十分有利,看得远。他又看了看手表说,十点钟准时开车。
侦察员选择了三处出击点,最后师部确定为鹰嘴子山头。这里是列车的拐弯处,山坡离铁轨只有几米远,而山头顶部很像鹰嘴,探出山头几乎是和铁轨成垂直状,火车好像在鹰嘴下端穿过,这给投掷手榴弹和汽油盒带来很大的方便,不用多大力,只要瞄准了目标就行,撤退的路线也已确定。
小翠副师长说,这个“势”选择的很好,有如从千仞高山上往下滚圆石,而我们今天不是滚圆石,而是投手榴弹和汽油弹,这个威力就更大了。她并强调说,为了保住这个“势”,隐蔽是关键,暴露了就没有“势”,谈不上打胜仗。
为了不让敌人发现,在鹰嘴山头有埋伏,独立师把六百多名战士,分期分批进入埋伏圈,首批是装扮成放牛的,埋伏在山头的两侧密密的丛林中,以打阻击为主,他们在下午就进入了阵地。突然,“嘎——”的一声,一只山鸡从树林丛中飞起来,把小翠副师长吓了一跳,可别让这个小东西泄露了军情。埋伏在鹰嘴山头二团三连的战士,在人息犬眠,万籁俱寂之时,进入了阵地。九时许,有两架标有太阳旗的侦察机,沿着铁路线的上空巡航了一遍,还特在鹰嘴山的上空打了一个“旋”。然后,就飞走了。隐蔽时间长了,不好坚持,口渴比饿了还难受。有一个小战士,想踅摸一点水喝,没有办法嚼青草叶。打阻击的二团,战士们趴在草丛中,已有七、八个小时了,被艾蒿、蓖麻和蒲草的气味熏着,有的战士趴在地上就睡着了,连长过来赶紧叫醒。饿了还好办,窝窝头啃两口,喝点凉水就行。有一个年岁大的战士,来了烟瘾,找到一个低洼处,趴在坑里想抽一袋烟,划火柴时刮来一阵小风,把身边毛绒的干草点着了,火势有蔓延的趋势。张排长看到后,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把火压灭,他的衣服被烧成个大窟窿,后背烧红了饼子大小的伤迹。
十点半,日本军列开到了鹰嘴山头,隐蔽在草丛中的抗日战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火车开到这里不远处,还故意鸣笛,发出“呜——呜——”的怪叫声,似乎像告诉这里埋伏的抗联战士,我来了。
冯师长站在鹰嘴山头,一处突兀的岩石上,站在最高处,一声令下——打。在田壮副师长的指挥下,手榴弹,像雨点一样落在火车头上、后面的列车上。汽油盒子,像飞鸟一样,展开了双翅飞到了各个车顶上,顿时浓烟滚滚,爆炸声连成一片,火车像一条燃烧的巨蟒卧在铁轨上。前面开道的两辆装甲车,很想开倒车回头支援,一看后面死路一条,只能向前开,逃跑了。
负责押车的总指挥吉村野,手舞着指挥刀,企图集结车上零散的鬼子兵,发动反击,还没等集结成形,就被小翠副师长领导的打阻击部队,强大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像乌龟一样,把车体当作遮蔽掩体,在车道缝隙间爬行,几颗手榴弹炸得死尸遍地。无奈,吉村野躲在车厢铁皮下,紧急发报,请求关东军总部空军支援,火速,火速……十万火急!有一个日本小军官,看盆水见底没有盼头了,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拼命向外冲,企图往树林里钻。小翠急忙命令机枪班“嗒嗒嗒……嗒嗒嗒”这几个鬼子全倒在水塘中。
这时,鬼子有三架飞机从西南方向飞来。冯副师长命令部队注意隐蔽,她命令机枪连赶快占领制高点,组织对空射击。敌机进行低空飞行,对山坡和车体四周进行低空扫射,妄图把抗联部队的主力压住,等待来援部队发起新的进攻。敌机在空中巡逻了多个来回,疯狂地进行低空射击。十多挺机枪,组成了空中火力网,有一架敌机总觉得他技术高强,想试一试游击队的空中火力网,究竟是什么样。小翠副师长,告诉机枪射手们,要进行超前距离的射击,这个方法很奏效,这架傲慢的飞机,拉着一道长长的黑烟,落在了西面的荒山上。其它那两架飞机,以为游击队有了打击飞机的新式武器,一看不妙,掉转机头朝它的机场飞去。
手榴弹和汽油盒子,落在装军火的列车上,立刻发生了爆炸起了大火,并发生了联锁反应,车上的军火被点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巨响,延续了好长时间。原先准备的爆破小组,负责对铁轨的破坏,也不用实施了,铁轨被炸成麻花状,躺在大坑上面。火车头冒着黑烟,驾驶室的顶盖被炸飞,静静地卧在那里。
在搜查战场上被遗落鬼子时,有一个小头目,躲在被炸毁的车皮角落,正要瞄准向对面走来的冯师长,却被小翠看见了,一枪把这个鬼子打死。
这时,临近的老百姓来了许多人,梁政委告诉他们,没有烧坏的东西、粮食、食品赶快拿走,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一会儿鬼子的援兵就来了。
冯师长告诉田壮参谋长,车上有能用的武器、粮食、服装、医药、食品等要尽力而为,事先准备好的车辆、马匹赶快装车,用最快的速度向盘石山转移,这里的弯道岭不能呆了,鬼子肯定能来报复,营地暂时转移,这是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鬼子的汽车、装甲车、骑兵前后纷至沓来了,战场一片狼藉,游击队员已无影无踪。鬼子战场搜索队,在一个车厢的旮旯,发现了已受伤的吉村野少佐,他满脸漆黑,闭着双眼不断地呻吟着,满身是血。
独立师游击队,这场劫车的战斗,惊动了苏联国防部,他们给中国政府来电,感谢中国对苏联的支持,从军事物资上极大的打击了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野心,对“诺门罕”战役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苏联国防部感谢你们。
这场战斗,轰动了全东北抗联,省委来信表扬了三军独立师,信中说,你们打了一场智慧战,狠狠地打击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嚣张气焰,并有着很大的国际意义,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打出更多的漂亮仗。
鬼子的军列,受到抗联独立师的炸劫,引起了日本关东军奉天总部的高度重视。事件发生后,立即让牡丹江田荻龟夫少将到奉天来,遭到本山武夫上将严厉的训斥,说他不忠于日本天皇,玩忽职守、赎职,是一种犯罪的行为。这批军列是为支援“诺门罕”战役的,是进攻苏联的一个重要缺口,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却被抗联独立师轻易地破坏了,我们损失惨重,你这个饭桶少将知道不,你犯下的罪行该杀!田荻龟夫听后,连连喊道,“哈咿,哈咿”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一根棍。这位上将说,现在东北的游击队很猖狂,遍布东北各地,其力量逐渐增大,极有蔓延的态势,我们日本的兵力是有限的,还要吃掉全中国,像你这样的干法是根本不可能的,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冯大武和冯小翠,在梁政委来时,就提出了书面申请,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经过一年多党组织考验,已具备了党员的条件,经军部上级党组织的批准,父女二人正式批准为中共党员。梁政委组织了他俩在党旗下宣了誓。激动得冯大武一夜没合眼。心想,自己是党内的人了,不能像过去自己像一匹野马,现在有了缰绳,得守党纪。加入了党组织更有利于抗日,党组织和家训与当前的宗旨是一致的,无组织时,是单枪匹马,这回是千军万马,抗日的山头都是我们一家人,一呼百应,有难八方来支援,何愁打不败小鬼子。他躺在炕上,想着想着竟自己发出了笑声,身上增添了力量,他立刻从炕上爬了起来,到营地岗哨上去查岗。
小翠在党旗下,举着右手庄严的宣誓回来,脸上觉得热乎乎的,全身的血直往上涌,她的双腿好像一越就能腾空驾云。她把最喜爱的一件上衣找了出来,穿在身上,粉红色的。她穿着这件衣服,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腰里挎着手枪,奔跑了二十多里地,特到赴冥的妈妈坟头看看。她跪了下来,告诉妈妈,你的女儿小翠入党了,我没有辜负你的心愿,我能带兵打仗,会用《孙子兵法》指挥,能打败敌人。孙子是千古老师,他的战法小日本都在研究。梁政委说我比教授都强,我可不敢,人家教授是学堂教出来的,我是爷爷私塾教的。我还交了一位男朋友,他叫田壮,人很聪明又能干,他现在对我很好。妈妈,你在天堂放心吧!爹爹有我照顾着。爹爹很会打仗,杀了许多小鬼子,替你报了仇,雪了恨。前些天,在爹爹的带领下,我们独立师打了一个大胜仗,鬼子损失惨重,连苏联都为我们叫好,妈妈,今天女儿什么事都告诉了你,我爹怕我遭小鬼子的欺辱,让我女扮男装好几年了,学习古代花木兰,很难受啊!整天像受刑似的,处处得留心,很怕露馅。这回好了,汉奸告密,小鬼子知道了,也把我解放了,穿上了花衣服。我今天穿的上衣,就是田壮给我买的。妈妈,你看好看不,你好生看看,很好看,也很合身,好像妈妈就在眼前。小翠在妈妈的坟头前,不知说了多少话,也说不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把她的前衣襟都滴湿了。她在妈妈的坟头,坐了好半天,就是不想离开妈妈,从中午坐到傍晚,天都要黑了,她才慢慢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再看看妈妈的坟头,坟旁两棵青松的树枝直摇摆,像是妈妈在向她摆手,似乎在说,小翠我的好女儿——再见!祝你一切平平安安!
根据省委的指示精神,省委组织部,决定把冯小翠调到巴彦游击队任师政委,要求她在五天之内前去报到。
小翠被提拔、调走,在独立师,引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震动。小翠看到了调令,这只手感到不好使了,那张纸像长了小翅膀落到了地上。组织怎么把我调走了呢?是我小翠犯了什么毛病?不是的,犯了毛病还能入党、还能升官。她不想离开独立师啊!这里山山水水她熟悉,这里的人她知底,还有爹爹和田壮……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听懂孙子说的话,他的话,有的人看不懂, 尽是些老“转”文,弄懂了可以用白话说。从小爷爷就教我,我当歌唱,没当回事,以后才知道我学的是天书,有大用,多少大人物都抠着学它。就是这个事,才把我调走的,我不会这个,也就没有这个事了,学孙子的书,添的乱啊!几次打仗,试验着用它,还真灵验,都把鬼子打败了,可能它就是天书啊!过去有的人不识货,怀抱金砖当砖头,拎着金筐去要饭,我现在是组织的人了,在入党宣誓时,就说听从党组织的分配,入党才几天,就别别楞楞,不服管,这让爹爹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翅膀还没硬,就不服天朝管。我去上任,听从党组织的,不会错。但离开了爹爹,有个头疼脑热谁来照看他,妈妈不在了,爷爷也走了,冯家的人越来越少了,想到这场,她鼻子酸酸的。鬼子在这里,就没有我们的好,这一切都不要想了,拼命打鬼子呀!
小翠,把有关材料和文件,整理好后交给了梁政委,她刚要想走,梁政委说,急什么?你坐一会儿,我有几句话对你说,那里的情况我熟悉,顺便让你早知道,吃下一颗定心丸,便于开展工作。党组织把你当做有才能有发展的女军事领导人,这样的人才不多,换个地方你好施展才能,你在这里上有你爹爹,你有些拘束,小手小脚,换个地方你的作用会更大些。组织上原计划把你调到一军南满,那里太远,考虑到离你爹近一点,我说了一句话,他们给改了。小翠连忙说,谢谢梁政委。
女儿要走了,是组织的需要,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赶不上父女俩在一起放心。女儿大了在父亲的眼里,也总是个孩子。冯大武知道,女儿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吃过中午饭,他就来到小翠的房间,为她送行。小翠,正在屋里拾掇零碎儿。小翠,明天你就要走了,还有什么需要爹爹帮忙的,你快说。青龙宝剑爹爹要保存好,祖传的传家宝,千万不能在咱俩手里丢失。你走吧,这里有你的学生,田壮近日学《孙子兵法》很上进,他是你最得意的徒弟。你俩要好好相处,咱就“号”下他吧,等以后向组织说一下,你俩人调到一起。我和政委研究了,田壮和小机灵送你。明天走时,我就不送了。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有人在才能干事业。你去当政委,是管党的大方向的,管政策的。如遇审时度势进退予夺等大事,都要思虑清楚,要紧开口,慢开言,常言道,小心不亏人。没有事时,多想想梁政委是怎么当政委的,你要向他学习,人家可有水平呀!清华的大学生,学物理的,丢了本专业来当游击队员打鬼子,这是为国呀!就这一点是很崇高的,值得我们父女俩学一辈子。
爹爹从兜里,掏出一包钱,扔到了小翠的炕上说,这不是游击队给的钱,游击队一文钱也不给,没有钱,这是以前咱家的老家底,贴己钱。你爷走了,也不用了,咱俩一人一半,你拿去吧,买点内衣穿。大武心想,这打仗,子弹不长眼睛,脑袋别在裤腰沿里,要钱有何用。在家一盆火,出外父女兵。小翠拿到手里,掂掂挺沉,百般推让不要,最后看爹爹脸色有些生气了,还有些很难受,把头转到右侧,像要哭的样子,她再也不敢推让了。以后,咱们俩个师还很可能并肩作战,平时也会常来常往,串个门,不远三百多里地。我等着女儿诸葛亮再世,手持地图一张,指挥千军万马,杀敌如卷席。
八 小翠赴巴彦任职
清晨,东方刚发亮。小翠他们就要出发了。田壮是一身富商打扮,衣裤是冯大武过去穿用过的,小翠是富商之妻的打扮,小机灵仍然是小伙计着装。送行的人,师部除了冯师长以外都来了,姐妹们亲热、相拥着和小翠告别。珍珍特跑到小翠身旁,对着她的耳朵说,翠姐你真好看,像个阔太太。小翠红着脸说,我才不当阔太太呢!“大老黑”摇着尾巴,在小翠身边跑来跑去。
在上火车前,有一段路,零星的散胡子有时出没,为了安全,师部派出一个骑兵排进行护送。梁政委专门走到小机灵身边,把他拽到旁边说,小翠和田壮在一起,你不要干扰,将来他俩就是两口子了。小机灵甜甜地笑着说,我明白!我早就看出来了。小机灵这个名,谁给你起的,真靠谱。
麻山火车站,上下车的人很多,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车站旁有卖光头饼子、槽子糕、麻花、油炸糕,还有吹糖人,卖糖葫芦的,人倒不少,但看去却也有些冷清。车站对面的红砖墙上,涂有“仁丹”的广告,看去令人生风生冷。
田壮他们在检票的队伍中,接受搜身检查。一个伪军上前要田壮把随身携带的皮包打开,小机灵看势不好,忙上前笑着说,请长官给个方便,马上就要开车了。随手把两枚银元,塞到他的衣兜里,免于检查,顺顺溜溜进了站台,上了火车。
在车厢里的人行过道上,有一位农家妇女,脑后扎着个疙瘩鬏,不谙世事的乡下大嫂,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她的一个包袱上,她怀里是一个拖着鼻涕嗷嗷待哺的孩子,女孩饿得哇哇直叫,母亲拿出干瘪的乳头,放在孩子的嘴里,孩子不吮乳,使劲往外吐。看来母亲的体内已无乳汁来哺乳自己的孩子了,骨瘦如柴。孩子的哭声,撕扯着母亲的心。小翠看后,心头酸楚,再也忍受不住了,起身从包里拿出一袋槽子糕,递给了孩子的妈妈,这位妈妈频频点头说谢谢。后来,小翠一问才知道,她是闯关东的,原籍山东信阳县人,连年遭旱灾,婆公婆母都饿死了。二年前丈夫到东北大兴安岭掏金,攒下点钱,准备邮回家。日本监工的说是偷沙金所获,全部被没收,不服就把他送到狼狗圈,气得丈夫得了肺病,没有办法她带着孩子去看望丈夫,没有钱,买了一张站票上了火车。小翠听后,心里骂道,天下的小鬼子,都是一个狗娘养的,狠毒,狼心狗肺。她不由自主的摸了一摸腰间的手枪。
小翠他们和这名妇女,在同一个车站下了车。她把那位妇女拽到犄角处,把五块大洋塞到了她的兜里,告诉她赶快给孩子买点奶粉喝。在车上她不敢给,怕被别人看见,下车时被抢走。这位妇女,赶忙要给小翠下跪,却被小翠阻拦住,要她留下姓名以后好感谢,小翠摆了摆手,离开了她。
奉天关东军总部下属的侦察科记载,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的当天,日本军少佐松田就是被当时奉军六旅一团二营一连连长冯大武所杀,现此人在东北抗联独立师任师长,他和其女儿冯小翠一起密谋,炸毁了运往诺门罕的一列火车的军用物资。冯小翠,精通《孙子兵法》是该师的副师长。老山参至今还在他父女的手中。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左少甫被日军逮捕,捕后受刑,他是软骨头叛变了,把他所知全兜底儿告诉了鬼子,其中有一最新中共省委决定,派往冯小翠副师长到巴彦游击队任政委,近日到任。
牡丹江城田荻龟夫少将,向关东军总部汇报,冯小翠家里还藏有一柄青龙宝剑,是祖传的抗我祖宗的铁证,上面刻有“倭寇来,剑出鞘”的字样,极其恶毒,我们要费尽心思,把它弄到手,立刻毁掉。
东北关东军总部决定,在冯小翠上任前在各交通要道,要设抓人关卡,并在她所经之道路、城乡,要张贴逮捕告示,举报和抓获重犯者,悬赏大洋一万元。要有其人头肖像,一经发现,当场逮捕,不准杀害,立刻押送关东军总部,不得有误。总部命令其下属,要严格盘查路经火车站、旅馆等,形成瓮中捉鳖之势。小机灵眼尖,在离火车站不远处的一座高大建筑的房墙头,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他钻进去一看,不好!是抓咱冯小翠的,还悬赏一万元大洋,他忍着气愤,把告示看完,其中还有两个字他不认识,但告示的内容他全懂了。他转身,飞也似的向冯小翠站立的地方跑去,惊恐的告诉了她和田壮。田壮说,事不宜迟,赶快去找一家下处高级旅馆,然后再商议对策。小机灵从远处领来了一辆带棚的三轮车,让他俩快上去,他随后去追赶。
到了一家永乐旅馆,掌柜的一看是仨个人,很高兴。他衔着一个大烟斗,又用眼睛瞟了一眼冯小翠,他眼睛瞪着,心里犯疑,怎么这位女士和外面告示上的有些相似啊!他有些怕了,小鬼子宪兵队说过,隐藏抗日分子,要获同罪。他说,先生,我这小店不方便留停贵客,你们再找一家吧!田壮看破了掌柜的心思,说,外面告示上的人是单身,这是我的太太,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是女犯,早就逮捕归案了,我们从哈尔滨来,是到绥芬河探亲的,仅住一宿,明日早晨有车就走。这位掌柜的一听,也有道理,还是仨个人,是个贵商,要是犯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关卡很多,早就被抓了。于是,对他们仨人说,对不起,犯疑了,请原谅。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这年月,我从来也没有遇见过,中国的地盘外国人却说了算。请上二楼,青云雅间,这位小伙可住外屋。
弯道岭的独立大队侦察员,鬼子的告示在惠林城一贴出就发现了,快马报师部。冯师长掐着手指一算,冯小翠还在路上,没有到达巴彦,可别落入敌手。他想立刻派师部特工警备队前去护送,他要亲自去。这时,梁政委进了屋,他俩想到一块了,时间就是保人,警备队马上出发,这段山路由骑兵排护送。梁政委说,我去,巴彦游击队看到告示后,肯定和咱们一样,派人前去迎接,一个护送,一个迎接,保驾护航确保冯小翠仨人的安全,巴彦的人我熟,便于在敌人眼皮底下活动,你的心情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他说着,就奔向了警备队。
旅店的掌柜走后,小翠对小机灵说,你赶快到商店,给我买一套男式服装,上衣要宽松些,帽子要大一些,把我的头发要装进去。小机灵走后,田壮笑着说,小翠,你比小机灵还机灵,现在你女扮男装正合适,你可别让鬼子认出来啊!小翠说,从现在起,咱们仨人面临着战斗状态,随时都可能与鬼子开战,手枪要准备好,但不到开枪的时候,绝对不能动枪,现在我们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在这种态“势”下,要斗智,要开动脑筋,想办法我们冲出禁锢区。孙子说,“兵者,诡道也”就是说,军事,是诡诈之道,得用计谋来欺骗敌人,但你的骗术要高明,我女扮男装就是骗鬼子,我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大模大样,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奔向巴彦。
田壮考问她说,一旦鬼子看破了你,你该怎么办?看情况来选择,最不好的选择就是开枪,这是鱼死网破,能有一点点希望,也不要开枪。她还告诉田壮,以她的分析,我的老家和新家,都能派出一支精干的特工小分队来护救我们,告示他们能看到,我们不孤立,这孤立是暂时的,太阳很快就会从东方出来。那位店掌柜的有抗日的思想和行动,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咱们听的。真没有想到,我的人头这么值钱,一万块雪花银,死了不要紧,全仗是风吹帽,但不能抗日了,这不行啊!我还得活着。
小机灵回来了。小翠把他买回的一套衣服穿上了,她对着穿衣镜正反两面看了看,并问田壮怎么样?他笑着说,这个小机灵鬼真机灵,比我都会买,把小翠变成孙悟空了,你这一翻身,变成了一个青年绅士:一袭西装,头戴礼帽,鼻上架个墨镜,脚蹬一双油光瓦亮的皮鞋,走起路来三晃。小翠问他俩,就这个打扮,我走在街上,鬼子能看破吗?田壮说,远看倒可以,但如果细端详,你一个男人细皮嫩肉的,身上还有一股子雪花膏、胭粉味就会露馅了,你是个假男人。一会儿,我下点功夫把这个女人味全洗掉。这味都进皮肤里去了,小翠你洗不掉的。那怎么办?不让鬼子靠近你,让鬼子大估影儿,看一看就行了,在现场,我们得想办法这么办,不能死死的,让鬼子紧紧地盯着你不放。小翠转过身子,对小机灵说,小机灵你听到没有,到时候你得百倍的机灵,千倍地动脑,看风色行事,现场弄出点格外的动静,让鬼子转移注意力。这就像孙子说的,没有“势”得去造个“势”,改变对方进攻的路线。鬼子在室内搜查,可在我住的房间内喷点香水,摆放点“胰子”⑾等。
当天晚上十二点刚过,日本宪兵来了五、六个人,在永乐旅馆逐个房间进行搜查,店掌柜的跟在其后,点头哈腰,尽说好话。当搜查到二楼“青云”雅间时,掌柜的心里有些害怕,像怀揣小兔子似的。宪兵鬼子打开门一看,仨个男人都在屋内,一个在侧身躺着,一个在玩扑克牌,小翠在地上,坐在板凳上擦皮鞋,身上穿着件肥大的睡衣,头上蒙了一条毛巾,一看是刚洗完澡。屋内有皮鞋油味,很浓,鬼子看了看,没有女人,捂着鼻子就出屋了。掌柜的二话没说,只伸出一只手,高高地竖起大拇指就走了。
田壮从床上扔下扑克牌,跳到地上,耍了个鬼脸,朝着小翠举起双排大拇指。小机灵跑过来,看了看小翠说,小翠姐你多时留起了小胡子。我早有准备,用时就粘上,屋内不能戴墨镜,用胡子遮住我女人的嘴。
小翠说,今天就这样过去了,我们得准备明天新的形势,新的斗争方式,赶快睡觉,咱们仨人在一个屋睡,我警戒,放哨。田壮说,不行。我刚才蒙蒙了一觉,我站岗。
梁政委带领的特工小分队,昨晚已进了阿山城,他把队员安置好,就到各个旅店去找巴彦游击队的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最后他来到了王师长的远房亲戚王永善开的永乐旅馆,想打探一下游击队的消息。过去王师长常领他到这里来,这里虽然不是明确的游击队接头点,但实际上也起到了半个作用。
天已放亮,王永善迎来第一位客人就是梁政委。梁政委说,长话短说,一会儿我再来和你叙谈,我想问你巴彦的人来了没有?王师长亲自带领几个人,已来到这里两天了,我刚要想出去,告诉他这里的仨个人像你们要找的人。梁政委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几乎要乐疯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快领我去看看他们。
没敲门,就推开屋门,把放哨的田壮吓了一大跳,以为鬼子宪兵又来了。顿时,双方都惊呆了,田壮急忙喊醒入睡的小翠和小机灵。小翠亲热地和梁政委握手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满城大告示,还要什么瓮中捉鳖,我们被困,走不出去了。日本宪兵队,步步为营,不好出城。梁政委告诉她,巴彦的王师长亲自带人,已在城里踅摸你们两天了,两队一汇合,就有力量,我们肯定能飞出去的,不行我们打他个阻击战,有兵就好办。
日本宪兵队,经过两天两夜的盘查,把所有的警力全用上了,还有沿途的伪军帮忙,也没有抓住冯小翠。开始怀疑叛徒左少甫情报的真伪,是否上了大当,兴师动众,瞎忙乎一场,还是我们工作有失误,让这个瓮中之鳖跑了。后来,田荻龟夫少将,又向关东总部提供一份情报说,这个冯小翠,有一套高超的女扮男装的特技,在紧急情况下,她都能逃脱对方的搜捕,保护了老山参,参加了抗联。关东军总部看到此情报,如获珍宝,搜捕工作要从这方面下手,撕破共匪的新花招。
当晚,永乐旅馆又来了几个日本宪兵,首先搜查二楼的“青云”雅间,一看是两男一女,其女人又是一位老太太,转身到楼下,最后又去搜查别的旅馆。
梁政委一看鬼子又施展新的花招,立刻把冯小翠他们仨人转移到一家住户。这家住户是巴彦游击队一团的鲁团长的家属,过去梁政委和他们有过交往。
巴彦游击队的王师长和梁政委会面了,共同认为冯小翠女扮男装,混不过敌人的关卡,露馅了,怎么才能逃出城外?有的人说,还让冯小翠再化妆,这回扮演一个老太太,混淆鬼子的视线,闯过关卡的检查。冯小翠说,不妨这个办法试一试,露馅了,我当场打死几个鬼子也够本。梁政委说,这不行,太危险,不能试,这可不是试的事,被鬼子当场查出来,立即逮捕,一点余地都没有,这是白送死。会上争论了老半天,胪列了几个方案,都拿不出一个有把握的行动方案。王师长说,我们两方的兵力加在一起,虽然不够多,但都是精兵强将,一当十啊!咱动一动脑筋,想出一个让冯政委安安全全地逃出虎口的良策,我们保冯政委的安全,可不是单纯保她个人的安全问题,而是关系到坚持抗日的大问题,他们一心想杀掉抗日的锐气,杀一儆百,扑灭抗日的烈火,达到侵略的目的。
根据王师长的提醒,最后梁政委提出了一个突然打偷袭的作战方案,大家一致认为可行,但事前的准备一定要到位,出城逃跑的马匹一定要有准备等。
今天是农历端午节,天格外蓝,蓝得透明,蓝得晃眼。这个节日有史以来,民间百姓都很重视,不忘屈原这一历史爱国冤魂,向河中投以香粽以保国家忠臣的遗体。今年的端午节,对东北三千万同胞来说,不同往年,另有一番意义,希望屈原再生,带领民众驱除倭寇,重振中华。
城门里城门外都很热闹。城门里,马路的两边摆满了地摊,有农民自家产的鸡、鸭蛋,肉馅的五香粽子,南方来的粽叶,各种新鲜蔬菜。肉摊种类也很多,牛、羊肉摆在肉案上,猪肉肥瘦随便挑选。地摊虽然铺满地,品种也齐全,但买者寥寥无几,有一个老人说,兜里空空能当要饭的口袋。地摊虽是节日,却像是过路的展览品。
十点多钟,城外通向横山的马路两旁,车前子和羊蔓长得很大了。马路上人群,车辆逐渐开始增多,这些人多数是奔端午节而来的,慢悠悠的铁轱轳大车,“咯噔,咯噔”地响。独轮木手推车,“嘎吱,嘎吱”的在行人中间穿行。肩扛的,身背的,手拎的农副产品鸡、鸭、鹅,死的活的都有,农民省吃俭用想进城换几个零花钱,给学生买课本和油盐酱醋,这些钱都是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日本人来了以后,生活更加困难,缴什么“出荷粮”,土地被日本移民开拓团抢去,秋后打下的稻米,完全归日本人所有,一粒也不准留,可怜见的中国人吃一顿大米饭,就被打成经济犯。
梁政委身材单薄,穿着一身褴褛的衣服,一簇灰戗戗的头发,小机灵鬼馋着他的胳膊,右手还拎着破筐,当伪军从身边走过时,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哽哽”声,他俩走在一簇人群的最前面。王师长穿着更生布的黑色上衣,两条刷子眉紧锁着,一双鹰眼紧紧地盯着前方,他手推着一个独轮手推车,一位小伙怕累着他,弯着腰使劲帮他推,车上装着四楞八翘的柞木杆子。城门前,突然集聚了二、三十人,从面孔来看,大部分都是青壮年农民。有一位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小军官模样的一个人,他有些惊慌,不停地扫视这些人,“叽里哇啦”一阵子,命令搜身要严格,携带的东西要翻个底朝上,他把身上挎的刀鱼军刀抽了出来,站在城门前的木站台上。这时,突然跑过来一胖一瘦的伪兵,要提前搜查王师长的独轮车,把车上面的柞木杆子扔了一地,嘴里还骂骂叽叽的。梁政委朝小机灵挤咕眼儿,他掏出破筐里的手枪,朝着那个小胡子鬼子就是两枪,他立刻趴倒在地。正在搜查王师长独轮车的那两个伪兵,听到枪声,拧过头看看是怎么回事时,王师长从车底下掏出手枪,“吧,吧”两枪,这两个家伙也应声倒地。这时,站排被搜查的青壮年农民,看到时机已到,命令已下,各自抽出武器向城外这些小鬼子和伪军开火,不大一会儿,这十几个敌人就一股脑儿报销了,去见了阎王爷。一个鬼子兵躲在一棵大杨树的背后,凭借树干做掩护,企图瞄准射击王师长,被在城门下的小机灵发现了,一枪把他打倒在杨树旁。这时,两匹马从城内箭打似的奔跑出来,马上的人一个是冯小翠,一个是田壮。城门上的两名战士看到后,立刻把城上的吊门放下,然后用大锤把升降的开关打坏,他俩顺着把事先准备好的吊绳快速地滑落到城下。随后梁政委、小机灵和最后这两名破坏城吊大门的战士,也迅速撤离了现场,朝着巴彦游击队夹石山的方向奔去。
早熟的庄稼如苞米、小麦、谷子、糜子,农民们已陆续的收割到家,水稻、大豆、高粱还在地里站着,不日也要开镰了。这时,是农民们最忙的季节,编筐织篓全仗收口。北大荒的春脖子短,秋季也同样不长,不赶紧抢秋,一场大雪就会捂在地里,等到来年冰雪融化时,地里的粮食也就全捂烂了。秋季,也是农民和老天爷争抢粮食的季节。
鸠武本郎少佐下令,在查哈阳地区小户要缴五百斤“租粮”,大户要缴一千斤“租粮”,缴不上的农户也可缴纳现钱。鬼子明明白白知道,农民是很少有现钱的,只能缴粮食。鸠武本郎命令狗腿子和几个皇军挨家挨户去搜粮,不愿缴的农户,就到家里翻箱倒柜乱翻,也不用秤不秤,是粮就往汽车上装。
几个鬼子和伪兵,来到富农刘锣锅的家,他儿子和儿媳都到大田地里收割苞米去了,他和老伴在家。鬼子进了院子,东瞧瞧,西望望,他们发现了苞米仓里存放着苞米棒子,还没有脱粒,苞米棒子在晾干,鬼子就用麻袋装上搬到车上,两麻袋谷子和糜子也被抢跑了,根本不过秤,这些东西何止是五百斤呀!刘锣锅子堵着车不让开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些粮你们拿走,我们全家四口人吃什么呀!喝西北风?饿死我们了,你们这是纯心不让我们活呀!老伴也向伪军在作揖,老总开开恩,少拿点,给我们留点活命粮,行行善吧!一个鬼子,看牛棚里还有两头黄牛,他很想也装上车拉走,但不好让牛上车,也免去一劫。一个鬼子看到屋檐下的土墙上,挂着几串松树伞和榛蘑,伸手上前摘了下来,顺势扔到车上,嘴里还哼着“哟西!哟西!”一个鬼子脸上笑嘻嘻地从屋里端出一筐鸡蛋,高兴得眼眉都分了家。一个鬼子满院子里奔跑着,去抓小鸡,在地上一蹲一扑,一跐一滑,摔了一个嘴啃泥。这时,上来一个络腮胡子的鬼子,用枪托一下子把刘锣锅子老伴打倒在地,刘锣锅子上前去扶,又被一个伪兵把他推倒,然后他们开着车跑了。
几个鬼子来到了地主魏万奎的家,把藏在西屋的小麦和小豆都给找了出来,一个掉了半个耳朵的鬼子小头目,忽然发现,女扮男装的魏万奎的女儿菊花是个女孩,像饿狼似的,嘴里嚷着,花姑娘!花姑娘!目光满是淫意。他扔下了这些粮食,直接向菊花扑去。魏万奎和老伴一看不好,自己的女儿要入虎口,拼命去拉菊花,菊花像被屎壳郎围攻的绿虫,全身摇动着抵御。半拉耳朵的鬼子的行动受阻,他举起枪托,把魏万奎的老伴打倒在地,血从大腿直往下流。就在魏万奎去搀扶老伴的当儿,几个鬼子把菊花捆绑着押上了汽车,嘴里塞着毛巾。同时被绑押到鬼子兵营的,还有五、六个年轻妇女和姑娘。
魏万奎的老伴躺在炕上,嘴里不断哼哼着,自己难以忍受的疼痛她已不再当回事了,她最挂念的是自己女儿菊花的安全,要保住女儿身,不能破瓜呀!她催促老伴魏万奎,赶快到鬼子兵营去要人,早出来早好,那里是虎狼的窝。魏万奎第一个来到了鬼子兵营的大门外,可怜巴巴地盼望菊花,快点从里面走出来,领她回家。不一会儿,又走来了几位和他一样的人,来要自己的女儿和妻子。
天上的寒星,不忍心目睹着这悲惨的情景,一颗颗星星都隐藏在黑云里,它们也在无声地哭泣。这天夜里,天下霜了,村里鲜嫩的茄子秧都被霜打枯萎了。
魏万奎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大铁门,走出来的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两只腿的狼和四条腿的狗,这让他们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一次次失望,苦苦的期盼令他们倍受煎熬。寒冷的上半夜过去了,他们又盼望下半夜希望的到来。魏万奎被冻得全身直打哆嗦,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嘴都不听使唤,牙巴骨都直打战战,格格响,但眼睛还是瞪得很大,他很怕菊花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他没有看到。大腿受伤,躺在炕上的老伴他顾不上了,得把菊花盼回来再说吧。
凌晨了,天上有一颗星星,从云缝里突然露出半个小脸。“咣当”一声大铁门终于开了一扇,两个鬼子抬了一副担架,弯着个腰急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大门外,把担架又“咣当”一声放在地上,这两个鬼子像老鼠一样跑回去了。
担架上躺着的是小兰二嫂,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有气无力地在呻吟着。她的丈夫大柱一看就全明白了,他刚刚过门的媳妇小兰,被这群鬼子给糟蹋了,气得他两眼“嗖嗖”地直冒火星,双拳直砸大黑铁门,他跺着脚,咬着牙骂道,王八养的小日本,我操你八辈祖宗,我和你没个完!魏万奎看到这般状况,他的心也凉了半截,他不敢去想菊花的命运会怎样?他真有些心灰意冷了,菊花会逃脱这群野兽的魔爪吗?真有个好歹,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他不敢用直眼去看小兰,只能斜视地扫了几眼。
这时,天已大亮了,大黑铁门又响了一下,他的心格噔了一下,心里扑扑地跳,一副担架又放到了门外,他赶紧上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儿菊花。他没有说出一句话,便昏倒在菊花的担架旁。后来,乡邻们把她抬了回家,滴水不进,没过两天,菊花就死去了。在咽气前,她紧紧地握着爹爹的手,口中啯啯哝哝地说:“爹爹,……打鬼子……给我报仇……”双眼临死前也没有闭上。
菊花的死,掏空了魏万奎的心……
整个查哈阳悲哀着,自己的姐妹却遭到外寇如此灭绝人性的奇耻大辱,这是一个民族的耻辱,它要告诉自己的子子孙孙要铭记在心上,并永远不要忘记对这种民族的恨、民族的仇,总有一天会报的。他们的狞笑,他们的得意只能是一时,公正的历史决不能饶恕他们的。
九 鬼子抢秘方
李开顺近日很忙,他要用冯大武给他的一包钱,要在江城买个小房,像鸟儿一样垒个窝窝,然后准备和吴开花结婚。有时开顺没有事时,对着天棚偷偷地乐,我的命生下来不好,丧父失母,送人抚养,吃糠咽菜,趔趔巴巴地活到十六、七岁,我福星高照,遇到了贵人冯大武,我原来没有名,我的名字是冯大武给起的。从此我开顺步步青云,什么神枪手等等,升官,买房娶媳妇,这是怎么回事?是遇到了好人,这一点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但他又一想,这个好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别的人为什么不拉他?他又听说南方的共产党是天下穷人的大救星,是大好人,是受苦人的菩萨。他又听说,最近南方来了不少南蛮子,这些人在领导东北抗日呢,他们就是共产党,他想做一个这样的人,但自己够格吗?共产党能要自己吗?怎样才能进这个门槛?等大武哥再来时,我得问一下,很可能大武哥就是共产党。
今天,开顺和他的未婚妻吴开花去看房子。走在路上,她一根乌发长辫,自然垂在脑后。开花问他,你知道“九一八”事变吗?他刚要想说,我不但知道,我还亲眼看到了小日本,一手制造的“九一八”那天夜里,我从“九一八”事变中跑出来的。他一想,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不是时候。于是,又把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他改口说,一九三一年,“九一八”这一天,深夜日本侵略中国发出的第一声炮击,不到四个月,东北三千万同胞都变成了亡国奴。开花看了看四处无人,小声偷偷地告诉他,我们医院有一对夫妇前几天,不告而别了。后来,听人说是参加了大兴安岭抗联,那里急需要医生。走时,还随身带走不少好药。开顺一看,话题来了,马上追问,你想走吗?开花看了看他,一双认真的眼神,不慌不忙地说,你是医生我就跟你走,她还做了一个,戏文中甩水袖的动作道:“遵命!”你是个老伪军,老百姓骂你们是什么你知道吗?开顺随口回答说,二狗子!开花说,老百姓太恨你们了,中国人怎么能去帮日本人去打中国人,帮倒忙,其实连狗都不如,狗还忠于它的主人呢!开顺用惊奇的目光说,开花,你恨二狗子吗?我恨!日本鬼子我更恨。开顺,你要把那个“伪”字,换成“抗日”二字,咱就不用在牡丹江买房子了,咱也学那两名医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家呀!她的话,好像观音口吐莲花。开顺真想上前去拥抱她,在开花红红的脸蛋上亲她一口,开顺看透了开花的心,他不想对她再隐瞒了。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底的告诉了开花。开花听后,并不惊愣,慢条斯理地说,你这点小秘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冯大武师长的内线。你怎么发现的?成天给人家打针,怎么还知道我的事?不可能,开花你在诈我?我要是诈你,我是这个。她把右手伸出来,掐着小手指头肚,让开顺看。于是,她把开顺送情报的事,详详细细地向他说了一遍:今年四月十日,下午五点,你骑着一辆自行车,匆匆忙忙地从我们医院门口经过,往常你总是要下车,到我医疗室看我一眼,忙时三言两语,不忙时能坐一会儿。可是,你那天头也不回,就像前面有敌人,你拼命去追赶。我感到很奇怪,是什么事能让一个伪军团副这么着急,还是独身一人。于是,我也骑上一辆自行车,尾随你的身后,到了市城边,在密水河旁,有一棵大榆树,你看四周无人,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树洞中。你走后,我把这个东西掏了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份军事情报。我很吃惊,又很高兴,这个李开顺是个假伪军,我又想起过去你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以后会变的,当时我就没好意思刨根问底追问你,怎么变法?刚见面哪能过问这些呢!后来在咱俩的谈话中,你多次谈到冯大武。我发现了,你一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时,你两眼放光,可精神了。开花微翘紧闭的嘴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后来,鬼使神差地开顺就把开花领到了城边的密水河边,两人坐在一块大石板上,开花便不由自主地向开顺讲述,自己父亲被日本人杀害的经过。
开花的祖籍在浙江象山,世代从事中医,为乡下人看病。经常到深山老峪采集中草药材,回家晒干、洗净、加工,配制成中医药。有的家庭生活贫寒,付不起药钱,吴家就慈善行医,不收一文钱。由于家传医德,奉行以救人为宗旨,执行上苍的意愿,代代相传,吴家行医在这一带声誉鹊起,远近闻名,甚至有的人不远万里前来求医讨药。嘉靖三十一年,吴家五代吴起珍,配制一种新中药,主治胃病,名叫“驱瘴灵”,以身验试,再以实用,经五年行医检验,效果极佳,多年的胃瘴气久治不愈,服用此药立即见效,病情回春。一八九九年,慈禧太后把此药列为宫廷御用药,吴起珍被称为李时珍再世。这个消息,后来不胫而走,没有多长时间,就被隔海的日本人知道了,日本的医生跟随倭寇来到浙江象山吴家,强迫交出“驱漳灵”中药的配方,家主吴起珍不交,倭寇就砸毁了药店,抢走了全部名贵中草药人参、鹿茸、蛇胆、夏冬草等,吴起珍一气之下,携妻带子女来到了东北齐齐哈尔,在翠山街不起眼的地方,以仅有的少许资金租房,开了一个中医门诊所,由于医德和医术都很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一传十,十传百,前来就医问诊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本地高官、显贵达人也来把脉求药,“驱瘴灵”更是供不应求,一时小小的中医所,成了门庭若市,这条简陋的小街也便出了名。于是,后来吴起珍便把临近的房屋也买了下来,并翻盖装修一番,变成了起珍中医院。到了开花父亲吴敬梓这一代,这个中医院已引进了西方医学,中医院已有了少许的西医治疗技术,成了中西医相结合的萌芽,但这所医院仍以中医为主,并以祖传医道而闻名。
日本关东军齐齐哈尔军医安陪武夫,在日本就有所闻关于中国的“驱瘴灵”中药的疗效,并在日本的《中药秘典》中记载着此药已成为清朝皇室御用药,这次他随军来到中国,他的上司在他出国前,交待了他到中国的主要任务,要采取一切手段,包括军事手段,把中国的中医祖传秘方统统拿到手,回国后编辑成册,成为大日本帝国的中医秘方,日本的国宝,为日本天皇效忠。这个安陪武夫,他从浙江象山县吴敬梓的原籍,一直追踪到齐齐哈尔。
安陪武夫是日本东京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不久就来到齐齐哈尔,在一家医院行医,对中国的中医很有研究,尤其是对中国的祖传秘方特别感兴趣,私下里托人出高价收买。有时为了辨别其真伪,他竟以身试方。有一次,因药量过多,差一点中毒死亡,后被抢救过来。
一天,吴敬梓接到一份请柬:
请吴医生来舍下一叙。
是安陪武夫以日本军医的个人身份发来的,今晚邀请吴敬梓医生到他家作客。他把请柬拿在手中,上下看了老半天,把它扔在桌子上。他心想,一个日本医生邀请一个中国医生到他家作客,这是什么意思?有事在哪还谈不了,非得到你家,不怀好意。他本不想去,但东北是人家日本人的天下,我们是亡国奴,不敢不去呀!让我去干什么呢?他是医生,给他看病?还是给他家里的人看病?这个也不可能,日本人不相信中国医生,他们说东亚病夫的医生,只能给畜牲看病。他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苦心苦想,还是“驱瘴灵”秘方的事,他们让我交出祖传的秘方。这是家宝,也是国宝,小日本你们来中国抢走了我们多少好东西,今天又来抢秘方,你们什么胃口都有,而且又很大,没有满足的时候。前些日子,你们兴师动众,要抢棒槌屯的老山参没有得逞,损兵折将,还不甘失败。秘方就在我心里,咽在肚子里,烂在肠子里也不给小日本,只要我不说,你小日本永远也抢不去的。
临走前,吴敬梓做好了回不来的思想准备。他告诉太太和女儿,要记住这个小日本军医的名字,这个祖传的秘方要代代薪火相传。女儿扶着妈妈,把父亲送出好远,好远。
他身着一套黑色的中山装,一副金丝边眼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八点整,吴敬梓医生准时来到了安陪武夫的家。他一进门,安陪武夫很有礼貌的接待了他。他是一位中国通,他会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国话。吴敬梓用眼瞟了一下屋内四周,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日本家庭的装饰。他心里说,你牛什么?你美什么?你摆什么谱?连同这房子,都是中国的好材料,你们拿着枪,让中国人给你们盖房装饰。
安陪武夫狡黠地说,吴先生,咱们都是同行,今天交个朋友,请用茶。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身背“小坟包”浓妆打扮的女人,急忙给吴敬梓斟茶。安陪武夫,随后又询问了一下吴先生的生意情况,还问他中国的中医发展近况。吴先生有些不耐烦,开门见山的问道,安陪先生,今天你找我来究竟是何事?请说吧!不要兜圈子了,快说吧!我看吴先生是个做事急性的人,好,干脆,我喜欢!他喝了一口茶说,不好意思,我一开口就求新交的朋友,以后我会重重的感谢你的。我听说,你们家的祖传秘方“驱瘴灵”很管用,我家父亲得了多年不愈的胃病,能否告诉一下其配方?吴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心里寻思,日本人来中国,凡是值钱的、易于窃取得,均不落下,这是狼的本性啊,今天又想抢我们的国宝。然后他询问了一下安陪其父的病况后,对他说,你父亲这种胃病,我的“驱瘴灵”不管用,是两码事,我是去热,你父的病是风寒所致,需补热,我告诉你配方也治不了你父亲的病。你父亲的病,我倒可以另开一个方子,保证三副药就见效,再服三副就能去病根。他心想,我的配方不能给你。安陪知道自己的谎没撒对,让对方钻了空子。他心里在寻思,看来这个吴先生不但精通中医,动心术也有一套,按中国人的说法,他很有“道眼”,是个不好对付的“茬”,中国人也有人材,谁说是东亚病夫。然后,他又说我们这里的日本人,也有许多患这种胃瘴气病的,很需要“驱瘴灵”这种药。吴先生一听,又有空子可钻,高兴地对他说,你们的患者,可到我们中医院来拿药就行,何必讨药方。
这时,双方两个回合下来,安陪都连连吃了败仗,脸色变得铁青,嘴唇有些颤抖。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锃亮的手枪,“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上,十分气愤地说,吴先生,我们皇军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告诉你,我是医生,又是军人,我们大日本帝国,就是要你的祖传“驱瘴灵”秘方,你不用管我们谁用,一句话,你要痛快一点。你到底给不给?吴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在屋内走了一圈,看了看四周,慢声细语地对安陪说,你刚才不是亲口说,咱们是朋友吗?怎么是朋友,还动枪干什么?这不是大伤其和气吗?我可没有说不给你秘方,一个小秘方有什么了不起,就那几个中草药名呗。君历世近六十年,我们中国的中医,已有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你们的中医也是跟我们学的,中国的秘方有几百个,你还要什么秘方?我可以都给你,我治病全靠秘方,百治百愈,你们把秘方看成宝贝,我们视为草芥。你们的文字,有我们中国的一半啊!你们的建筑、文化、书法、围棋都是学习中国的,世界各国之间相互学习是正常的事。我国唐朝唐太宗皇帝,当时派人学习印度怎样造红糖。七、八百年以后,印度又向中国学习怎样炼制白沙糖。但不能长三只手,去抢人家的东西,更不能用武力去夺。安陪一听,很高兴,但一琢磨很不是个滋味,这个吴先生把我们大日本帝国,说得不值一文钱了,他们的草芥,我们当宝贝,这样侮辱我们可不行,他本想给吴先生一点厉害,显示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尊严。但他又一想,万事看结果嘛!只要他今天乖乖的把秘方交出来,就是我的胜利,羞辱一下没有关系,这能值几个钱。
安陪面带笑容,走到吴先生的面前说,看来吴先生头脑开窍了吗,同意交出秘方,我一看吴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最愿和这样的人来往办事。吴先生没有开口,只是朝安陪点了一下头,表示已默许。安陪很高兴,咧着大嘴说,拿酒来!那个身背“小坟包”的女人,弯着腰,迈着小碎步,端着茶盘,送上来两杯葡萄酒。吴先生趁安陪喝酒之时,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安陪的眼睛狠狠用力地打去,酒杯粉碎,安陪的眼睛出血了,疼痛得大喊大叫,来人呐!来人呐!吴先生立刻拔脚往外跑。早已躲在屋后的军人听到喊声,急忙跑了出来,朝着吴先生开枪。吴先生身中数弹,手扶着房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小日本狗杂种,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你们撵出去……
安陪的右眼球,带着血丝滚落在地上,那个身背“小坟包”的女人,急忙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这时来了医务车,忙把安陪送往医院进行抢救。临开车时,一个军人上前问安陪,吴的死尸怎么处理?他狰狞地说,这个老中医,他的身体是用中国的中草药浸泡出来的,让狼狗吃了一定会大大地健康,送到狼狗圈。
吴开花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了。后来,吴家母女俩怕安陪武夫施加报复,连夜母女俩逃出齐齐哈尔,来到了牡丹江。
后来,听说安陪武夫那只眼睛瞎了,曾回到京都治疗,也没治好,烂眼咕瞎的,像一个烂桃。无奈,安了一只假眼。
李开顺,有个拜把子的三兄弟,一个是姜宝山,另一个是杜家栓,他们没有军务的时候,常在一起喝点小酒,聊点天地,插话间李开顺就给他俩灌输一些不抗日的后果,蒋介石是中国最大的坏蛋,他真是蒋该死。他扔下东北大好河山,扔下东北三千万同胞,不打小日本,专打共产党。他像冯大武那样,教育他的两个小兄弟。
姜宝山,原是东北军五旅一团一连的士兵,因家穷,想混口饭吃当了兵,“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全跑了,他扔下枪,脱掉了军装,没有跟着跑,他说,东北人不能离开东北。呆了几个月,为了找口饭吃,他在齐齐哈尔当了伪军。伪军团长贾三愣,看他体格像个牤牛,刺杀、格斗、射击样样懂行,就提拔他为排副,很快升为连副。一次,军事行动中,日本人让他打阻击,他误听为是打伏击,结果这一仗日本皇军,被游击队打死了十多人,日本人要杀他,他潜逃到牡丹江,别的活他不会干,他改名换姓,又当了伪军。李开顺被提拔后,他提名姜宝山接任他的位置,当上了连长。
杜家栓,是牡丹江偏岭县人,日本人并屯,他父母不同意,一把火把三间草房给烧光了,父母被鬼子枪杀了,他走投无路当了伪军。宝山看这个孩子老实,又懂事,在连里开始当传令兵,后又被姜宝山提拔为班长、排长。李开顺对他俩说,平时在连里多交穷朋友,多帮穷朋友,要知根知底,任何时候不能出卖朋友兄弟。平时在军事训练中,让他们练就过硬的军事本领,尤其是射击、刺杀、格斗等,关键的时刻能用得上,顶得住,打得赢。姜宝山有些着急地说,李大哥,多时我们能枪口对日杀鬼子?别着急,时机不到,我比你俩都急,得选择一个有利时机,我们易旗。现在你们俩务必做好保密,到时候起码得拉出一个连。到那时,我们心里就敞亮了。不当两面人了,一心打鬼子。
近日,冯大武在思考一个问题,打鬼子不光是正面去消灭,还要采取多种办法,其中有一个就是要瓦解伪军,让他们大脑转变,最后把枪口转向鬼子,成为一股抗日的力量。他分析,伪军队伍中大部分是东北军的残部,这些人不会种地,多年抱枪杆子,游手好闲,混口饭吃,只好去当兵痞。这些人出身多数是社会中的穷人,没有文化,只要把抗战的意义说清楚了,他们会弃暗投明的,毕竟都是中国人,一个老祖宗,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这些基本的道理他们弄明白了,他们会走向抗日一边的,他们当伪军,为日本人去卖命,当炮灰,马前卒,也尝受到了苦头,心里积存着大量不满情绪,只能忍气吞声,到一定的火候,有人去点火,有人去组织领导,就像火药桶一样会爆炸,加入到抗日的洪流中来。
冯大武想到这些,自然想到了李开顺兄弟,这是“九一八”事变,当天晚上两人共同定立的同盟,互相想念,不要忘记。几年来,这个小兄弟为抗日做出了不少贡献,炸毁敌人的军用物资专列,就是他把情报送来的,才有了轰动一时的抗日战绩,使“诺门罕”苏日战役,日本人吃了大亏,打了一个大败仗,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发动对苏联的进攻,他很怕苏联,这次战役日本人感到苏联很强大,关东军不敢轻易对苏联宣战、动武,这样就帮助了苏联在欧洲反法西斯的战场,使苏联能抽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希特勒,实际上我们抗日,也是在抗德,具有国际意义的。
这个小弟弟,从苦水中泡大的,是个孤儿,很苦啊!不知他房子买没?媳妇娶没?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干抗日的事有危险啊!一步失足,就得掉脑袋,装“两面人”不容易。这个小弟弟还真有两下子,几年来“两面人”的戏演得还不错,得到了敌人的信任,还升了官,当上了团副,这小子真有点本事。不知道他想不想入党,如他想,我介绍他入党。入了党,地下工作更好开展了,他可以得到牡丹江地下党的支持,他还可以帮助牡丹江地下党开展工作,那作用就更大了,我们干不了的事,他能干到。我们起不到的作用,他能起到,“两面人”的作用不能低估啊!
冯大武带着这些事,近日准备到牡丹江去一趟,看看他的小弟弟李开顺。正在这时,“北方会议”结束了,省委派出巡视员到弯道岭传达会议精神,其中有一条说抗联独立师冯大武师长和梁志雄政委,执行了土匪式的地主富农路线,只抗日,不土改,和地主、富农打得火热,省委给予冯大武师长党内警告处分,给予梁志雄政委严重警告处分。他俩认为边抗日边土改在东北行不通,上面不了解下情,冯大武十分恼火,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猛烈地冲击着一个刚毅的军人的天灵盖,心里顿时阴晴雨雪的很不是个滋味。郁闷未纾,寝不能安席。抗日要联合一切力量,只要是抗日就是好家伙,就是朋友,就要形成统一战线,枪口一致对敌。他俩都说自己受点处分没有什么,只要能把鬼子赶出去,给什么处分都行,开除出党也要抗日。独立师近几年来按照实际情况出发,边抗日,边联合,边整军,抗日队伍已发展到一千余人,兵强马壮,战斗力强,牡丹江的田荻龟夫少将,一提起独立师就心惊胆颤。
而执行了省委路线的巴彦游击队的现状,则是另一番的景象。往事像一道纱幔,横亘在他们面前。虽然王师长和冯小翠政委没有受到省委的组织任何处分,但心情也是极端的不好。小翠她不太介意爹爹的被处分,只要能参加抗日就行,但她对巴彦的现状,她却感到忧虑。巴彦游击队,是东北抗日的旗手,最早成立的抗日武装。她头上痛,喉咙堵塞,嘴里酸苦。在她前额颅上,隆起着拔过火罐的酱红色圆印。怎么认认真真地打鬼子,脑袋别在裤带子上,到头来还错了,心里堵上了疙瘩,真有几分云山雾罩的,心想,得把这事弄明白。自己的脑袋,不是榆木疙瘩石砘子,一个抗日有战功,这里的领导却受到了处分;一个抗日能力下滑,这里的领导却没有受到处分,这是怎么回事?问题的结症在哪里?这些费解的问号,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搅动着。冯政委带着这些问题,今天她要带着警卫员小米,去访种粮大户崔浩天。
这个崔浩天,外号叫“崔大炮”,五十多岁,在卧牛镇十里八乡名气很大,他呼一声,周边的种粮大户都有应声;他手一举,身后就有许多人跟他走。前几年,这一带胡子闹得很凶,有一个名叫黑三豹的胡子头,在夹石山称王称霸,成了鸟飞不过的山寨,带领一群胡子经常下山抢夺民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弄得邻近的老百姓人心慌慌,没有一点办法。一听说黑三豹来了,老百姓纷纷四处逃跑,躲避不及就受其害。老百姓多次上书,要求地方官府,要出兵讨伐这帮匪徒,他们是蛇鼠一窝,官匪勾结,狼狈为奸,剿匪多年未果。这时,身为此地种粮大户的崔浩天站了出来,他联合了左右乡镇十余户同他比肩的大庄户,大家出钱出马,招集民众数百人,练刀枪棍棒,时机成熟,一举端了黑三豹的山寨,杀死了这个害人的寨主,那些小喽啰看势不好,纷纷走的走,逃的逃,从此这一地区,又恢复了老百姓的安居乐业的生活,人们都感谢这个“崔大炮”。正如民谚所说:“好汉保三村,好狗护三邻”。
“九一八”事变后,他亲自组织起一百多人的“山猫抗日小分队”,成员多数为卧牛镇几家种粮大户和护院长工,夜间专门偷袭鬼子仓库、马匹、宿舍等,弄得鬼子不得安宁。有一次,他听说日本鬼子,要拦劫一位到游击队去的省委巡视员,派出十余个鬼子骑兵,他组织兵力打埋伏,一举全歼,吓得鬼子一般不敢在这一地带活动。
关于崔浩天,这些美名传闻,冯政委早有耳闻。后来,在一次军事行动中,他右腿被鬼子打伤。不久,他又听说共产党要来此镇打土豪、分田地,他就把抗日队伍解散了,有的投靠了日本人。
冯队长的到来,他自然有反感,一听说有个“共”字,就闭门不见,让对方吃“闭门羹”。后来,警卫员小米向他介绍,我们的政委就是棒槌屯的冯小翠,又是用《孙子兵法》劫炸日本军车的那位游击队的女谋士,他这才眼睛一亮,今天竟送上门来,他想刮目看看,这个人的非凡才智。一棵几百年的老山参,价值连城,她都不要了,献给游击队买武器,这是何等人品的高贵。这个小丫头,会用《孙子兵法》指挥打小日本,可不简单。我打仗就凭借“天地三界十方保佑”,外加点勇敢。今天她来,是搬兵的。少帅那么多东北军,装备精良,老蒋一句话就把军队调到西北去了,扔下东北这块宝地,让小日本喝油水,这不对呀!千古罪人。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小日本在中国的残忍、野蛮,过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世界的第一份。我五尺男子汉,还不如一个小丫头。中国有人才,中国不会亡。于是,他赶紧换上一套接客人的衣服,他满眼放光地迎上去。
俩人一见面,崔浩天深感这位女士非同一般,从形象来看好像一位民间的侠客,从言谈来看又像《三国演义》角斗中的说客。冯政委喝完了一杯茶,她代表巴彦游击队诚请他再度出山,去打日寇。他一时没有拒绝,笑着说,我们这一流的人,是舅舅不亲,姥姥不爱,最后只有投靠日本人了。我们都是中国人,日本人是只外国狼,我们本应攥成一个铁拳去打小日本。可是,你们的政策却把我们这些种粮大户拒之以门外,打土豪,小日本高兴,让我们心寒,进退两难啊!
冯政委听出了巴彦败军的问题所在,她明确地告诉崔浩天,瘤子长在树梢,毛病却出在树根。这个政策,是共产党某个人的个人意志所为,不代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抗日路线和政策,抗日统一战线是正确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抗日就是朋友。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向你说清这个问题,并赔礼道歉,也希望你老带个头,像当年“九一八”事变时那样,那股热情投身到抗日的滚滚洪流中去,我们会欢迎和尊重你的,让我们一起重振巴彦游击队抗日的军威,巴彦抗日的战旗再高高的飘扬起来,我们并肩协力杀向抗日的战场。这个事放下去没有四两,提起来可有千斤啊!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
冯政委的脑子始终水一样清,清得能映出人影来。她眉目柔和素雅安静地告诉崔浩天,你到巴彦后,仍然是原编制,独立一团,你任团长,其他人员由你决定。你带领弟兄们归队的那一天,我们全师欢迎你。
冯政委考虑问题是丝丝入扣的。她说,过去没收的车、马、农具等,要如数归还,以后不能再发生此类事件,我们错了,就要一改到底,决不留死角。崔浩天默默地听,一脸的神往,笑着并频频不住的点头。临走时,小米还告诉他,帽儿山抗联独立师的师长冯大武,是冯政委的爹爹时,他几乎吃惊得喊出声来,好!真了不起!真了不起!豪门出英女,父女上战场,是父子兵啊!你们的冯政委,真是当今的穆桂英啊!中国不会亡。
北斗星的“勺把儿”已经向西南。穿过层叠的树丛。这时冯政委和小米,已回到了巴彦游击队的夹石山。一进门,王师长便说,冯政委,我一看到你的脸色,便知战果辉煌。冯政委对他说,崔大炮,心是爱国的,抗日很坚决,我们的政策不对劲,人家受了不少的委屈,咱承认错呗,改过来就行了,以后不犯。
王师长给她倒了一杯水,轻声慢语地对她说,你爹都受处分了,你不怕?你这叫“顶烟上”,明知故犯,对着干,错误严重啊!冯政委心中涌起几多惆怅,几多愤慨。她知道,王师长出于好心,是在提醒自己,不是恶意中伤。她知道王师长是个好人,平时不愿臧否人物。冯政委不慌不忙地说,王师长我首先谢谢你对我的忠告,但你想想,不和地主、富农搞联合,不搞统一战线,这抗日力量就少了“半壁江山”,我们的枪支、粮食、马匹、资金哪里来?抗日得有经济实力的,打仗就是打钱,我听说南京的国民党都要抗日了,共产党和他们搞联合统一阵线,集聚力量打鬼子,大敌当前就得这么办。我们不去联合人家,人家自己干。我又听说,现在北满、南满有好多地方都成立了地主武装,队伍很强大,歼灭了不少鬼子,难道说这不是爱国吗!抗日爱国是一家,我们不能搞“单干户”,不能搞孤家寡闻,这道理再浅显不过了,还扯什么横筋。
王师长知道自己舌头短,说不过她,劝导似的询问她说,真的有那么一天,省委把你开除党籍怎么办?她末加思索地说,第一,我要申辩,你们省委领导不深入基层,瞎指挥,影响了抗日,这决不是党中央的政策。开除党籍,我不同意,不签字,总有一天会给我平反的。国破山河丢,不抗日万万不可。视死如风吹帽,我还怕受什么处分。古代有一个窦娥冤,今天有个小翠冤。我不打怵说话,鼻下有嘴说呗!第二,我立刻离开巴彦游击队。到苏联,我把老山参卖掉,用这笔钱我买枪买炮,回棒槌屯招兵买马,拉抗日队伍,再和小日本干,难道这不行吗?不是党员也照样抗日,抗日不分党内党外,不分阶级,人人有份。王师长说,冯政委看来后路早已想好了。小翠说,我爹刚入党不久,就受到了警告处分,我这是明知故犯,还有好果子吃吗?王师长,你不用怕,我是师政委,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无关,到时我一个人顶着。过几天崔大炮的人马就上山了,来入伙,我出面领导、安排,你假装不知道这桩事。
冯师长又要去牡丹江了。
他仍然装扮一个富商,小机灵是他的伙计。贵客临门,招财进宝,喜事来了!永昌饭店的老板王山东,一声吆喝,眉飞色舞地把大武和小机灵,麻溜地安排到后饭厅。王山东对着大武的耳朵说,开顺一会儿就到。有一袋烟工夫,大武正要端起茶杯喝口茶,他告诉小机灵,他来了。果然如此,门外进来的人就是李开顺。大武说,开顺你的脚步声,剁碎再烧成灰我都听得出。开顺笑着说,咱俩互相想念嘛!你的口头禅,我都能倒背如流:抗日军人,打仗要用脑子,要有本事,要有血性。俩人之间,有着很深很深的情结,情感是相通的。
两人谈话,大武在党内受到了警告处分的事,他没有告诉开顺,他想这是党内的事,不能向外人讲,尤其对处分他不服气,自己有想法,有意见,更不能向党外散布,是亲兄弟也不行,这是组织纪律。他这次来,第一次告诉了开顺自己是党员,让他也争取入党,到时候他做介绍人。开顺听后,高兴得不知说什么为好,他早就猜出大武哥是中共党员,那一言一行不一般,有个样,但不好意思去问。他告诉大武,这些日子他连做梦都想这事。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大武,大哥,你看我离入党还有多远,是一丈远?还是两丈远?我心里好有个底,我好多使点劲。
大武想了想,这离标准有多远,我也不好说,但左看看,右看看,开顺离党员的标准不太远了。于是,他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量了一下,中间有一个火柴盒大的缝儿说,就差这些了!开顺吃惊地走到跟前,用自己的手指量了一下,他遽然一喜说,大哥,就差这一点了?这是真的,你可别让我白高兴,我再使一把劲,再跳一跳,手就够着边了。我听到你说这个话,我心脏像打鼓似的,呯呯地跳,身上都热乎乎的,脸上都有些发烧。
冯师长告诉他,上次炸日本军列成功,你的信息准确及时,受到东北抗联总部的表扬,并授予你嘉奖令,希你再接再厉,为抗日再立新功。开顺看了看大武的脸,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惊讶地说,大哥,我发现你怎么瘦了?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窝心的事吗?大武苦笑着说,老弟你净瞎说,我能有什么不痛快窝心的事呢!开顺这时说话有点谨慎了些。忙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地说,大哥该续个“弦”了。大武笑了笑说,你是让我再找一个老婆,像秀珍那样的女人,上哪去找,找不到我一辈子也不娶女人了。我结婚十多年了,是种过“地”的,男女相处,得有感情。没有感情,光为睡觉,那是禽兽。过去的皇帝后宫,妃子有好几百,他连个姓名都不知道,只为睡觉,他是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是玩弄女性。你别问我,你的房子买了吗?你结婚了吗,上次我来,告诉过你,这两件大事务必去办。开顺红着脸,笑着告诉大武,这两件事,我办了一件,租个房,把婚结了,你为什么不买房?买房的钱我给你了。开顺移了移凳子,坐在大武的身边,把开花的父亲吴敬梓,为保护国家秘方,被鬼子杀害的经过说了一遍,她要上山参加抗联当医生,为父报仇。大武听后,为她父亲的壮举十分敬佩,并转达他对其父致以抗日精神的崇高敬意和安慰。大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想又一颗抗日的火种在萌发,在燃烧,鬼子失败的丧钟已敲响,他的末日不远了。
此时,他俩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吱声,好像两人不约而同的为那位老中医吴敬梓致敬默哀。日本帝国主义,又欠下了中国人民一笔血债。
开顺请求似的问道,冯师长,我什么时候能归队?开花也很着急,他天天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为她父亲报仇。大武告诉他,杀其父的心情可以理解,急于报仇雪恨。但抗日有不同形式,上次开花为游击队购买的医疗器具、药品就是抗日呀!这方面的工作十分重要,不能忽视,我代表游击队谢谢你的妻子。归队,时机还不成熟。大武顺便又询问开顺,伪军“翻牌”的事工作进展情况。开顺向他汇报了到目前为止,起码能拉出一个连的伪军,投靠抗日队伍。大武听后很高兴地说,开顺老弟,这就是抗日,你是在隐蔽的战线,无声的向鬼子开战,唯有你行,我都做不到,告诉你的妻子开花,你们俩要做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
大武告诉开顺,他以后在一般的情况下,他就不能来了,抗联总部和梁政委,为了我个人的安全,以后他派田壮和你联系。那个安陪寻隙干掉他,以牙还牙,决不手软,但一定条件成熟才能下手,打一打鬼子的猖狂,也是有必要的,对开花也是一种安慰。
冯政委走后第二天,崔浩天就在卧牛镇他的家中,召开了招兵买马的会议,周边十里八乡的大小地主、富农该来的都来了。他首先把冯政委讲话的精神,向大家说了一遍,最后他特别强调,不要老纠缠游击队过去工作中的偏差和失误,要看大方向,咱国内的事,是家里的事,在当前再大也是小事,一切都要服从抗日。他的话刚落地,很有财势的郝有财气哄哄地说,崔大炮,咱们上山入伙可以,打小日本人越多越好,他们以后再把咱们撵回来怎么办?大炮,你是我们的团长,你得向各位兄弟表个态,他们拿我们当球踢不干!孙喜福把嘴里咬着的汉白玉烟嘴儿拿了出来,走到崔大炮的跟前说,大哥,我们听你的,你是我们的当家人,主心骨,这回进山抗日,可得弄准了,不能秃噜反仗的,他们可不能把我们当二鬼子看,这心寒啊!魏万奎带领他的两个儿子参加了会议。他低着头,从会场的旮旯里,走到场中,语不成声地说,这小日本连畜牲都不如,我的女儿菊花被他们害死了,这个事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不抗日没有出路呀!只有死路一条,今天鬼子这样害人,明天还会烧房子啊!我家自愿报名抗日,过去那点小事不要再去叽咕了,都是中国人自家的事,我的两个儿子今天也来了,报名去抗日,随身带去两匹大红马,五支快枪,大洋一千元,我要为我女儿菊花报仇。会场顿时响起了掌声,不知谁高喊着,万奎好样的,有种!这时,刘锣锅子弯着腰,手拄拐杖,走到崔浩天的面前,气愤地说,一家人过得滋润滋润的,小鬼子来了,全砸锅了,这帮小鬼子,简直就是红胡子,我家被抢得空空的,就剩下地里的几棵苞米杆了。崔老弟,你就带个头吧,咱再上山入伙抗日,都是中国人,不要计较过去咸啦淡啦的,在一个锅里吃饭,勺子饭碗会碰出响来,我送我儿子大柱去参军,还有两头老黄牛,给抗日队伍拉东西,我家没有快枪,只有一杆老洋炮,用得上也拿去。我老了,还是个锣锅,我在家支援你们,咱受不了鬼子的气,一窝子一窝子拎着脑袋打鬼子。
这时,会场有些骚乱,有好多人不想再说三道四,径直纷纷跑到会场的边侧,直接去报名抗日,捐献车、马、粮食、枪支和大洋。崔浩天一看,不合群的疙瘩结解开了,不再计较前嫌,都以大局为重,他从座位上站立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挥了一下手,笑着对大家说,在座的各位兄弟,相信我崔某,在这里我再说上几句。这小日本,最近越来越猖狂,我们为了保这块黑土地,保家产,保儿女,我们必须拿起枪去抗日,这是唯一的出路。把我们的家底都拿出来,支援抗日,这总比被小日本抢去得好,我们今天失去的,明天就会从鬼子的手中再夺回来,不要心疼。这次,我把我所有的浮财都拿出来了,二十支快枪,两挺机关枪、十匹马、二百斗粮、胶皮轱轳大车三辆、大洋五千块,大敌当前,我要这些东西干嘛!我要用这些东西,去砍小鬼子的脑袋。菊花的死,是很悲惨的,我们的家里都有女人,这种事听后谁能忍受得了。日本人是世界上最无耻的民族,最低级下流的民族,还说什么大日本帝国,大东亚共荣,文明至上,狗屁!小鬼子你们要记住,中国人是不好惹的,总有那么一天会对你们算总账。你天皇不也是两条腿的人嘛!你豢养的豺狼,到中国行凶作恶,你是在假装不知道吗?主子和奴才,都是一丘之貉。你下命令,武装侵略中国,你是罪魁祸首,应受到世界人民的制裁。
这时,魏万奎的老伴,嘚嘚瑟瑟地走了进来,她边走边说,我这耳坠子,也不戴了,这金镏子也不要了,她边走边摘,边捋,她说这些东西全拿去,卖点钱,去买子弹,给小鬼子吃。看得人心旌都跟着摇曳。有很多人,看了以后很受感动,又赶忙跑回前柜台,把原先的捐物账改了,又增加了些数量。
最后,崔大炮让大家静一静,他告诉大家,这回我们抗日的总头是冯政委,大名叫冯小翠,别看她是个女士,很年轻,能人不用看岁数大小,她可是当代的穆桂英啊!很会打仗,人家会用《孙子兵法》指挥打仗,孙子是咱们中国军事的老祖宗,是战神。我听说田荻龟夫少将想抓住她,为日本军官讲课,专学《孙子兵法》。这本书我啃不动,我辈庸碌,在座的有学问的回去啃一啃,啃会了告诉我,我聘他为团参谋长。这个冯政委,参军前就挖到了一棵三、四百年的老山参,连鬼子都红了眼,想抢到手送给他的主子——日本天皇,但几次都没得逞。冯政委自己不要,要献给抗日买枪炮。她亲自指挥了几次战斗,节节胜利,最有名的是炸劫日本军火列车。这回咱就听她指挥,就看小鬼子被宰的热闹吧!
崔浩天,最后在大会上正式宣布,卧牛山独立一团正式成立,他自任团长,原班人马不变。卧牛山独立团这面抗日战旗又重新打起来了,高高地飘扬在巴彦地区的上空。
前些日子,棒槌屯来了个赵依芳的南方女子,大家都管她叫南蛮子。她的家庭是个富户,她是大家闺秀,有一种骨子里的刚硬,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她走到哪里,“瘦赵”、“女赵”、“赵大姐”,乡亲们一声声叫得那个热乎呀。她炕沿上一坐,大叔、大婶叫着,庄稼嗑一套一套的。
“瘦赵”是因为她长得清秀、瘦弱,当时“女赵”则是人们对知识女性的一种尊称,姓什么就在前边加个“女”字。
她在村里“妇女会”上讲,妇女要解放得从不裹脚开始。她以亲身经历讲述了不裹脚的好处:五岁那年,母亲让她裹脚,用热水烫了洗了,把二脚趾向脚底掰去,要尽力靠近大脚趾,三脚趾也一样,以此类推,然后紧紧攥住,再用裹脚布一层层死死缠住。这样熬过三年光景,一双原来很体面的脚就整个变形了,脚底凹陷,脚背隆起,成了小尖尖脚——小脚女人。开头双脚不敢沾地,要扶着炕沿才能站起来,走路得拄根棍子。至于发炎,溃烂了,就更苦了女孩子啦。
十指连心,脚趾也一样。母亲裹,她就解,系上死疙瘩解不开,就用剪子剪,再裹就挣扎、反抗,杀猪般嚎叫。父亲心疼女儿,站出来干预,母亲气得哼儿哈儿的,说你要害她一辈子呀!人没见面,脚进屋了,怎么嫁人呀!
三寸金莲,你就有天大本事,万丈雄心,也只能在家囚着。裹脚,就是把好端端的一双脚裹废了。
栓栓依抚在妈妈的身边,她有滋有味地给他讲述赵依芳反对裹脚的故事,妇女们听后频频点头,都说这个女“南蛮子”真有学问,能讲到妇女的心坎上,妇女裹脚她有同样的感受,她是一双裹了又放开的半大脚,当初由于父亲的同情和坚决的反对,她裹了一半就松绑了。气得母亲死去活来,偷偷地喝了卤水。可把父亲和邻居吓坏了,经人指点,忙不迭地用热水把狗屎搅稀了给母亲硬灌下去,一顿不停“呃呃”地大吐,才把人救了过来。
后来,这个赵依芳不知道谁告诉了她,知道了自己的丈夫被日本人所害,扔进了狼狗圈,自己在支援抗日中的表现,她专门来咱家几次,动员我当妇女主任。我屋里供着菩萨,见天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有一次,我正在为东海观音菩萨烧香,求得她保佑抗联战士平安时,让这位“南蛮子”看到了,她当时没有制止我,反而当场亲自也点上了一炷香,对着观音的塑像说,请观音菩萨大圣人,保佑我们的抗联战士,早日打败日本鬼子,回家团聚。然后,我俩坐在炕沿边,她对我说,每个人都有信仰自由的。但是当今世道在中国就得信仰马列主义,跟着共产党走。苏联走了这条道,革命成功了,他是我们的老大哥。信仰是一种安慰,是一种追求,一旦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的一切都被信仰所支配,甚至为信仰牺牲自己的生命。
从这次谈话后,她叫我周姐,我称她为小妹,她常在咱家吃饭,你们的梁政委是她初中的同学,对俺家和冯师长的情况,她了如指掌。她到咱屯不长时间,先后成立了党团组织和反日会、妇女会、农民自卫队、青年义勇军,她还动员我入党呢!你在游击队里,进步快,帮妈定个“砣儿”。冷古丁提出这样大的问题,一时也把栓栓惊呆了,他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披件衣服。过了一会儿,他对妈说,胖墩入党了,我还没有入呢,你让我想一想再告诉你。你要入了党,天天在刀尖上过日子,打小日本可不是打哈哈的事。恐怕以后在棒槌屯,就呆不下去了,又得挪窝了,得有自己的道眼子。说到这里,妈妈对赵依芳的称呼也变了,一口一个赵小妹。她说,赵小妹对咱棒槌屯过去和今天知道得比咱们都多,都细仔,说起来有枝有叶、有头有梢,什么五指松、给皇上进贡、争夺大棒槌、炸军列、冯爷爷的死……她说我们棒槌屯是块宝地呀!抓把土都冒油。她还笑话咱这里的女人,出门挎个小包袱,里面还装着个小烟袋,这是“关东三大怪”嘛。她还会作诗呢,可惜我不懂,这样的女能人,我第一次看到,不佩服不行。
她还教青年义勇军唱“国际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她说唱这些歌,能激发大家杀鬼子的勇气和热情,不能唱胡子那些瞎哼哼,什么“钻柳树毛子……”“钻高粱地”,“二丫头”什么的,这不是歌,我们不能唱。过去死气沉沉的棒槌屯,她来了像点起了一把火,整个屯子变得热气腾腾。她还告诉我,我们在这里抗联,和小日本鬼子斗争,一点也不孤立,我国的南方有抗日的红军,我们的领袖是毛泽东和朱德,他们都是中国的大能人。妈妈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老半天,栓栓也不哼声,也不接话把,最后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成天想那棵大棒槌,这次我回山上得问一问冯师长,多时咱能把它卖掉,咱好合计下一步。
梁政委在师部,收到了一封没有邮戳的信,他拆开一看,竟是老同学赵依芳写给他的,实际这是一个棒槌屯实地调查报告。赵依芳经过调查,她发现棒槌屯缺乏党的领导,一些对日斗争的活动都是群众自发的,他们的领导也是颇孚众望的群众,这里原来没有任何组织,我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有些群众组织已建立了起来,但迫切需要巩固和发展,极需建立党的基层支部。我建议原“棒槌屯青年抗日小分队”一部分骨干调回,如胖墩、栓栓、蔡花等,这样有利于抗联将来工作的发展。我们抗联不能“缺腿”,得需要后方的支援,如兵源、粮食、衣服和情报等,鱼儿没了水,瓜儿断了秧,和群众断了关系。都来当兵,只顾一头,不顾全局,各屯、村就成了空城了,这样会有利于敌人。我的建议不知可否,仅供你参考。
梁政委看完此信后,觉得此信问题提得好,这是一封非同寻常的信,他马上把此信递给冯师长看。冯师长对梁政委说,你的初中同学真了不起,是高见,我们只顾打仗,只抓一头,而丢掉忽视了另一头,这是很危险的,我们得赶紧补上这一课。当天,师党委作了批复,完全同意,立即照办。
十 重返棒槌屯
师部的交通员,霍五叔这几天没来送信,冯师长很着急,是病了?还是遇到了意外?他叫栓栓回屯看一看,顺便再看一看他妈,一个妇女自己独自生活不容易啊!
栓栓的爹爹,被鬼子杀了以后,妈妈就送儿子去当兵。栓栓为父报仇心切,在游击队里,处处都拔尖,进步很快,屡立战功,现在是二团一连的副连长。
栓栓顺着老牛山的山梁下了山,眼前就是一片杂树林子,高大的柞树、椴树、楸树遮天蔽日,矮小的灌木密密麻麻。他想,这样的山该是野兽出没的地方,打一只狍子、野猪什么的,回家解解馋,但在他的眼前什么也没有看到,腰间那支大镜面匣子枪,几次抽了出来又原样地送了回去。一时他有些扫兴。“打围”⑿的人,走在山上习惯听周围的动静,这时他不顾及这些了,一心只是往家赶路。
他眼前就是家乡的汤河,他来到河边准备洗把脸,喝口水,解解渴。当他一蹲下时,发现离他不远处有两只狍子,一大一小,一高一矮,这是一双母子狍子,妈妈带着孩子来喝水。栓栓看到后,立刻从河边隐退到身后密密的杂草丛中,把身子缩成一团,让目标变小些。那只狍子妈妈先到了河边,它抬起头,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又用一双耳朵移动了一下,倾听着周边的动静。这时,栓栓从腰中抽出匣子枪,毫不犹豫地瞄准了那只母狍子,枪响后母狍子应声倒在地上,那只狍崽一愣,看到妈妈倒地,它一蹿钻进了草丛中。
天黑齐了。栓栓肩上扛着狍子,走进了棒槌屯,没有听到一声狗叫,他就进了自家门。
周嫂没有想到,自己儿子突然回家,莫不是遇到什么不测之事,感到分外惊慌,口里呐呐说不出话来。等到儿子把事情的原由告诉了她以后,她的心情才平静了下来。当她得知狍崽子的妈妈被打死,丢下了孤子小狍子,她脸色变得很难看,责备儿子不该打死狍妈妈,为了解馋却破坏了人家的团圆,你的心真狠。她很喜欢狍子,像那梅花鹿,她恨野猪尽能糟蹋庄稼,面目又可憎,像日本鬼子。她对儿子说,你打一只野猪该多好啊!吃它的肉,又解恨。
栓栓鸡叫头遍,就从温暖的炕头上爬了起来。他身上的懒筋还没有疏散开,真想再睡它个一天一夜,他恋恋不舍的这热炕头,慢慢地穿上了衣服。他要在当天返回营地——弯道岭。
他身背着一大袋“好嚼裹儿”和带着一个重要情报,高高兴兴地爬过一山又一山,越过一岭又一岭,傍晚到达了营地。
栓栓在山顶上的出现,整个一连沸腾了,栓栓像一位征战于远方的军人凯旋而归,又像一只从远方飞来的鸿雁来到了身边,带来了亲人件件喜讯,家乡来参军的几位新兵蛋尤为热烈,他们多么想知道家里的音讯啊!多么企盼着家里亲人能给他们捎来了什么好东西,一个小小的粘豆包也是十分稀罕的,家里没有肉,这是一种分外侈望,过年时也仅能吃上几口……
栓栓把身上的大背包放在荒草地上,把大包打开,所带之物逐一分送给大家。
“这是铁蛋的,你妈给的一双袼褙底鞋。”
“这是二宝的,你爹给你捎来的一把杀猪刀。”
“这是秋生的,你妈给你带来的一件过冬旧皮大衣。”
…… …… ……
五、六个新兵蛋子,家家都有自己的亲人所带来的礼物,他们手里拿着这些礼物,每个人心里都暖洋洋的,高兴得溢于言表。
最后,栓栓把从家里带来的狍子肉,从布口袋里拿了出来。秦连长一看,这是个好东西,大家都馋得很,全连一人一块,晚饭就上桌。大家好久没吃着肉了,心里想着嘴里的唾液腺就产生了反应。东西越金贵,越要这样。胖墩连长告诉大家,这是副连长栓栓,在道上打的,没有违纪。胖墩连长,他姓秦,名叫小虎,大家叫习惯了,也把他的大名给忘了。
不一会儿,栓栓又兴冲冲跑来,手里拿着两块“屁档”说,这是我妈给咱俩做的“屁档”,一个是狗皮的,一个是狍子皮的。秦连长接过来,正反面看了看,对栓栓说,你妈心真细,这东西屁股大小,绑在腰上,累了坐着,冬天隔凉,夏天防潮,为我们打鬼子,想得真周全啊!感谢你妈,我们得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
天气已近晚秋,落叶飘零,山色萧条。冯师长和梁政委并肩走在高低不平的遍地茅草的小路上。梁政委向他介绍了他的这位老同学赵依芳的概况:她是四川人,出生在年收租七十担的地主家庭,得以有书念,在席卷各地的“五卅”运动中初露头角,加入了共产党,后来被派到江西做秘密工作。“九一八”事变后,她被派到东北。她亲自指挥青年义勇军捣毁敌人指挥部,夺取枪支,把敌人搞得心惊肉跳,她是一位巾帼英雄。她还能作诗,政治水平很高。所以,她一到棒槌屯,就发现这里缺少党的领导,群众自己拉队伍打日本,这是个好势头,有群众基础。这回你要派几位得力的骨干回村,自愿不成就组织分配、调动,这项工作也得抓紧,现在鬼子抢粮动作很快。
冯师长找到了胖墩连长,问他,你想到了没有,这些人走出时鬼子拼命的抓捕,回去时鬼子知道了怎么办?同样是抓捕,这个问题不解决回去就是送死,送入虎口。这是个很挠头的事,你们考虑了没有?胖墩立即回答道,这个棘手的问题,我们考虑过了,回去比出来还要难,我们想出了几个办法,确保回去的骨干人身安全,不能落入虎口。然后,他把蒋多贵所提供我们“青年抗日小分队”有奸细的情报汇报了冯师长。胖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冯师长说,首先我们事先放出风声,点出一、二个回屯的名字,让奸细上钩,然后我们把他捉住。这些人员回去后,我们再想办法,让鬼子不知道。
冯师长听后频频点头,心里称赞道,这个胖墩心里真有道道,怪不得赵军长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将来能成“气候”,是个打仗带兵的料,是小翠拉队伍时的左膀右臂。冯师长笑着问他,秦连长你读过书吗?他回答道,小翠政委在棒槌屯时办的文化学习班,我在那里扫的盲,那时我拼命跟她学,可得到一个不花钱的老师,我一年就学会了五百多字,现在能识一千多字吧!没有棒槌屯的昨天,就没有我的今天,这个事还真得感谢小翠政委,在棒槌屯做的好事,一个人没有文化,你想干点大事是根本不可能的,蠢人办傻事啊!小翠政委临走时,找到我,她对我谈了好长时间的话,这些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告诉我,要多看书,书中什么东西都有,你看历史上那些大能人,脑子里都装几本书,用时,就拿出来了,打仗就是打知识,不能光靠勇敢。临走时,她给我两本书,一本是《三国演义》,一本是《水浒传》,她说这里有好多古战法,现在我们打鬼子照样可用,以后有能力了再啃《孙子兵法》,读书能进步。不想学,一辈子也没有时间。
两个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了起来。树丛中的群鸟被这笑声惊动得嘎嘎飞向远处,瞬间身旁的树丛又安静了下来。
自从冯小翠免于蒋多贵一死,从鬼子的死人堆里救了他一命以后,他好像老实了一点,把狗尾巴夹了起来,见到屯里的老少爷们们咧着个嘴,笑一笑,不知道现在他脑子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实他心里明白,他的小命在游击队手里攥着呢,不听从摆布随时就没有命了,怎么办?他心里清楚。在收租收粮时,没有鬼子在场,少个一星半点他假装没看到。鬼子在场时,他怪模怪样地吆喝、呐喊,帮鬼子助威,他单独行动时就像丢了喇叭。
屯西头,山羊胡子老爷爷告诉胖墩,他下午在祥和杂货铺里,看到蒋多贵拣的老婆,她买了几样点心和水果,挎着小包袱和烟袋顺着马路朝西走去,那是回娘家了。下马塘村,有个财主得了怪病,突然死了,他的小老婆走道了,被蒋多贵拣了个剩,他视为天仙。胖墩一听,今晚上去拜访蒋多贵是个好机会,他让二黑做好准备。
天已完全黑了,空中挂着几颗怕冷的星星,直颤抖着。
“当……当……当”胖墩敲了三下房门。
“你是谁呀?”蒋多贵狼声狼气地问道。
“我是你的朋友!”声音缓和地答道。
“我今晚没约朋友啊!”疑惑地说道。
“你老婆捎话告诉你。”语调带有讨好的意味。
“下午刚走,怎么就来话了,贱女人!”蒋多贵,带有几分极不耐烦的腔调,拖拖拉拉地把大门栓打开,在昏暗的月光下,他抬头一看,立刻傻了眼,吱吱唔唔地说,怎么会是你,我一点儿也没听出来!进了屋内,关上了大门,插上了大栓,胖墩笑着说,蒋会长,咱俩好久不见了,今晚我来单独拜访会长,怎么不行吗?你不接见?
蒋多贵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胖墩的右手,看他手里有没有飞镖,边看边脚步往后移,一直移到后墙根了,他神色惶遽。胖墩说,蒋会长你不要怕,我不杀你,我想和你交朋友,一起完成你我的大计。但有一条,你必须得按着我们的心意去办事,如有违抗那就去见我的飞镖了。蒋多贵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就是一天吃一个豹子胆也不敢啊!照办!照办!胖墩告诉他,你老婆回娘家了,所以我才来。咱们之间的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这是对你的保护。蒋多贵听后,连连点头,嘴里说,我明白,谢谢!然后,胖墩又当面表扬了他几句,说他“两面人”演得好,就这样演下去。蒋多贵看出对方对他没有恶意,还是先前冯副师长对他的政策没有变,他放心了,不害怕了。于是,他向胖墩当面汇报了一些小鬼子的情报动态。“南蛮子”赵依芳近日在棒槌屯和邻村的活动,鬼子已盯上了,说她不是医生,她是个共产党的知识分子,煽动性很大,要抓她示众。最近鬼子管得很严,村里各家来了客人,多把菜刀,也得向日本人报告。吉村野成天嚷着归屯,要把棒槌屯周围的星星点点的小村,都归到棒槌屯来,这里将来变成一个大镇了,将来抗联就不能常来常往了,鬼子最近要把抢来的大米、大豆偷运到县城,数量很大,用汽车运输,现在正筹备运输的准备工作。
听到这里,胖墩眨了眨眼,在途中打它个伏击,把抢走的粮食再抢回来,筹粮准备过冬,让鬼子的算盘白白落空。他稍微寻思了一下,对蒋多贵说,这个情报很重要,你要想法侦察到鬼子运粮的路线、车辆、时间,还是用老办法传递——村外歪脖子老榆树,我们单线联系。
胖墩还告诉他,近日有几位在外打短工的村民要回家过冬,让他做好准备工作,这几个人你见面都会认识。蒋多贵一听,全明白了,是游击队员回家,他有些害怕,这花名册一式两份,鬼子手中的怎么改动,这个难度很大,新增村民,又是青壮年,小鬼子肯定会怀疑,他的脸像驴脸一样拉长,一种恐怖的窒息扼住了他,他有些蔫头耷脑,皱着眉头说,老总,蛆婆拱不得石磨翻,要保住他们的安全难度很大呀!鬼子手中的花名册怎么改动是个难题,不改动,查户口就会漏馅了。胖墩心想,这个问题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出现了大露洞,真是人回来比走时还难啊!更改花名册的事,非蒋多贵莫属,让他做一个踏雪无痕,履水无迹的人实属很难啊!只能强迫他想办法去完成,如需我们帮忙他可以提出来。这时,胖墩把手枪放到了桌面上,他使了个脸色,让二黑把好房门。他厉声地对他说,蒋多贵,我们今天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更改花名册的事,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住这几名村民的安全,如果一旦有闪失,你的小命就完了。蒋多贵,这时身上有些颤抖,语无伦次了,他看出问题的严重性,更改花名册,就是保自己的小命啊!这个难度比登天还难,一旦不成功,被鬼子发现,自己的这条小命也就死在鬼子的手中。此时,他在琢磨,要想活命,就得想办法,找机会更改花名册,别的路没有了。他恨自己,这“两面人”真难当啊!天老爷!要加恩于我,让我下辈子再当一回人,我决不站错队,我是中国人,绝不跟小鬼子跑。一霎间,空气凝固。屋内很静,甚至双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一只花猫从窗外窜进来,“哗啦”一声把蒋多贵吓得打了一个冷颤,怒骂道该死的花猫。也许这只花猫给他提了个醒,他脑子开了窍,他走到胖墩跟前,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胖墩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蒋多贵这个办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时间必须弄准,动作必须干净、利索,这事不能办“突噜”了,得有成功的把握,事前的准备工作要做好。
胖墩和二黑回到营地以后,他把蒋多贵更改花名册的事,向冯师长和梁政委汇报后,都觉得还可行。慨然相允,但冯师长又进行了补充,他说单打一地去改花名册,那鬼子事后肯定会“吧嗒”出味来,然后杀个回马枪,那就麻烦了。我们得再找一个打击鬼子的目标,两个事同时进行,让他分辨不出更改花名册是主要的,我们要制造出一个事端,我们牵着小鬼子的鼻子走。
这几天,蒋多贵度日如度年,他把更改花名册的事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此事一旦失败就去见阎王爷了,他还想活命,人间的好多福他还没有享受,城里青楼新来的十八岁的鼎秀姑娘,人面桃花,出水芙蓉,他还想前去品尝一下其滋味,这可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人们都说燕窝能延年益寿,一提起这东西,我就淌哈喇子,人生都一大把岁数了,这人间的美味还没看到这燕窝是什么样,更没有入口尝尝味,他想到这些,自言自语地说,我还得活着,现在死去,白白地来到这人间一场,真可惜呀!于是,这眼前的一关,我得拼命闯过去,把花名册改好了,我还能活命。他在暗地琢磨着,这花名册不能都改,都改了鬼子发现是新册就露馅了,回来的这几个人是游击队,把他们几个人的名字过去一笔勾掉的再添上,这插页要事先做好,尤其是鬼子手中的那本账。他想到这里,双手都有些发颤,心里胆虚虚的害怕,一旦鬼子看出来了,我的小命就没了,自己的美梦也就白做了。因此,要做得维妙维肖,和原先的一模一样。
胖墩派人来,让我在同一天晚上,给鬼子送去一份假情报,说赵依芳就在棒槌屯,让鬼子去抓人。蒋多贵一听,这条计真妙,他可以减少鬼子对自己一部分的怀疑,一个晚上干两桩事,让鬼子措手不及,阵脚乱套,这游击队里真有“诸葛亮”啊!他心里的大疙瘩解开了,抿着长嘴巴乐了,这更改花名册的事,成功足有八、九,还是抗联想的周到,保了自己。他越高兴,越来了情绪,又把整个过程检查了一遍,在细节上不能出现问题。
今天夜里,天上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得像一块大黑布。时至二更时分,城里的鬼子汽车开进了棒槌屯,响起了一片狗的狂吠声,惊醒了刚入睡的村民。
蒋多贵领着两个鬼子,挨门挨户地查户口,按照花名册上的人口数量和姓名进行核对,有不符的立刻把人带走。当查到胖墩家时,花名册上的胖墩二字已勾掉,鬼子问蒋多贵这是怎么回事?蒋多贵说,那是小名,后来有了大名叫秦小虎,没有及时登记。这时,胖墩从炕上爬了起来,穿上了衣服,下了地。这两个鬼子一看,胖墩这个模样,高高的个子,宽肩阔背,壮壮的身板不像是农民,是游击队,立刻要绑起来押到汽车上。胖墩的父亲,让他伸出双手,让鬼子看上面的老膙。他的妈妈哀求道,胖墩是俺家种地的顶梁柱,不能抓胖墩啊!身体不好,能种地吗!有一个鬼子有些迟疑,从蒋多贵手中抢过花名册,看了看说,我们这份蒋会长为什么不改?蒋多贵忙说,我不敢随便去改皇军的花名册,你们因事忙没来得及改吧!这名鬼子愤怒道,你在胡说,在替游击队说话,上前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不时鲜血从蒋多贵的嘴角处流了出来。另一个鬼子走到胖墩跟前,推推搡搡用刺刀逼着胖墩往外走。胖墩说,等一等,让我换一双鞋。他趁鬼子不注意,从后腰中抽出飞镖,“嗖……嗖……”只听到两声响过,这两个鬼子就无声无息地倒在屋内地上。
这时,牛大力跑进屋来,向胖墩连长报告,查我们家的那两个鬼子,也干净利索地结束了狗命。胖墩立即命令,把鬼子的尸体放到村街上,他让蒋多贵把更改后的花名册,装到鬼子的上衣兜里。漆黑的夜色,游击队的这些杀敌行动,一点儿也没有被另一支抓捕赵依芳的别动队所发现,鬼子仍按原计划在行动。
这支鬼子的别动队,有十余人,装备精良,配有无线电发报机、警犬等。后来,经日本关东军总部调查,这名南蛮子赵依芳是省委的巡视员,在东北哈尔滨等地活动,到处宣传、组织民众进行抗日,对日本侵略政策危害很大,必须尽快实施逮捕,但不准马上杀害。
鬼子别动队,来到了周嫂的家门前,一个鬼子一脚就把周嫂的门踢开。周嫂一骨碌从炕上爬起,忙问,你们干什么?鬼子说,装什么傻,快把共产党赵依芳交出来!笑容也是一种语言,尤其是在外国人面前。周嫂笑着说,俺原来就傻,傻透腔了,不是装的,俺个屋里家,不知道什么党,这两天她没有来俺家,这个南蛮子是个医生,给我儿子看过病,说话听不懂,十句能听懂两句,谁知道她是反对你们的人、是共产党。我们家是良民,我丈夫给你们出劳工盖房子,修工事,一分钱不给。我儿子有病,躺在炕上,起不来。这时,鬼子说话语气有些缓和,问道,你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周嫂吱吱唔唔地老半天说,她不让我说。鬼子把锃亮的枪口对准了周嫂的前胸,厉声道,你不说,我崩了你!快说!周嫂毫不畏惧的站在鬼子面前,用手抚了抚额前的一绺头发,冷笑道,皇军你不要用枪来吓唬我,你把我崩了,谁给你带路去找赵依芳,她今晚住在屯边瓜窝棚边,一袋烟工夫就到了。她生怕躺在被窝里,装病的栓栓没听到,后面半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栓栓,也是这次返回棒槌屯的游击队员之一。周嫂告诉他,不准下炕,怕被鬼子带走。
鬼子告诉周嫂,快把衣服穿好,给皇军带路。鬼子顿时心里也生疑,这漆黑的夜晚,这名中国妇女能否起坏心,把他们带到绝路上去?但又一看,眼前这位中国妇女,一副臊眉耷眼的苦相,傻样,家徒四壁,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不会有什么出奇的作为。按照周嫂的判断,鬼子的别动队就顺理成章地上路了,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为了干扰鬼子的注意力,她边走边向鬼子的头头介绍这周边的情况,这是水井,那是苞米地、草垛……
周嫂带领鬼子刚一出屋,趴在炕上的栓栓立刻滚身下炕,穿上衣服和鞋,箭打似的跑去向胖墩报告,妈妈带领鬼子已向瓜窝棚狭道走去。
通往瓜窝棚,有一条狭长的小道,过去是一条小溪,多少年来,由于雨量的逐年减少,小溪的水流量也骤减,近几年来竟断流,河水干涸,成了一条通往村外的一条便道,道的两侧是过去防洪水的小堤坝。
当走到小堤坝时,鬼子头头,用手电筒照了照前面的地形,怕有埋伏,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周嫂问,瓜窝棚离这里有多远?走别的路不行吗?他边问又用手电筒向四周看了看,苞米已收割,满地的苞米茬子,像刀尖一样密布在大地上,天又黑得可怕,鬼子心里有些胆怯。周嫂看出了鬼子怕中游击队的埋伏,上前大声地说,皇军,前面几步就到了瓜窝棚,不会有游击队的,他们在弯道岭,怎么会知道皇军今晚在这里呢!就是他们长了一双翅膀,也难飞来呀!鬼子头头一听,也对,心想游击队用兵神速,今晚上也不可能喽,自己的小心谨慎是多余的,灭我皇军的志气,长游击队的威风。在黑夜里,他抽出军刀,挥舞着继续前进。
周嫂,仍然挺胸抬头,迈着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她看快走出狭道了,她趁鬼子一时不注意,一个大步跳上了堤坝,嘴里大声呼喊着,抗日的弟兄们,鬼子我给带来了,快打呀!狠狠地打,一个也……不要……留……最后一个字她刚喊出口,她就倒在堤坝上,鬼子头头向她开了罪恶一枪。这时,早已埋伏在堤坝两侧的胖墩,带领的游击队向鬼子开枪,投掷手榴弹,这从天而降的神兵,倾刻间,这“武士道”便成了“武士倒”了,不经打,打得十多个鬼子的别动队如烂泥。栓栓和胖墩,急忙跑到周嫂身旁,栓栓大喊着,妈妈!妈妈!你再睁开眼!看一看你的儿子栓栓,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了,我可怎么办呢!孤儿呀!孤儿!
这时,冯师长也赶来了,他轻轻地把周嫂睁大的双眼抚盖上,回头紧抱着栓栓,双眼流着泪说,栓栓,你不是孤儿,我们都是你的亲兄弟,我们会给你妈妈报仇的!你妈妈是好样的,死得悲壮,值得我们抗日战士学习,是巾帼抗日的女英雄,等抗日胜利了,我们要为你妈在棒槌屯树立纪念碑。
冯师长让胖墩,赶紧把查户口的几个鬼子的尸体,拉到瓜窝棚,放到鬼子别动队的尸体一起,让吉村野看与查户口无关。然后,又在鬼子的尸体上补上两枪。临走时,冯师长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日本人,我这是姜太公钓鱼。
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赵依芳
昨晚10时于棒槌屯书
写毕,他让胖墩把这个纸条,别在鬼子小头头的上衣兜里。冯师长让胖墩,想尽一切办法,要给周嫂买一具花头棺材。下葬时,他参加,要隆重些,鸣枪致哀。
周嫂逝后,栓栓请求冯师长要求回部队,更多地消灭鬼子,为妈妈报大仇,雪大恨。冯师长对他说,这回你们重返棒槌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这其中包含着你妈妈的壮烈牺牲,我们的工作当初考虑的不周,有失误,不该让你们都上山,你们在棒槌屯的作用,比山上游击队员的作用还大,没有你们在山下,就没有游击队在山上,这一点以后你会看清楚的,你要和胖墩好好合作,在另一条战线上消灭鬼子。
事隔两天,奉天关东军给牡丹江田荻龟夫来电话,说我们的密探,在哈尔滨发现了赵依芳,他一想,昨天晚上,我们去抓捕赵依芳的情报是假的,他命令吉村野少佐,立刻追查编造假情报的人。一查记录,此情报是惠林县城蒋会长所提供,立刻派宪兵把蒋会长——蒋多贵抓了起来。
在吉村野的办公室里。蒋多贵这时已双手带上手铐,他已失去了过去在皇军面前的威风,但看去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好像早有准备,或者日本人抓人,他早已司空见惯,并没有把他吓堆,还有些不在意,他半眯着眼,抹搭着眼皮,坐在墙边的凳子上,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吉村野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夹着一支香烟,边走边从嘴里吐着烟圈圈,用一双鼠眼斜视了一下蒋多贵。门旁一个士兵,身旁一只军犬,伸着长舌头,蒋多贵他亲眼看过,一名抗联战士被军犬活活地咬死在地。吉村野坐在他对面说,蒋会长,我今天请你来,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蒋多贵这时不知怎么的,倒来了精神,还发起了牢骚说,我为了皇军整天跑来跑去,串东村走西屯,把我的腿都跑细了,到头来却跑出来个罪,出动了军车,动用了宪兵,还戴上了手镯子了,今天我也体验一回犯人的滋味,看来我这个会长也当到头了。吉村野说,你是个明白人,今天怎么却装起了糊涂了,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说着把墙上挂着的军刀“唰”地一下子就抽了出来,在蒋多贵的面前晃了一下,厉声问道,蒋会长,我问你,抓捕赵依芳的情报是你受游击队的吩咐编的假情报,皇军受骗,牺牲了十多位精英啊!这是你干的好事,你是共产党的奸细。蒋多贵被捕时,就想到了这个事,但不知从哪里露了破绽。他想,我这个“两面人”看来是当到头了。从现在开始,我就当一面人了,我的死期也到头了,这鬼子认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但我不能承认,砍了我的头,也不能承认,承认也得死,我死后游击队,能给我烧一炷香,我心满意足了,我是中国人,不当二鬼子,为抗日做了点事。
吉村野这时不知道为什么,语言突然又变得缓和一些,他问蒋多贵,你的情报是怎么得到的?蒋多贵本不想回答他,但又一想,再诓一把小鬼子,看他信不信,他慢声细语地说,那天有几个妇女,在井边议论赵医生看病的事,我心想,皇军要抓的人就在屯子里,我就把这个情报告诉了皇军,信不信由你。吉村野上前,打了他一个耳光,怒骂道“八个亚路”,这是情报吗?这是街谈巷议,你在耍戏皇军,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蒋多贵用戴手铐的双手,揉了揉被打的一面脸,狡辩地说,在一次军事会议上,你不也说街谈巷议中也有军事情报吗!这时,气得吉村野火冒三丈,摆了摆手,让鬼子兵立刻带走。当蒋多贵走到门外,他身后响起了枪声,他回过头来,怒睁着双眼,嘴唇颤抖着,张了两下大嘴,不知要喊什么,就无力地倒在血泊中……
事后,抗联独立师知道了这个事,都感到蒋多贵的死,对独立师是个不小的损失,鬼子心脏中的内线没有了。蒋多贵前期抗日使了反劲,后期在战火中我们救了他一命,醒悟了过来,站在抗日的一边,抗日不分先后,为抗日传递了好多重要情报,沉重地打击了鬼子。冯师长让金福子带领队员下山,对蒋多贵的家属表示慰问,并给予一定的物资帮助。
十一 遭受鬼子偷袭
田荻龟夫少将,带领他的随从,从牡丹江来到了惠林县城,他根据奉天陆军关东军总部的旨意,要对东北抗联独立师,采取一次报复性的打击,近几个月以来,日本大帝国的军力,在这一带连连受挫,援助“诺门罕”的军列火车被炸劫、军粮被抢劫、特工人员被杀等等,损失惨重,这次日方要出动近万军队,并派有飞机前来支援,要对独立师毁灭性打击,军事行动代号为:“八一五”行动,总指挥是田荻龟夫,严守军事机密,有泄露者,上送关东军军法处处置。这次日军的高层军事会议,没有让伪军的头头参加。
两天前,冯师长收到一份,来自李开顺的军事情报:最近几日,田荻龟夫在牡丹江频繁调集日军,一会儿整团的日军,调往宁安以东方向,一会儿又调往八面通以西的方向,他在搞迷魂阵,伪军一兵一卒也未动,其军事目的不详,希你处派出侦察人员详细调查。
冯师长立刻把情报,递给梁政委看。事后,他又命令田壮立刻调查惠林县城附近的军事情报。
天边一弯细致的新月,好像一块遗落的金属屑,散发着孤单的炫光。呕吼呕吼,接二连三的嗥叫,那是一只恶狼和一只饥狐。
咣!咣!咣!有人敲门。咣咣咣……咣咣咣……开门啊!快开门啊!警卫员小陈呼哧带喘,拼命地在敲冯师长的房门。冯师长,有情况,鬼子从后面山岗上摸上来了,看不见有多少人,黑乎乎一大片。他边穿外衣,边命令小陈快鸣枪起床,是鬼子偷袭。这时,梁政委、田壮、金福子也都持枪跑了过来。冯师长判断后,对大家说,我们的三道警戒哨、都被敌人端了,都没有鸣枪报警,情况十分危急,这地场呆不得了,得向帽儿山方向撤退。梁政委赶忙说,冯师长你带领主力,快撤!我掩护,晚了就跑不出去了。冯师长说,不行!我掩护!都什么时候了,别争了。梁政委边说边持枪跑向三团。冯师长看说服不了梁政委,命令金福子配合梁政委打掩护,他和田壮带领主力快速组织队伍撤退。田壮忙问,弹药、粮食还要不要?冯师长快速地回答,都什么时候了,鬼子这次是想端我们的老窝,来势凶猛,什么都不要,保存有生力量,赶快把主力部队带到西山崖,顺着三道湾柞树沟小道撤离弯道岭,在通往帽儿山大青石密林中结集,你先撤,我后撤,不能恋战。这时,有两架日本飞机出现在弯道岭的上空,正往低空盘旋飞行。田壮要组织机枪火力网对空射击。冯队长说,这不是时候,快撤吧!快撤!
冯师长他们刚离开指挥部,话音刚落,一串炸弹就落到了师指挥部的周围,一片灰了吧唧的茅草房和马架子被炸飞,然后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梁政委带领三团的官兵,在早有准备的师部周围的防御工事中打掩护,一箱箱手榴弹,一箱箱子弹搬运到工事中。敌机轰炸后,鬼子的先头部队从师部的正面发起了进攻,一个身高像地矬似的日军官在挥舞着“刀鱼”梁政委告诉金福子就点他的名,枪声响过,那个地矬子就应声倒下了。他身边的机枪班,一个长射把敌人打趴下了。师指挥部的东侧,鬼子的火力进攻也异常猛烈,动用了榴弹炮,几次进攻都被三团魏团长他们打了下去。楚营长被鬼子一颗子弹从左后肩钻进去,把他撂倒了,李副营长替他指挥。阵地上出现了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哼哼,如果身上再有一点点力气,也要把手中的手榴弹扔向敌群。他们为了赢得更多的时间,拼命坚守住阵地,不让鬼子打上来,尽力缠住敌人,让游击队的主力安全撤离。
整个掩护的阵地,足足坚持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田荻龟夫一看抗联的主力已经撤退,一窝端的计划已落空,又派出飞机实施第二次轰炸和低空扫射,游击队的阵地损失严重,伤亡过半。
这时,金福子带着满身的尘土,顺着工事弯着腰跑到梁政委跟前说,按时间估计,冯师长他们已走出几十里地了,鬼子撵不上了,你带一部分队员赶紧撤退,我打掩护。正说着,一颗炮弹从空中飞来,金福子看势不好,他一下子就扑到梁政委的身上,他头部被炮弹击中,脑浆子都流了出来。梁政委从他的身下爬了出来,他双眼喷着烈火,心如刀绞的喊着,金副师长,我的好弟弟,你怎么就这样的走了,这个仇我替你报……
梁政委一看掩护任务已完成,正准备把剩余的队员集中到一处,准备撤离战场,敌人的一颗炮弹的碎片击中了他的胸部,他倒在了冒烟的废墟上,鲜血把他的上衣染红。在他停止呼吸前,他用全身最后的力量,低声地命令李副营长说,我不行了,你快把队伍带走,我们的掩护任务完成了。然后,他就闭上了双眼。
这时,天已大亮。太阳不知躲在何处,不愿看到抗日游击队的那悲惨的场面,也不愿闻到阵地上那被烧焦的异味。河边的杨柳,满带愤怒和悲哀地摇曳着,树林中的鸟默默地悲鸣。大山们也低下了头,都在沉默着,河水也停止了流淌,此刻也凝固了……
李副营长和队员们绕过重重障碍,终于突破鬼子的重围,去追赶主力部队。但鬼子不放松追赶,拼命跟腚撵。不得已,李副营长告诉大家,我们边撤边打阻击,打死一个鬼子,我们就撤得快一些。
机关枪班的赵大牛,在撤退时被鬼子把腿打伤,走不了路了,李副营长要组织担架抬他,他摇着头一百个不同意,他说你们走吧,把子弹多给我留点,再给我几颗手榴弹,我趴在这土岗的下边,我打阻击,多跑出去一个弟兄,将来好多杀鬼子,我在阴间听到也会很高兴。我死后麻烦你们,给我父母捎个信,说大牛在部队没有给父母丢脸。我这一个长射,鬼子就会倒下几个,你们快走吧!李副营长不走,非要抬他走。赵大牛最后拿出一颗手榴弹,逼迫李副营长快走,不走他就要引爆手榴弹自杀了。无奈,李副营长悻悻地离开了他,边走边回头看他几眼。
李副营长走后,赵大牛一点一点爬行,找到了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有利地形,把机枪的成联子弹装好,把手榴弹放在身边,从水壶中喝下了最后两口水。水刚咽下去,一排鬼子就撵上来了,他们跟本没想到这里还会有阻击,只顾往前跑。赵大牛的枪声响了,一排鬼子像串糖葫芦似的倒下去了,后面鬼子大吃一惊,慌忙向后退去。后来鬼子从枪声中判断,只是一挺机枪的声响,胆子就大了些,又组织力量向前冲,后果照旧,死了一排。地势对鬼子十分不利,没有办法鬼子动用了小炮,远距离攻击,赵大牛双腿负伤了,子弹也打光了。鬼子满以为,前面的敌人被消灭了,鸦雀无声,就堂而皇之的,大胆地向前冲,刚走到离枪响不远处,前后有两颗手榴弹飞来,十多个鬼子都被炸死。这时,赵大牛发现自己的双臂也负伤了,甩不动手榴弹了,还有几颗没用完,怎么办?不能白白浪费了,绑在一起,得让鬼子尝尝这个大家伙的味道。他把身上的白布衫,扯下一大块,用树枝挑着,表示要投降。过了一会儿,一个大尉的鬼子官,带领他的士兵高高兴兴地跑上前来,要活捉这个机枪手,跑到身前时,“轰”的一声巨响,这几个鬼子被炸得粉碎,赵大牛也壮烈的牺牲了。他一个人的牺牲,却挽救了几十名后撤的队员,使他们安全归队。
太阳流着血红的眼泪,缓缓地落在西山下。李副营长带着几十名打掩护的队员,朝着淡黑的一黛远山奔去,终于撵上了独立师。冯师长看了看,这些队员各个灰头盖脸,衣服破烂,疲惫不堪,就知道阻击战打到什么程度,近二百名队员,回来了仅有几十位,梁政委、金福子副师长都壮烈牺牲了,像钢针一样刺疼了他的心。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谁还去想自己生命的可贵啊!要用鲜血和生命筑起新的长城,他们的白骨终年埋在白山黑水之间。“瓦罐不离井上破,大将难免阵头亡”。咱们爱国,是世界上哪一个国家也不能望其项背的。
冯师长让全体官兵脱帽,面向弯道岭的方向沉痛默哀三分钟,以表示对死难战友深切的怀念。
田壮参谋长传令,赶紧吃晚饭,饭后趁着夜色赶往老营地——帽儿山。
冯师长,望着眼前的两个窝窝头发呆,他没有一点心思想吃饭,几年来辛辛苦苦营造的独立师发展到千余人,现在不满千人了,那些过冬的粮食、军火、医药眼含着泪水白白地毁掉了,他捶胸顿足悔恨自己指挥无能。这时他又想起女儿小翠,如果她在身边,很可能不会遭到如此的惨状,我是纸上谈兵了。我听孙子的话,他的那套用兵的策略:“兵者诡道”,“知己知彼”,“兵贵神速”,“视卒如婴”等等,我都用过,没成想在细节上却疏忽了,百密一疏啊!田壮安慰自己,这次失败如楚霸王垓下之战,不是指挥上的错误,如果蒋多贵不穿帮,不暴露,就没有今天的结果,打不过鬼子我们跑就行了。他说,几年来,我们总打胜仗,有些沾沾自喜,有些麻痹轻敌,李开顺来的情报重视程度不够,麻痹大意了。蒋多贵的前半生,黯然如黑白照片,后半生如一面织锦,他弃楚归汉了。看来内线的作用,在抗日战争中不可低估。这次兵败于弯道岭,我得向省委作检讨,请求党组织给予处分。冯师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是师参谋长也有责任,我们大家都有责任。田壮沉痛地对他说。
冯师长,手抚枯草暗自垂泪。
抗日是要进行到底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那小鬼子舒服了,一百多名弟兄们,我们会为你们报仇的,仇恨越深,反抗的劲头就越大。事到如今,眼下独立师该抓什么呢?冯师长双眼,紧盯着一块大石头上碗里的两个窝窝头,今晚上有饭吃,明天早上还有吗?他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四野萧条晚秋的景色,气温开始“出溜了”,冬天马上就来临了,大雪捂地,北大荒的冬天是可怕的冬天,没有粮食独立师怎么过冬啊!不用鬼子来打,饿也饿死了。粮食是生命。当前得把过冬的粮抓到手,有了粮食再去考虑打鬼子。
这时,田壮参谋长边嘴里嚼着窝窝头,边向冯师长走来。冯师长,你赶紧吃饭吧!从早晨到现在,你两顿没进肚里一粒米,别愁,愁伤身子,天下没有常胜将军,咱总结教训再干,非把小鬼子打扁不可。田参谋长,我问你,咱师眼皮底下最紧要的抓什么?他想了想,骨碌着眼睛,把手中的窝窝头举到空中说,师长!就这个粮食,大雪封山前务必把过冬的粮食拿到手,这是十万火急的事,可不能再等了。我的好参谋长,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这时,李副营长跑了过来,把梁政委牺牲前的一个纸条递给了冯师长,这个纸条已被鲜血染红了,揉得皱皱巴巴的,字迹模模糊糊还能看清,很大的两个字——粮食,很清楚,这是梁政委牺牲前留给自己战友的嘱咐,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师里的工作,在紧急关头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冯师长把这张纸条紧紧地贴在胸前,像把两颗抗日火热的心联在一起,心里顿感炙热又很难受。
三人为众,他们正好是三人。
怎样才能弄到八百多人过冬的粮食呢?冯师长,边嚼着手里的窝窝头边想,可以通过棒槌屯的胖墩、栓栓买到一些,但数量远远不够啊!北大荒冬季又长。有粮却没有钱,到外村买粮没有现钱,赊账谁干呢!这年头有现钱都不好买。去到惠林县去抢鬼子的银行,警备森严,虽然能得手,恐怕损失也大。他正要迈步下令全师集合出发,却被腿下一棵叶黄枯萎的老芥菜,绊了一个趔趄,他突然想起小翠挖到的老山参,至今还没有出手卖掉,这时正是个机会,独立师缺钱啊!缺大把大把的银元,这棵老山参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赶快卖掉去买粮,价格低一点也行,都到这个地步了,可别再喊价值连城。但他又一想,这么大的事,不和自己的女儿小翠商量一下好吗?这是女儿挖到的,虽然她过去有话,献给抗联,买枪买炮打鬼子,可是现在真动真格的了。他想,小翠平时说话丁是丁,铆是铆,不说大话、空话,从不戏言,人家现在还是师大政委呢!管政策、定方向的,比他爹都强。前些时候赵军长来视察,说冯小翠是抗日队伍中女性最高指挥人员,很有潜力,很有发展。当他得知,自己是她的爹爹时,他夸奖地说父女子弟兵,同在抗日的战场,他连忙同时竖起两个大拇指,连声说,你们父女两人都是好样的。
冯师长想到这里,他决定自己写一封信,派人送到巴彦游击队小翠的手中,请求女儿帮独立师一把,免得先斩后奏,对其女儿也是一种尊重。派谁去呢?田壮最合适,他俩好长时间没有谋面了,自己从这个年龄段走过来的,抗日什么都艰苦,自己的对象也见不到,这个小日本真是个孽种。我得派田壮带几个人去卖老山参,这个活一般人干不了,老山参一露面,有好多人都眼红,弄不好鸡飞蛋打,小命也没有了。要去五个人,让田壮自己选人,先到牡丹江看看,那里有李开顺,他能帮大忙,不行再去哈尔滨。田壮把名单上报给冯师长,有后勤科的汪家福、小机灵、侦察科的小罗、小方。其他三个人他直点头,唯独汪家福他脑中划了个问号。冯师长问田壮,你相信他?他在师里管钱的,我看让他去好。两年前,在往帽儿山搬家时,师里一百块大洋不翼而飞,到现在也没查清,你不怀疑他,这钱丢的有些蹊跷。这个人蔫巴儿,有道眼,你要留神。这个老山参值钱,到时我怕说不清,找个管钱的我好说话。冯师长一听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女婿怕担嫌疑,才找到汪家福。既然是这样,冯师长就不再说什么了。让他去,看一看也好,别屈枉了好人。
临行前,冯师长专门给这五个人开了个会,他说,你们这次外出,是完成一项专项特殊任务,比打鬼子都重要,我们师八百多弟兄能否熬过这个严寒的冬天,全指望这个老山参出菜了,在路上被人抢了,丢掉了,我们今冬就得啃树皮、挖草根、吞松子、去拣熊瞎子屎。关键时候,你们得用生命去保护它。卖掉它,我们去买粮食,保住八百多弟兄的生命,才能去打鬼子,粮食就是人命啊!冯师长还特别走到汪家福的身前说,汪科长,你是全师管钱的总管,在一定时候,钱的重要性你最清楚,你要配合田参谋长,把这次任务完成得好,我们盼望你们能成功的回来。他又走到小机灵的面前,用手掐了一下他粉红的小脸蛋,小鬼,还要百倍地机灵啊,睡觉时也要学三国的张飞,睁着一双大眼。大家听后,都哈哈地笑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北风嗖嗖,树梢哨响。五个人就上路了,冯师长把他们送到三道弯才停下脚步,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才转身回师部。
田壮的打扮是一名富商,汪家福的穿戴是一名管账先生,其他三人是店铺的伙计的衣裤,按着其身份不同,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前行进。小机灵耳灵,他听到了远处有野兽踏落叶的窸窣声。当到歪头山,这里是刀削斧凿的疯魔谷,山势峻峭,山岭盘亘交错。刚要下山坡,从后面追上来三个人,手里拿着像枪一样黑的东西,边跑边喊,站住!给我站住,不站我们就开枪了。田壮循声看去,这是散帮的胡子,专干拦路打劫的,他对小机灵说,瞅准了没?让他们变小鬼。小机灵从腰中掏出手枪,只打三枪,这三个胡子就倒在草棵子里了。田壮笑着说,这些散胡子根本没有枪,手里拿着烧火棍,有枪他早就开火了,嘴巴头吓唬人。汪家福说,一出门就碰着胡子,真不顺,晦气。
傍晚,五个人到了马莲河,这是一个小镇。汪家福主张找个小店住下来,田壮不同意说,咱这排场住小店,让人犯疑,不差那点钱,还是住大店,安全点。小机灵找到一家万福的旅店,房间很合适,里间住田壮和汪家福,外间住三个小伙计。晚饭后,就入睡了,走了一天的路很累了。田壮让汪家福打上半夜的更,他打下半夜,如有情况马上行动。
半夜时分,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伪军,是镇城防查夜的,旅店老板是位五十开外的秃顶,面带笑容,点头哈腰的迎上前去,赶紧递烟。有共产党和抗联份子吗?两个持枪的伪军嘴里叼着烟,边高喊边询问道。最后来到田壮他们的房间,店老板很怕赚不到钱,在屋外就说,这是几个经商的贵客,免查吧!不行!越是贵客越要查,共产党就在贵客中。汪家福在屋内早有准备,一副管账先生的打扮,伪军一看没有吱声,满屋“撒目”着什么,汪家福忙把桌上摆放的“骆驼牌”香烟递上了两盒,又把没有打封的两包“槽子糕”送上去,便说老总小意思,宵夜用,不诚敬意。两个伪军,什么也没有问,手提糕点,笑眯眯地走出屋外。躺在被窝里的小机灵偷偷地听,偷偷地看,早已憋不住了,笑着从被窝里爬起来,贴着汪家福的耳朵说,汪科长,你真像一名管账先生,那位秃头老板的功夫不如你,你很会浇油啊!
第二天中午,田壮五个人来到了牡丹江,小机灵这里很熟,像走平地一样,直接来到了永昌饭店,店主王山东一看老家来人了,脸上像开了花,分外热情。小机灵分别介绍了这几位弟兄,当他介绍到田壮时,他眼前一亮,心里说冯师长有话,这就是田师参谋长,真是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体格壮实,浑身硬得像一截子树桩,真像他的名字,一看就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虎将。田壮让小机灵在门外负责警戒,他看四周无人,赶紧让他和李开顺联系,到酒店接头。
李开顺来后,汪家福刚要向他介绍田壮,开顺急忙说,我全知道,他叫田壮,是师参谋长,他未来的媳妇我都知道是谁,大家听后,都抿着嘴乐。田壮在饭店前,挥了一下手,说时间紧迫,他把冯师长派他们来此的目的向开顺说了,当他听到独立师突遭敌人偷袭,队伍人数损失很大,梁政委、金福子壮烈牺牲时,他的脑袋,就像被雷电猛击了一下,他面色骤变,两道浓眉结成了团,长时间半低着头,他真为大哥冯师长抗日担忧啊!为八百多弟兄过冬的吃粮问题在发愁。一切都明白了,冯师长和小翠把全家的私产——老山参,在紧要关头捐献给抗日,买粮来保存抗日的有生力量。他让田壮他们不要去找买主,怕被鬼子知道来抢老山参,过去几次抢劫没有得逞,这次送上门来鬼子不能放过。由他亲自去联系富商,出手越快越好,生怕夜长梦多。
原定明天礼拜日,李开顺和吴开花就要举行结婚典礼,一切都安排好了,今天田壮的到来,事关重大,迫在眉睫。他和开花商量后,结婚典礼向后推延。开顺让开花,暗地里秘密寻找购买老山参的贵主。
李开顺,这几天因这个大事,特向伪军倪团长请了个病假,全城四处奔走,去寻找买主。自从日本兵进东北,各大城市经营名贵价高的药材、金银首饰等商家,都转入到地下经营,社会秩序混乱,怕打砸抢。
有一天,李开顺终于找到一家地下店铺,据人介绍这是一家几代人经营的老店,在市内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店主有七十多岁,白发苍髯,经营业务老道,戴着老花镜。他看后,心里很吃惊,旷古未闻,还有这么大的人参。就向开顺和开花二人报价,伸出右手五个手指,开顺看了看,忙问老板是“万”字结尾吗?老板从眼镜框上面,扫了一眼开顺,点了点头。开顺说,老板这个东西是老山参,有几百年了,正宗的,你再抬抬手,再涨些,你买这个东西不会亏本的,保证翻番,鸿利很大。又过了半晌,老板又把右手伸出来了,他手掌翻动了一下,睁大眼睛让开顺看清楚,开顺明白,老板开恩了,老山参身价瞬间提高了一倍,十万元大洋。开顺还是不吐口,央求道,老板你真识货,一翻手就是一倍,能不能再来点,我们家几十年了,常跑在大深山里,挖到这棵宝贝不容易啊!就算你贵手帮忙了,再给加一点。不管开顺怎么恳求,开花在旁直帮腔,这位老板始终不再开口,只是手握老山参不放,细细地在端详。没有办法,他让开花到门口向田壮报个价。田壮告诉他,冯师长有令,少这个数不卖,他把两个手指伸出来。为了怕人哄抢,门外设了两道岗哨,小机灵他们是第一道岗哨,在胡同外的大街上。
开花进屋后,一伸手把老山货从老板的手里拿过来说,老板二十万买不买?咱们别再拉锯玩了,一口价。这位老板真有些不死心,嘴里却不停地吧叽着,用他的黄牙轻轻地咬着他干涩的嘴唇,一双混浊的小眼珠直眨巴,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内。过了一会,他从小屋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说,你这个东西,我这一辈子唯独只看到你这一个,是个天下奇宝,独一无二,我再给你加上这个数,他又伸出五个手指,这时已涨到十五万大洋了。田壮有令,少二十万大洋不卖。这个数一出口,这位老板轻轻地坐在了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润一润嗓子,笑着说,我的家底也没有这个数啊!小伙子,我告诉你,这是个什么时候,倭寇入侵,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谁还谈养生之道啊!不吃枪子就算命好。要是在过去,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人心大顺,我宁可去借钱也要买下这个宝物,三十万大洋我也敢买,现在不行喽,买下弄不好就是买灾啊!送死啊!小伙子,你要把它保护好,你们门外都派了人吧,你俩快走吧!这个事要是让小鬼子知道,他会眼红的,我听说他们几次抢这颗老山参都没成功,你们也真行,这是国宝啊!是无价之宝!要多少钱都不过高。开顺已走到门外,这位老板又把他拉回来,告诉他如果他买下这个老山参,全家都要迁居到苏联,在国内不能容身,早晚会落入日本人手里。
李开顺在日本人口中得知,那位杀害中国名医吴敬梓的日本医生安陪武夫,现在已晋升为日本关东军的大佐,名为医生,实为日本军人,打着医生的幌子,研究杀害中国人的新办法,大肆偷窃中国祖传秘方。他要在牡丹江建立一所日本中医院,他为院长。这个情报,开顺向田壮汇报了。田壮过去听冯师长说过,如有机会我们配合开顺,把这个日本医生干掉,借以替吴开花报杀父之仇,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
田壮心想,暗杀安陪武夫的机会来了,怎么办?我的主要任务是卖老山参,据开顺讲,在牡丹江是卖不出去了,得到哈尔滨,那里有好多“老毛子”,很可能有市场。在开顺弟兄的配合下,自己这几位弟兄,除汪家福之外,都是搞暗杀的干将,出手非凡,作好准备,杀了安陪武夫后,马上撤离牡丹江,直奔哈尔滨。他把自己的想法,又和李开顺说了。他询问了开顺成功有几分把握。开顺眨着眼睛,想了想有九层把握,那一层他也想好了撤离时的具体措施,他的人手富富有余。
一不作,二不休。说干,就干。于是,他俩在酒店的后屋内,研究了具体行动方案。
安陪武夫,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一所日本的中医院装修已罄,全部是中国的材料和人工,日本兵手持刺刀站立在旁边,劳工们稍有不顺,就拳打脚踢,皮鞭加身。有一位抓来的劳工,名叫陶金河,得了重感冒,全身瘦得皮包骨,一袋水泥实在扛不动了,跌倒了,被压在地上,昏迷不醒。鬼子看其没有用途了,就把他拖到火柴堆里烧掉了。
安陪武夫,为了开业大吉,他要请牡丹江的卫生部门和商业总会前来祝贺,正忙着拟写名单,医院的门脸装饰得红红火火,业已准备就绪,正准备明日十时开始揭牌营业。一切准备工作业已完成,他坐在沙发上得意地抽着烟,喝着茶水,心满意足地欣赏他在中国的杰作。他在日本配制了许多中草药的配方,不知其医效如何?他要在中国临床上试一试,拿中国老百姓的生命作试验,这是最好的检验方法,成本最低,临床期最短。如果效果好,再拿回日本国上市,这种生意可赚大钱。
今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四野黑乎乎的。田壮他们就要送安陪武夫上西天了。田壮让汪家福在酒店留守,专门守护老山参。田壮把从不离身的背包,交给了他,并嘱咐他寸步不离,等我们回来时,马上转移。汪家福对田壮说,参谋长请你放心,有我在,老山参万无一失,我用生命来保护它。田壮临走时,他笑着说,祝你们马到成功,我等你们凯旋而归。
李开顺有几个弟兄,负责外围,一旦发生新情况,随时准备接应。安陪的中医院还没有开业,警备不严,只有几个日本兵轮流站岗,此时,已是午夜,大门旁一个日本兵,手持着枪,在门前蔫头耷脑地走来走去,当他走到背阴处,小机灵从地上拣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过去。鬼子兵一听有动静,忙持枪跑了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田壮在背后,一个健步跑上去,一刀结束了这个鬼子的性命,然后把他拖到地沟里。小机灵顺着走廊摸到了安陪武夫的卧室,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田壮拔出匕首,一刀结束了身披中医的日本狼。他的老婆被惊动了,刚要起身嚎叫,被小机灵掐着她的脖子,活活地被掐死在床上。这时,田壮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条,放在了安陪武夫的胸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世界秘方:倭寇必败!
东北抗日联军
田壮走后,汪家福立刻把房门关上,急忙把田壮的背包打开,一看老山参在里边,他高兴得几乎要喊出声来,我多少个日夜不得安眠,做梦都想这个宝贝,这回天赐良机该我得福,这个宝贝拿到手,把它卖掉,我汪家几辈子都可享受的荣华富贵,穿绸裹缎,插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让家里人总能吃一看二观三。从来稀贵不能均享,何必抗日成天受这份大罪,还不知何时吃枪子,我过去偷走的一百块大洋,那个姓冯的老在琢磨着破案,我怕得要死,他们一提起这个事,我身上真打哆嗦,这回可好了,远走高飞。汪家福想到了这些,几乎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提起田壮的背包就往外跑,连他自己的背包都忘带了,里面有集体外出的资金,他是管钱的。他想,得赶紧出城,驷马流星似的跑了,等田壮他们回来就跑不掉了。
日本医院,接班的日本兵,发现安陪武夫被杀,急忙报了警。田荻龟夫到现场一看,死者夫妇的惨状,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条,气得脸色发紫,腮帮子抖动着,两手把纸条撕得粉碎,下令全城禁严,立刻出动宪兵、伪军,实行全城大搜捕,捉拿抗联凶犯。
田壮他们几位,赶紧跑回永昌酒店。田壮一看汪家福和他的背包全没有了,他心里全明白,果不然和自己料想的相符,家贼难防啊!这个人平时房顶上开门,眼里没有左邻右舍,今天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刚来的那天晚上,大家都累得够呛,躺在炕上一个个东倒西歪,四脚八叉睡着了,他放哨,看田壮打起了呼噜噜的鼾声,他偷偷地用手去拽田壮枕头底下的背包,他没拽动,又看见田壮把头倒向了另一边。这一切,都被没睡的田壮发现了。临出发时,冯师长还告诉他,家贼难防。他听后,赶紧偷偷地从山上刨了一棵芥菜根子,制作了一个假老山参,形状,长短从外形看很相似,复制精细,几可乱真,他昼夜不离身,不能败在一个“半瓶醋”手里。而那棵真货却在小机灵的背包里,他想趁此时机,考验一下这个全师管钱的主儿,看冯师长怀疑他是否正确,别错看了一个好兄弟。
田壮看到了此事的严重性。一旦汪家福在城里或跑不出去,被抓,那事情就复杂了,日本人就会双管齐下,既抓抗联又会抓手持老山参的人,他立即让小机灵,赶快把李开顺找来,一起研究坐火车的办法。
汪家福用身上仅有的几个零钱,买了一张去奉天的火车票,然后心惊胆颤的站在检票口。这时,检票口戒备森严,设立了两道关口,伪军、日本宪兵对旅客进行逐个搜查,稍有怀疑,立刻带走。汪家福面临这种场面,还是人生第一次,又是只身一人,心里有鬼,必然有些魂不附体,嘚嘚瑟瑟的低着个头站在排里。一个伪兵,让他把背包打开,一看在一个大玻璃瓶里,有一棵大人参,高兴得喊了起来,一个宪兵小头头马上跑了过来,他过去听说过,皇军费力要找的一棵大山参,如果就是这棵,这回他就要立大功了。他上前不由分说,就把汪家福带到了受审室,立刻用电话上报。最后传到了田荻龟夫那里,他喜出望外,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条漏网之鱼,今天却无意中抓到了,这在关东军总部面前我也该露露脸了,挽回上次军列被炸劫丢脸的败相,要马上奉上敬献给天皇。于是,他命令赶快把搜到的老山参拿到本部,让他大饱眼福,看看这个价值连城的珍世奇宝是个什么样,虽然自己职位低下,享受不到这名贵之物,亲眼所见也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啊!
几个日本宪兵,用汽车把汪家福和老山参押送到田荻龟夫本部,一个宪兵小心翼翼的把老山参拿到室内,放置到一个桌子上。田荻龟夫急忙上前,老山参装在密封的玻璃大瓶中,使他感到管窥蠡测。他心里在琢磨,几个草根子,上面还麻麻越越的,几个根系,倒像百岁老人的胡须,他边窥探边摇脑袋,真有些离奇,像童话中的事。安陪武夫被打死了,他不得已又命令把本地区,日本最著名的老中医山口鸠二请了来,让他评价一下这个老山参的品位。中国人把它吹上了天,简直把它说成是“神参”,他有些不信,别把草根当成宝贝,去欺骗天皇,那是何等的犯罪。这个山口鸠二,围着玻璃瓶转来转去,又用放大镜照看,最后又用书本上的图像对照着,他左摇头,右晃脑,总感到这棵东西不是人参,是一棵芥菜根子,这样的事他在日本国也遇到过,以假乱真,骗买主,有时也得逞一时。最后,他从资料中找到了芥菜根的图片,一对照,果不出他所料,是一棵老山芥菜根子。他把真情如实地向田荻龟夫汇报了。他听后,立刻大怒,并把汪家福带了上来,经过审讯,田荻龟夫才知道,这个汪家福也是个受骗者,真的老山参还在田壮他们手中,他立刻传令,全牡丹江的日军宪兵和伪军全部出动,大搜查老山参和几个杀人的东北抗联匪徒。田荻龟夫告诉汪家福说,你要戴罪立功,在城里快快找到你的同伙,找不到你就死路一条。汪家福恐惧得无以复加,吓得像一条癞皮狗站在那里,神色恍惚,像得了痴呆症。他万万没有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在暗地里,乞求“佛祖”超度他的灵魂免遭地狱之苦。
李开顺,通过内线得知了汪家福被捕后的全部过程,这样就加剧了田壮几个人逃出牡丹江的困难。牡丹江与古城不一样,它四周都开放,没有城墙,从任何一处都可逃离出去,但乘火车到哈尔滨却困难异常,检票搜查十分严格,这一关怎么闯过去,确是个难题。单身容易过,但携带老山参却是很难的,尤其是汪家福闯下的大祸,敌人又加倍搜查,真是插翅难飞啊!
牡丹江警备司令部,获悉有一小股匪徒从牡丹江偷运大烟土,在横道河子镇贩卖,行为猖獗,司令部下达命令,让伪军倪团长派专人前去速速搜剿,不得有误。倪团长拿到了司令部的搜剿令,命令李开顺团副带领一班人前去完成任务。李开顺一看机会来了,坐火车的上方宝剑在手中。他又暗中,把将来投靠抗联的弟兄姜宝山、杜家栓等召集在一起,再把田壮四弟兄编队安插在班里,换上伪军的服装。上火车的那一天,李开顺手持司令部的搜剿令,大摇大摆,名正言顺地免检,顺利地登上了火车。
田壮四人来到了哈尔滨,三弯两转,七拐八绕,拿着李开顺亲笔写给当地地下党组织的一封信,终于找到了三棵树花园街五号,一位年过半百的妇女给开了门,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五十开外的男人,看去异常老练、稳重。他看过李开顺的亲笔信后,对田壮他们非常热情,就像远道而来的亲人,让他们用茶。吃饭过后,从外面进来了一位女士,她有三十多岁,中等个头,梳着短发,一双大眼明亮闪光,上身穿着灰色夹衣,下身是黑色长呢裙,她自我介绍说,我叫赵依芳。田壮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久闻大名,今日相见,果不一般,你就是给我们梁政委,提建军建议的省委赵巡视员,你到过棒槌屯,常在周嫂家居住,你俩是朋友。当她得知周嫂领路诱敌时壮烈牺牲,她手捂着发酸的鼻子,好长时间无话。过了一会儿,她说周嫂是个好同志,是抗日女中豪杰,真可惜啊!斯人已逝,风采依旧。田壮告诉她说,赵巡员,你给我们提的宝贵建议,我们件件都照办了,效果很好。顷刻,她笑着对大家说,省委来了一位新书记,名叫罗先觉,他根据党中央的精神,经过调查研究后,他主持省委召开了重要会议,传达了东北三省抗日的形势,敌人一天天的完蛋了,我们抗联一天天的强大了。“诺门罕”战役苏联把日军打趴下了,这有利我们的抗日。会议纠正了前期抗日的错误路线,确定了今后工作指导方针。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省委撤消了对梁政委、冯师长的党内处分决定,表扬了冯小翠“顶烟上”的作法,巴彦游击队的王师长被调离到三军一师任副师长,冯小翠现任巴彦游击队师长兼任师政委。田壮高兴得不知说什么,笑着说我们回去马上告诉冯师长。赵依芳说,不用你们回去,快速交通员就会把消息送到了。她从信中得知棒槌屯抗日独立师,在弯道岭被敌人偷袭的消息后,内心十分痛心,又看到冯师长捐出老山参为公行为又十分可赞。她对大家说,独立师在抗日中取得了骄人战绩,尤其是炸劫日本军列,日方损失惨重,这对“诺门罕”战役也是一个重大支持,这次你们要把老山参卖掉,总结教训,重建军威,度过艰关,再奔向抗日的战场。当她听说田壮参谋长用假参保护了老山参时,她高兴地说,田参谋长真有脑子,真有心计,想的很细,从历史上来看,有好多事情的失败都出在内部。她事先就知道,田壮是小翠的未来的老公,她风趣地说,你把老山参卖了,小翠能同意吗?那可是个金山的大嫁妆。田壮脸色微红,咽了咽吐沫,不好意思地说,她早就对我说了,把它卖掉,去买军火和大炮,壮军威,打鬼子!赵依芳高兴地说,金钱对于商品社会中的人来说,它如同贾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一旦失却就六神无主。金钱往往是衡量人格高低的天平。赵依芳心里暗暗地称道,小翠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中国有这样的一群人,何愁打不败小鬼子!
提起卖老山参,早在赵依芳在棒槌屯巡视时,就想过此事,那时当神话去想的,她认为这人间,哪能有这好几百年的老人参,她儿童时就从书里看到过,什么天上人参娃到人间来行善,为人间穷人行医看病等等,没有想到真有老山参,民间传说也有依据。后来,她在工作中也经常带着这个问题,如果棒槌屯的老山参,能卖出个大价钱,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可建几个抗日师,那东北抗日的力量可增大了。这个老山参,连小鬼子都垂涎三尺,梦想献给他的主子天皇,这真是人间的奇宝啊!
赵依芳,在大学时有一位女同学,名叫古雅娟,她家在哈尔滨,其父是古玩艺术品的经营家,四载磨砺,终揽鳌头,成为哈尔滨商界的翘楚,他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由于经营有方,事业逐渐发达,所经营的范围也在扩大,从古玩艺术品延伸到虎皮、熊掌、人参等珍贵奇品,经常与北方的苏联同行交往。其中有一个名叫季米洛夫的富商最为频繁,后来竟发展到成为商业的密友,两家的经营额骤增。
古雅娟,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里,她和赵依芳是同一年级、同班、同一宿舍,上下床。古雅娟秀秀气气的身体较弱,常患感冒,赵依芳经常帮助她打水、打饭、看病。在大二学期,古雅娟因病旷课很多,“中国古典”课考试她没及格,寒假里赵依芳没有回家,帮她补习功课,在她俩共同努力下,开学时补考古雅娟顺利地通过了。不及格就要延期毕业,古雅娟要拿出二百元银元感谢她,赵依芳分文不要说,咱俩是密友,以后你不要忘记我就行了。在赵依芳的带动下,在学校有些抗日政治活动她也积极参加。
她也跟着赵依芳上街举着小旗,游过街,喊着抗日的口号。学生会组织大家给抗日捐款,她一次就捐了大洋五百元,深得全校师生的赞扬。后来,因日本侵略中国,学校关闭停课,她回哈尔滨帮助父亲经商,后来结婚,当了太太。田壮让赵依芳帮忙卖掉老山参,她觉得为了抗日,这是份内的事,早日把冯师长的独立师再组建起来,更重要的是让八百多战士,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北大荒的冬天,就是一柄无形的利剑。
赵依芳通过哈尔滨党的地下组织,查到了古雅娟的家庭电话号码,事先约定了会面时间。在电话里,古雅娟听到了赵依芳要来她家,她始终处于极度兴奋状态,难得一见,大学分别后,两人始终没有谋面,难免使她想起大学生活中,一桩桩令人难忘的往事。
在一个星期日的上午,赵依芳来到了古雅娟的家。两人见面,不免都心酸、流泪。过后,又是一片欢喜。双方都倾叙了大学分别后,各自的所作所为,这里包含着几多辛酸和欢乐。古雅娟说她,还像当年那样风风火火,锐气不减,敢打敢闯,为民请愿,该忍时就忍到极致,该辣时就辣到十分。赵依芳说她,虽是大家闺秀,仍有中华民族之风骨。她在与古雅娟唠嗑时,她用眼睛环视了古雅娟家庭装饰、摆设及服装,没有一件日本货,有几件俄罗斯的东西。她称日本人为“倭”,日本军人为“倭寇”,日本人个头不高,她称为“地矬子”。她查阅了国际上所有历史资料,她的结论是,日本人是世界上最野蛮、最不讲信誉的民族,用他们的点头哈腰来掩盖杀人、越货、凶狠的嘴脸。日本原本是受惠于中国文化,可就是因为它在近代先行了一步,就回过头来要灭亡自己过去的老师,这种行为就是寇行。这样的民族,总有一天会被世界人民所唾弃的。古雅娟不好意思,死缠烂打追问她的赵女友现在干什么?她的目光火一样灼人,她能从赵依芳的仪表和语言来看,她是一名抗日的女战士,在另一条战线上消灭鬼子。赵依芳为了今天来的目的,只告诉她为了生计,谋点饭吃,做点小买卖。
当她把今天的来意向古雅娟说出以后,她笑着说,我的老同学,你比我都富有,是个大老板。她俩都在无言地等待着对方。这时,赵依芳心里阵阵酸楚,她看对方的心也是抗日的,不能再隐瞒了,如实地告诉她吧,也会引起她的同情,也会帮忙的。
当赵依芳把实情告诉了她以后,她有些生气了,说,你不会撒谎,就像一个刚出道的小偷。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抗日的大老板,你不能把我看成一本线装的古书,或一个出土半个世纪的古代的陶罐,我也是现代人,是中国人,我恨小日本,仅仅四个多月,全东北都被它霸占了。
她的心,像一池被吹皱的春水波澜起伏。不一会儿,她转生气为笑,她对赵依芳说,你的事就是抗日的事,我虽然不能上战场,这个事也是抗日,我有能力办好这个事,你放心,你得信任我这个老同学,我在任何时候不会当叛徒,不会出卖你,你有警惕性是应该的,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高兴啊!这是真的。自己的营垒里也有敌人,而且更凶狠,这是鲁迅说的。依芳,你所从事的工作更要注意,我这个书呆子,要向你提个醒。
古雅娟,不由自主的走到酒柜前,拿出两个酒杯,倒了半杯红酒,她俩举杯碰杯,一饮而尽。古雅娟语速平缓,抚今思昔笑眯眯地说,饮酒思旧,我永远也忘不了,在我入学不几天,我得了重感冒,发烧四十度,昏迷不醒,是你深更半夜把我背到卫生所打针,才救了我一命,没有你,我可能那天晚上就去见上帝喽。从此,两人的感情越酿越醇。后来,这事我对我妈说了,我妈说,你多暂把她请到咱家来,让我好生看看这个人,她可是再世的活观音啊!她告诉赵依芳,明儿我一准到道外去找季米洛夫“老毛子”,他若不买,我出钱给抗日八百名壮士买过冬粮。
第二天,按着事先约定的时间,古雅娟开着私家汽车,伙同赵依芳和田壮来到了道外苏联小街季米洛夫的别墅。这是一座典型的俄式塔形建筑,室内是赭红色实木地板,黧红色相当古典的俄罗斯家具,来到这里就像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别墅的主人,热情地招待了这三位中国客人。古雅娟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赵依芳能听懂一些。季来洛夫有七十多岁,上中等个头,秃顶下镶着一圈灰色的髦发,眼珠也像是淡蓝瓷的假眼珠,留有长髯,以示智慧。但看去并不算老,体格很健壮,他身上有漫画性的东西,他和古雅娟的父亲一样,几代人都是从事珍贵药材生意的,据古雅娟介绍,季米洛夫爷爷的爷爷,从中国大兴安岭地区收购过一棵上百年的老山货,回国后敬献给彼得大帝,倍受大帝的宠爱,比他过去本国自产的老山参还要早五十多年,封为“老山参王”,从此季米洛夫家族的生意一路飚升,在俄罗斯境内颇有名气,社会上层官员和名流都愿购买他的产品,用以养年益寿,增进健康。
田壮从背包里,取出玻璃瓶中的老山参,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季米洛夫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它,想把老山参镶嵌入眼里似的,目不转睛了好长时间,他又围着桌子转了两周,查看老山参身上长了多少枚珍珠结,有多少个根系,他戴着一双白手套,用尺量了老山参的体长和重量。嘴里不由自主地连续说着“欧亲哈拉少”!
季米洛夫看完老山参,坐在沙发上,不说一句话,默默地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抬起头,问古雅娟要多少钱?古雅娟伸出三根手指说,三十万大洋。他听后,摇了摇头说,开价太高了,是极品,也不值这个数,再降点。古雅娟走到他的面前,乞求地说道,大叔你就发点善心吧,就算捐款了,我没有钱,如有我就收下,等以后有机会再出手,决不能赔钱,还能大赚一笔。于是,她又把为什么现在急于出手老山参的原由,说给季米洛夫听。听完,他立刻起身走到田壮的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你们炸毁了日本人的军列,在“诺门罕”的战役中,是对苏联的有利支援,日本人重型武器、军需品运不上来,失去了战斗力,我们苏联谢谢你们抗日联军。赵依芳忙插话说,中苏两国都是反法西斯的,同在一个战壕里,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努力,早日打败法西斯侵略者。田壮疼痛地说,我们独立师,遭到日军的偷袭,八百多士兵急需过冬的粮食,请你在我们困难时拉我们一把,度过难关,我们不会忘记的。田壮的话里,几乎带着阵阵的哭声,希望季米洛夫伸出援助之手。中国人的抗日,也是苏联人的抗日,我们不抵抗,日本的关东军,就会无阻挡地从中国的北部进攻苏联。古雅娟对他说。
这时,季米洛夫从沙发上站立起来,低着头,剪着双手,在屋内走过去,又走了过来,最后在田壮的面前停下脚步,诚恳地问道,我帮你们,再降点行吗?田壮立刻回过头来,三个人的目光汇集在一起,他们来到一个小屋内,共同商议降多少。田壮对她俩说,冯师长的底限是二十至三十万之间,这笔钱到手后,一部分给巴彦游击队冯小翠师长他们,一部分要给省委做活动经费,剩下的是自己去买粮食。赵依芳忙说,田参谋长,你回去告诉冯师长,省委就不用支助了,独立师自用吧。田壮说,咱们取个中间数,降五万元,你们二位给我当参谋看怎么样?赵依芳说,季米洛夫真开明大义,他是从抗日的角度收买的,这个人的思想有高度,可敬可赞,以后我们要通过不同渠道,把此事向苏联政府汇报。古雅娟说,就定二十五万,别再降了,抗日的钱越多越好,没有钱,没有实力怎么去打鬼子啊!我跟他说,他不同意,那五万元钱我来拿,多了我没有,这是我的家底,都要亡国啦,哪有家啊!我留钱干什么。赵依芳忙上前握着她的手,深表敬意。
古雅娟走出小屋,对季米洛夫说,大叔给你降五万怎么样?她敛声倾听着。他抚髭仰面大笑说,和我想得一样,看来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这个时候不能光谈买卖,还得爱国啊!古雅娟连忙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大叔,我谢谢您!谢谢您!你是我最好的苏联大叔。她的面子天大地大。赵依芳和田壮也连忙上前和季米洛夫握手,拥抱,并举杯饮酒,庆祝这桩国际友谊圆满成功结束。
临走前,季米洛夫告诉古雅娟,这棵老山参他要马上派人过江送到苏联,日本人鼻子比狗还灵,他们会追到这里的,老山参决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田壮刚回旅店,小机灵向他汇报,日本宪兵来查旅店,刚走。他一听,忙说大事已办成功,得马上离开哈尔滨,乘火车连夜返回,不能让银行汇票落到日本人的手中,到嘴的肉,不能让狼叼走,这是最后一道关,否则前功尽弃了。小机灵说,田参谋长现在办点事,怎么这么难啊!别着急,等把鬼子打回他的老窝去,天下太平了,就没有这些麻烦事喽,这回可好了,我们有钱了,兵强马壮,重拾信心,铆足了劲打鬼子吧!他们的末日不长了。田壮回答说。
这些日子,冯大武虽然末下山去卖老山参,却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眉头紧锁,夜不能寐,他的心似乎有上万只饥饿的蚂蚁,争先恐后地啃噬。喉头发炎,嘴里生了泡,比去执行的人都着急,正如俗话所说,岸上的人,比落水之人都急。这可是关系到八百抗日壮士生死存亡的大事,危如累卵,它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一时陷入愁城。有时,他不敢往坏处想,但条件对我们极为不利,不得不去想,小鬼子很猖狂,能不能老山参被抢。他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我们已和他们斗了好几个回合了,他们没有斗过我们;卖掉了,路路有拦路虎,这一大把钱,能不能被他们所劫;这五名壮士,能平安的回来吗?有时,他也往好处想,顺利得如探囊取物多好。但想着想着,思路就断捻了。他最害怕的是泥牛过河无消息。伙夫“隋大仙”,态度恭谨而诚挚,要给他抽一帖,算一卦,蒙哄他往吉祥贴上说话,以减少师长上火。他说了一筐子好话。“隋大仙”平时喜欢给人相面,看手相,放签问卦。时间久了,大家就管他叫大仙,一来二去,他的真名就忘了。他笑着说,大仙你真能出馊主意,我不信仙不信神,我就信咱这五位大侠,他们能过五关斩六将,能避凶化吉,绕过七七四十九个难关,像唐僧一样会把“经”取回来。这两天,后勤部庄部长跑来汇报,仓库里的苞米不多了,要“断顿”了,他要组织人员到山上采集野山果、橡子,配合着主食吃,可以节省点粮食。战士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还没有过冬的棉衣,眼下已进入了十月,大雪捂山的天气就要来临,北大荒冬天这柄利剑,就要悬在空中,作为一师之长的冯大武怎能不急,怎能坐得住呢!
他的心紧缩了。
风撕裂了铅灰色的云。东边的天刚蒙蒙亮,冯大武就从炕上一翻身爬了起来,信步走到门外。有两只喜鹊在门前的松树枝上“嘎嘎”地叫,他踮着脚尖,向树上望了望。他又打起眼罩儿向远处望了望,心里想,这是个好兆头,喜鹊登枝报喜,田壮今天就回来了。
他正要下山看一看,刚迈两步,西边的天空升起一颗红色信号弹,不一会儿,连续升起了三颗,这是田壮发出的求援信号,就在帽儿山的山下。他回过身子,急忙跑到骑兵连,把连长靳奎五喊醒,立刻派五骑兵到山下救援。
田壮,他们四人从哈尔滨上火车,走了几站,火车在一个小站,名叫坡山镇的地方,立刻停了下来,上来了五、六十个日本宪兵,要临时搜查旅客。田壮一看不好,身上都携带着短枪和银行汇票,他们打开车门,跳下车逃走了。剩下的路途,还有一千多里地,他们走了四天四夜。今晨,终于要到家了。田壮向四边一望,只见前是高山,后是旷野,左无村落,右无乡邻,他们已累得到了极点,身上带的干粮也吃光了,四个人趴倒在草丛里,像一摊摊稀泥。田壮怕天冷,昏迷过去,怕被冻死,他发出了仅剩的三颗信号弹。其它子弹,在路上不时遇到劫匪早已打光了。
靳奎五连长和几位骑兵,来到山下,大家分头去找,终于在灌木丛中找到了他们,把他们一个个扶到马上,驮回帽儿山。田壮的腹部紧贴在马背上,他睁开了眼,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冯师长,伸出一只手和冯师长握手,嘴里有气无力地说,冯师长老山参卖了……二十五万……有银票……然后他又昏迷过去了。冯师长和其他几个人,立刻把他们抱到马下,抬到屋内,叫医生赶快抢救。
经过抢救,他们逐个甦醒了过来,屋内又很温暖,又喝了些小米粥,身上有了力气。没有离开这里一步的冯师长,早已发现缺少了后勤科管财务的汪家福,他问道,田参谋长怎么少了一位?小机灵坐在身旁,鬼马精灵,嘴快答道,汪家福是个内贼,后来当了叛徒。田壮就把他演变的经过,向冯师长汇报了一遍。小机灵晃着脑袋说,没有田参谋长的以假乱真,咱们这件“镇山宝”就丢了,就会跑到日本人手里了。冯师长听后,心里暗暗地佩服他未来的准女婿有智谋,他大愚,又大智;他大拙,又大巧,不亚于女儿小翠,是个智多星,这一招连自己也没想到,好险的一步棋啊!卖老山参的路上,真是多险多难啊!我要为这四位壮士立功授奖,他们在棒槌屯独立师最困难时,贡献出自己的大智大勇,使八百壮士度过北大荒的严冬。
冯师长向田壮宣布了省委的组织决定,任命田壮同志为棒槌屯独立师政委,独立师原发起人之一的吴起富为师参谋长。
独立师有了钱,冯师长立刻命令多个小分队到周边的村、屯去购买粮食,价格高一点也行,在东北大雪封山之前,务必把过冬粮抢到手,时不可待。又组织力量把过冬的棉衣、棉被、棉帽和棉鞋备齐,要购买牛皮革,自己动手缝制靰鞡。上山砍柴,屋里烤火取暖。
这几天,帽儿山的军营里,像过大年一样,人人笑容满面,精神焕发,独立师抗日的热情又在兴起,新的抗日的力量正在凝聚。
十二 鄂伦春族兄弟
巴彦游击队的强大,成为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把它抹掉,煞费了苦心,搅尽了脑汁对其组织了一次夜偷袭。因小翠师长由内线得知了情报,把偷袭转移变成了反偷袭,在敌人偷袭时,给予了致命的打击,弄得敌人蒙头转向,丢盔卸甲,弃阵而逃。师部认为,敌人不会就此罢休,还会组织力量,再来骚扰游击队,于是向大兴安岭查理山地区转移,这里是鬼子军事力量比较薄弱的环节,有利抗联边游边袭击敌人。
这个地方,有一个著名的大金矿,名叫巴依山,原来是由中国政府开办的企业,日本来了以后,看其是块大肥肉,就用武力霸占了,每天的淘金量很可观。这里有上百名淘金者,大部分是抢来的劳工和部分服役人员,每天在鬼子熠熠闪光的刺刀下,从事艰苦的淘金,生活极其艰难,经常发生病故和累死的现象。冯小翠派侦察人员,对巴依山金矿鬼子的兵力和其活动的特点,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对其突然发动袭击,把护矿的日本宪兵和伪军除逃跑外全部歼灭。然后,当场告诉工友们,愿意参加巴彦游击队的人员可以就地留下,愿意回家的,游击队可发路费。并告诉工友们,平时你们留下的沙金完全可归自己所有,这不是偷窃,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金矿,日本鬼子才是盗贼,是明目张胆的大小偷。有的工友,过去把平时赚下的零沙金藏起来,等有机会出矿时,忍着剧痛,把自己的小腿皮肤撕下一块,把沙金匿藏在里面,躲过鬼子的搜身。一旦被鬼子查出,轻者砸断腿,重者就地枪毙。有一名山东的工友,名叫邢守兴,外号叫邢大胆,他就用这个办法曾多次携带出沙金,最后逃跑回老家,把其沙金卖掉,买了三间大瓦房、二十亩土地,购置了胶皮辘轳大马车,成为当地一大富户。
这次袭击巴依的金矿,有不少的工友留了下来,自愿参加巴彦游击队,壮大了力量,也补充了游击队的活动经费,在查理山地区站住了脚跟,建立了巴山游击队的活动营地,开展了抗日活动。
最近游击队的营地,频频发生丢失马匹、哨兵被袭、枪支丢失的事件,后经调查这不是鬼子干的,而是附近鄂伦春族人所为。这个事的发生,使得冯小翠师长愁眉苦脸,眼眉几乎拧成鬏鬏。这是一个中国少数民族,是汉族的兄弟,长年生活在茫茫的林海中,生活极其艰苦,对他们怎能下得手,进行武力干涉呢,但不解决这类事会屡屡发生,对游击队的发展也是极不利的,怎样解决?采取什么方法?冯小翠师长想来想去,没有个好主意。
在牡丹江田荻龟夫少将的办公室里,他正和大兴安岭地区防御司令山野秀本大佐密谋一个新的诡计。田荻龟夫严厉地说,巴依山金矿遭游击队袭击,我大日本帝国损失惨重,人员跑了,设备破坏了,一时开工很困难,你是当地警备司令,负有全部的责任。山野秀木低着头忙喊道,哈咿……哈咿……田荻龟夫从他身边慢步走过,又转变了口气说,东北的地盘很大,我皇军力量有限,我们得找些可借用的力量,帮助我们打击该地区的游击队,你现在主要的敌人是巴彦游击队。可借用的力量是鄂伦春族,我查阅了中国的历史,这个民族在过去中国的历史中就受到大汉民族的歧视。在汉朝,大汉民族怕他们造反、骚扰,用武力把他们都撵到中国的边疆,西有回族,南有黎族,苗族等等,过着野人的生活,你可以不用武力,用这样的中国历史事实,制造些矛盾和摩擦,大讲汉族的坏话,让鄂伦春族说游击队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会替我们向他们开火,但究竟怎样去开展工作,那可是你山野秀木大佐司令的本事了。他连忙点头、哈腰称赞上司高明,立即执行。
巴彦游击队的大营房。
说是大营房,其实看不到大房子,师部会议室,是个四面透风的大房子,能容纳三、四十人,也是师部文化学校。屋内四周摆放着能坐人的木墩子,有大碗口粗细的松木,成行横放在屋内中间,前排有几个简易的长条凳子。师部的重要会议都在这里举行,这是最高级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后面,是成排的土窖子,挖地下三、四尺深,省工省材料,冬天能避寒,目标小。临时医院比较高级,房屋有一丈多高,四周有松木板子围成,房顶有苫房草铺就,屋内有一个缴获的日本军大汽油桶做成的大炉子,烧柞木柈子,天冷时就烧上。
小翠师长和师部领导,正在研究鄂伦春族袭击哨兵事件时,屋外警备人员来报说,冯师长你家乡来人啦!小翠一听,喜出望外,是谁来了?她刚起步向外迎接,田壮已来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撞个大满怀,怎么是你!真没有想到哇!一时弄得小翠语无伦次,面红耳赤,不知怎样为好。还是田壮避开了这个僵局,按着正常礼节,他奓着胳膊上前把她的手薅了过来,过去粉吐噜的手掌心,变得黑黢黢的了,紧握她的手说,好久没见面了,没有变样,瘦了一点。小翠赶紧把家乡的客人迎进屋内,倒了两碗热水。小机灵真机灵,他知道人家两人要说点悄悄话,赶忙借故从屋内走开。田壮看四周无人,赶紧上前拥抱了一下小翠,他还想和小翠贴一下脸,小翠急忙推开他说,别这样,这个场合不行,叫人看见不好哇!田壮半红着脸坐在凳子上说,老山参卖了二十五万大洋,你爹让我给你送来十万元,这是银行汇票,顺手他递给了小翠。然后,他又把怎样卖掉老山参的过程简单向她汇报了一遍。小翠听后说,这个金刺猬可出手了,你真行,卖了不少钱,可办不少的事,田壮你有功啊!我谢谢你!这时,田壮把一只金镏子递给了小翠说,这是我妈给你的,她把自己的两个金镏子卖了,然后又买了这个,我妈说现在这样乱,先把这个事办了。他想亲手给小翠戴在手上,小翠忙说,谢谢你妈,我未来的婆母,老人的心思我领了,现在是抗日,哪能戴这个,等抗日胜利了再戴,我留下了。小翠对敌人偷袭弯道岭的事件有自己的看法,她说偷袭是双方都经常采用的作战战术,时刻警惕和情报是最重要的,时间来得及,可以边撤边偷袭他,变被动为主动,我爹应负主要责任,你这个参谋长也是责无旁贷的,损失了那么多人,痛心啊!没有老山参,今冬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大家可就都扎上口袋嘴儿了,带兵的人,就得总想事。棒槌屯这块“红地盘”可不能丢啊!
两个人,又互相介绍了两个抗日师的近况和将来的打算。小翠告诉他,最近她遇到了一个缠手的事,鄂伦春族近日常常来骚扰她,弄得她无所适从。田壮说,这里肯定是小日本使的坏,他们在搞挑拨离间,不能上鬼子的当,鄂伦春族也是中国人。
小翠告诉他,她一人双肩,又是师长又是政委,太累,她已请示省委再派个政委来,她本想让田壮你来,但怕外人说,巴彦游击队成夫妻师了,不好听啊。最近新政委就要来了,可减少我的一些负担。
这抗日多暂能结束啊!我妈着急抱孙子呢!田壮歪着脑袋问小翠,她没有马上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田壮的身边,抚了抚他的衣袖说,是你着急了吧!你不好意思说,打着你妈的旗号。田壮,我看这抗日一时半晌还不能结束,得有打持久战的准备啊,我也和你一样,也很着急。但我们坚持抗日,总有一天会把他们消灭掉的。这婚不能结啊!有了孩子,叽叽哇哇地,整天东走西窜的能打仗吗!大人孩子都遭罪,等抗日胜利了,我们平平安安去抚养孩子有多好!说到这里,小翠抬起头来,看了看远方,似乎这般情景就在眼前,她笑眯眯地问田壮,抗日胜利了,你想干啥?他对着小翠的笑脸说,这个事,我想了好多遍,我回乡去当新式农民,期待一个被鸟儿叫醒的早上,用机器去种地,扔掉镐头、锄头,让“土刨食”出高产,结束这古老的干法。小翠笑着对他说,你姓田,就离不开这个“田”字,好!我赞同你的想法,民以食为天,有了粮心里不慌,这眼前的抗日我们有体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仗怎么去打,战士空腹连枪都端不动啊!你想干的事,是一个大事业,农业现代化。田壮问她,小翠到那时,你想干什么?这时,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而庄重地说,我还不离眼前的老本行,学军事,我感到自己智竭才尽了,我要到军事学院去学习,把《孙子兵法》和现代军事结合起来,虽然我们一时把小日本给打败了,我看他们不能服输,不能彻底认罪。不认旧罪,就会犯新罪,还会死灰复燃,若干年后,他们的翅膀硬了,这条疯狗还会咬人,还会在亚洲重新点起战火。古人说“忘战必危”,这是千古真理。我们得有这个思想准备啊!日本的极少数人,是人类的孽种,是兽性,我们这个邻居,不是善良的邻居,我们必须以强大的实力时刻准备着他的“五十道”。我想,到那时战场上的武器也会发生变化,战略战术也会有改变,但万变不离其宗啊!我们老祖宗的《孙子兵法》仍然管用。
明天田壮就要回帽儿山了,当晚小翠也没有离别时的特殊款待,仍然和平时一样窝窝头和大白菜汤。小翠拢了一下黑缎似的头发,告诉他,咱得和官兵一样,不能搞特殊,这是带兵的规矩,我给你几个零钱,在路上你和小机灵买点吃的。明早走时,我也不搞什么梁祝似的“十八里相送”,我见了你,满眼都是话,可又不知说什么好。田壮笑着对她说,我就等着用一杆秤掀起你的红盖头,从那时起秤就不离砣,砣不离秤啦!现在不是时候,“冷”一点好。你是一个金矿,有淘不完的金子。这两天,我在你们师学了不少东西,单兵训练、攻坚战术、后勤保障等都比我们高一头,回去和你爹爹师长合计,得撵上你们。小翠让他回去告诉师长爹爹,等以后时机成熟,咱们两个师,隔三岔五搞个联合抗日大动作,出重拳,集中优势兵力,狠狠地打击一下小日本,让他知道我们抗日游击队的厉害。
在查哈阳鄂伦春族部落居住地,今冬下了第一场雪,这里白雪皑皑,成了银色世界。诺敏河封冻了,像一块长条玻璃覆盖在草原上,形成了光滑百里的冰河,从远处看去,又像一面长长发光的大镜子。
日本人所谓的中国通,仅是对中国的汉族有一知半解的了解,对中国五十多个民族了解的甚少,有的甚至一点也不了解。中国的鄂伦春族,生活在东北大兴安岭一带,常以打猎、捕鱼为主,居住的房屋多以“斜仁柱”、“土窖子”、桦皮棚、木刻楞房等为主。饮食主要兽肉为主,鱼、野菜为辅。他们把猎马、猎狗称为“猎人的伙伴”,不可缺少的帮手,一般不准杀死,它们的肉也不准吃。这是一个善歌善舞的民族。
三月末,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支日本的滑雪板小分队,偷偷的来到了乌热松居住的小部落,用枪杀死了五匹猎马和一只猎狗,等乌热松他们从木刻楞房里出来,这支滑雪板小分队,已经逃跑了,他们留下的雪痕迹也已扫平。在通往巴彦游击队方向的一条崎岖的林间小道上,却留下了数人的踏雪的足迹。乌热松和他的同伴顺着雪上的足迹,骑着马跟踪了很远很远,最后他们判定此次谋杀事件是巴彦游击队所为,他们要给以报复,报仇雪恨。乌热松,有五十多岁,体格健壮得像一头雄狮,虽然没有经过选举,他也是这个部落公认的首领。他像旱地拔葱一样,“嗖”地挺身而立。于是,在第二天的后半夜,乌热松他组织了该部落的青壮年猎手,骑着骏马,手持猎枪来偷袭巴彦游击队的营地,杀死了两名哨兵,游击队早有防备,闻讯后进行了阻击。小翠师长命令说,不准伤害对方,要放空枪,想方设法把他们吓跑就行,平息对抗,事件以后再解决。在游击队的营房外的空地上,他们没有隐蔽物藏身,到处是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四周又被游击队重重包围,但他亲眼看到,游击队在向天空开枪,而且在他们的左侧的小树林中,却给留下了一条逃跑的路,他看前进不了,只有后退。于是,他命令伙伴们迅速撤离了战场。
就在这天的上午,乌热松的木刻楞房的木柱上,有一枝猎箭,箭头上携带着一封信,信上面用鄂伦春族的文字写道:
鄂伦春族兄弟们,杀猎马、猎狗是日本人干的,我们是抗日的队伍,咱们是一家人,不能上日本人的当。
巴彦游击队
乌热松看过这个箭信,心里也在犯疑,昨天晚上明明是我们吃大亏的,被打败的,但游击队为什么不对我们开枪,撤退也不追击,伙伴们没有一个伤亡。但他一时又不解的是,跟踪雪迹却是游击队的方向,难道这是日本人使的花招,让我们上当。更使他不解的是,不是游击队干的事,为什么他们还要赔偿损失,他们是傻子吗?这么些扣扣套套让这位鄂伦春族的头领,实在很费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大兴安岭地区防御司令山野秀木,在一次宴会上,听中国通田荻龟夫少将说,熊掌是东北的美味,一般人是很难品尝到的,他是本地区的最高长官,黑熊东北多得很,他就想亲自品尝一下熊掌的味道。于是,他就命令查哈阳地区防务的少佐吉男三郎给打一头黑熊来。鄂伦春族人的风俗信仰,是崇拜自然神的,包括太阳神、月亮神、北斗星神等,还崇拜熊,管熊叫“牛牛库”,管虎叫“老玛斯”,管官叫“诺彦”,管大爷叫“乌塔其”等。这个日本少佐,来到这个少数民族地区,根本也不懂这些民族信仰,即或知道也完全不当个事。一天,他的下属在霍查布的家门口用枪打死了一头黑熊,立刻引起了全部落人的众怒,提出要立刻杀死凶手,这名下属一看大难临头,就嫁祸于霍查布全家。霍查布,是这个部落的富裕户,全家三口人,其儿子名叫克库迪,有文化,会写本族文字。日本人暗地里就把霍查布和妻子杀害了,并扬言说杀死“牛牛库(熊)”是他们全家,罪该应得,是惩罚。当时克库迪在外,回家后邻居告知他父母被日本人所杀,他走投无路,就投奔了巴彦游击队。在队里他干得很出色,学习了一些汉话,知道了日本人的本性,那封箭信就是他亲笔写的。
山野秀木大佐万万没想到,嘴馋引出这么多麻烦事,因杀死一只黑熊“崩”出这么多说道。嫁祸于人的诡计没有得逞,鄂伦春族和游击队双方的交火,鄂方没有一人伤亡。后来又听说,游击队要替赔亡马、犬的损失,还有一封揭老底的箭信,这些事气得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像蚯蚓一样蠕动着,心里想,这个游击队还真难对付,不能小看了,最可恨的是他能揭老底。他在屋里转来转去,然后拍打了一下发亮的脑门说,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六月十八日是鄂伦春族,一年一度的“篝火节”。这个季节,大兴安岭地区树叶关门了,从远处望去,一片片郁郁葱葱,一群群鸟儿在林中飞来飞去,吱吱喳喳的叫着,一双双山喜鹊忙着在树上筑巢,傻狍子在林中奔跑着,山泉从山涧里流泻出来,小溪蛇行,绕林而过,唱着清脆悦耳的歌声,整个大兴安岭地区充满着新的生机。
查哈阳部落的“篝火节”,在扎克奇山的山麓一条小溪旁举行,这是青年男女聚会的日子。熊熊的一大堆篝火,在场地的中央燃烧着,把这里的树林、小溪照得一片通红。鄂伦春族的青年男女们,穿上了他们最漂亮的衣服,戴上了最亮眼的帽子。乌热松的女儿,今年刚刚十八岁,名叫安巴,她穿上了妈妈给她缝制的孢皮衣“苏恩”,是用孢筋搓成细线缝制的,右偏襟长袍,身上装饰着“弓剪形”、“鹿角形”等图案,既美观又结实。她头戴一顶孢皮帽,头上很像一个孢子头,既生动又逼真,非常精巧别致,而且很保暖。安巴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美丽漂亮像一朵野玫瑰,她一出现篝火旁,立刻吸引了一群姑娘身前身后的围观,一时弄得安巴脸发红,低着头害羞。
“篝火”晚会开始了,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围着欢跳的篝火边,时而婆娑起舞,时而歌声悠扬。他们唱着山歌——“赞达温”,高亢清透,优美动听,刚入林的小鸟也飞来在树梢上偷听。他们的乐器——“彭努哈”、“卡木斯堪”口弦琴,能吹出各种曲调。安巴,是今晚篝火会的主角,在女同伴的众拥下,她跳起了“依和讷嫰”的舞蹈,有几个男青年和她伴舞,在一旁跳起了“黑熊博斗”舞,场面突显得异常热烈而欢畅,引起了在场的青年男女全部投入欢歌起舞。一只兔子影在草丛中,探头探脑,瞪着一双大眼睛在偷偷地窥视着。周围树上的宿鸟在咕哝着,也许在伴唱。一个小男孩,坐在孢皮上,喝着“弟尔古色”桦树浆。这种饮料,每年五至六月,在桦树根部砍一个小口,桦树汁便会涌出,清澈透明,甘甜可口。
这时,从“篝火”晚会的四周的树林中,突然窜出一伙人,身穿当地人的便衣,朝青年男女们开枪,有四、五个人倒在篝火旁。然后,他们野蛮地抓捕女青年,安巴被几个人捆绑住了手脚,放在了马背上。这时,参加晚会的人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们开枪抓人?晚会一片混乱,一片狼藉,吼叫声,怒骂声,震动了整个扎克奇山的山麓,鲜血染红了“篝火”晚会,旁边的小溪的河水停止了流淌,发出声声悲泣。一群乌鸦在漆黑的空中盘旋,“哇哇”地哭叫着,向人们报告这惨无人道的行径。他们抓走了四、五名年轻妇女,在夜幕的遮盖下,骑着马消逝在茫茫的林海中。他们这伙人,在临走时,贴在一棵大松树的树干上一个长幅,上面用鄂伦春族的文字写道:
到巴彦游击队去领人。
乌热松和几个老朋友在屋内喝酒,喝得正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集密的枪声,他立刻断定,这枪声不是狩猎的枪声,“篝火”晚会出大事了,他和几位老友穿上衣、鞋,骑着马,拿着枪就来到了现场,他一看有几个人横倒在地上,身上还在流着血,自己心爱的女儿安巴也没有了,又看到松树干上的条幅,他上前撕得粉碎。于是,他又骑上马,一句话也没有说,又回到了本部落。他把事件的原由告诉了大家,猎手们一呼百应,揭竿而起,全部落的青壮年猎手们,骑着马,持着枪,召集在他的房门前。他站在一个大树墩上,像一头鏖战前发怒的雄狮,他怒吼道,巴彦游击队血染了“篝火晚会”,枪杀了我们这么多的青年猎手,抢走了我们的妇女和姑娘,他们在北斗星神面前犯下了弥天大罪,这个大仇今晚上就去报,我们要踏平巴彦游击队的营房,把人抓来给我们拉车,北斗星神会保佑我们的。会场上的人们频频举枪呐喊,此起彼伏,讨伐声沸沸扬扬,愤怒冲天,似乎一场激战就在眼前,这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任何顽敌在他们面前都会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的。
这股鄂伦春族的铁骑,奔跑了半夜,黎明时来到了巴彦游击队的营地查理山。在他们没到之前,小翠就知道了他们气势汹汹的到来,但究竟是为何而来,她一点儿也不清楚。但她已预料到了,这是一桩大事,肯定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是小日本又在玩弄旧的伎俩。又在嫁祸于人,把杀人越货的大屎盒子扣到我们的头上,要想摘掉这大屎盒子,还个清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既然他们今天又来了,必有大苦和大难,我们要帮助解决,受蒙蔽仅是一时,拨开迷雾,露青天,见真相。在来势凶猛之前,她迅速地把人员撤离到易守难攻的地带,骑马上不来的陡峭山坡上,避免无代价的伤亡。
乌热松带领猎手们,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巴彦游击队营房的大门前,他命令神枪手阿什库,一枪就把营地大树上的瞭望塔的顶盖给打掉了,然后又命令会汉语的彦扎布向营地喊话,巴彦匪徒,赶快交出女孩,不然我们就要血洗巴彦营地。我们个个都是神枪手,弹弹咬肉,用子弹去敲你们的脑袋。他们刚喊过话,小翠师长赶紧叫克库迪扒在岩石的接缝中,用铁筒喇叭对他们喊话说,乌热松大叔,我是霍查布的儿子克库迪,是不是日本人又在你们那里干坏事了,又杀人了,他们栽赃巴彦游击队,你又上当了。他们没有抓咱们的女孩,那是日本人干的,你们得赶快向他们要人,日本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克库迪用鄂伦春族的语言刚说完最后一句,几颗子弹就打在他附近的岩石上,仅差一个手指头宽,那颗子弹就钻进他的胸膛。小翠在其身旁,一看太危险,猎手们的枪法神了,就把克库迪转移了安全地点。
乌热松本想带着猎手们冲过去,横扫游击队,但他一看眼前的地形,对于他们极不利,猎马跃不上去,人爬会造成巨大伤亡,居高临下,没有一物可掩蔽。无奈之下,最后他要派出传家宝——金雕和神犬到营地去搜人,但他有一个要求,确保这二“神”的安全,不得伤其一根毫毛,否则老账新账一起清算。通过喊话人,克库迪向小翠师长作了汇报,她听后,完全同意乌热松首领的意见和要求,并要求搜后没有发现任何女人,要迅速带猎手撤退,以防日本人趁火打劫,把事件弄得复杂化,她并告诉乌热松,弄清真相后,我们两家联合起来,共同抗日。
乌热松,把他肩膀的一只黑头金雕的眼罩摘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其头,嘴里叨咕着什么,然后又拍了它一下翅膀,金雕展翅直飞游击队的营地。据说,这只金雕在空中发出叫声,地面上所要寻找的人听后有回声,哪怕最微弱的声音它都能听到,然后它会落地去寻找。一旦确认后,它会立刻飞回来告诉它的主人。
随后,乌热松又把他的神猎狗西克腾,唤到身边,告诉它去到前方营地去找它的好朋友——安巴,让它找遍各个角落,不能漏掉。这条猎狗,曾多次救过它的主人乌热松的命,他视为自己的亲兄弟、好朋友。
金雕在巴彦游击队营房的上空,实施最低空的飞行,来回周旋了好多次,不断发出叫声信号,始终也没有收到回声,最后悻悻地落到了乌热松的肩膀上,似乎告诉它的主人没有人。那只西克腾,从出发地,就没有嗅到安巴身上特有的气味。进入了营地,它走遍了各个角落,会议室、宿舍、仓库,甚至营房后面的小树林它也去嗅一嗅,闻一闻,看其是否藏匿在其中。走个遍,也没有发现它的好朋友安巴,最后摇着尾巴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抬着头,看了看主人的脸,似乎汇报说,安巴不在这里,咱还是到别处去找吧!
乌热松的两件宝贝——杀手锏,得到了证实,他的女儿和其他被抢的妇女均不在这里,难道真的是和游击队说的那样,是日本人干的,那个条幅是栽赃,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了,日本人最恶毒,霍查布夫妻被杀就是一个例子。想到这里,想到他的女儿和其他的妇女,他身上有些发抖,有些发颤,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于是他命令猎手们转移,直奔吉男三郎少佐总部。临走时,他告诉巴彦游击队,弄清后再说,有账可算。
走在路上,乌热松脑袋里直打转转,刻骨镂心的想,看来真的不是巴彦游击队所为,他们离我们家能有一百多里地,这么远干这事,抓几个女人干什么?他们的女人不像我们这么金贵,上次受到日本人的栽赃,还送来二千元大洋,替小日本赔偿杀马杀狗的损失,这次我们来找茬,人家可是宽宏大量啊,身居有利地形,一枪也没放,若是敌对,一阵机关枪不知能倒下多少自己的弟兄。他想到这里,得出结论,还是小日本干的,找他没有错。他带着猎手兄弟返回老路,到查哈阳去找吉男三郎少佐算账。
到了查哈阳,累得大家人困马乏,整整一天一夜奔跑在路上,跑得气咻咻的,人跨在马背上,一天没有吃东西,为了找到女孩大家都强忍受着。这时,已临近天黑,西面山岗上的北斗星星已有两颗挂在天边。
吉男三郎,在听到哨兵报告诺敏河边的土道上,来了一百多鄂伦春族骑马的猎手,他一听是朝抢女人而来的,他脸色骤变,鼻下的鼻涕胡蠕动着,像一只黑毛毛虫,抽出像刀鱼的军刀,在空中舞动了一下,命令道,不许骑马的匪徒靠近军营,有违者用机枪扫射。
乌热松让队伍停了下来,派人前去交涉,得出的结果是到巴彦去领人。他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命令阿什库把房顶上悬挂的膏药旗打掉。这时,小日本的机枪“嘎嘎嘎……嘎嘎嘎……”响了,立刻有两位弟兄落马身亡。乌热松一看,不能硬顶,这样会吃大亏的,于是命令队伍快撤离此地,在诺敏河边集结。
乌热松的女儿安巴和几位年轻的妇女被抓后,带到了日本军营。日本兵这时正准备睡觉,忽然又看到抢来了几位鄂伦春族的年轻妇女,其中一位长得像花一样美丽,军营里立刻狂欢了起来,呼喊着“花姑娘”,“花姑娘”争先恐后的把这些妇女围了起来。 有一个小头目,小眼叠皮带着一脸的淫色,琐鄙地说,大家别着急,都有份,排号玩,今晚上让我们皇军,试尝一下这个中国野花的味道,是高山上的少数民族,他边说边朝安巴身边走来,他伸手拽了一把安巴,却被安巴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这个小鬼子刚要还手,却被外面走来的吉男三郎少佐看到了,忙骂道,“八个亚路”,吓得这个小头目忙立正,低着头,嘴里喊着“哈咿”“哈咿”。吉男三郎命令他,把安巴带到他的寝室。安巴看到眼前这些两条腿的畜牲,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她心里已做好了准备,像打野猪一样来对付他们,决不让这些鬼子占着便宜。安巴来到了吉男三郎的寝室,她向室内的窗户看了看,趁没有人,她偷偷地把窗拉锁拉开,又看了看室内可利用的武器。这时,嘴里冒着酒气的少佐走了进来,嬉皮笑脸地在安巴的脸蛋上掐了一下,安巴双目怒视,举手狠狠地还击了一下,这一下打得少佐直叫唤,向身后退了两步,面目变得铁青,站在墙旮旯,弯着腰,脱衣服,胸前一片黑毛,像贴了一块黑膏药。他像恶狼一样朝安巴捕来,安巴站在室内中央,使出全身的力气,冷不丁一脚踢在少佐的下身,疼得这个鬼子手捂着下身嗷嗷地哀叫,脸色煞白,直冒虚汗。安巴这一脚是父亲教她的,“兔子蹬鹰”脚力很大,重创了他的要害处,他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他弯着腰,手捂着下身,迈着小步走出门外。那个小头目一看此状,一切全明白了,他带着一个鬼子,怒气冲天的进了屋,不由分说地用皮带抽打着安巴,一阵暴打把安巴打昏迷了,鬼子这才敢下手,脱掉了她全身的衣服,施以暴淫。可怜的鄂伦春少女,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终于从昏迷中甦醒过来,全身像断了骨头一样的疼痛,身下一摊污血,她心里明白,自己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咬牙切齿地憎恨兽性日本鬼子,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撕成肉片,剁成肉酱。她不知来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忽然她听到外面有枪响,一群群鬼子兵,惊慌失措哇啦哇啦从营房里往外跑。她心想,一定是父亲带领弟兄们来救她们几位姐妹的。刻不容缓,趁此时机,得赶快逃出这个鬼狼窝。她看墙上挂着一支手枪,顺手摘了下来,挎在身上。她拉拉巴巴走到窗前,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踅摸着通向外面的大门,鬼使神差的她摸到了鬼子的马棚,她牵着一匹黑马,偷偷地从后面的角门溜了出来。刚出角门,有两个鬼子上前阻拦,她跃上马背,连开两枪,这两个鬼子仰歪了倒地身亡。她身子紧紧地伏在马背上。手牵着缰绳,箭一样地向诺敏河方向奔去。
乌热松正在诺敏河畔集结队伍,他看到了从远处,有一匹马正飞驰的向这里奔来,他用手齐眉搭起棚瞭望着,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安巴。这匹马跑到近处,他才发现马上的人是安巴,一时他有些不敢相信,正是安巴从马上首先喊叫着——阿查⒀,他才确定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随着阿查的喊声,安巴从马上脱落了下来,昏迷了过去。岳有华是部落里的半个医生,忙上前用手摁人中,给她一口水喝,让她快些甦醒过来。不一会儿,安巴慢慢地睁开了眼,她在父亲的怀抱中,轻声地说,是日本人干的……呜哇呜哇地抽泣着,眼睛流着泪,然后,她又昏迷了过去。
自己的宝贝女儿被鬼子活生生的糟踏了,还有五名年轻的妇女还在狼窝里,怎么办?带队伍回家还是和鬼子硬拼?硬拼,咱们的家什软弱,一人一匹马一杆枪,干不过鬼子,他们有机关枪和炮啊!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人和马都累得筋疲力尽。不去打,带队伍回家,眼下这口气咽不下去,堵在嗓子里。乌热松的那张脸,竟像刮得下霜来一般,八字眉皱成一字。这一百多弟兄们,都听他的,一呼百应,越是这样,越不能胡来,谁家都有妻儿老小,出个好歹一家人怎么活啊!这些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我们已牺牲了几位弟兄了,可不能拿鸡蛋去碰石头。我们老辈人有一句话,“牛角不尖不过界,马尾不长不扫街”。
他恨鬼子施挑拨离间诡计,把抢劫、杀人的罪名栽赃于游击队,自己在深山老林中,不识真假人,上了鬼子的当,吃了大亏。游击队是我们一家人。豺狼永远是豺狼。他坐在草地上,低着头,皱着眉,思前想后想了许多。
正在这时,阿什库急匆匆地跑来报告,远处有一群队伍急速地向他们追来。乌热松怀疑是小鬼子追上来了,臭裹脚布缠上了,步步紧逼。他命令部队不要抵抗,向后撤退,注意隐避,保存实力。但后面的骑兵跑得很快,两支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阿什库又来报告说,后面的队伍好像是游击队,不是小鬼子。这时,乌热松又命令队伍停止后退,做好隐蔽,看看再说。
乌热松扒在一个沟塘内,眼珠子瞪得险些没有掉出来,他听到了克库迪在马上边走边喊话,乌热松大叔,我是克库迪,游击队冯师长来帮助你们来了,不要开枪,我们是一家人。他双眼含满了滚烫的泪水,激动得都要哭出声来。他双腿一跃,跳出了沟塘,急速的奔跑着上前和冯小翠师长握手,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冯师长你们是大救星啊!冯师长笑着说,我们可追上你们了!
原来,乌热松带着队伍去找巴彦游击队算账,他们走后,小翠师长立即召开了师部领导会议,她说乌热松让小日本欺骗了,损失很大,我们在这个节古眼上要帮他们一把,趁势也会壮大抗日队伍,少数民族是我们的亲兄弟。于是,师部决定尾随乌热松,弄清事件真相,然后借此有利时机打击鬼子。师部派出一团主力,外加骑兵连由冯师长带队去执行此项任务。
当冯师长了解了事件的全部情况后,深情的对乌热松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们的遭遇,也是我们的遭遇,快救姐妹们是当务之急,趁鬼子没有做好防御准备,我们搞个突然袭击。
据冯师长她们情报了解,吉男三郎少佐处仅有鬼子兵两个小队,二十多人,再加上伪军五十多人,游击队的主力一团是以决对优势横扫鬼子。冯师长让乌热松的骑兵做预备队。
在冯师长的指挥下,巴彦游击队,对鬼子吉男三郎少佐营地实施了突然偷袭开始了。此时,正是鬼子在吃晚饭。
通向鬼子营地的外围,有两个伪军在护栏内,无精打采的端着枪来回的走动着,有两名游击队员趁他俩抽烟点火之时,上前用匕首结束了生命。第二道是两个鬼子兵,他俩老在盼着来接岗好去吃饭,不时的抬起头,瞧瞧来人了没有。这时,他俩的对面出现了两名伪军,鬼子哨兵以为是伪军在换岗,没有在意。当这两名伪军走到他俩身边,掐住脖子,用毛巾捂住了嘴巴,掏出匕首,捅进胸膛。一营在团长盛大吉的带领下,把食堂正在吃饭的鬼子包围了起来,一个鬼子的尉官看势不好,急忙到枪架上去取枪,被盛团长一枪打倒在地,其余鬼子看取枪不成,就用手下的桌子作掩护,拼命向外冲击。盛团长,看鬼子真要玩他们的“武士道”了,怕鬼子逃跑,赶忙命令投手榴弹,“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凡吃饭的鬼子都倒在地上了。
小翠师长带领几名队员,冲到了吉男三郎的卧室,他躺在床上,她的妻子正准备给他吃药。这个鬼子,一看不好,立刻伸手去拿挂在墙上的手枪,被一名队员一脚踏了上去,踩得鬼子嗷嗷叫,他还想去夺衣挂上的军刀,已被一名队员抢在了手中,他的妻子吓成一团,萎缩在墙角,小翠通过翻译向他说话,今天,我代表中国人民对你进行严正的审判,这就是你们日本侵略者的无耻下场。她又告诉鬼子的妻子,你的丈夫是一个畜牲,我们不杀你,你赶快回国吧。小翠说完话,一枪结束了这个罪恶滔天的侵略者的生命。然后,她又命令,赶快去寻找那五位被害的青年妇女。队员们在一个四面无窗的地堡里找到了她们,她们躺在地上,像死人一样,队员们立刻被眼前的不祥攫住,一扒拉还活着,她们的身体已虚弱得如一棵小草,队员们把她们背了出来。走到门外,被乌热松看到了,赶忙扶她们上马。
副团长常武胜,带领着队员,把正在吃饭的伪军包围在屋内,一看是游击队,一个个被吓得抱头鼠窜,想从后门逃走,不料后门已被封锁,无奈只能聚在屋子中央,听从发落。常武胜告诉他们,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能去帮豺狼的忙,当伪军是没有出路的,你们的后代都不能饶恕的,赶快把枪口对准小日本,这才是光明大道。这些伪军看游击队没有杀他们,又被“我们都是中国人”所感动,纷纷举手投降,要求加入游击队,有几个人要求回家,游击队还给他们发了路费。
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这场偷袭战胜利结束了。临走时,小翠师长命令把鬼子的老巢一把火烧光。她为了不给乌热松首领的部落添麻烦,又命令一团长盛大吉,带领队伍连夜返回营地查理山。她和克库迪几名队员暂时多呆两天,去团结争取这支未来的抗日队伍。当乌热松得知游击队的队伍已返回时,他很不高兴地对冯师长说,你们是恩人,留下吃顿饭,喝一碗酒都不准,这让我怎么去报答啊!你们看不起我乌热松。他眼看队伍走远了,气得他没有办法,用自己的铁拳,狠狠地砸了大松树的树干三拳。冯师长对他讲,你们部落受到这么大的灾难,死去了好几条人命,姐妹们刚刚从死里逃生,在家的父母、孩子都盼着你们平安的回家,现在不是开庆祝会的时候,眼下很多安抚工作需要你去做,你是他们的主心骨、当家人。鬼子这次被偷袭,死了不少人,扎克奇山的老窝被端,他们会不死心,卷土重来,我们得做好准备,来者必歼。乌热松听完了冯师长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心里频频佩服,人家处处为我们部落着想,真是一支抗日的好队伍。冯师长,又告诉他,那些堆满地上的枪支、弹药、粮食等战利品,赶快用马驮回去,武装自己的队伍。乌热松看到这些东西,打心眼里高兴,他最缺少的是枪支和弹药,这下可好了,解决了他的大问题,他们的枪该换代了,鸟枪换炮了。
克库迪他们这个部落,坐落在扎克奇山脉的一个分支,这是一个小山,山下有各种形状的房屋,在白雪皑皑的衬托下,更显得逼真。部落门前是诺敏河,被严寒的冬天封住了,从远处看去像一长长的镜子铺在河道上,不时有猎人们,赶着雪橇从冰河上经过。这里本是一幅优美雅致的部落冬景,现在却变成了涂鸦。
冯师长,要进鄂伦春民族部落了。在此之前,她常听到人们讲,少数民族风俗和习惯和汉族不一样,不能胡来,得尊重人家,别出笑话,引起反感。没有办法,她上轿前先扎了耳朵眼,有一些眼前要用的风俗知识,她要向克库迪学习。
进部落时,他俩都骑着马。突然路的前方,迎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克库迪在相互距离很远处就下了马,他步行上前去请安,待这位老爷爷走过后,他才骑马行路。他告诉冯师长说,这是我们民族的礼节。她说,这个礼节比我们汉族的好,很是尊重老人哪!随后,她又批评了克库迪,你为什么不让我也下马请安,我到你们这里,就得入乡随俗啊!克库迪红着脸说,你是客人,和我们不一样,师长,等下回我告诉你也下马。
克库迪告诉她,他们民族的名字和汉族不一样,没有姓,只有名。名字是根据特征和个性来起名的。我长得高,我阿查给我起名叫克库迪。乌热松大叔的名字,是他很聪明,就叫乌热松。客人进屋后,男客人不能坐在儿媳和姑娘的铺位,女客人不能坐在男人的铺位。生人不知道他家的情况时,不要坐铺位上,坐在板凳上就行。
克库迪把冯师长领到他家里,父母被鬼子杀死了,屋内空洞洞的。他告诉冯师长说,像这样的房子都是“斜仁柱”,我们隔壁邻居的房子是“木刻楞”房,比较高级,都是用大原松木砌成的,坚固、结实、耐久。此外,我们这里还有桦皮棚、高脚仓库等房子。盖房子的原料,都是从当地林海里砍伐下来的。我们这里没有像你们汉族高大的房子,都是低矮的,这样可以防风防寒,都建在阳面的山根底下。
冯师长又看到克库迪家里的墙壁上有好多好看的花纹,雕刻得很细致,连花骨朵都刻出来了。他脸上现出了悲伤,痛苦地告诉了冯师长,我父亲喜爱工艺美术,这是他老人家活着时雕刻的艺术品。他指了指对面上的图案说,这个是“奎叶格音”花,花朵很大,鲜艳好看,像真的一样;那个叫“珠勒都很”花,粉红色的花瓣,很秀气。父亲还给别的人家室内雕刻了很多花,有“南绰罗”。
冯师长走到桌子前,桌面上放了好多椴木的小木棍,她感到很好玩,用手抚摸着,又掂了掂,很轻软,刚要开口问,克库迪不厌其烦地告诉师长,我们这里没有日历牌,这个就是我们自刻的日历牌。在一根绳子上穿三十个小木棍,从正月初一开始,一天拔一根,三十根为一个月,重复十二次为一年。冯师长心里赞叹着,兄弟民族真聪明,在这高山密林中,也不糊涂过日子,日月星辰的转移也了如指掌。更让她惊奇的是,根据历史的经验,他们测量总结出云彩发黄要大旱,春芦鱼胆澎胀,河水要上涨等自然规律的天气预报,用此来指导生产和生活。冯师长在这个部落里呆了几天,在乌热松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地走访了这里的猎户,困难的家庭用战利品进行了救济,对几位被害妇女进行了安慰,这里的生活情况她有个基本的了解,明天她就要返回营地查理山。
在走访中,乌热松主动提出部落里建立独立机动的骑兵连,保卫部落,参加抗日。冯师长看他的态度是诚恳的,要求是迫切的,就同意了他的要求,并告诉他,你们的骑兵连隶属于巴彦游击队的抗日组织。军事行动时,统一领导指挥,枪支弹药由师部负责,任乌热松为独立骑兵连连长,克库迪为联络员。
当晚,乌热松请冯师长和几名队员们喝酒送行。事先她告诉乌热松要便饭,不能摆谱,节省为了抗日。没想到满桌子摆放着孢子肉、大马哈鱼、刺老牙、枪头菜等,还有自家酿的山葡萄酒。冯师长一看,这像汉族过大年似的,哪是便饭,有些生气了,不想吃。这时,克库迪走到她身前,告诉她,我们鄂伦春族平时的饭菜就是这样,以兽肉为主,鱼、野菜为辅。她听后,这才缓缓入座。她心想,民族兄弟各个身体健壮,膂力过人,这与他们的饮食有关。
在酒桌上,乌热松为了答谢冯师长的救部落之恩,他代表本部落全体猎人和猎户连敬她三杯酒,她看到民俗风情浓郁,自己又不胜酒力,但也不能辱没了民族兄弟的盛情厚意,她怕砢碜,免强喝了两杯,最后一杯是克库迪代她喝下的。乌热松,嘴上扎煞着唇髭,笑着说,冯师长你喝一杯,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们的大恩大德不在这杯酒里,我将告诉我们部落的年轻人,要永远记住我们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是你们挽救了我们,不然就没有今天的晚宴了。
当克库迪告诉他,冯师长把自家的老山参卖掉,把大洋二十五万元钱全捐给了抗日,他是打嘴头儿上直到心眼儿里佩服冯师长,说她真了不起,是女英雄,他当众竖起了大拇指,并代表本部落向冯师长敬酒一杯。她实在喝不了了,再喝我非溜桌子不可,让小罗替喝。
她告诉乌热松,小日本派到各地的“指导官”,是为了统治鄂伦春族的,把其民族与外界隔离开来,与其他民族悠久历史的联系被割断了,实行少数民族的封闭政策,愚民政策,以便他们更好地统治。乌热松气愤地说,小鬼子人心刁,像山里的狼;他们狡滑,像山里的狐狸,肚里七弯八拐尽是鬼主意。这回我是全明白了,以后决不能上他们的当,跟共产党走,跟抗联走,鬼子再进山,让他有来无回。冯师长,又告诉他骑兵是战争之“神”,兵贵神速,在战场上能发挥巨大作用,让他在打猎之余多多练兵,每个人都成为神枪手,将来在战场上点小鬼子的名,让他们的葫芦头开花。乌热松坐在那里,直点头,最后他说,冯师长你放心,我要把这一百多位骑兵,操练成精兵,你要打小日本时吱一声,我们马上就去,保证完成作战任务。
第二天,天刚放亮,乌热松要送冯师长他们回军营——查理山。他们刚刚走到部落前的诺敏河旁,看到从柳树毛子里面,牵着马走出几个人来,各个都是本民族的最好服装,头戴一顶顶狐狸帽,身穿防寒的羊皮袄,脚蹬着过膝的毡靴,肩上挎着五尺钢枪。冯师长心里在纳闷,这几位猎手是谁呢?走近一看,是安巴和其她五位受迫害的青年妇女,她们听说冯师长要走,几位姐妹们在暗地里偷偷地做好了准备,要跟冯师长去抗日营地,去打鬼子,去报鬼子辱身之仇。冯师长,看了看身边的乌热松连长,他有些歉意地说,她们的决心像岩石一样的坚硬,我劝不了啊!安巴半跪在雪地上,请求冯师长收下她们几位女兵,到前线去打鬼子,这血海深仇不报,便宜了小鬼子,我们要抓住小鬼子,让他们跪在我们面前,让他们低头认罪,然后剁成肉酱,这样才解恨。五位姐姐,看小妹跪下来要求从军,也在她身旁一齐跪了下来,低着头,眼含泪水,齐声说,请冯师长开恩,收下我们吧,此仇不报,太阳神不允,火神愤怒。你不收留当兵,我们就不起来。有一位名叫托恩莫诺的妇女脸扭成苦瓜,激动地说,冯师长你是个女人,还没有我们年龄大,都参军了,我们为什么不行啊!她说着说着,就趴在雪地上大哭起来,怒骂着小日本的滔天罪行。冯师长看到眼前,这几位少数民族的妇女报仇心切,心里很受感动,但她一想她们几位的孱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军营的条件不好,眼下又是下刀子的冬天,暂时不能收留她们当兵。她双眼含着泪水,上前把几位姐妹一个个从地上扶起身子,诚恳地对她们说,姐妹们,我也是个女人,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你们受辱报仇的作法我很受感动,这是家仇和国仇啊!小日本是条狼,我们早晚会在我们的国土上把他们杀净的,你们想一下子就把这仇报了,这是不可能的,你们家有的还有孩子,等你们把身体养好了,把杀敌本领练成了,我来请你们身戴大红花入伍当兵。你们报仇心切,这样去上战场,是自讨损失,小鬼子是高兴的,不用人家来打,自己就会倒下了,兵强马壮才能消灭鬼子。现在小鬼子还很强大,我们不能拿鸡蛋去撞石头啊!能打胜就打,打不胜我们走,不去打,这叫游击战。这种战法很辛苦,敌强我弱时,我们就得采用这种战法。你们几位都恨,都恼,都气愤这很好,这一笔血泪账永远也不要忘记,一百年以后也不要忘记,这笔深仇大恨让小日本偿还,不能便宜了他们。经冯师长这么一说,几个姐妹们心里软了下来,觉得一时冲动是报不了仇的。这时,安巴觉得冯师长的一番讲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她心想,这打仗可不是玩的,你要想消灭鬼子,你自己的本领得高于鬼子才行。于是,她说,那我们参加部落里的骑兵连行不行?冯师长转过身来,用会说话的眼睛看了看乌热松连长,让他表个态。乌热松连长走到她们身前,拍了拍她们的后背,又拍了拍她们的马说,你们几位是鄂伦春族的好后代,你们认清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还要像“老玛斯(虎)”一样去消灭他,一时报不了仇,总有一天会报仇的。有仇必报,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我看到了你们几位妇女,有报仇雪恨的行为,我很受感动,我批准你们几位加入鄂伦春族骑兵一连,当一名骑兵战士。冯师长带头噼哩啪啦地鼓掌。安巴走到她阿查的身边问道,何时发枪啊?你们回去就发枪。乌热松连长回答道。
正在她们几位高兴地呼喊着,跳跃的时候,冯师长默一下神,对着乌热松的耳边说,能不能让安巴当个副连长,把你们这里的妇女也组织起来,让她带个头,这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抗日力量,抗日人越多越好。乌热松笑着说,冯师长你的脑袋真有东西,能发现新问题,让我们部落人手一杆枪,人人是战士,小鬼子再来我们就不怕了。冯师长连忙说,枪不够,没有子弹,我们给。战马不够,我们出钱,你们去买,要建成一支骑兵营那就更好了!乌热松高兴地说,有你冯师长作后盾,我乌热松豁出这条老命和小日本拼啦!我敢打保票,建起一支骑兵营,我能!
十三 开顺壮烈牺牲
奉天关东军陆军总部,给牡丹江城防司令田荻龟夫少将来了一个电话说,炸劫日本军列的军事情报,出自于该城,限期内要调查清楚。田荻龟夫接到电话后,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这桩事是属于自己管辖内的事务,真的是在这里泄露了军事机密,是责无旁贷的。他又一想,这事是事出有因,此次专列只在牡丹江城停车十分钟,开车后半小时就出事了,奉天的电话还是有根据的。另外,安陪武夫大佐军医被杀也值得怀疑,是谁干的呢?没有内线是干不出来的,这个内线是谁呢?他像驴推磨,在屋内转来转去,最后脚步停在城防值班表前。于是,他立即命令伪团长倪本善和石川鸠宪兵队长速来司令部。
倪本善站在那里,乜斜地看着对方的脸色,恶道道的像涂了一层白霜,吓得他浑身筛糠打战。田荻龟夫迈着方步,走到他面前,把战刀立在地上,用一只手扶着,对他说,劫炸皇军军列的情报,就是从你们伪军泄露出去的,你们内部有共产党。安陪武夫大佐军医被杀,也是你们内部人干的,你回去调查清楚,立即把人抓起来。本司令告诫你,如果你查不出来,就拿你是问,就是你干的!倪本善听后,吓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站在那里几乎要倒下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对皇军还是忠诚的,这些事可不是我干的,我回去好生查,如有共匪一定能查出来,请皇军放心,我一定效劳!
倪团长走后,田荻龟夫秘密面令石川鸠,让他监督倪团长的行动,命令宪兵纠查队满城搜查共产党的可疑分子,稍有迹象立即逮捕审讯。命令成立“安陪武夫”被害调查组,凡与他本人有联系的人,都列为怀疑对象,要从这里打开缺口,然后一网打尽。
倪团长诚惶诚恐的回到了团部,李开顺团副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在皇军那里挨撸了,他忙给团长倒了一杯茶水,递上一条毛巾擦擦脸,他坐在凳子上老半天,才冒了一句话说,这碗饭难吃呀!李开顺一想,团长在皇军那里遇到麻烦事了,不然不能冷丁冒出这样的一句话。他不想去追问,让团长自己说。过了一会儿,他让李开顺把房门关上,谁也不让进。他小声把田荻龟夫的训话向他学了一遍。最后,他说开顺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咱俩贴心,这件事不能对外人讲,看宪兵纠查队怎样行动,他能查个四、五、六。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开顺把这件事,对他的妻子吴开花说了。开花告诉他,给巴彦游击队小翠师长,买的盘尼西林、麻醉药等一批药已包装好,只等运往城外。开顺一听,这个时候最好不出城,怕鬼子宪兵搜查出来那就麻烦了,顺藤摸瓜你就危险了。他让开花暂时药品不出城,把药品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刮过这阵风再说。
开花坐在炕上,低着头,默默地在想事,好半天她对开顺说,开顺,你得做好准备,我可能要被抓,安陪武夫的死,小鬼子是不会放过我的,“驱瘴灵”的祖传秘方,放在我棉袄的后背的夹缝中,这个东西千万不能落在鬼子手中。你也要做好准备,咱俩是夫妻,鬼子能放过你吗!这时,小屋里一片寂静,锅台后蛐蛐的叫声也没有了。开顺抚摸着妻子的手说,这个事,我也想过了。看来你很坚强,不是纸糊的,被风一吹就散架了。开花,不要怕,我们也不是白给的,他搞大搜查,我们在这时给鬼子制造些麻烦,生出些事端,让他们旧账弄不清,又出现新账,顾头不顾尾,手忙脚乱,分散精力,转移大方向。我们身后有两个师的抗联队伍,在城里还有党的地下组织,现在可不是前两年了,我们有人,我们有枪。开花高兴地说,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得做点准备,有备无患啊!开顺告诉开花,明天就把鬼子要搞大搜查的事,告诉冯师长父女两人,让他们出主意配合我们的行动,使鬼子的算盘落空。眼下正是冬天,不让鬼子“猫冬”,在城里炸它几处,开几朵“花”,让田荻龟夫老贼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开顺说,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必要时把你送到游击队。咱俩的名字好,上天会保佑我们的。
开顺为什么心里不慌,像没有事一样,原来他手中握着一柄“杀手锏”,随时都可以投出去,射向敌人的要害处。在一年前,一次在配合鬼子搞城防设施时,他有机会把牡丹江市的各个角落走个遍,李开顺借此良机心里更有打算,他专找鬼子不愿去的地道、旮旯角落,看看将来打鬼子时可利用的地形地物。在一个偶然的行动中,他独自行动,突然发现了一个通往城里的暗道。他拿着手电筒,从入口到出口走个遍,地道很深,又很窄,只能行走一个人,城里城外都有一个出入口,他出来以后,像发现一件宝物一样,心里高兴得很,这可是将来对付鬼子的最好“杀手锏”,随后他赶紧把两个出入口,原封不动的盖好,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又从别处弄来了好多垃圾,堆放在此处。他为了弄清这个地道可利用的价值,事后他又走访了牡丹江市党的地下组织有关领导,据他们调查落实,此地道是十多年前,张大帅的部下栗富山坐镇其城,为防大帮胡子而挖的一个地道,后来时局的变化,闹胡子的烈风煞住了,此地道再也没有人用,也被人们遗忘了。小鬼子在城防中也没有提及此事,开顺心想,看来鬼子不知道这个地下道,正是他现在要利用它,给予敌人重创。
有一天,有两个日宪兵带着两个伪军,来到“长白山大药房”检查贵重药材的去向,鬼子把药房的发货单翻个底朝上,最后拿出两张开有“盘尼西林”和“麻醉药”的发票问老板,这位老板有六十多岁,戴着一副老花镜。他有些心烦地说,这是鸡西煤矿,那是歪山金矿,都是你们的矿山,中国人给你们干活,砸伤了来买点消炎药不行吗?动大手术买点麻醉药不行吗?你们不信去查嘛!这里有单位,有经手人,游击队他们敢来买吗!这位老板一肚子气,说话都冒火,两位鬼子宪兵听后没法回答,只能悻悻地走了。
田荻龟夫少将,撒下大网满城大搜查,查了几天没有半点迹象和踪影,他就怀疑这座城市没有共产党,但这些疑案是谁干的?后来,他左思右想,只有共产党和抗联才能干出这些事,其他人员不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目标就是共产党,决不能转移。那共产党是谁呢?他拿出伪军团部的名单,一个一个地看,最后他把花镜摘了下来,目标定在团副李开顺的身上。然后,他又查看了那次援助“诺门罕”军列通过的安保会议,名单中没有李开顺,是倪本善团长参加的秘密军事会议,是他泄露了机密,不可能,他不敢,违者要杀头的。
他命令下属,让倪本善立刻到本部来。
倪本善笔直地站立在他的对面,田荻龟夫面色极为严肃地问道,倪团长,你今天要老实告诉我,你身边有无共产党?他回答得十分肯定,一点也未加思索,大声回答道,没有!将军。他又问道,你的副官李开顺是何许人也?团长又一次肯定地回答道,他是忠于皇军的,大大地忠,他是位神枪手,城防安全功不可没。这位鬼子将军,在屋内走了两圈,剪着手,最后在倪团长的面前停了下来,诡秘地对他说,那我就要当面试一试,你这位值得信赖的忠诚的副官,是块真金还是个冒牌货。
田荻龟夫少将,在刑场上亲手布置了一场枪决“共产党”的现场实况,“共产党”人总计有十个人,站成一个横排。他们之中有的低着头,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则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田荻龟夫特点名,执行枪决的枪手为李开顺团副,他笑着对李副官说,请李副官不要有介意,今天我想看看你这个神枪手是否真实,还是徒有虚名,枪决时由左至右进行。
在来刑场前,倪本善小声对李开顺说,鬼子怀疑你是共产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给你提个醒。
李开顺手拎一个匣子枪,跟着几个鬼子,来到了执行枪决的现场,他用眼睛看了看,眼前要见阎王爷、小鬼的一排人,一个也没有尘埃中共产党员的气质,各个像街头的小“瘪三”、大烟鬼,耳边又响起倪团长临来时的话,他心里明白,自己该怎样去做。他又一想,我救过倪团长的命,他终生不忘,每在关键时刻都给自己提个醒。
刑场上各种准备工作业已完成。田荻龟夫少将,站在李副官的身旁,他一声令下,执行枪决开始。前排将被枪决的人群中,有两个人高举着手臂,高呼着:“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李副官对准了他俩,嘴里叨咕道,我让你喊!临死还唱高调。“啪……啪”两枪,这两人应声栽倒在地上。田荻龟夫一看,大事不好,马上制止李副官停止开枪,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说,李副官你真是名副其实的神枪手,果真是名不虚传,你是皇军的朋友,忙拉着李团副离开了现场,并告诉别人去执行枪决。
原来,这十个人是田荻龟夫暗地找来枪决的道具,呼喊“共产党万岁”的是两名伪军,其余是刑事犯人员。
省委派薛丰鑫,到棒槌屯独立师任政委。
冯大武师长闻讯后,高兴得两个晚上没有睡着觉。师长、政委一人担,这下可卸掉一半,他可以潜心地研究军事战术,怎样更多的去消灭鬼子。听说这位政委,是天津某大学毕业生,父亲在天津经营纺织业,是个大资本家,年岁已高,一心想让其儿子毕业后接他的班,继承祖传这份不菲的家业。但其儿子薛丰鑫在高校,受到爱国思想的熏陶,曾多次在天津进步组织的带动下,走上街头,向民众宣讲抗日救国的道理,与家父要钱为抗联捐款,后来参加了天津党的地下组织,并入了党。毕业后,他来到了省委,省委让他自己选择去处。他从内部的报纸上,多次看到关于棒槌屯独立师先进事迹的报导,好像那里是童话的世界,父女子弟兵杀敌在战场,还有一棵好几百年的老山参。省领导一看,两好合一好,那里正缺一位师政委,先让薛丰鑫见习一下。
零星几点,还悬在天空。冯师长,让小机灵从骑兵连多牵来两匹马,带领几位警卫人员就上路了,按着约定地点,去到惠林火车站相距两里地的杨树屯外,去接政委薛丰鑫。
对面土道上,不远处来了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两个人。高个子全身上下是阔少爷打扮。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镜,身穿黑色貂皮大衣,头戴棕色的水獭帽子,脚蹬一双黑色高筒棉皮靴,有二十多岁。矮个子是省委老交通员老康,是拎包的伙计打扮。不用问,那位年轻的大高个,必是政委薛丰鑫了。冯师长跑步上前,紧握薛政委的手说,我们可把你盼来了,我们需要你啊!薛政委。小机灵上前想向他介绍冯师长,薛政委忙摆手说,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威震白山黑水的冯大将军,小鬼子一听到你的名字都打哆嗦。冯师长说,哪有那么厉害,真的那样就好喽。于是抬起头向四周瞭望了一下说,这地方不是说话处,得赶快上马回营地。几匹马,瞬间消失在白雪皑皑的旷野里,只见几个跳动的黑点由大逐渐变小。
中午饭后,冯师长召开了全师连级以上干部会议,向大家介绍了新来任职的薛政委,让大家全力支持他的工作。会后,冯师长亲自带领他到师部各下属部门,走走看看,掌握情况,便于开展工作。
冯师长怕他刚到抗联大山上,不习惯,特意给他安排在一个“贵宾”房间,单间,还有个小火炕,别人都住在“光腚房”,像篱笆墙的房子,四下透风。晚饭后,薛丰鑫急忙跑到他的小屋内,吃了两块随身带来的槽子糕,他没有吃饱。心想,怎么师首长也不吃“小灶”,和队员们一起吃大饼子、萝卜条子。白面馒头、大米饭看不到了,巧克力和牛奶更是奢望了,这样长期下去,自己的胃溃疡就得犯病。这几天的长途跋涉,他感到十分慵倦,蹑脚摸索,漆黑不见门壁,用手摸到了土炕,脱掉了棉衣,就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蜷伏着昏昏入睡了。熟睡中,蹚来拌去的乱梦,梦味儿都是受惊的,他很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歇歇脚,喘口气,但怎么也找不到,一阵枪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看天色渐渐的曙,信步走出小屋,他默望远处,空山的寂寞,万物无语,不禁心寒。他看到远处,那勾人饥肠的鲜蓝炊烟,他咽了一口唾沫。一只红头花翎的啄木鸟,站在树枝头,东张西望的,在树枝间蹦跳着,他心里升起一丝快意。过去在校时,看到的抗联的文章,那种豪情,那种浪漫的情怀,在这里看不到了。
冯师长昨晚,看到薛政委只吃一个窝窝头,以为他胃口不好,特叫伙夫今天早饭,给他专做一大碗白面疙瘩汤,他吃得精光。碗里有一块小“油滓拉”,他在嘴里嚼得特别香,不肯把它咽下去,让它在嘴里多停留一会。冯师长告诉他,一团二营长沈长河,在前几日偷袭鬼子运粮车,左小腿负了重伤,伤口处已变黑,发生感染溃烂,没有麻药也得做截肢手术,不然病情还会蔓延,危及生命。牡丹江李开顺处,近日鬼子搜查极严,麻药一时不能出城,只能采用土办法给沈营长动刀了,不能一等再等了。薛政委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土办法”,小腿截肢是个大手术,没有麻药伤员能受得了吗?这比三国中关羽刮骨疗毒还要疼痛百倍啊!他想亲眼看一看。
屋内有一张床式的木板,伤者仰卧在上面,四肢紧紧的捆绑在木板上,以防松绑,四周有几个人按着,嘴里塞着毛巾,医生就用木匠家什截肢,伤员满脸流着大汗珠,把要溃烂的小腿“生死活拉”地锯下来。据冯师长说,像用这种方法救活的人“老鼻子”了。薛政委站在冯师长的身后,开始一双眼睛还注视着,到后来他不敢看了。他心里想,这是最原始的截肢手术,抗日战士的意志像钢铁一样坚强,这种疼痛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他心里阵阵惧怕,但又十分佩服抗日战士。这种恶劣的环境,独立师还坚持抗日,真是一支铁军啊!冯师长看他被吓得魂都要飞了,便领他到训练场地,看看个个龙腾虎跃,正在练格斗的战士。
薛政委来了两天,冯师长看这个小弟弟细皮嫩肉的,是个学生出身,怕他在这里吃不消,就给他讲述一些抗日战士,战胜恶劣环境的英雄故事。环境是死的,人是活的,动一动环境就可以改变了。他看到一双大头鞋穿在他的脚上,便对他说,这鞋不行,不抗寒,不防雪,还是靰鞡好,顶用,它虽样子丑点,雪深没膝,穿在脚上暖和,站在冰天雪地里不冻脚,是东北人过冬的宝贝,与大自然深深的交融铸和。他把薛政委领到屋里,亲自教他穿靰鞡的方法。
靰鞡是牛皮缝制的。衡量它的好坏,是一双靰鞡的重量,一般是半斤重,比较好的质量在七至八两之间。牛皮质硬、皮厚,湿后不变形。它的形状像一只小船,鞋前呈半圆形,前端在二寸处叠有花瓣状的一排装饰,周边有几个捆绑靰鞡的小皮耳。穿时,底层有一个布垫,紧紧地围在小腿上部,布垫底层有靰鞡草,像鸟儿筑巢一样,把靰鞡草装满。靰鞡草较硬,用时要用木棍敲打软些,像细羽毛一样,然后把双脚伸进去,用细绳把布围缠一匝,又一匝,结一个纥繨,又一个纥繨,缠几周,捆绑好。冯师长,边穿边讲解,不到十分钟,一双靰鞡就穿在他的脚下了,还在屋内走了几步说,穿这种鞋不麻烦,熟能生巧。薛政委不好意思,怕耽误冯师长的时间,让他去忙吧,他自己再演习一遍。他忙乎了半个小时,丢东落西,虽然穿在了脚下,但松松垮垮,不紧称,走了几步靰鞡草就冒了出来,气得他脱下靰鞡,又穿上大头鞋,嘴里咕哝道,这个东北的大宝贝,咱可驾驭不了啊!
后来,有一次到山下去接粮食,来回十里多地,他穿的大头鞋被冻得像石头一样,双脚冻硬了,回到营地费了好大劲,才把鞋脱下来。冯师长知道后,赶紧叫他把双脚放在凉水里,又让人给他馇一碗米粥,让他暖暖身子,然后让后勤人员熬冬青水洗烫,才把他的冻脚治好。冯师长还告诉他,冬天在外面要经常跺跺脚,搓搓手,揉揉鼻子和耳朵。俗语说,“头九不算九,二九冻死狗,三九四九石头裂口”,小鸟飞着飞着就掉下来了,夜静树冻得咔吧咔吧响。他还听战士们说,在冬天“断顿”时,就得去扒榆树皮,或者到树根底下,把大雪扒开去找干瘪的山里红。有一次,在大山里,拣到几个像冻梨一样的东西,拿回来化了吃,粘糊糊的很好吃。后来,才知道那是熊瞎子拉的屎。冬天鬼子封山,弄不到粮食,就得白白地饿死。
今天,薛丰鑫就要离开这里了,临走前,他把事先写好的一封信,放在了他的小屋的木墩上。
冯师长:
这一个多月,你是我生活中的保姆,我深表谢意。
我要走了。也很不礼貌,不告而别,这是一种无奈的办法。抗日,是有多条战线的,我要转移到我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去抗日。这一个多月,我耳习目染,身临其境的感受到,抗日前线必需物资的极端匮乏,战士的生活水平已超越了人类生存的最低水准,伤员不能等药啊,抗日是极需物质基础来保障的,我们极需更多的老山参,所以我要转移到另一条战线去抗日——物资供应,做抗日的后盾。抗日不是形式,而是内容。饿着肚子是不能去打仗的。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抗日是打不赢的。我要回天津,把我家的纺织业经营好,和日本人进行竞争,占领市场,多赚钱,把每年赚来的钱,全部捐献给抗联,让抗联去买更多的武器和弹药、医药、粮食等,用这些东西更多地去消灭鬼子,早日把鬼子撵出中国大陆。我是中国人,永远不会当汉奸。我是学历史的,早在明朝隆庆元年,倭寇就多次在我国福建、浙江一带杀人越货,作恶多端,我从骨子里就憎恨鬼子。时至今日,他们的本性不改,日本天皇又派往中国的是一群两条腿吃人的野兽。
抗日战线的转移,决不是逃跑,而是有利于抗日的发展。抗日决不是空喊口号,得有一定物质来支撑。省委、冯师长你们要理解,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有这个能力和力量,在物质战线为抗日作贡献,这是我抗日道路的选择。后会有期。
我随身携带的二千元大洋捐献给独立一师,我只留车票钱回天津。这块德国牌手表,我送给冯师长作纪念。指挥员,没有手表不行。
此致
冬安
抗日战线转移的人:薛丰鑫
十二月十日晚,急草
冯师长,发现了这封信,连续看了两遍,他认为薛丰鑫对抗日道路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他表示赞同和支持。一个大资本家的子弟,自觉地投身到抗日的战场,身临其境又发现了自己队伍中的要害问题,又凭其经济实力重新选择了抗日的新战场,这种主观能动性是难能可贵的。可惜的是走得太突然,生怕别人不理解,采取了不告而别的方式。他很想骑马追上去,送他些热乎话,祝他抗日事业成功。他一看表,已上火车来不及了。惋惜得直拍大腿。
同时,薛政委在临走时,还写给省委领导的一封信,委托冯师长有机会请转交。
省委:
我奉省委的指示,来到棒槌屯独立师,已有一个多月了。经过实地调查,发现这里的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如不想法改善是极不利于抗日救国的。我想改变自己抗日救国的道路,回天津办好纺织厂,多挣钱来支助抗日前线,买枪买炮,改善生活条件。当前,这项工作比我当政委更重要,它将决定着抗日的持久性。请省委批准我改变工作的请求,时间紧迫,我今日就动身回天津,工作我已向冯大武师长作了交待。
申请人:薛丰鑫
是年十二月十一日
经省委组织部研究决定,把二军一师的副师长周定国同志,调到巴彦游击队任师长,这样可减轻冯小翠的一些工作负担,她可腾出时间多想一些部队的建设,但军事上的一些事,她也不能撂挑子,周定国初来乍到,军事大事还得要管。
周定国,原是东北军和冯大武是一个旅,二团一营一连的一名副排长,“九一八”夜晚右腿被鬼子打伤,后被亲属送回抚顺家里养伤。伤好后,听说冯大武拉起队伍抗日,他慕名而来,在独立师历任团长、师副参谋长,他擅长打阻击战。
眼下新年就要到了,冯政委听周定国讲,独立师今年过年要让大家“香一香”,爹爹要从卖老山参的十万大洋中,拿出一部分钱,一个连队要买一头肥猪,买些面粉,每名队员从头上到脚下一新到底,还发给每人五块大洋。她问周师长,咱们照办行不行?周师长点头说,你爹想得很周到,两个师其实就是一个师,托你们家的福,咱们也过个全师“香”的年。冯政委补充说,大年饭全师大会餐,然后自编自演文娱演出,大年三十夜全师吃饺子。但有一条,务必搞好警戒,防止鬼子来偷袭,乐中不忘忧啊!
田荻龟夫验证李开顺是不是共产党,没有成功,还白白丢失了两个喊口号的伪军,对此他不死心,他总感到倪团长身边这个团副很像个共产党,但一时拿不到证据,又不好抓人。正在他为难之时,宪兵队队长石川鸠来报告安陪武夫军医的死,与李开顺的妻子吴开花有关,是否实施夫妻立刻逮捕。田荻龟夫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抓一个也是打草惊蛇,莫不如一网打尽全抓,没有证据也抓,人死在他们手里,这就是证据。他挥了一下手,立刻命令全抓。
这几天,李开顺的铁哥们一连排长杜家栓的嗓子发炎了,到吴开花的医院看病,他正要骑自行车往回走,一辆日本宪兵汽车忽然停在医院门前,从车上跑下来几个鬼子,不由分说就把吴开花架到了车上。吴开花嘴里高喊着,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杜家栓一看不好,这事得赶快去通知李开顺团副。他骑上自行车,不顾一切拼命往团部奔跑。他到了团部一看,李团副不在,他心里发慌了。于是,他又转过头来,奔向李团副经常去的射击训练场。刚走到一半路程,迎面就遇上了他。他把吴开花被鬼子抓走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后,立刻断定自己也在被抓之列,可能日本宪兵现在就在伪军团部。他把杜排长拽到一个隐蔽处,立即告诉他三件事:第一,你和姜连长做好将来起义的准备。第二,永昌饭店王山东,是咱们的联络员。第三,我马上去棒槌屯独立师,做好营救吴开花的准备,你和姜连长做好内应,要随时掌握在押地点。他说完,让他赶快给他弄来一套便服,他有办法逃出城外。
他俩刚分手,离开了这里,鬼子宪兵的汽车就奔向了团部的射击场。李开顺没有抓到,田荻龟夫又怀疑谁走露了风声,让李开顺跑掉了,他害怕李开顺的枪法,能否有一天他枪口对准自己啊!他不敢再往下想,然后命令宪兵队长石川鸠全城禁严,仔细搜查,不得遗漏。
正在鬼子全城实行大搜查之时,李开顺早已通过地暗道,换上便衣,登上了去往惠林县的火车,直奔棒槌屯。
在鬼子的宪兵审讯室里,被五花大绑的吴开花坐在一个椅子上。这时,石川鸠走了进来,诡秘的笑着对吴开花说,吴医生委屈你了,这是我们执业的规矩,请你要理解,这些做法对谁都一样,受惊了,请原谅。于是,他命令身边的鬼子给吴开花松绑,他又亲自给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她的桌前,又用温和的语调对吴开花说,我听说你父亲吴敬梓先生与我们的军医安陪武夫先生,在“驱瘴灵”的秘方上有些纠葛,安陪武夫在家被害是否与此有关?是谁指使所为?这个你应该知道啊!吴开花对宪兵队长的问话,她早已想过了,但怎样回答这个在她面前的野兽。她抬起了头,目视着石川鸠,语气尖苛地说,安陪武夫的死因我不知道,队长先生,在这里我倒想问一问,我父亲的死是谁所为?这个凶手你们惩治了吗!你们今天来抓我,你们有什么证据?日本大帝国的法律能允许无辜抓人吗?吴开花愤怒的指责,却把这个宪兵队长气得团团转,原告却成了被告。他几乎是蹦跳式的走到吴开花的面前,怒斥道,姓吴的你要明白,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吴开花没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鬼子提问却增加了她无比的仇恨,她略带讥笑的口吻说,你们皇军来中国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们来干什么了。“驱瘴灵”那是国宝,你们要抢,抢不到手就杀人。棒槌屯的老山参也是我们中国的国宝,你们要抢去敬献你们的天皇……石川鸠不让她再说下去了,怒骂道“八个亚路”!下令把吴开花拖到受刑屋,一阵鞭子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她已昏迷了过去,喷洒了凉水她又甦醒了过来。
李开顺穿上了便服,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到惠林的火车票。刚到站台,火车就徐徐开动了,他看不好,要被丢下,一个健步跳到了车梯上。他心中十分忧虑着开花的人身安全,他知道中国人要被鬼子抓去,不枪毙也折腾个半死,他恨不得一步就到棒槌屯去搬兵,赶快去救开花,她经受不了鬼子的折磨,能提前一个时辰也好哇!他在车上嫌火车开得太慢,像老牛似的。他肚子里已空空的,也不觉得饿,买了二斤“光头饼”还在兜里。他在想,下了火车还有一百多里的路该怎样走,时间就是生命啊!他本想闭上眼睛养养神,迷迷糊糊听到,有的乘客在车厢里从货架上取东西,吵吵嚷嚷的把他弄醒。
他下了火车,离开了站台,走在惠林县城的大街上。这时,已到了年根,路旁的摊贩摆满了年货,猪肉、蘑菇、冻梨、野鸡等,他没有心思看这些东西,他想怎样能快一点到达棒槌屯,有车有马最好,这步行就慢了,得一天一夜,现在又疲乏得很,走不动路了。他在闹市里,东瞧瞧,西看看,忽然在人堆里发现了小机灵,他像看见了大救星一样,一下子就跑了过去,顺势就扑到他身上。小机灵惊慌后一看,竟是李团副,忙喊道,你怎么在这里?开顺把他拽到没人处,简单地把事情发生经过向他说了一遍,小机灵说,我得先弄两匹马,赶紧回棒槌屯。原来,小机灵是受冯师长派遣,让他带几个人,到惠林县买点年货,再取点情报。
不一会儿,小机灵急跑着,从外面牵来了两匹马,他告诉开顺是从自己人张老板那借来的。他又告诉了他随来的几位队员,吩咐了一些话,他俩跃上马,扬起鞭,像飞箭一样直奔棒槌屯。
天还没有黑齐,他俩就到了独立师的营地——帽儿山,两匹马累得全身直冒汗,鼻孔喷着团团白气。
冯师长,得知吴开花被捕的消息后,立刻在师部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制定搭救开花的行动方案。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会议,大家集思广益,开动脑筋,献计献策,一个切实可行的,营救吴开花的军事行动方案制定了出来。
会议上也有争议。开顺不同意这次利用地道来救开花,他想这条地道是我们游击队的“杀手锏”,暂时不暴露,等以后和鬼子开展决战时再利用它,给敌人以重创,致命的打击。冯师长不同意,他说眼下救开花的命要紧,这次我们利用这条地道,做些假相,尽量保护好这个地道,以后再用。我们这次不只是单纯的去救开花,还要炸毁敌人的宪兵仓库,让他在近期失去战斗力,我们找机会在鬼子的后背上捅一刀。最后,大家都同意冯师长的建议。
还有几天就要过大年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俗称为“小年”。师部定为这次军事行动代号为“小年”,打个大胜仗,回来过大年。师部任命这次行动田壮为总指挥,李开顺为副总指挥,冯师长带领相关人员作为预备队或后勤保障,要在牡丹江附近的小槐村集结,便于增派“小年”的行动力量。为了抢时间,“小年”的主力当晚就出发了,抢乘通往牡丹江的火车。
田荻龟夫少将,听到审讯吴开花的情况,这名医生嘴巴头很紧,一字不说,皇军还成了被告,他很恼火,立刻把宪兵队队长石川鸠找来,亲自告诉他,要拿这个女医生作为诱饵,来钓共产党的这条大鱼——李团副。他告诉这个队长,李团副肯定能找游击队来救他的妻子,趁此时机把来的人一网打尽,不能让那个李团副跑掉。那个女医生这几天不要受刑了,她的在押地一天一换地方,让她的营救人摸不着头脑,扑个空。这些话他说完以后,满脸笑容地对着石川鸠大笑道,这是一场好戏,有看头,咱皇军把它导演好。
石川鸠听后,连连称赞将军智谋高超,来者定能一网打尽。
姜宝山和杜家栓按着李开顺临走时的指示,务必把吴开花在押地点搞清。他俩把功夫下在了赵瘸子的身上。赵瘸子,原是伪军团的一名班长,一次军事行动中左腿被弹片击伤,伤好后腿瘸。一次日本宪兵队,让伪军出一名给在押的犯人送饭,李开顺看赵瘸子出身苦,父亲出劳工病死在日本的大房子里,他看这项工作日后对抗日有用,他事先专门找了赵瘸子谈了多次话,与他交朋友。赵瘸子心里掂量着,以后凡是对抗日有点用的,能出点力的,他就去做,他很恨小鬼子。他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了,房子被烧,赵家只剩下他这一个人了。他没有办法,为了活命,就当了伪军。有一次,李开顺带队去配合皇军围剿游击队,李开顺看他趴在地上,枪往空中打。他一天活不多,只给几个犯人送点饭,话也不多,没有人和他说话,像个扎嘴葫芦,看上去像个傻子,谁也不注意他,但他心里可有道道。
一次,赵瘸子从大营房的小胡同出来,想去买一盒烟,早已和他接头的姜宝山连长,马上迎上前去,他向姜连长作了汇报,说吴开花近日鬼子没有对她用刑,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两天鬼子对她的伙食好了一点,但看守很严,一天换一个地方,有时去送饭,还得事先去问看押的宪兵。姜连长为了不使敌人发现赵瘸子在通风报信,让他在厕所的边道上放三块大、中、小的石头,分别代表东、西、南三处在押的房子,如有变动就把不同的石头放在一边,我们就知道吴开花现在所在的屋内。他俩谈完话后,姜连长把一个纸条递给了赵瘸子,让他夹在窝窝头里,送给吴开花。上面写道,准备好,近日来救!临走时,姜连长把两盒骆驼牌香烟递给他,赵瘸子笑了笑,转身回大营房。
“小年”行动的先头人员,已经来到了牡丹江市郊,通过地下党组织安排好隐蔽处。一天夜里,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李开顺和小机灵偷偷地摸进了城,通过永昌饭店的王山东找到了姜宝山和杜家栓。他俩把开花在押的地点告诉了他,也把赵瘸子肯帮忙的事向他汇报了,李开顺听后很高兴,告诉他俩,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暴露身份,将来为伪军起义做准备。“小年”行动计划,从今晚开始,夜长梦多,不能再等了。
准备劫狱的战士,已经进入了地道。开顺带领小机灵几名战士,按着赵瘸子规定的暗号,开顺在厕所的道边上找到了放三块石头的地点,他一看缺少一块小石头,就知道开花被押在南边的房子里。他带领小机灵几名战士,顺着墙根,摸到了南边的小水泥房子。房门前,有两个日本宪兵持着枪在来回走动,当他俩背道而行时,开顺和小机灵一拥而上,用匕首分别结束了这两个贼兵的性命。开顺从鬼子身上找到了开门的钥匙。把门打开后,进了屋内,用手电筒一照,开顺傻眼了,在一个草垫子上,只有一个棉被,没有人。他还用手去摸了一下棉被,还有一丝热气。他断定,这是临时的转移,这可怎么办?转移到其他两处,离这里还很远,没有准备不能冒险行动。这次行动,一会儿鬼子兵交班就会知道了。原来,石川鸠知道了中国有“狡兔三窟”,他又选择了一处新的地方押藏吴开花。一不做,二不休。他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他一看宫本士太少佐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在屋内喝着茶,他于是产生了活捉这个鬼子念头,用他来做人质的想法,不能白来一趟。然后,他把想法告诉了小机灵等战士,目标是活捉宫本士太少佐。他从地上躺着的鬼子兵,把衣服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立刻闯进了他的房门,用日语报告说,院内有游击队!话刚说完,他快速跑到他身边,鬼子少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他的头却受到枪托的打击,鬼子少佐便倒在地上,他们迅速把他捆绑好,把嘴用毛巾堵住,然后把他装在麻袋里,两个人抬着他,迅速离开了现场。
站岗的鬼子兵来接班了,突然发现鬼子的尸体,立刻吹哨报警。不一会儿,宪兵队长石川鸠一伙人匆匆赶来,看了看鬼子兵的尸体。这时,又有鬼子兵向他报告说,宫本士太少佐不见了。
在田荻龟夫少将的办公室里,他边穿上衣边下令说,全城禁严,宪兵全员出动,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捉拿游击队、共产党。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石川鸠队长,匆匆忙忙,惊慌失措地跑来向他报告说,桥东的军火仓库被游击队炸毁。这是由田壮带领战士,通过地道,用炸药包把鬼子的军需仓库炸毁了,大火冲天,仓库内的弹药、炸弹又发生了自身连环爆炸,仓库周边的日本军用设置也受到严重破坏,爆炸声响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田荻龟夫来到现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筹莫展,只能朝石川鸠的脸上打了两个嘴巴子,骂道“八个亚路”,你有罪呀!你该死呀!
此时,这个日本少将田荻龟夫心情极为复杂,他万万没有想到我抓来一个女医生,却引来了自己这么大的灾难,简直是灭顶之灾啊!军火仓库没有了,我拿什么去消灭游击队啊!皇军损失太大了,我这个少将还能当吗!他想面对眼前的火海,在此剖腹身亡。但他又一想,这不是对天皇的效忠啊,而是加重罪责,死有余辜。我不能这样去死,要有“武士道”精神,要为日本大帝国挽回损失,抓住罪犯。
李开顺带领游击队战士,越过地道,把宫本士太背到了城外。他蜷缩在地上,已经甦醒了过来。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人,他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从鼻了里发出一阵阵狂叫,像狼嗥,又一阵阵拼命的挣扎,想撞墙寻自杀。他用特殊的眼神,乜斜了李开顺一眼,好像是说,你李团副原来是个共产党,我怎么没有发现呢!李开顺,鹰一样犀利的眼光扫他一眼,用日语对他说,你有今天,这是自找的,是报应啊!你们小日本远隔大海,你们来中国干什么?你们杀了我们中国多少人?你在这里好生想想吧!
田荻龟夫少将,没有心思再看眼前火海的惨状,他满脸灰尘的回到他的办公室,还没有来得急去洗把脸,刚要坐下来喘口气,寻思着下步该如何向上级汇报此次惨痛的巨大损失,石川鸠队长急忙递给他一封信,他赶忙拆开一看,上面写道:
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双方人质的对换,如不同意,还有新的爆炸目标。
他看完此信后,立刻倒在沙发上,石川鸠赶忙上前把他扶起,倒了一杯茶水,让他清醒一下。过了半晌,他嘟嘟囔囔地说,一个女医生来换我的宫本士太少佐,想得美,你们的女医生太值钱了吧!拿十个也不干!宁可输在战场上,不肯输在嘴上。这时,鬼子少将在想,这伙土匪怎么进的城?又怎么把人抢走,在我们皇军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干出这么多的事,我们竟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他感到很奇怪。他这时想到了李团副,这里的环境他了如指掌。这时,他有些歇斯底里,有些狂狷,他立即命令石川鸠队长,把伪军团长倪本善抓起来,进行审问他和李开顺的反日联系。他不怕换人质的事,但最怕信上说的“还有新的爆炸目标”,军需库炸平了,游击队还想炸什么?难道他们想炸我的办公室?吹牛!你们一伙土匪有多大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这时,他脑子突然一转,这帮土匪怎么靠近军需仓库的?这条道路上皇军的岗哨密布,还有宪兵的摩托车不停地巡逻,插翅难飞啊!他们怎么进来的?这是个大问题,他在脑子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难道这城下有地道?他想到这里,命令其下属把城管建筑管理地图拿来,他用放大镜在地图上查看了多遍,结果未发现可疑地道,他又派人去询问本市通倪本善伪团长。倪团长一肚子气,还没法排遣,他即使知道,这时他也不会讲的,只能说不知道。日本人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吃一百个豆还不嫌腥吗?
田荻龟夫在屋内思摸着,“二十四小时”内是安全的,过了这个时间就不安全了,他让石川鸠队长,二十四小时以后要严加防范,游击队要爆炸的可疑目标,尤其要高度警惕,派重兵把守,如城防司令部、桥梁、铁路、兵营、后勤部等。石川鸠问他,兵力不足,能否派伪军去?田荻龟夫大怒,那里的头目都赤化了,不能派他们去!中国有一句俗话,“卖艺讲究走,逮狼讲究守”,你们要死守各个部位。
赵瘸子假装又去大门外买烟,姜宝山连长很远就看到他一拐一瘸地走了过来,两人没有停步,就在相遇的瞬间,赵瘸子告诉他吴开花在红房五号,姜宝山用眼睛示意明白。外人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在传递重要情报。
田壮和李开顺在合计,田荻龟夫肯定不会和抗联搞交换人质,这样做就丢了大日本帝国的面子了,他俩借此放出一个烟雾弹,让鬼子失去警惕性,趁此时机,发动第二次“小年”计划,借爆炸时机,强行劫狱。
田壮让几个战士,用黑夜的朋友做掩护,把城外通往城里的电话线切断。就在这一时间,田荻龟夫的办公楼——牡丹江城防司令部的大楼被炸塌了一半。过去一排锃亮剔透的灯罩面目全非,窗上的玻璃所剩无几,满地断瓦残垣,玻璃碎片满地,几个鬼子躺在墙角嗷嗷叫。田荻龟夫几乎差点被吓死,一惊一乍地唏嘘着,弄得他惊慌失措,丢魂落魄地呼叫快来救兵,他一听电话不通,是游击队切断了电话线路。他等了老半天,石川鸠队长吓得目瞪口呆,惊慌的跑了进来,看将军还没死,鬼子们簇拥着让他撤离司令部,说这里不安全,怕发生第二次爆炸。田荻龟夫愤怒了,抽出战刀,命令宪兵队长赶快追拿共匪,不让其跑掉。
田荻龟夫少将,他的屋内充满了硝烟、灰尘、碎片,仍然寸步不离他的岗位,急促地走来走去。最后,他终于明白了,抗联所进行的爆破都是为了一个女医生,他像发现了制胜的法宝一样,立即命令石川鸠队长,再把女医生转移,但不得伤害,留有大用。要增加看守的兵力,很可能在这里发生激烈的争夺战。
冯师长,看到劫狱迟迟未果,他把所带的后援部队开到了牡丹江城边,通过当地地下党组织,知道了劫狱的进展情况。他又派出侦察人员,他决定部队立即攻城打援,这样可以牵制敌人的一部分力量,有利于劫狱。
冯师长,看了一下军事地图,他选择了一个比较薄弱的北城门。命令部队用机枪扫射城门的鬼子兵。这黑灯瞎火的,城里爆炸声刚刚停止,突然又来了些游击队,弄得敌人蒙头转向。守城的一个鬼子小头目嘟囔道,这么几个人,怎能守住北城门!
不一会儿,田荻龟夫又听到了把守北门的士兵来报,他感到情况有变,游击队主力来了,对皇军的守城实在不利,弄不好今晚上就会攻破城池,他就会变得无家可归,这是到了最后决策的时刻,怎么办?我们皇军能为一个女医生,付出这么多的代价是得不偿失,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还讲什么国格?摆什么硬气。还是赶快和抗联谈判,进行人质交换吧!再这样硬挺下去,我皇军损失就会更大了。找谁去和抗联接头呢?他想了半天,还是得找倪团长,让伪军出面好些,皇军监督去办。
倪团长来到田荻龟夫的办公室,他主动上前迎接,又是让座,又是让士兵倒茶,显得很亲热。他对倪团长说,皇军上了抗联的当,中了离间计,请不要计较前嫌,以大局为重,我皇军工作中有误,请倪团长原谅。倪团长心想,你皇军一会儿抓人,一会儿又来这一套,天下你老大,理在你手中,我看你今天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他坐在那里,只是喝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时,田荻龟夫就把请他来的用意告诉了他。倪团长一听,这个买卖可做,我是中介人,双方都不得罪,事成还有功。于是,他面带笑容的接受了这桩任务。最后,他离开时,对这位将军说,这件交易我诚心为皇军去办,但能否成功可不是我倪某个人问题了,就看抗联啦!到时请将军不要非难责怪我倪某。田荻龟夫忙笑着说,倪团长效忠皇军的心,我是深知的,祝你马到成功。
倪团长回到了团部,佟春来参谋长,上前热情迎接。坐定后,倪团长就把皇军交易人质的事原委说了一遍。他问佟参谋长,这事派谁去最合适?佟参谋长心想,当然派姜宝山连长最合适,但这话他不能先开口,他得先试探一下倪团长,让他先提名,免得让他心里怀疑。佟参谋长说,团长,你对全团的人员了如指掌,办这个事看谁最能胜任,这是一个双方交战中,所发生的军事外交,安全性比较可靠,双方交战不杀来使嘛!倪团长喝了一口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参谋长你看姜宝山怎么样?这小伙脑袋灵,有心计,又很会说话,会办事。佟参谋长一听,打心里高兴,你可说到我心里去了,他马上说,团长认准的人不会错,听团长的,就派他去。
姜宝山连长带着杜家栓,在鬼子兵的监视下,来到了城楼上。他拿出一支箭,上面携带着一封信,射向了城下的游击队。冯师长看过信之后,马上与田壮和李开顺商量,鬼子要换人,我们怎么办?开顺说,鬼子吃了败仗,要换人,开始我们提出他们不干,战败了,打疼了,受损失了,这是缓兵之计,我们不换。田壮说,我同意开顺的意见,但我想借此机会,不能让鬼子占便宜了,再扩大些战果,重创鬼子一把。冯师长听完了他俩的意见,频频点头说,机会难得,鬼子软下来了,这是我们打出来的,我们不能上当,趁势再给他几拳。于是,他把借换人之机,再痛打鬼子的作法说了一遍,他俩听后都觉得切实可行。冯师长看了看表,此时正是午夜,在天亮前结束战斗,撤离回营地。
双方谈判,设在城外一个庙宇里。田壮向日军提出交换的条件,保障双方人质的人身安全,交换时双方不准动一枪。午夜二时,在城北门举行人质交换仪式。姜宝山代表日方提出,在交换人质时,游击队要撤离城区两里地。田壮让人请示冯师长,此款是否同意。冯师长笑着说同意。传达信息的战士走后,他对李开顺说,五里也行啊!
谈判双方的条件,各自都写在纸上,交付给对方。在撤离谈判现场时,姜宝山走在最后,田壮特意凑到他的身旁,趁别人不注意,把一个纸条塞到他手中。
趁着漆黑的夜色,冯师长立刻命令战士,赶快向东城门转移。田壮和李开顺,则沿着地道进入了城区。
午夜一时,在鬼子羁押吴开花小泥房的通道上,离奇般的出现了一个日本小分队。赵瘸子一看打头的是李开顺,他心里全明白了,是开顺他们化装成日军来劫狱的。现在吴开花已不在小水泥房羁押了,敌人随时把她转移。她现在在东屋,离这里不远。他没有多想,赶快从路边拣了一块大石头,就扔到了开顺要经过的路边。开顺明白了,他带队从墙角绕过去,直奔东面的小平房。
赵瘸子把最后一次,开花被转移的情报送出后,刚要回屋去休息,从他身后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刀刺向了他的后背,他没有出一声,一阵昏眩,便默默地晕倒在路边,衣服浸染了殷红的血迹。
李开顺带领着“鬼子兵”,快步行进到东屋一百米的距离时,路边的树丛中发现了一群鬼子兵,一个鬼子兵的小头目,急忙上前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李开顺赶忙上前用日语回话,奉将军之命,是城外的援军前来护押人质的。话音刚落,一排子弹就射向了隐蔽的鬼子兵,还没等对方开枪,这些鬼子全被报销了。开顺跑到东房的大门前,一脚把门踹开,吴开花一看是开顺,顺势扑到他的怀里,哽咽着。他让田壮带领开花顺地道赶快出城,他在后面做掩护。田壮挥动着手臂,表示坚决不同意,他来掩护,让开顺带开花撤离。这时,听到远处鬼子的跑步声、吵嚷声,开顺有些急眼了,让田壮、开花赶快走,他一个健步跑到大门外,对着鬼子的黑影就是一阵枪声,对面的鬼子停止了前进,趴在黑漆的地面上,向开顺开火。开顺心想,我得把敌人引开这里远一点,让田壮他们在钻地道时做好伪装,保护好这个地道,不让敌人发现,以后还可再用。他向敌人投掷了两颗手榴弹,他向房西头跑去。这时,鬼子发现对面只有一个人,就对开顺实施了包围,十几个敌人同时开火。开顺是神枪手,在黑夜中发挥不了作用,如果在白天,他可以弹无虚发,一个一个地点鬼子的名。最后,子弹打尽了。他趁着天黑,摸到鬼子兵的尸体旁,得到了一些子弹。对面大约十多个鬼子,最后他根据枪声判断,还有四、五个鬼子兵,他手中还有两颗手榴弹。鬼子兵发现对方没有发出枪声,以为是被击毙了,一齐跑上来看个究竟。就在这时,开顺同时拉开了手中的仅有的两颗手榴弹,同上来的鬼子,一齐消逝在爆炸巨响的手榴弹中……
田荻龟夫在北门,埋伏了皇军的重兵,假谈判,真围剿,他准备一举歼灭来攻城的抗联军。午夜二时,有两辆装甲车开路,从北门驶出,一看没有黑色的人影,一个鬼子少佐知道是上当了,急忙向东城门转移。在转移中,有一辆装甲车被游击队事先埋下的一颗炸弹击中,瘫痪在雪地的深坑里。
这群鬼子来到了东城门,天已放亮,再加上四野白白的积雪,可见物格外分明。这时,冯师长知道了,吴开花已被救出,但李开顺却英勇地壮烈牺牲了,他心痛得很,不想在此恋战。于是,他下令部队全部撤离。就在这个节古眼上,鬼子有一辆装甲车,来势汹汹的从城里开了过来,一看就知道,他们想为那辆装甲车报仇雪恨,牵住抗联不让撤退。冯师长一看,异常愤怒,命令爆破手把它干掉。一连两次爆破手抱着炸药包冲了过去,都没有炸毁,都被它躲了过去,这就更增加了它的胜算。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横行西撞,最后直逼抗联的队伍而来。小机灵一看这太危险了,冯师长就在这不远处。他奋不顾身,抱起一个炸药包,从装甲车的后侧迅跑了过去,正前面由机枪做掩护,他凭借一个陡坡,站在一个岩石上,一跃登上了敌人的装甲车,顶上的车门打不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右腿中弹了,跳不动了,在这无奈之下,他滚下了车,扒在车的辘轳履带旁,用手把炸药包塞进车底。瞬间,一声巨响,一股滚滚的浓烟大火燃烧了起来,年仅二十三岁的小机灵壮烈牺牲了。
此刻,牡丹江的滚滚波涛化为无声的悲哀,巍巍的完达山峰悲泣得低下了头。穷凶恶极的东洋鬼子兵吓破了胆,后退到城里。眼前这一幕,激怒了冯师长,他带兵猛追鬼子兵,把北大城门炸开一个豁口,吓得鬼子不敢露面。
兵回营地,冯师长第一件事去看望和安慰吴开花。她还在为了救自己牺牲了这么多的好同志,她感到万分悲痛和不值得。冯师长说,李开顺、小机灵、赵瘸子等人的死,是死得其所,他们为了中华民族、为了国家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是值得的,永垂史册。去救你吴开花,这仅是一个导火线,你不要为这个多虑、多想。你为抗日也做出了自己的特殊贡献,为了抗日冒风险去买药,买医疗器具,我们抗联感谢你。临走时,冯师长让她好生养身体,等康复后让她担任独立师医院的院长。并转告她,开顺在牺牲前党组织就批准他入党了。
夜很深了。吴开花独自坐在一间茅草房里,身旁木桩上点着一盏萤虫般的豆油灯,灯光昏昏暗暗,她又点上了一炷香,静静的坐在土炕上,心里叨念着,像和自己的亲人在说话:开顺,你扔下我,你一个人走了,我怎么活,孤单啊!我父亲也被鬼子杀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当初,还不如咱俩一起走了好,不管在哪里也有个伴。我和你结发为妻,我屈指一算,才一百五十一天,你就匆匆离开了我,一件思念物都没有留下,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走得干干净净,真令我伤心啊!你活着的时候,常和我开玩笑,咱俩有缘份,俩个人的名字都有一个“开”字,千里姻缘一线牵,真可惜,虽不能白头到老,能在一起活个十年八年也知足了,这个作孽的小日本鬼子,千刀万剐也不解心头之恨。开顺,我很佩服你,这几年你为抗联做“两面人”很有成绩,炸毁鬼子的军列车有你的一份功劳,你在临死前,杀死了那么多鬼子,死得壮烈,是个真正的中国男子汉。在这里,我还正式的隆重的向你转达,你入党了,是一名真正的中国共产党的党员,这是你活着的时候日夜所追求的目标。开顺,你的早逝我不后悔,你在我心目中很伟大、很崇高,你是一位抗日的英雄。人生平平庸庸,活上一百岁又有什么用。
开花,思念到这里,起身下了小土炕,在窄小的屋内站立着,很想为自己的丈夫烧几张纸,但手头没有。没有办法,她又刻骨镂心的想,又开始和开顺说话了,她说着说着,她仰起头,眼里含着泪水,长叹了一口长气,嘴里叨念着,开顺,我对不住你呀!没有为你们李家留下后人,你是一个可怜的孤儿。然后,她擦了一把眼泪,告诉开顺说,我不哭了,这眼泪得变成仇恨的子弹,我要向你学习,拼命去杀鬼子,把他们撵回到荒岛上去。我要向你学习,准备条件入党……
师部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在大会上,冯师长讲了话,他号召全体战士要向李开顺、小机灵、赵瘸子同志学习,在新的一年里,为抗日做出新的业绩。
吴开花,在追悼会上也讲了话。她表示要继承开顺的遗志,把抗战进行到底。她发言结束后,会场上掀起了讨伐日寇的高潮,人人心中升起了团团炽热的抗日新火焰,在蔓延,在燃烧……
会后,冯师长又让宣传部的同志,尽快地把李开顺、小机灵、赵瘸子的英雄事迹创作成文艺节目,在春节时搬上舞台,过大年不忘教育。
棒槌屯的胖墩、栓栓,把村民自发送给独立师的春节“好嚼裹儿”猪肉、蘑菇、酸菜、粉条子等送到山上。
巴彦游击队,在冯小翠政委的带领下,和鄂伦春族举行了春节联欢晚会。在会上小翠政委和乌热松骑兵连长带头跳舞,两个民族就像一家人,亲亲热热,共筑友谊。
薛丰鑫风尘仆仆的,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阔别的故乡——天津,他一下火车,虽然与东北奉天有些区别,但日本侵略的势力在这里随处可见,城内的房子的墙壁上到处涂着“仁丹”的广告,商店货架上摆放着不少日本货,日本人的小汽车在马路上不时出现……他们的经济魔爪已偷偷地伸向了这里……他感叹地对着天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分气恼地说,天津沦为日本殖民地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在掌灯时,薛丰鑫用手轻轻地摁响了别墅的门铃,老勤杂工吴大贵,一看没想到是薛家的大公子回来了,满面春风的把他迎进大门里。他走在前面,他俩走过“曲径通幽”,绕过“飞云叠翠”,穿过“三潭印月”,最后来到了主楼大厅,一进门吴大贵极为高兴地大声嚷道,老爷,大公子丰鑫回来了!这一声呐喊,别墅主楼所有的家眷,像听到报喜鸟一样,蜂拥而至的都聚在这里。薛丰鑫向父母二位大人行了敬老礼。父亲薛仁堂,捋着黑白搀半的胡须忙说,鑫儿这些全免了,你回来比什么都好!我和你妈天天盼呀!今天可把你盼回来了。子承父业,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的老规矩,你接班我放心,你有文化,底子厚,会管理。丰鑫心里想,我接班的真实作法不能对父亲说,说了他就不让我接这个班了,会大骂我是薛家的败家子,万贯家业败在我手里。我只能顺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吧!母亲对他说,鑫儿,你现在回来正是时候,你老爸这一个多月心里烦乱,六根不净,日本商人看他老实,成天欺负他,在生意场上你得帮他一把。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咱薛家在天津也是有头有脸的,不能咽下这口气。
薛丰鑫的父亲,名叫薛仁堂,今年七十三岁。薛氏家族,在天津从事纺织业已有多年的历史,是天津纺织业的翘楚,厂号为“荣来世”,远近宗仰。前几年,薛仁堂为了占领市场,常常和日本一个名叫庄山本治的巨商搞竞争,他为了提高产品质量,把旧设备全卖掉,从德国进口新设备,产品一路遥遥领先,逼得庄山本治停产半年。自从日本人侵略了东三省以后,庄山本治依靠本国的武装势力,在天津又抬起了头。他为了达到垄断市场的目的,成立了一个日本武术馆,名义上是练武健身,其实质是在竞争出现纠纷,他就用此组织诉诸武力,搞暗杀等活动,逼其中国资本家停业,破产,以达到日本资本家垄断中国纺织市场的目的。
前几个月,奉天的关东军为了给东北的军人换服装,急需二千匹华达呢布料,庄山本治的工厂一时生产不出来,让薛仁堂代加工一千匹,加工费执行市场价。加工完成后,仅付加工费的一半。气得薛仁堂整天拿着合同书到市工商局去找,后到法院起诉。有一天晚上,从外面冲进来几个身穿白衣,下着短裤,头系飘白带的日本武士,把经营前大厅砸得稀巴烂,并扬言说再要四处告状,就砸断老板的腿,气得薛仁堂口吐鲜血,其夫人劝他说,东洋鬼子来了把东北军吓跑了,蒋介石有枪有炮都不行,我们老百姓斗不过他,这生意不做了。后来,薛仁堂派人私访,才弄明白。山川依旧,人事全非。天津的中国政府有关部门,有的被日本的侵略势力所吓倒,有的被收买。今天他们侵占了东北,明天就该是天津、北平了,日本的铁蹄近在咫尺。有的头头害怕日本的武术馆,到家里去寻衅,多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薛仁堂告状不赢,说理无去处,这就是其中个中症结所在。
母亲站起身子,迈着小步,走到儿子的身旁,上上下下看个遍,又摸了摸儿子的脸说,丰鑫你瘦多了,在外受苦了,成天跑跑颠颠不迟闲。看你唿嘘嘘的样子,一身寒气还未除尽。这回可好了,你在家好生保养保养,你爸爸干不动了,咱薛家的事业就交给你了,七尺须眉正当年,正是子承父业的时候,让薛家的“荣来世”发扬光大,扬名五湖四海。
儿子听完了父母诉苦之后,丰鑫问道,爸爸,近几年生意不顺,老受人欺,这是什么原因呢?父亲不假思索地说,原因很简单,我们商人没有撑腰的,政府对洋人欺负中国人置之不理,视而不见。丰鑫对父亲说,我们得有自己的枪杆子,有自己的武装,这样那些日本的武术馆就不敢来逞凶了。那个庄山本治敢在天津称霸,他有日本政府的后台,手中又有打人的棍棒。在小日本鬼子还没进天津之前,这个日本武术馆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我们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护厂队要加强力量,要有枪支,不要怕花钱。我有个高中的同学,名叫徐大海,在市公安局刑警队当队长,我明日去拜访他,让他作我们的后盾。
丰鑫在读高中时,徐大海是他同班同桌的同学,两个人性格合得来。大海家兄妹多,父亲是码头上的搬运工人,家庭生活比较拮据,念高二时他就想退学,回家帮父亲打工挣钱养家糊口。丰鑫劝他说,一定把高中念下来,到社会好找工作,不能像你父亲一样,成天弯着腰背大麻袋装轮船,找个文职工作干干。大海一听也对,于是就没有退学。从这以后,大海的学费、中午的餐费、换季的衣服和平时零花钱,他全承包了下来。母亲后来发现丰鑫的零花钱成倍的增长,感到很奇怪。有一次,当丰鑫再要钱时,母亲就询问他,给你这些钱都干什么了?也没看你买什么东西,这钱哪里去了?丰鑫看实在瞒不过去了,就把帮大海完成高中学业的事,向母亲如实的说了。母亲听后,很受感动,心里暗暗地夸奖,这孩子像我一样也有一颗慈善的心,真是子随母啊!她不但没有责备丰鑫一句话,反而说儿子你做得对,以后还要这样做下去,富帮穷,合天意。善有善报,一生做好事善事,将来能升天堂。从这以后,母亲每月还多给他两块大洋,让他给大海的家里做生活的补贴。高中毕业后,丰鑫去读大学,大海到市公安局找了一份工作。几年来,两人的关系从未断过线,每逢寒暑假丰鑫回家去看大海。两人见面,亲亲热热,无话不谈,比亲兄弟还亲。
周六晚,丰鑫约大海到海河楼大酒店会面。大海高高的个子,身体壮壮实实,长着一双卧蚕眉,走起路来一阵风,颇有侠义行为。在酒楼里,两人一见面,大海就伸出粗大的胳膊想给丰鑫一拳,一看薛家大公子,老同学面容有些憔悴,急忙把伸出的胳膊又缩了回来。这是历来他初见丰鑫时所施的礼节,看丰鑫的贵体怎能经受他这一重拳。今天,大海看他的恩人身体有些消瘦,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忙上前让他坐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大公子你在外受苦了,怎么瘦得这么多呀!你得赶紧把身体养好,风一吹就要倒了,这可不行!丰鑫忙说,大海,我没有病,只是瘦了一点,一点也没事。今天,我请你这个老同学来,是有要事需你帮忙的。大海连忙说,我的大公子,这句话我等你好多年了,今天才等到了,你尽管说,除了大把的钱以外,我大海什么事都能办得到,要人有人,要枪又枪,甚至不惜我的生命。当年年轻气盛,不知人世深浅,故好作妄语。今天,我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年,有些资本,我说的不是大话,你大公子信得过你这个穷同学,你尽管说吧。丰鑫一看眼前这位老同学,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变,还是一块金疙瘩,真是可爱,真想上前和他紧紧地拥抱一下。于是,他把单间的门上前关上,把蒋介石不抗日,白白地把东北让给了日本,又把抗联在艰苦环境下如何坚持抗日,最后又告诉他日本商人庄山本治,在天津的横行霸道的行径,向他说了一遍,气得他挥起右臂,重重地向桌面挥了一拳,震得钵体直跳。他说,“九一八”发生后,我很想辞职投戎,老婆临产扯后腿没有去成。丰鑫说,抗日有各种办法,有多种渠道,我们不上前线为他们服务,做他们的后勤兵也是抗日呀!没有后方的支持,前线的抗日也进行不了。丰鑫看他这位当年同桌的老同学,很有爱国热情,他就把他这次回天津接其父的班,发展纺织业,攒更多的钱支援抗日,改善抗日战士的生活,买枪炮和医药的事托盘告诉了他。他听后,瞪着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望着丰鑫说,老同学,你是共产党?现在,我看全中国唯有共产党的主张先进,可信,蒋介石不抗日是卖国的,犯了历史上的大错,是一个罪人。他停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茶,双眼注视着丰鑫说,你是不是共产党,你不要回答我,但看你干的这些事,就用事实回答了这个问题。今天你请我来,说一千道一万,老同学干脆点,别啰唆,你让我干什么吧?丰鑫对他说,日本人还没侵占天津,他们的魔爪就伸进来了,在天津这块地盘就耀武扬威,天津政府也不管,咱老百姓得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看到中国人是不好惹的,首先是那个日本武术馆,你要掌握住“度”数,不要出人命。还得让他们不能怀疑是“荣来世”所指使,找一个借口。大海低着头,皱着眉,想了一下说,前几日天津有个地下共产党,在一家化工厂买了几吨硝酸,这东西是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料,在外运中被日本特务发现了,日本武术馆来人,把这伙人都打伤了,硝酸全部被抢走。就拿这个事做引子,去和日本武术馆算旧账。丰鑫听后,点了点头说,行,就按你说的来办,不要出人命,打得鼻青脸肿都行,让他们以后老实一点就行了。大海生怕丰鑫害怕,还简单的把“教训”过程说了一遍。我有几个刑警队的铁哥们儿,手把高超,戴上蒙面帽,下半夜偷偷地摸进日本武术馆,趁他们在睡梦中让他们吃吃我们的铁拳,临走时给他们留下一个告示:硝酸的事,日本鬼子以后不准管,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事。丰鑫听后,觉得可行,并嘱咐他,你的人不要受伤,要注意细节。临走时,丰鑫告诉他,他要成立一个护厂队,枪支和人员要他给物色,还要四名保镖的,纺织业要发展,在当下乱糟糟的环境下要有自己的武装。
薛仁堂,为了使其子薛丰鑫在天津纺织业中站住脚跟,打开局面,以利家业兴隆发达,在一次天津市工商联的会议上,会长汪景栋亲自向到会的各厂家的老板、董事长们介绍了“荣来世”新任接班人薛丰鑫。他说,这位是薛仁堂的大公子,是天津大学的高材生,子承父业,薛家生意必会兴隆发达,也给天津的商界增加了新的力量,在座的诸位长辈要多加扶持,今天薛大公子和大家见个面,以后好便于共事。这时,薛丰鑫走到前台,摘下黑色呢礼帽,深深地向大家行了个礼,会场上响起一片掌声。他说,此事还得仰仗,诸位前辈大力支持。会长接着说,现在时局动乱,东北被侵,天津市场被日货充斥,我们的商品滞销,大家要在产品质量上下功夫,才能多占市场的份额,大家要互相关照,协力发展,共度难关。
这些日子,薛丰鑫一头埋在自家纺织业发展上。他把在学校所学到的企业管理知识,都用在企业生产、销售上。内抓产品质量的提高,外抓原材料的购进和产品的销售,不到三个月,“荣来世”的经营面貌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们的经营成果还登上了《天津时报》头版头条,在全市也是仅有的,薛丰鑫被称为崭露头角的新型年青企业家,他的经营被称为“薛氏经验”,号召大家向他学习。
一天早晨,丰鑫在餐厅里吃饭,母亲发现桌子上的槽子糕,是两天前买来的,就让保姆吴妈去换一盘新的,丰鑫马上说,妈妈不用换了,我来吃。他边吃边告诉母亲抗联战士,为了抗日救国在深山雪地里生活,常常“断顿”,饥肠辘辘,吃野菜、树皮、野果,他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是原始野人的生活。他说得母亲心里酸溜溜的,并对儿子说,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帮他们一把,这打鬼子是中国人大家的事。丰鑫笑着说,妈妈,等我们赚了钱,就能帮上忙了,让他们稍微吃得好一点,打鬼子更有力气。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薛丰鑫带着保镖,冒雨来到了纱锭厂,亲自检查纱锭的颜色和质量,双方面谈价格。在回厂的路上,险些他的汽车被来路不明的货车撞伤,在保镖的保护下,才转危为安回到了家。
一次发出布料商品运抵码头,不知何原因,迟迟不给发货,造成产品积压,影响资金的回流畅通,他亲自到码头联系赶快发货。正在要乘汽车返回时,一个蒙面刺客,连续向他开了两枪,幸亏保镖开枪及时,刺客没有得逞,薛丰鑫没有受伤。事后,父亲对他说,树大招风啊!暗枪难防,儿子你以后要少出头露面,这些事都是日本特务干的。
这些冷枪暗箭,屡屡出现引起了丰鑫的高度重视,他不怕死,但他怕事业不成身先死,前功尽弃。一次,在与大海吃饭时,把这个事向他说了。大海听后,半晌没有喝酒动筷,后来对他说,这些凶手,都是日本人,你以后出门告诉我一声,我要亲自带几个人抓住这些特务,当场枪毙,杀鸡给猴看,杀一杀鬼子的威风。
“荣来世”纺织厂,在薛丰鑫的管理经营下,几个月来做了几笔大生意,获取了丰厚的利润,他没告诉家人,私自决定要给棒槌屯独立师和巴彦游击队分别送去大洋两万元,以解决抗日的急需,并说以后有钱陆续送上,这是我抗日的所为。他又分别写了两封信,内容一致。
在帽儿山,不辞而别,已有数月了。我回天津,利用我家的纺织机挣了点钱,现派人送去银票两万元,以加强抗日的军需。送物资怕被日兵所劫,送钱安全些。以后经营凡有利润,我全送给抗联。祝你们多打鬼子,有鬼子就没有我们的安全。
安好
薛丰鑫
是年二月五日于天津
就在薛丰鑫派人给抗联送钱的第二天,父亲感到心脏有些发闷,坐车到临近的天津第一医院,进行心脏检查。在回来时,汽车开到马路弯柏石路时,遭到枪击,两位保镖身负重伤,父亲急速送往医院,因伤势过重,当场死亡。
父亲遭暗枪被杀,薛丰鑫心里明白,这与他经营的“荣来世”纺织厂有直接关系,生意一天天兴旺发达,产品质高价低,把庄山本治经营的日本纺织品,撵出了天津市场,无人问津,最后把仇恨集中到父亲身上,用特务手段实施报复。
薛丰鑫处理完了父亲的丧事以后,就找徐大海研究,庄山本治的特务行径决不可饶恕,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抓住确凿证据,予以还击。大海坚定地说,这个事包在我小弟身上,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先抓个舌头,砸出些情报。这是个公事,但现在天津政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事确是我管的范围,对不起那些混饭吃的大老爷们,我大海可要把这个事一抓到底了,中国人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非同一般的杀人罪。丰鑫听后,心里很亮堂,高兴地说,这不仅是杀父之仇,也是国仇,就全拜托大海小弟了,案情有眉目告诉我一声。
徐大海带领他的刑警队员,在薛丰鑫外出的地点,进行了五天五宿的“蹲坑”侦察,终于在一个傍晚海港街住宅的拐弯处,发现一个蒙头人,偷偷摸摸朝远处开来的汽车靠近,没等他掏枪,就被徐大海像老鹰叼小鸡一样,就地把他擒住了。
经审讯,这个刺客是被庄山本治,用重金收买的原东北军退役的老军人,名叫袁生孝。家中有七口人,老父患有血栓病,多年卧床不起,全家生活贫困,他的枪法出众,被庄山本治看中。今天下午在接受此任务前,庄山本治向他许诺,如果杀薛丰鑫成功,立刻把他的全家接到奉天,赏大洋一万元,负责其父终生治疗费用。袁生孝,是个孝子,一听此条件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没承想刚要出手,就被擒。他交待,谋杀薛仁堂的是日本武术馆人员所为。经审讯,他还交待了一些有关庄山本治和武术馆的防范和活动情况,然后把他羁押起来。
袁生孝被抓,吓得庄山本治坐立不安,他深知眼下天津还不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皇军还未开跋到这里,天津政府有权抓捕外国杀人犯。袁生孝肯定能交待出武术馆的凶手是他所授旨的,他是杀人的主谋。当下“荣来世”公司生意兴隆,在天津又出了名,薛仁堂的儿子薛丰鑫肯定要为其父报仇,想方设法抓捕杀人犯。他想到此处,天津不能呆,得到奉天去避风险,等皇军占领天津后再回来,那时该是风调雨顺了,自己的天下。
当晚,徐大海刑警队全员出击,把武术馆砸个稀八乱,抓捕了所有的人员。从这里搜查出天津市日本人来时,要抓捕的全部名单,以及天津的所有城防设施详细图表。那个谋杀薛仁堂的日本特务小林武夫,当场被徐大海枪毙。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庄山本治手拎一个黑色皮包,鬼鬼祟祟地钻进一辆小汽车里。徐大海带领人员赶到他的豪宅,才知道他已逃离。于是他下令追捕。当庄山本治的小汽车开到海淀大桥时,他才发现后面有追兵,他告诉司机马上停车,然后再让车开走,他慌慌张张地向一片树林跑去,企图躲过追兵,他另择车辆逃走。远处的徐大海,发现前车跳出一个小黑点,他猜想一定是老贼想逃走,耍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片刻间,徐大海的车已到跟前,看到庄山本治弯着腰,踉踉跄跄在跑着,像在爬行。他举起手枪,枪响人倒地,这个日本作恶多端的狗豺狼魂送进地狱。
在一次天津的纺织业联席会议上,有的人说日本的大资本家庄山本治死了,天津的纺织业好干了,让大伙把手头的钱都拿出来,投进去,把生意做大些,去占领江南纺织市场。薛丰鑫听后,他微蹙着眉,垂下目光,想了想说,大家不要太乐观,虽然天津纺织业头上这块乌云暂时消散了,我看日本人不久就会来天津,他们的胃口很大呀!我主张有条件的赶快把厂子迁到南方,离沿海越远越好,不能当日本人的奴隶。我们“荣来世”公司准备迁到南京,在蒋介石的眼皮底下做生意,我想是会安全的。他的话刚一落地,会场上竟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有的人赞同,有的人反对。古来稀的留有山羊胡子的邹老板,捻着胡须,频频点头说,还是薛大公子有眼力,看得远,这是个方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不能在小日本的眼皮底下做生意,受夹板气,走,离他远远地。
省委收到了由冯大武师长转交的薛丰鑫政委的来信,领导在传阅过程中有意见分歧。有的省委领导认为,薛丰鑫这种做法是脱党行为,目无组织,目无党纪,应该除名。但多数领导认为,应该考虑时局的恶劣环境,抗日是不分战线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更重要的是要看个人的表现和结果,薛丰鑫同志在后勤战线上,为抗日救国做出了巨大贡献,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当然,在组织程序上存在着一定的欠缺,路途遥远,通讯不方便等,在客观上存在很多困难。又有冯大武师长父女领导的作证,此人离队不是脱党。在一次省委扩大会议上,冯师长父女也参加了会议。罗书记在谈组织观念时,谈到了薛丰鑫是否脱党的问题时说,我们有的领导不深入抗日的基层,下面的苦他没有吃过,薛丰鑫同志到抗日最前线仅仅是一个月,深感其苦,他决定改变抗日的岗位,做抗日救国的后勤兵,仅仅几个月就为抗联送来了大洋四万元,我们每个师都有一个这样的“红色资本家”,有一个这样的后盾,我们抗战的条件就会大大地改观,打仗就是消耗社会资源的。当时,你让薛丰鑫同志千里跋涉,到哈尔滨省委请示变换抗日岗位,再回到天津,这一路安全也是个大问题,弄不好被日伪特务发现,小命很可能不存在了,我们有多少同志牺牲在路上。我们不能再犯“左派”的幼稚病,形而上学是害死人的!我建议省委主要领导,都要下到基层吃点苦。讲到这里,冯大武师长、冯小翠政委带头热烈鼓掌。掌声平息以后,罗书记很风趣的问冯师长和冯政委说,你们两个师没有卖老山参的钱,就不能成为富户,新年过得很“香”,战士的情绪就不一样。最后罗书记说,他建议省委下个文件,批准薛丰鑫同志个人变动抗日工作的要求,原职务不变,并要和天津当地党地下组织取得联系,任命他担任适当领导职务,继续为抗日当好后勤兵。角逐岂止在战场。会后,我要到天津去一趟,看看这位不为名利的“大老板”,并和他研究一下我们建个武器制造和修理厂,让他给买些钢管,制造些小钢炮。
十四 组建兵工厂
今天,是阴历腊月二十三,号称“小年”,棒槌屯虽没有往年那样过“小年”的气氛,但冯大武父女俩给这个屯每户大洋两元,说从这个屯挖出个老山参是棒槌屯的福分,家家有份。两块大洋,这可不少啊!能买好多“好嚼裹儿”,一块大洋就能买两袋白面。有的人家开始忙乎过年的事啦。
晌午刚过,从屯东的雪道上,走过来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老人是一个乡下妇女的打扮,穿得破破烂烂,有五十多岁,半裹脚,走路摇摇摆摆,她身旁有一个小男孩,有七、八岁,帮扶着她,冻得他直打哆嗦。她的左胳膊挎着一个小筐,筐里放着几个冻硬的土豆,上面还挂着白霜。进屯后,她领着小男孩挨家挨户的乞讨,小男孩站在住家的房门外,哀求说,大叔大婶行行好吧,可怜可怜吧,给点吃的,……当他俩走到胖墩的家门口,胖墩看到眼前这般景象,今天又是过“小年”,心里阵阵发酸,没等小男孩在门口说话,他就把这祖孙辈二人拉到了屋内,让他俩围着小火盆烤烤手,暖暖身子,又倒了两碗热水,让他俩喝。老太太全身暖和了,胖墩就问她,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出来要饭呢?老太太眼里含着泪,向胖墩说出了她全家的遭遇。她告诉胖墩,她家姓郝,老家在山东德州,遭受水灾,粮食颗粒不收,没有办法闯关东,在途中两个儿子被日本人抓去做劳工,大儿媳被人拐跑,老伴得了肺病,发高烧五天不退,病死在山海关,全家六口人,最后只剩下奶奶孙子两个人……胖墩听后,见她祖孙两辈人可怜见的,心想日本人入侵,国民党无能,天下百姓遭殃。自己的奶奶活活被日本鬼子杀害了,眼前这位老人就是我的奶奶了,天下穷人是一家。他把奶奶过去住的西屋,让给了这一老一少,告诉这位郝奶奶说,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出去要饭了,我们家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吧!郝奶奶听后,赶忙让孙子和她一起跪地给救命恩人磕头。从此,胖墩从数九寒冬里,又拣到一个奶奶,这个消息,在棒槌屯很快就传开了。
“小年”后的第一天下午,栓栓来到胖墩家,向他汇报新年前屯子里为山上抗联筹粮的事。胖墩接过名单一看,还差两千斤才能达到计划数,他对栓栓说,这二千斤不要再往下分配了,咱几个支部委员包下来吧,按原计划在过年前务必送到帽儿山上,还有些干蘑菇、酸菜、粉条、大馇子也要带去。在栓栓临走时,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对栓栓的耳朵说,三天后省委周巡视员到咱屯,然后派人秘密送上山,绝对保障安全,不能出现一点差错。栓栓刚走出屋里门,发现郝奶奶的屋门“吱嘎”一声关上了,栓栓一愣,急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小年”后第二天下午,屯子里来了个货郎,到了屯中心的广场上,他把颤悠悠的担子往地上一放,手中摇着拨浪鼓,嘴里吆喝着“过年送礼的槽子糕、光头饼、还有花生糖;笔记本、烟袋嘴,别忘了还有小孩玩的玻璃球……”他见人围了上来,卖呆的人很多,扯开了大嗓门:老少爷们哪,咱们东三省全让日本人占领了,蒋介石不抵抗,下一步日本人就要进关了,全中国就玄乎啦,亡国就不远了,成天喊抗日有什么用,老少爷们哪,马上就要过大年了,还是多想想,赶快多办点年货啊!买些“好嚼裹儿”,过上个好年!
“小年”后第三天,胖墩和栓栓,到村外三棵树下接省委周巡视员和交通员。他们四个人穿过了封冻的哈汤沟河面,越过了一片松林地,进入了眼前的丛林区,前面不远处就是独立师的外围地域。就在这时,前面大树干的背后,出现两个人,朝他们四个人开了枪。胖墩立刻抽出腰中手枪进行还击,栓栓立刻把周巡视员按倒并趴在她身上。双方对峙了一会,这时从丛林里跑来了几个人,堵住了这两个人,他俩一看前后被堵,顺着右侧的小路逃跑了。前面跑来的几个持枪的人,是独立师的战士,冯师长约摸,这几天省委的巡视员要来,几天来就派人到附近接应,以免发生意外。胖墩对他们说,是日本特务。前来战士说,追!追!胖墩说,跑得比兔子都快!这么深的雪地不好追,有滑雪板就好了,算了吧!没有受伤算运气好。
西北风啸起一阵阵唿哨,周边的树冻得咔咔响。在回来的路上,栓栓心里犯合计,胖墩拣来的奶奶,屯里就出事了,那天开护送周巡视员的会议,她的门有一个大缝,在偷听。那个货郎也不着调,说的话全是泄气话,让我们老老实实的去当亡国奴。这些事,联在一起,他怀疑这个老太太是坏人,是日本人的奸细,但他证据不足,不敢向屯党支部书记、抗日青年连连长胖墩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我得注意观察,等等再说。以后的会议,不能在他家开了。但他又一想,不如来个将计就计,和胖墩合计一下,来考验一下这个老太太。栓栓实在憋不住了,探讨式的问他。胖墩,你不觉得那个老太太,有些可疑吗?这数九寒冬谁去闯关东?我看她一点也不老,是化妆的,怎么她来了不几天就出现这档子事。栓栓这一问,使他惊愕了,双眼紧紧盯着栓栓,半晌不说话,最后慢声细语地说,栓栓,你小子比我强,警惕性很高啊!我是从雪地里拣回一条冻僵的蛇。栓栓这一提醒,使他想起一个事:到我家的第二天,我开门到老太太的房间,我烧了些开水,本想让他俩洗一洗,那孩子的头发都“擀毡”了,老太太满脸灰尘。我一开门,那孩子在炕上“鼓鞧”着穿衣裳,那个老太太正要穿鞋,她看我进门,赶紧把她的双脚抬起来,伸在了炕上的被子里。这一眨眼工夫,我看到了她的一双脚,不是小脚,是一双大脚。在我回屋子的时候,我心里也纳闷,这个老太太,走路装小脚干什么?大脚不更好吗!但脑子里没有多想,就放过去了。栓栓忙说,我的好书记啊!你的心,还是蛮细的啊!我这一提醒,咱俩的尿就往一起尿啦,老太太可疑,不能放过,险些省委周巡视员丧命。他俩边走边说,过了一会儿,胖墩又告诉他,我又发现那个老太太吃得很少,不像个闯关东逃荒的,而那个小孩却是饿狼掏食的吃饭。
胖墩停住了脚步说,栓栓,你提出的将计就计我看很好,咱们回师部向冯师长汇报我们的想法,也请师部派人来配合。
从师部回来的第三天,胖墩又在他家召开了一个会议。他故意把屋门开了一个小缝,他在会上说,今天早晨,独立师一团奇袭了鬼子的军需车,缴获了大量的子弹、食品和粮食,所有的鬼子兵全部消灭,但我抗联有八位战士身负重伤,不能转移到师营地治疗,得在我们棒槌屯养伤。胖墩说到这里,栓栓从门缝里偷偷地看了一下,老太太原来紧关的房门又打开了一个门缝。栓栓给胖墩递了个眼色,胖墩又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一点,他继续说,我们要保障伤员的安全,尽全力最快的把伤员治好,养好让他们恢复健康,重返抗日前线。
当天下午,这个闯关东的老太太,全身装束和来时一样,手里拎着一个破筐,里面放着几炷香,还有几张烧纸,在小男孩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向村外的山神庙走去。她在庙里烧了几张烧纸,又点上了一炷香,嘴里又咕叨了几句。然后,她探出头来,朝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人,急忙从下衣兜里掏出来一个纸条,走到山神庙的背后,把庙上的一块瓦片揭开,把纸条放了进去。于是,她像没有事一样,领着小男孩摇摇晃晃的走了回来。
昨天,小牛倌石蛋在村口,告诉胖墩叔说,你家老奶奶领着小男孩来山神庙烧纸、烧香。胖墩笑着说,老奶奶行善,上天会看到的。栓栓事先在山神庙后的地沟里挖了一个雪穴,沟多深积雪就多深,他藏在里面,老太太一点也没发现,而她的一举一动却被拴栓看得一清二楚。老太太走后,他从沟里爬出来,把她藏在瓦片下的那张纸拿了出来,上面写道:
明午夜二时歼伤匪八人
火狐
栓栓看过,又原样地把这张字条放回原处
当天下午,那个老货郎又出现在棒槌屯,他把杂货担子放下来以后,原声原样吆喝了一阵,又唱起了一遍货郎歌,围观的人大都是些儿童,他也没讲抗日的新形势。呆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日头偏西了,自言自语地说,时候不早喽,我得往家出溜啦。挑起了货郎担子,径直朝屯外的山神庙方向走去。到了山神庙前,他假装去撒尿,回过头来,看四周没人,他快速地掀起庙上的瓦片,把纸条取走。他走后,栓栓走来,掀开瓦片,一看那张纸条没有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胖墩立刻派出,两名滑雪板交通员,把情报送给冯师长。冯师长命令一团长葛树山做好战斗准备。
第二天上午,老太太每间隔一会儿,上一次茅屎坑,站在里面向四处张望,她是在看这八名伤员抬来没有?面部表情有些急躁、焦虑、忐忑不安,心里在琢磨着,这情报能否是假的?怎么抬伤员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在屋内来回走动着。这当儿,她又叫小男孩,假装到屯中心的小店铺去买包火柴,看看有什么动静。越没有动静,老太太心里越急,像打鼓似的。她怕老开房门,引起外人的怀疑,她把屋里的门关好,自己坐在窗台上,用舌尖把窗户上的纸舔出一个小洞,从小洞里往外看,街面上有没有抬担架的。晌午刚过,她终于看到了前面大街上,有一群抬担架的人急急忙忙走过。她坐在热乎的土炕上,脸上笑了,心里安稳了,就等待着午夜二点钟的到来。
吉村野少佐,接到了火狐的情报后,高兴异常,多年针插不进的棒槌屯,这个“红地盘”终于有了自己的耳朵。这个地方,地理位置重要,是通向帽儿山的要道。抗联的军事情报、军需物资、粮食都从这里经过,皇军几次想占领此地,都遭到游击队的致命打击,成为抗联的桥头堡,越来越坚固。这次火狐扮演成功,打进了棒槌屯的心脏,可为将来夺取这个重镇,创造了有利条件,有了可靠的耳目。坐镇牡丹江的田荻龟夫将军,多年的心病一下子解除了。并命令吉村野少佐,要采取一切措施和手段保护好这个杀手锏——火狐。那个小男孩是抢来的,用做道具。原来,这个火狐,是一个皇军多年培植的高级中国通女间谍,名叫秀木美子,三十五岁,在国内受过高级特训,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事先并许诺,夺取棒槌屯成功,皇军要提拔她为大佐军衔,调往奉天陆军总部,做间谍情报的高级教官。
根据情报的时间安排,吉村野少佐派出了一个皇军的小分队和十多个伪军,乘着一辆军用汽车,车顶上面飘扬的膏药旗,像只恶狼血红的独眼,大摇大摆地朝棒槌屯的方向驶进。
独立师一团派出一个连的战士,脚蹬滑雪板,事前埋伏在道路的两侧。鬼子的汽车开过来,首先被地雷炸翻,车上的鬼子和伪军死伤过半,剩下的敌人不堪一击,仅十几分钟,二十多敌人就全部报销了。
此时,棒槌屯的抗日青年连的战士,在胖墩和栓栓的带领下,把老太太所住的房门包围了起来。
老太太在屋内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她判断皇军遭到了抗联的伏击,部队没有开进屯子里,不是全部覆灭也是溃不成军了。她默默地站在窗前,低着头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她心里在诅咒,一群窝囊废,可毁了我的前程,但又一想,自己的行动没被对方发觉,她摇了摇脑袋,很自信。不一会儿,她又振作起精神,把衣服穿好,戴上了帽子,她准备逃跑。那个小男孩,还在炕上睡大觉,远处的枪声没有把他惊醒。老太太心想,我不能走正门,胖墩这伙共匪已埋伏在门外,等我出屋就擒。
这时,她感到一切都完了,别无选择,赶快想办法逃走。怎么逃走,这房子的四周肯定有共匪,门、窗不是逃生之路。这个房子是土坯垒成的,她庆幸用平素准备的工具,事先在地墙上打了个欲穿破的小洞,用破筐掩盖着,现在只要轻轻一挖就能逃走,她心里有了一丝快意。洞的出口有一堆苞米的秸秆遮挡住了视线。她钻出洞后,拐弯抹角,逃出了棒槌屯。然后,她又从包里取出一副短小折叠式的滑雪板,朝着惠林县方向滑去。
站在屋外的胖墩,手持着枪等了老半天,老太太没有出门,他急不可耐地一脚把门踢开,眼前的情景把他惊呆了,她比老鼠都能耐,这么快竟打出一个大洞。他高声喊道,特务跑了,快追啊!他跑到水井旁问栓栓,你看到妖老太太没有?栓栓说,没有看到,远处好像是梁三爷扛着什么东西朝北山去!下兔子套。胖墩急忙说,栓栓,就是她呀!我们让她唬了,她化妆啦!快回去取滑雪板,追呀!
不一会儿,在茫茫白雪覆盖的大草原上,滑雪队员像一行轻捷如飞的大雁,朝着前面的黑点疾速地追去,滑雪板溅起的雪花,又像一朵朵海上的浪花。胖墩滑在最前面,他打了个回转弯,把老太太堵截住了。就在这一刻,老太太的枪响了,胖墩没有来得及防备,他倒在了白雪皑皑的雪原上,把他身下的白雪染红。此时,后面的战士也跟了上来,把老太太紧紧地包围在里面,栓栓抽出手枪,一枪打在她的前胸,他怕不死,又补了两枪。他上前,一把就从老太太的嘴边拽下假胡须,扔在了雪地上。他又赶忙跑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胖墩。胖墩这时已是奄奄一息了,他轻声地对栓栓说,栓栓,别学我,我是一根筋,没长脑子,让这个日本老太太给唬了……我死得冤啊!……
牡丹江的田荻龟夫少将,得知火狐——秀木美子以身殉职的消息后,一天没有说话,他精心策划夺取棒槌屯的计划落空了,他过高的估计了火狐的能力,过低的估计了共匪,没想到他们到处都有眼睛,百炼成钢的高级间谍也被他们识破。聊以自慰地说,中国有一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劳蛛结网,必有一遗”,他想到这里,心里略有慰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恶狠狠地自语道,棒槌屯是我皇军的眼中钉,肉中刺,我非把它拔掉不可。拔掉它,冯师长的独立师就完蛋了。
一天,冯政委和周师长到下属去检查工作,当来到军需科时,发现仓库内堆满了大量旧步枪和轻机枪,“三八”大盖少枪栓,有的少准星,有的枪管变弯;撸子无把,弹壳一堆;有的枪身上铁锈斑斑……当场,冯政委问军需科长朱大春,这些东西就扔掉了吗?朱科长说,扔掉了真可惜,有的枪支配上个小件照样能用,这些东西都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在回师部的路上,冯政委大脑里一直在想,一堆废铁……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能不能在这深山老峪里建个军工厂,把这堆废铁复活,把用过的子弹壳装上弹药再用,打鬼子时刻离不开子弹啊!越多越好。这时,她突然又想起前几天,情报科的于科长向她汇报,奉天原兵工厂有几位失业的工人想当红军,找抗联,为抗日救国出一份力量,修理枪支,配个零件他们都会干。于是,她拧过头来问周师长,周师长,你看我们师建个军工厂怎么样?我们手头现在还有钱,卖老山参的钱还没花完,薛老板又送来了二万元大洋,咱想办法买台机床、发电机、钢材等,先修后造,由小到大,咱在这原始森林里建个军工厂,不再为枪支弹药发愁。周师长笑着说,冯政委你真有战略眼光,一干就干个大的,不像我像个刚出门的小媳妇似的,小手小脚,成立一个修枪小班。这个事,我也想过,打仗得消损武器,枪支坏了不能就扔掉,有些枪支是有生命价值的,抗日像过日子一样,修修补补还能用,得有持久战的思想准备。冯政委听后,高兴地说,不管是大干和小干,咱俩的想法是一致的。咱们马上召开个师党委会议,把建军工厂的事,当作一项师党委的建军决议,我建议由二团的齐先明团长为厂长,他是钳工出身,军需科朱科长为副厂长,形成决议后马上实施,招兵买马,建炉点火,设立铁砧,叮叮铛铛,马达声响。
二团团长齐先明,原在齐齐哈尔一家金属加工厂谋生,五级钳工,日本人入侵,把这个工厂给搅黄了,钢材买不到,加工件受限制,逼得老板无路可走,只得辞退工人倒闭。齐先明当时无路可走,一身熟练的钳工手艺无处施展,只能弃工从戎。他加入了巴彦游击队以后,从基层干起,一直升至为团长。他当团长以后,始终未忘记老本行,他在团里建了一个维修班,他是挂名班长,向他的徒弟们传授修枪技术,“三八”大盖,汉阳造等步枪毁件、缺件他们都能修配上。一次,在姚湾与日军作战时,关键时刻二团一连的机关枪卡了壳,修理班的小谢急忙跑上前去,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工夫排除了故障,机关枪又吐出了愤怒的火焰。在维修班的努力下,二团枪支完好率是全师最好的。这次,冯政委点将让齐先明担任军工厂的厂长,是最好的选择,两相情愿。
齐先明厂长,带领军工厂的人员,根据情报科所提供的消息,亲自到奉天原兵工厂工人住宅区,暗地摸底走访,最后有十二名失业工人自愿参加抗联。这些工人有车、钳、铆、电、焊工种,各个技术纯熟,都有自己的绝活,是原兵工厂的里手,荆国根五十多岁,技术全面,号称小“专家”。
齐先明带领这些人来到师部,可把冯政委和周师长乐坏了。冯政委握着荆国根的双手说,老天爷把你们送来了,你们可是巴彦游击队的宝贝啊!天降大任给你们,你们一定会出色的完成这个历史任务。师部特为他们召开了欢迎晚会,师首长为他们冰天雪地远道而来接风洗尘。
在军工厂的筹建会议上,冯政委让师党委新任命的军工厂的副厂长荆国根,说一说下一步军工厂的设想和框架,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来,有些情况不知道,但就修枪造枪的活,大体上得有电,在这大原始森林里怎么办?我们得自己发电,建个小水坝,把水堵起来,由高到低放出去,形成落差,安个发电机就可以了。如果水源不足,就用汽车发动机烧煤油发电。修枪造枪,还得去买一台机床,这是主要设备,必须有的,有了机床可以钻孔、扩孔、铰孔、攻螺纹等各种工序。另外,还得需要特种钢材,得具有耐硬性和耐韧性,有铁道钢就行。以上是几个硬件,我们先把它搞到手,其他的所需小部件很好解决。冯政委听后,心里赞许道,真是位“专家”啊!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好像一个军工厂在他心中攥着一样,放开手,就成了似的。于是,她站了起来,荆副厂长的话音刚落,她带头热烈地鼓掌,她高兴地说,原来我对建军工厂是一窍不通,听荆副厂长这么一说,心里透亮了,开窍了,有底了。咱们今后,在生产技术上听荆副厂长的指挥,他是专家,是行家,咱是门外汉,得虚心向他学习。下一步,得按荆副厂长的思路,咱们分头去办,要尽快把这个军工厂建起来,把我们仓库里成堆要报废的枪支修好,再造些新的武器,为抗日救国服务。会后,荆国根对冯政委说,买机床和运机床是个大活,趁大雪未化之前用爬犁运上山。冯政委听后,频频点头,笑着对他说,荆副厂长,你很有心计,把工作想到前面去了,按着你说的办,说干就干,明天就起程到齐齐哈尔去买机床。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外面刮着刻骨的寒风,一行五人,由齐厂长带队,有车工、会计和警卫人员组成的购买车床的小分队出发了。
当天晚上,他们来到一个名叫哈卡奇的小镇,找了一个旅店住了下来。齐厂长一身老板的打扮。为了安全,齐厂长和身带银票的会计住里间,其他人住外间。晚饭过后,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累得人困马乏,齐厂长告诉大家和衣而睡,有一人轮流站岗,时刻注意人和马匹的安全。当睡到午夜二时左右,从门外闯进来两个蒙面人,不由分说就把门旁站岗的小张脖子用绳子勒住,嘴里塞上毛巾,用绳子绑住双肩被带到隔壁房间。这时,齐厂长刚要下地去小解,听到此声迅速把其他人喊醒,抽出手枪,齐厂长一脚把房门踹开,这突如其来手持枪支的四个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脑门,却把这两个蒙面人吓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全身直打哆嗦,连忙跪倒在地求饶说,我们本想劫几个钱,养家糊口不想害人命,没想到却遇到了官家,请官家饶命……饶命……这两个劫匪,本想到马棚里去偷马,一看马棚上了锁进不去,但还不死心,很想到旅店内趁旅客熟睡之机,顺手牵羊偷点东西就跑,没想到刚一进门却发现有人站岗,就地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齐厂长一看,这两个人是个二等的劫匪,连个枪也没有,警卫的小张也没有受伤,他不想把此事扩大,不利于购买车床。于是,就把这两个人放了,告诉这两个人以后要改邪归正。
这一天的下午,他们五个人,来到了齐齐哈尔的一个铁器加工厂,门外张贴着出售车床的广告,齐厂长笑着对大家说,咱们哥几个有点福,这是送上门的买卖,进门看看再说。他让小张把五匹马牵离这个厂子远一点,别让这个老板看出咱们的身份。
齐厂长他们几个人走进了这个厂,来到了加工车间,车间内的刨床、车床都无声的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地面上有木屑、铁屑和铁片。齐厂长向这位五十多岁的关老板说明了来意,他径直把齐厂长他们领到几台车床旁,让买者选择。这里有两台普通车床和一台六角车床,八级车工夏师傅,一眼就盯住了一台普通车床,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并启动了电源看其运转情况,又向老板索取了扩孔车刀,看其扩孔的质量。他不放心,又进行了难度较大的攻螺纹测试效果。关老板站在车床旁说,这位师傅很内行啊!夏师傅忙说,懂一点。他问道,关老板这台床子使用几年了?有两年了。关老板答道。夏师傅笑着说,从车床的刀口来看,至少有五个年头了!齐厂长问关老板这台车床售价是多少?关老板伸出三根手指,报价是三千块大洋。最后通过讨价还价,定位在一千块钱大洋。但关老板提出一个十分让人难以解决大问题,日本宪兵多次上门刁难,机床、刨床主要设备不准卖给抗联,如有违犯,视同通匪罪。齐厂长告诉他,我们不是抗联,是齐齐哈尔一家金属综合加工厂。关老板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相信,心里琢磨着,这个年头哪有买这个东西的,是买罪受。这么多天了,一台设备也没有卖出去,今天这个顾客还真有些诚意。于是,他对齐厂长说,我卖给你们可以,但你们必须有三家企业出面,做保人。
齐厂长他们回到旅店,夏师傅告诉齐厂长,这台普通车床能满足咱们军工厂的需要,一千元钱不算贵,可以买。眼下战乱,过去也得三千元以上,床龄不高。但眼下让三家企业做保人,这下可难住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三家保人呢?几个人在屋内低头苦想,谁也不吱声。忽然间,警卫员小谢拍着脑袋说,我有个亲属伯哥哥家住在这附近,他是刻印章的先生,我去求他刻三个大印章,这个保人不就有了吗!这也是唬小日本。齐厂长一听,喜出望外,还有这档子巧事,他马上让小谢带上些礼品,去办这桩事。小谢笑着说,不用带礼品,齐厂长你今晚请大家下馆子吧?喝两盅。
齐厂长心想,这桩大事看来十有八九能成。下一步就是往家里运啦,日本宪兵看车床往山里运,肯定会动武,得有准备啊!于是,他立刻派出两个人快马回师部,要求派一个骑兵连来保驾和两副爬犁,后天下午务必到达。
第二天早晨,小谢就把三家保人,企业的鲜红的大印章的保单交给了齐厂长。齐厂长拍着小谢的肩膀说,小谢你为咱军工厂建成投产立了一大功,等回师部我请你们几位喝两盅。小谢要马上把这个作保的字据交给关老板。齐厂长想了想说,不能过早送去,怕夜长梦多,等保驾的骑兵连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时再给他。日本宪兵查出来也晚了,远走高飞啦!
当天下午,师部的骑兵连准时到达了齐齐哈尔。连长孙奇友在城外见到了齐厂长。齐厂长告诉他,骑兵连留下两个排作掩护,一个排运机床。然后,齐厂长带领会计和夏师傅又来到了铁器加工厂,付了钱。关老板手里拿着银票,乐喝喝地说,齐厂长你们在齐齐哈尔还真有人缘,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完了。夏师傅把车床拆卸下来,分两部分装到大爬犁上。两副爬犁离开城后,当走出二十多里地的时候,齐厂长发现了后面有追兵。虽然是黑夜,但在白雪的映照下,远处有一团黑影在晃动、在逼近,显然追兵也是骑兵。
掩护爬犁的二个排,在连长孙奇友的带领下,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孙奇友在出发前就想,在这风雪的冬天,打掩护拦住敌人的追击,在道路上埋地雷和投手榴弹都不适用,挥舞骑兵刀怕我军有伤亡。追兵肯定是骑兵,道路狭窄,高低不平汽车不能行车。于是,他把事前准备的绊马铁链,栓在了道路最窄两边有树木的地方。自己的骑兵埋伏在道路的两侧。
鬼子的宪兵队骑兵,有十五、六人,看到前面的两副爬犁离他们越来越近,追击的势头也越来越快,他们恨不得一步跑到爬犁的前头,跑在最前面的小头目,手里挥舞着马刀,嘴里不断呐喊着。当跑到绊马铁链处,他第一匹马被绊倒,他大头栽倒在雪地上,后面的骑兵由于速度快,来不急躲避,一个个都被前面的卧地马绊倒,仅几秒工夫这十几匹都堆积在了一起。孙奇友看到后,一声令下齐投掷手榴弹,炸得人喊马嘶,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前来的追兵消灭在这冰天雪地的道路上,散发着一股股熏天的腥臭味。
齐厂长这时,骑着马跑了过来,笑着说,孙连长你真行啊!用脑子打仗,我们没伤一兵一卒。然后,他又告诉孙连长,鬼子的追兵全被咱们打死了,他会不甘心的,还会派来追兵,来报复,我们得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于是,齐厂长把一张地图铺在雪地上,用手电筒照着对孙奇友说,这个地方是三叉路口,往东是白城一带,咱站在这里名叫碾子山,往北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现在得做出个假相,往东走,正好昨天下了一场小雪,让爬犁留下往东走的雪迹,走一段路,我们再往北走,后面的骑兵得把雪迹都扫净,看不出踪迹。来追的鬼子,如果后来发现是上当了,但追也来不及了,我们已快到大本营了。
回到师部,齐厂长向冯政委汇报购买机床的始末后,冯政委说,这一仗你们打得很漂亮,首战告捷。冯政委又说,下一步也很难,要从敌人的眼皮底下把铁轨运出来,你们得大动脑筋啊!
鹤山铁路,过去鬼子常从这里把小兴安岭的木材,源源不断地运往各地,修建军事设施。巴彦游击队多次出击炸毁铁路,路旁堆积了许多报废的铁轨,齐厂长决定就从这里运走两根。事前派人进行了侦察,选择了时间、路线和打阻击战的地点。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齐厂长带领一个连的战士偷偷地把两根铁轨装在爬犁上,大雪掩盖了他们的踪迹,伪军和鬼子没有发现他们的行动,顺顺当当地把铁轨运到了营地。齐厂长高兴地说,这是老天的功劳,天助我也!
就在齐厂长外出买机床和运铁轨的期间,荆副厂长在家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带领“专家”们,在家把过去要报废的枪支都进行了修复,有的进行了大拆大卸,重新组装,又把缺胳膊掉腿的机关枪重新配上零件,修过的枪支个个进行实弹测试,验证合格后,方可重新投入使用。
营地旁,有一条长年流水的小溪,但一到冬天就冻死了,结冰了,不能筑坝发电。荆厂长弄来了一台汽车的发动机,烧煤油发电,足以能带动一台车床的用电量。
在这深山野林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从奉天来的十二名“专家”,各个大显身手,纷纷亮出绝活。军工厂的第一批产品是一百支撸子,外形根撸子一模一样,只是像匣子枪一样的机头,就叫“匣撸子”。豆油烤漆,又黑又亮,性能也好。第二批是手枪式自动冲锋枪,打的是匣子枪子弹。只是产量不高,一个月才能造十支左右,子弹又少,后来就没有生产。
以后,有了一定的制枪经验,在荆副厂长的带领下,“专家”们合力造出机关枪,外表虽不够“华堂”,但性能不差分毫。有了经验,成批生产,武装了全师。冯政委赞许说,这才是硬头货,打鬼子的好武器。一次,荆副厂长亲自检测机关枪的性能,子弹在枪膛里爆炸,把他的左手大拇指都崩掉了。
十五 夏袂歼战役
省委在罗书记的主持下,夜幕下的哈尔滨,召开了抗日救国扩大会议,冯大武和冯小翠也应邀参加了会议。薛丰鑫也特邀赴会,他现任天津市地下党组织总支书记。罗书记在会上说,我省抗日救国的发展势头很好,一个新的抗日高潮正在到来。几年来,抗日的队伍从无到有,由小到大,至到今天,已经形成了一支较大规模和具有一定实力的抗日武装,抗日队伍遍布全省。我们的游击战,使鬼子十分害怕,“游”是方法,歼日寇是目的,出其不意的消灭日本侵略者的有生力量,有力地支援了我国南方的抗日战争。眼下,夏季就要来临了,天气暖和了,树叶关门了,游击队的好日子来了,这是我们东北抗日救国的最好季节,能充分发挥我们游击战的优势,省委希望你们在这个季节中打出新的战绩。
在小组讨论时,罗书记有目的地来到了冯大武和其女儿小翠的一组,他听完了大家热烈的发言后,他说巴彦游击队,在抗日中,能自觉的团结少数民族进行抗日,这种思想和做法很好,很值得在全省推广,这支力量不能被忽视,我们不去争取,敌人就会主动地伸手去拉了。少数民族是我们汉族的兄弟姐妹,在大小兴安岭地区,还有蒙古族,嫩江有达呼尔等民族。我国是多民族的国家,朝鲜族目前还有困难,日本人把他们定为第二等国民,优于汉族。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形成抗日的统一战线,这一点冯小翠政委给我们树立了旗帜,我们在抗日救国中要十分重视这个问题。
会场外,冯师长和女儿小翠在交谈着。冯师长告诉她说,胖墩牺牲了。她听后,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她“啊”了一声,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急问爹爹他是怎么牺牲的。她听完后,眼睛痠痠的,要流出泪来,十分可惜地说,他可是棒槌屯抗日青年组织发起人之一啊!有过贡献的人,太粗心大意了。冯师长说,他死时对栓栓说,他死得太冤了,后悔来不及了。小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很想小胖墩,我的小弟弟长得厚厚实实胖胖壮壮干干净净的,纯朴可爱。他家没有什么人了,老奶奶鬼子抢粮时被杀,父母年岁很大,还有病,爹爹你离他家近,派人多去看看,生活上多帮一把。
冯师长的目光,好长时间滞留在女儿的身上,她母亲不在了,小翠的婚姻大事就得他想,他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小翠,你年岁不小了,眼看着当年的妙龄少女熬成了半老徐娘,自己的事也得想一想,不能光想着打仗,我看这小鬼子一时半晌打不跑。你不好意思说,我和省委领导说。小翠像早有思想准备,爹爹的话音刚落,她果断地说,爹爹,我谢谢你对女儿的关心。这个事,我细心地想过了,一结婚,生下一个孩子,整天背着他穿山越岭,过河涉水,叽哇乱叫的。我遭罪,孩子也跟着遭罪,这怎能一心朴实的去打鬼子,让鬼子看笑话。爹爹,我和田壮说了,抗日胜利之时,就是我们俩结婚之日。我要学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就不结婚!自从抗战以来,你掐着手指数一数,光我们棒槌屯牺牲了多少人?我们独立师牺牲了多少人?这个活蹦乱跳,十分可爱的小胖墩,竟被一个日本女特务杀害了。我想起这些事,对结婚一点心思都没有,把鬼子全杀光,才是我结婚所具备的条件。冯师长听后,觉得这是个理。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自古以来的理啊!
冯师长父女俩到处找薛丰鑫,当面好好谢谢这位抗日战线后勤的英雄,一看在会议室的后侧,他正和罗书记唠嗑,不好意思过去。罗书记笑着说,我们唠完了,你们父女俩是来谢薛老板的吧,应该应该,你们唠。薛丰鑫主动上前说,冯师长,对不起,我把你看扁了,在帽儿山一个月,最后不告而辞,我也谢谢你们父女俩为我作证,不是脱党,是工作变动。冯师长笑着说,实事求是谢什么!冯小翠政委也说,只要是对抗日救国有利,怎么做都可以,你的功劳远远大于工作方法。冯师长说,你给我们大把大把的大洋,可是我们却买不到东西,小日本在卡我们脖子。有了军需东西,运输也是个大问题,一时弄不好就会被鬼子搜去。冯小翠政委说,下一步我们得成立一个地下运输队,不能让到手的宝贝再落入敌手。
会议结束后,冯师长和小翠政委两人正在研究下一次歼敌计划,经充分分析和研究,最后父女俩达成共识,形成今年夏季两个师统一联合歼敌行动计划,代号为“夏袂歼”。其意是,集中两个师的兵力对日本的大踞点、黑窝,牡丹江给以致命的打击,造成敌人重创,以歼敌有生力量为重点。
“夏袂歼”行动计划,上报省委后,很快就批复了下来,赞同此计划可行。省委对计划,又强调了两点,一是协同作战,要形成合力。二是后勤保障,战线长保障粮、弹药的供应,三是总指挥由冯小翠担任。
小翠,对省委的三点指示,前两点她完全同意,但对最后一点由她任总指挥,她不同意,还是爹爹任总指挥合适,不管怎么说,自己这点东西,都是从爹爹那里学来的,没有爹爹谆谆教导不可能有今天。她想写一封信,建议省委改正一下。这件事被冯大武知道了,他说这事不能改,省委的用意是培养女将军,意义重大。冯大武说,你拍板,我给你当参谋。我们家里出来个女帅穆桂英,你爷爷,你妈知道了该有多么高兴啊!小翠,你近日就制定“夏袂歼”军事计划,出炉后大家讨论。
经过几年的对日作战,日方的兵力、武器和用兵的方法,在小翠心里都有数,但这次是两个独立师的联合作战,相当于一个军的兵力的投入,又与牡丹江的老奸巨滑的田荻龟夫少将对阵,她要慎重,丝毫不能麻痹大意。省委罗书记说,这一仗多歼日军的有生力量,可以帮助关内我党的抗日运动,可以牵制日军兵力进关,对东北的抗日救国运动也是一个极大的推动,对不可一世的锐不可挡的日军,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让他们真正知道中国人民强大的力量。她想到这些,责任重大,意义重大,我要豁出命把“夏袂歼”计划制定好。她默默地在自己的小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地翻阅过去作战的备忘录,反复查阅缴获的日本城防图,最后她又屈指数了数我军的几点优势,又看了看她的作战圣经《孙子兵法》,经过几天的煎熬,一个较全面较完整的“夏袂歼”计划终于写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三大篇,概括起来有四大要点。爹爹看后,说这个“夏袂歼”计划,是小翠学习《孙子兵法》的心得笔记。他建议赶快拿到两个师指挥部进行讨论。
小翠听后,噘着嘴说,爹爹,你别给女儿戴高帽了,我这是草稿,得让大家提意见,大家动手做方案。
作战方案的讨论会,由冯大武师长主持,他说这个初稿是他起草的,很不全面,仅仅是拉个大纲,是个破筐,让大家往里装材料,最后形成完整的可行的作战方案。冯师长念完后,田壮心里乐了,这哪是草稿啊!这哪是他未来的老丈人写的啊!有些观点过去小翠都向他说过,印象深,是小翠写的。后来,他一想这无所谓,父女俩是一家嘛!主要看内容。与会的师首长开始谁也没吱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睛在说话,说话的内容大体上和田壮参谋长心想的差不多。但很快大家进入了正题,争先恐后的发言作计划的补充。最后,概括起来补充了两点,一是进攻的敌要点,战前要做好培训,掌握要点,战时熟练,不慌。二是打援部队要充分,要有足够的力量最后拿下来。
根据“夏袂歼”计划的要求,今后冯小翠政委进行了分工,师首长分头到基层落实作战计划。冯小翠政委到查哈阳找乌热松骑兵连长,落实牵制达拉罕地区安三谷夫少佐的兵力,不能让他去增援牡丹江。冯大武师长到牡丹江,去找李开顺的拜把兄弟伪军连长姜宝山、排长杜家栓,让他俩带领起义的伪军,在牡丹江城内开花,并要保护好通城的地下暗道。田壮师政委,回到棒槌屯找栓栓共同商量牵制惠林城的吉村野少佐的兵力,做出佯攻城的动作,为此师部派出一个连的兵力。
秀秀是小翠从棒槌屯带过来的贴身警卫员。她比小翠小两岁,看她花一样的面容,一天比一天老了,小翠心里很难受,多次劝她找个婆家,嫁个人,她总是那句话,你都不听你爹爹的话,我也不听你的话。小翠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没有人时,她管小翠叫姐姐,有人时,就叫官名。别人看了,就像亲姐妹一样,长相、性格都像。
这几天,小翠发现秀秀有些不高兴,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是头痛、感冒了?她摸摸头,不发烧。是家里有事啦?她又问了问她的几位好友、老乡都摇了摇头。
这几天,小翠一直忙着备战工作,常到各团去检查战备。一天,她傍晚回到师部,发现突然听不到秀秀的笑声了,她感到有些奇怪,她顺手去推她居住的小房间,让她大吃一惊,她脑袋满是血,手里还握着她那支喜爱的狗头小撸子,脸色苍白躺在小炕上。小翠立刻命令保卫科的人员,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是他杀,还是自杀。保卫人员仔细搜查了她的房间,最后在她的小桌子上面,一本识字课本下面压着一个纸条,上面写道:
小翠姐,没有办法,我得走了!下河屯的汪家胜是日本特务,我的父母请你多关照吧!
秀秀 上书
小翠抱着秀秀满是鲜血的脸庞,流着眼泪说,秀秀,我的好小妹,你真傻啊!不该这样死去。小翠,双眼满含着流不完的泪水,命令侦察科的人员火速赶往下河屯,抓捕汪家胜。
原来,这个汪家胜是被田荻龟夫派来的特高课特务,被用重金所收买,他是秀秀的未婚夫,诱骗她枪杀小翠,不杀小翠自己也活不了,事成后重赏大洋两万元,两人双双逃至关内。小翠全明白了,秀秀是用年轻的生命保卫了自己。经审讯他供认不违,对汪家胜立即执行了枪决。
吉男三郎少佐被杀之后,坐镇大兴安岭的山野秀木大佐,又派安三谷夫少佐接替了他的前任。这个人外号叫“独狼”,长着络腮胡子,一双鼠眼。在中国人面前,他一笑就是要杀人。
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诺敏河畔还漂着薄薄轻雾,远处不时传来恨虎瘆人的叫声。一队日本兵和伪军偷偷地逼近鄂伦春族的部落,还没等靠近房屋,一阵猎狗的狂吠声把他们惊呆了,他们立刻趴在河边的草丛中。安三谷夫假装镇静的样子,躲在一棵大树旁,窥视着前方的动静。这些猎狗破坏了“独狼”偷袭的美梦。
乌热松一翻身,从炕上爬了起来,高喊着,不好!有敌情!顺手拿起手枪。刚一出屋,就碰到了副连长克库迪,他命令道,骑兵连赶快到桦木林集合,快派通信员阿什库到查理山去向冯政委报告,部落里的人赶快向巴金山撤离,越快越好!不要带东西!
乌热松的猎犬“西克腾”,穿过柳树毛子,跃过土坎子,钻进草丛中,狠狠地咬住了一个鬼子士兵的腿不放,疼得鬼子兵倒地。一个鬼子上前用枪托欲打“西克腾”,它一蹿钻进了树丛中,瞬间又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它抬头,瞪着眼,似乎在告诉乌热松鬼子就在那边。乌热松爱抚的摸了摸“西可腾”的头,对着它点了点头。
于是,乌热松手举着枪,对大家说,鬼子就在诺敏河松林旁,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今天就看大家的枪法了,一枪一个,过去的仇和恨,都集中在每颗子弹里,让日本鬼子今天知道我们鄂伦春族的厉害。
乌热松按着“西克腾”侦察到的敌情,他和副连长克库迪兵分两路迅速对鬼子形成“伞”状的包围圈,每个战士选择有利射击地形,对前来偷袭的鬼子逐个射击。克库迪躲在一棵苍松的身后,一枪把一个鬼子的上尉脑袋打开了花。安巴双眼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她全身卧在一个土洼内,对敌点射十分有利,她专找鬼子打,一连打死了两个鬼子兵。藏在一堆乱草中的安三谷夫少佐,一看他的士兵都成了射击场上的靶子啦,地形对他十分不利。于是,他挥舞军刀,让伪军打前战,冲出这鬼地方。
鬼子虽然冲出了这个开阔地,但死伤过半,溃不成军了。安三谷夫见状,十分恼火,他要拿部落里的百姓出气,杀他个片甲不留,以报此仇。但他闯进民宅一看,没有一个人影,急得他火上浇油,他像一条发疯的狗,四处乱蹿。终于,他的士兵抓住了一位因病没来得及跑的白发老翁,他上前让翻译问话,你们的人哪里去了?老翁待搭不理的用手指了指房顶,意思是说,你去问天吧!说完,老翁从被子里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直抛那位离他近的翻译的前胸,这位翻译没有来得及呼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了。站在远处的安三谷夫,掏出手枪,对着这位老翁连开两枪,他滴里郎当地卧在炕上,鲜血从他的上身缓缓流出,临终前手里还握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不一会儿,有几座斜仁柱、木刻楞房、桦皮棚燃起了熊熊大火。鬼子还感到不解恨,把枯草成片的草丛点上了火,想让它蔓延把原始森林点燃,烧尽。身在远处的乌热松和他的骑兵们,看到眼前的情景,怒火在心中燃烧,复仇的马刀紧握手中,当初被鬼子遭蹋的五位妇女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急不可耐的要冲出去,削掉鬼子的脑袋。不一会儿,乌热松收到了战地情报员来报,鬼子在分散行动破坏房屋,他挥舞着军刀,一声令下,冲啊!杀啊!骑兵策马而入,这势不可挡的洪流,一齐拥向了鬼子。
托思莫诺和其他三位姐妹,她们头戴一顶孢子帽,很像一个孢子头,全身男人打扮,鬼子看后,这是人还是野兽,吓得目瞪口呆,不知这是一支什么队伍,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托思莫诺趁敌不备,转瞬间,用马刀连削了两个鬼子兵的头,鬼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克库迪一看安巴被敌所包围,十分危险,他快马冲入敌群,接连杀死两个鬼子,把安巴救出险境。
骑兵的突然来临,似乎是从天而降,一时吓得鬼子四处逃蹿,无处可藏。不一会儿,鬼子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累得狗爬兔子喘,已溃不成军。安三谷夫眯着鼠眼,东啄西啄,不能在这里久留,这里的人像野人,枪法准得很,又是骑兵,快带兵撤退。正在他思索的时候,乌热松像一阵风似的冲来,一刀朝他砍去,被他侧身一躲,一只右耳朵削掉落地,血挂满他的脖子。他的士兵急忙上前掩护撤退。就在这当儿,乌热松又策马回身,挥舞着战刀,所向披靡,像削萝卜一样,几个鬼子的人头落地,身首异处了。
战后,乌热松清点队员的人数,是三死二伤。鬼子和伪军来了五十多人,死伤过半,战果辉煌,杀出了鄂伦春族的威风。
与此同时,惠林城的吉村野也派出一支鬼子兵和伪军,对棒槌屯进行了骚扰,老百姓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失。
冯小翠收到两地受害的情报后,立即和冯大武师长进行了分析,是内部有叛徒,出卖了情报?还是敌人摸到了我军的行动规律,每逢夏季都要大搞军事行动,来个事前下马威。小翠政委认为,证据没有抓到,但内奸还是要防的。敌人的下马威,只能增加我们抗日救国的爱国热情。
“夏袂歼”计划,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开始了。冯大武师长,带领三个团进驻了两夹山谷一带,这里离牡丹江城仅有二十里。此地顾名思义,是两山夹一沟长长的山谷地,两山都不高大,是丘陵连绵的山形,山的最高峰,有一个山洞,传说好多年前,这里曾有一只狐仙在此修炼。后人取名为狐仙洞,中间有一条长年不息的河流,名叫陵木河。
独立师,已在此地驻军两天了,还不见鬼子兵前来,田壮师政委有些焦急,在指挥棚中走来走去,他对冯师长说,这姜太公钓鱼,鬼子能上钩吗?别着急,熬到一定时候,挺不住了,他就会张嘴了。我们着急,鬼子更着急。冯师长慢悠悠地说。一团长葛树山说,这送到嘴边的一块大肥肉,鬼子不想吃,他犯傻了。他成天找抗联,想方设法找抗联,今天来了这么多抗联,杀红眼的田荻龟夫能甘心吗!
在牡丹江城,田荻龟夫少将的作战室内,烂成了一锅粥,是出兵?还是不出兵?是在原地打?还是把敌人引进开阔地打?带兵的鬼子头头争论得无止无休。一个独眼龙的大佐,指着桌上的军事沙盘说,游击队施的是调虎离山计,兵败在山谷中,他们乘虚而入城里,我皇军就要吃大亏的。这个迷人的诱饵,我们千万不可上当,游击队在山上呆上几天,他们自然会撤兵的。一个戴眼镜的大佐,却振振有词说,我皇军强大无比,还怕那几个草寇,我们皇军请示奉天空军来支援,先把山头轰平,然后用装甲车开路,山地战当成平原战来打。我们想把他们引下山,这是在做美梦,他们选择这块山谷,就会负险固守,负隅顽抗,赖着不走。田荻龟夫坐在那里,仔细听着,觉得两位下属说得都在理,但他眼下最要紧的是歼灭抗联的数量,几次奉天会议关东军陆军总司令石松义雄中将,都斥责他“讨伐”游击队战绩不佳,龟缩城池,看堆守家。这次眼皮底下,送来了这么多的抗联匪徒,我还不出击,情等着受训斥,弄不好会降职。他明知这地形是走险,他明知这地形是犯军事之大忌。中国有句老话,“明知山有虎,便向此山行”。但实属无奈,匪徒军已向强大的皇军发起挑战,背水一战,也得咬着牙硬打啊!他想到这里,义正辞严地说,各位不要争论了,我意已定,出击迎敌,痛歼戏弄我之匪徒。我命令大佐参谋长幸二武士立刻制定作战方案,备战完成后,立即歼城外之敌,不得有误。
第三天,天刚亮,从东南方向飞来了五架轰炸机,在两夹山谷上空盘旋了两圈,便投下了数枚炸弹,炸得树木截断,乱石翻飞,草丛起火。敌机投弹时,游击队员们早已躲避在“狐仙洞”中,根本感受不到炸弹的威力,战士们没损一根毫毛,在洞中就像有人用手指弹了个脑瓜壳。飞机过后,鬼子的一排像黄色盖盖虫的装甲车,稀哩哗啦的从谷底开了进来,虚张声势,它边走边开枪,走了一段路时,第一辆装甲车轰隆一声掉进了大坑里,第二辆本想改变方向,往别处跑,但速度太快已来不及了,也跟着栽了进去。后面的车辆一看不好,急忙往右侧拐弯,改变行进的道路,但刚走出不远,就压上了地雷,两辆装甲的履带脱落,就地“停摆”,变成了一堆废铁,其它装甲看势不妙,忙扭转车头向回开。一个鬼子少佐,挥舞着军刀,命令伪军向前冲,后继的鬼子部队也跟了上来。鬼子一看两侧的山上抗联队伍,认为已被飞机轰炸死了,胆子就大了,几乎所有的队伍都进入了狭长的谷底。那位少佐,正组织力量夺取两侧的制高点,冯师长一声令下,打!狠狠地打!埋伏在山两侧的独立师战士一齐向山下开火,山谷中像开了锅,山坡上,山沟里尸体遍野。鬼子的第一次冲锋抢夺制高点失败了。冯师长从望远镜里看到,鬼子的指挥部里,又来了一位戴眼镜的大佐,他挥舞着手臂,不知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有小股的伪军在佯攻。冯师长一看就明白了,鬼子在拖延时间,下一步不知要干什么?趁这间隙,他又命令部队赶紧修筑工事,挖隐蔽战壕。他又命令二团团长李振威,做好山谷出口的包围,要选择时机把部队转移到沟下,形成一个大包“饺子”的态势。鬼子急速的从城里调来了几门大炮,在山下不停地向山丘发射炮弹,妄图想把山丘炸平。这时,山上的部队早已躲在事前挖好的山洞中。鬼子排炮过后,组织了新的力量,拼命争夺制高点,伪军在前,鬼子在后,端着枪向山岗冲来。一团长葛树山,告诉大家逼近开火。鬼子满以为,大炮把游击队全消灭了,山丘上一片鸦雀无声。正当鬼子逼近山头时,山上的重机枪、轻机枪、手榴弹一齐向鬼子开火和投去。“咕咕咕……咕咕咕……”重机枪的响声连成一片,“嘎嘎嘎……嘎嘎嘎……”的轻机枪的枪声震荡着山谷,手榴弹像雨点一样落在伪军和鬼子的人群中。在一个山豁口,有几个鬼子已冲上来了,要朝机枪手开枪,这时一排长“高大个”子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握起枪向鬼子刺去,几个鬼子都倒在了他的面前。后上来的一个敌人朝他开了枪,他倒在了血泊中,牺牲前手中还紧紧握着他的枪。片刻,敌人的尸体黄乎乎的一大片,空气中弥散着难闻的腥臭味,满山遍野是战火硝烟。冯师长一看敌人要付出血本,想在这里打开缺口,发展战果。于是,他把加强营调到这里,加强力量,以对付敌人下一次的反捕、争夺。
鬼子的大炮失效,集中兵力冲锋也宣告失败,但他们仍然不甘心,又想出了新的花招。在重火力的支援下,鬼子让伪兵使用火燃喷射器,妄图把游击队的防御工事变成火海,用以夺取高地。一团长葛树山叫士兵喊宣传口号,“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士兵不打士兵”“伪军的兄弟们,不要给日本鬼子当炮灰”等口号,伪兵们听后,心里都有想法,有的把手中的火燃喷射器熄火了,前进的步伐放慢了,开头上来的几个伪军,被一串大滚石砸个粉碎,后者一看不好,纷纷向后撤退。这时,鬼子的三百余人的队伍,已损伤过半。正在敌人一筹莫展,手足无措之时,身后又发现了游击队,那个戴眼镜的大佐摇着头,百般不信,硬说成是小股流匪的干扰,皇军不要怕,命令部队将来骚扰者全歼。不一会儿,鬼子的通讯人员向他报告,不是小股流匪,约抗联的一团人马正从身后包围上来,来势迅速,装备精良。“眼镜”大佐一听,他的头被炸晕了,游击队今天实施的“包饺子”的战术,我皇军要吃大亏的。他于是命令,剩下的部队选择有利地势,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冲出包围圈。山谷中的几门大炮,还有几辆装甲车鬼子也不要了,一心想找个缺口逃出去。敌人的想法,早在冯师长的预料之中,几处要害处早已派重兵把守。这时,二团长李振威所带领的包围部队,已达山谷的出口,把鬼子的部队紧紧的逼到山谷的中央,逃跑的大道像闸门一样关紧了。李团长听到了山上的枪炮声,立刻命令部队向外逃的鬼子开火,山上山下齐开火,伪军、鬼子在山谷中被打得焦头烂额,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任其游击队的宰杀。那个眼镜大佐看势不妙,从死尸的伪军士兵身上扒下一套衣服穿上,钻到柳树丛中,妄图逃走,却被打扫战场的士兵发现。他本想沿袭他们“武士道”自杀的形式来个剖腹,但一看手中的战刀,不知丢在何处,只得乖乖地举起双手。
就在冯师长引诱鬼子入瓮之时,乌热松率领他的部落骑兵,发起对达拉罕的鬼子进攻。安三谷夫少佐的耳朵被乌热松砍掉后,一直脑袋绑着大绷带在疗养,他的副手岩司山川大尉支撑着门面,按着安三谷夫的旨意,每天早晨士兵在训练场地下操。这个细节,被乌热松的侦察人员侦察到,每星期二、四、六出操。乌热松事先作好了周密的部署,在一个天空阴暗的早晨,他带领骑兵连,首先杀死了鬼子的外围警戒,然后冲进了鬼子的训练场地,门卫的鬼子还没来得急开枪,两个人头就落地了。训练场地的鬼子身穿白上衣,正在作操,突然发现一队骑兵的到来,吓得不知所措,有的想回营房去取枪,已被骑兵堵住了房门,鄂伦春族的骑士们,在训练场上挥舞着战刀,把赤手空拳的鬼子杀得狼哭鬼叫。不一会儿,鬼子想从拐弯处的小道逃走,却被乌热松的“西克腾”看到了,它上前一跳,就把这个鬼子压倒,一口咬断了鬼子的喉头,停止了呼吸。一个鬼子,试图上前来夺一个战士的刀柄,被后面的骑士看到了,一刀把鬼子的手砍掉,痛得这个鬼子大叫,死伤遍地,等鬼子拿枪还击时,乌热松已带队撤离了现场,奔走在回部落的途中。
就在这当儿,棒槌屯的游击队在栓栓的带领下,对惠林城的两个鬼子的炮楼也发起了攻击。惠林城的入城口,东西有两个炮楼,用来镇守鬼子的城内安全。夜黑得太周密了,漆黑得像涂了墨,在栓栓和杨家英连长带领下,兵分两路,偷偷地向这两座炮楼靠近。负责炮楼外围警戒的伪军是一个班,他们自己又规定了“两班倒”,休息的几个人躲在炮楼下睡觉。一个伪军,走到远处尿尿,被游击队从身后活擒,经审讯得知,今晚上与炮楼鬼子报平安的手电筒二短一长的暗号,并知道了炮楼内火力装备情况。接着,栓栓连长迅速出击,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伪军的防御外围。炮楼内鬼子,听到了楼外有些异样的动作,从炮楼内打出了询问的灯语,栓栓连长做出了二短一长的回应,报出了平安无事的暗语。这时,炮楼的四周平静无事。游击队送上来的炸药包,却摆在了炮楼下。“轰”的一声巨响,鬼子的炮楼升上了天,城楼的东侧的亮光把全城照亮。西面炮楼的敌人,被吓得惊恐万状,魂飞胆丧。杨副连长轻松的把敌人的西炮楼也给“端”了下来。守城的吉村野少佐,从睡梦中惊醒,穿着睡衣,操起电话,命令全城皇军、伪军紧急集合,全城戒严。
田荻龟夫少将,听到眼镜大佐被俘,三百多士兵几乎全部埋藏在山谷中,他手中的战刀,突然落在了地上,他踉跄走了几步,手扶着墙,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让其下属赶快向惠林城和达拉罕两地来支援。可是得到的答复却都一样,我处也吃紧,也需支援。他很想挂电话,要求奉天陆军总部派来援军,但他不敢,怕遭上司耻笑,一小撮抗联土匪都打不赢,还想和正规军作战,是个无能的将军。他没有办法,只能固守城池,负隅顽抗。
按着冯小翠总指挥的部署,伪军一连连长姜宝山和排长杜家栓,在指定地点和时间举行起义,作攻城的内应。
一天,姜宝山在带兵军训后,见团长倪本善经过这里,便上前请示说,倪团长,武器库中的重机枪能不能拿出来,试射一下,好久没有用了,怕枪膛生锈?这台重机枪是日本人遗弃的,经伪军修复后,还可使用。他想了想,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姜连长,他知道他和李开顺团副平时有勾当,城外皇军失利,城内又危机四伏,他们这伙人要干什么?反正是对皇军不利,他想坐山看虎斗,暂时骑墙,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说,重要武器要加强保养,拿去吧!
这时,冯师长所率领的棒槌屯独立师,也向牡丹江城靠拢,作为打援部队。此时,牡丹江城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冯小翠总指挥,在发出总攻前,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详细地做了具体部署。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她一声令下。
攻破牡丹江城的“夏袂歼”计划最后一仗打响了。
深夜中,躲蔽在城里暗道的战士,偷偷的钻了出来,抱着十多个炸药包,偷偷的靠近了鬼子新建的军火仓库。突然,从仓库的右侧小道上来了一排“皇军”。守卫仓库的鬼子兵喊道,口令,对方回答道“大江”,口令对上了,鬼子再没多问。这时,这排“皇军”已靠近了守卫仓库的敌人,三下五除二地报销了这些敌人,把十多个炸药包在仓库旁点上了火。瞬间,日本人的军火仓库变成了一片火海,仓库内的弹药、炸弹发生了连环爆炸,周边鬼子的营房、医院、马厩等设施,几乎都被炸毁,军火仓库变成了平地。
田荻龟夫吓得发了疯,他扯着宪兵队长石川鸠的上衣领,怒吼道,抗联是怎么进来的?你快告诉我。石川鸠口吃地说,从地道……钻……出来的……田荻龟夫接连狠狠地扇了他两个耳光,骂道,八个亚路!八个亚路……
近日停留此地的山野秀木大佐惊慌地又跑来报告,将军,伪军有两个连的军队哗变了,部队正向我总部进发,情况十分危急。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军官告急,游击队有五、六百人像潮水一样逼来,将军怎么办?……
田荻龟夫,双手扶着战刀,站立在作战室中央,惊魂稍定,歇斯底里的命令道,全力保卫总部,出动所有装甲车,皇军不准后退一步!
鬼子的装甲车在总部前冲来冲去,对游击队的进攻带来了很大的阻力,姜宝山把他的重机枪也抬了过来,还是压不住装甲车的火力,几次冲锋都失败了,抗联人员伤亡很大,是撤退?还是进攻?冯总亲自到阵地前巡视,寻找破敌的办法。正当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后,高兴地往回走,一颗子弹飞来,射穿了她的胸部,她踉跄地倒在地上。田壮跑了上来,让人把她抬到隐蔽处,叫医生赶快抢救。她紧握着田壮的手说,赶快让我爹来,我要不行了!田壮悲恸欲绝地说,小翠啊!我离不开你!你不能走啊!小翠用微弱的声音告诉田壮,主力部队不能正面进攻,要从后面打开缺口,正面佯攻。她对田壮说,咱俩今天贴个脸吧,我这一辈子也满足了。她从怀里拿出一只翡翠手环,告诉田壮,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说结婚时戴上。这个祖传的翡翠冯家已传五代人了,她送给田壮,等以后娶妻时送给她,作个纪念吧。我死后,你要把我的遗体埋在老山参生长的地方。这时,田壮已哭得语不成声了,像一个泪人。冯大武骑着马跑来,一看自己心爱的女儿——冯总,倒在血泊中,血水浸染了白衬衣,几乎他都要昏倒过去,他呜咽泣诉,连叫数声,小翠、你醒醒,你醒醒,睁开眼,看一眼你的爹爹啊!你不能走啊!你把爹爹扔下不管了,我再也没有亲人啦!
最后,小翠使出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睁开了眼,嘴角略有一丝笑意,低声地说,爹爹我不行了,日本鬼子还在,这个任务就交给爹爹你们啦,记住咱家的祖训,倭寇来,剑出鞘,等抗战胜利了,爹爹你在我坟头上烧上一炷香,告诉女儿一声,我在天堂里和大家庆祝胜利……说完,小翠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冯总的死,抗联队伍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指挥员,激起了全体指战员对敌万分愤怒。按着冯总的意见,在冯大武副总和田壮政委的指挥下,从后路进攻,很快攻破了鬼子的防御工事,游击队冲进了大楼。田荻龟夫藏在作战室的幕布里,田壮一下就把黑色幕布拉开,田壮想一枪结束这个罪恶滔天的杀人狂的性命,冯副指挥摆了一下手,对他说,你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这是一切侵略者的最终下场,你们日本人要知道中国人是不好惹的,中国这块宝地也决不允许外国人在这里乱钉桩子。田荻龟夫,刚一抽手枪,就被田壮开枪把他的手枪打掉。然后,又连开数枪,把他的上身都打成了筛子。
“夏袂歼”大捷,震惊了日本关东军,在《关东军消息》的内部报纸上,曾这样报导:我们被抗联“讨伐”了,死伤一千余人皇军,田荻龟夫少将阵亡,北方的重城牡丹江军需仓库被夷为平地。但令人十分惊喜的是,北方游击队总指挥冯小翠被我皇军击毙,其身价可值五个师,皇军消除了一大隐患。
十六 尾声
省委赵依芳巡视员,亲临棒槌屯,参加了“夏袂歼”的庆功大会,她在会上代表省委热烈祝贺“夏袂歼”所获得的巨大胜利,重创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嚣张气焰,东北抗日救国呈现出新的高潮。在这次战役中,我们失去了一位巾帼女民族英雄冯小翠同志,她短暂的人生是光辉的,是令人可歌可泣的,她是我们抗日救国的榜样,她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棒槌屯的村民们,为她赶制了一具花头棺材。按着冯小翠生前的遗嘱,把她的遗体安葬在当年老山参生存的地方,四周是长青松柏。省委罗书记,提写了“巾帼民族英雄冯小翠之墓”镌刻在石碑上。
安葬的那天,现场气氛十分肃穆。小翠生前珍珍、蔡花、玉珍亲姐妹们满脸悲愤状,在摆放着供品,燃烧着金箔纸。
省委赵依芳巡视员,亲临现场为冯小翠填第一锹土。父亲冯大武痛苦地忠告女儿小翠,告诉你爷爷、妈妈,我会替你们报仇的,一路走好!
未婚夫田壮,跪在小翠的坟头,语不成声,悲恸地说,你永远是我的妻子,等抗日胜利了,我成天陪伴着你……
一阵清脆致哀的枪声,传到好远好远……
大家敬军礼,默哀三分钟。
从这一天起,省委决定棒槌屯改名为“小翠屯”。
后来,在一次打鬼子的激战中,田壮右腿负伤。抗战胜利后,他离开了部队,单身一人又来到了小翠屯。他在小翠的茔地旁,盖了小舍二楹,成为山林隐逸的人。他要在这里,撰写一部《小翠战术简论》书中要写上,战败的民族不认错,就是还想重犯历史上的错误,提醒世界上热爱和平的人们,要时刻提高警惕,千万麻痹不得,世界这样的侵略战争绝不再重演。
田壮,每天都到小翠的茔地前和小翠说话、做伴。他一生未娶妻。他生活在这里,他养了一群雪白的鸽子,整天在响晴墓地上空盘旋。每年清明节,小翠屯的少先队员们前来扫墓、祭奠。
抗战胜利后,冯大武又参加了解放战争,时任第四野某军军长。他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全国解放后,冯大武把家传的青龙宝剑捐献给国家历史博物馆。
若干年以后,小翠屯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冯小翠就是三百年前的老山参的化身……
又过了好多年,突然有一天,在冯小翠的茔地上,又长出一株枝叶茂盛的大人参,人们在传说着,小翠又变成老山参啦……
2015. 12. 21日初稿于大连贤林园
2016. 3. 12日于大连贤林园定稿
注 释
① 打八刀:指离婚
② 起哈子:指合起伙来
③ 华堂:指漂亮
④ 恨虎:指一种鸟,叫声令人恐怖,学名为戴胜。
⑤ 打腰:指得势
⑥ 好嚼裹儿:指好吃的
⑦ 巴拉:指附近
⑧ 砬茬:指精明,不好惹
⑨ 鼓鞧:指忙着
⑩ 哈着:指向着
⑾ 胰子:指肥皂
⑿ 打围:指打猎
⒀ 阿查:指阿爸
后记
时隔70余年的今日,写一部东北抗联的历史小说,并非是灵机一动,心血来潮。重提历史上的事,是为了现实。我写《吼声》是有其家仇的,在我幼小心灵中,就埋下了憎恨日寇的种子,一旦遇到时机就会萌芽。
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都期盼着日本政府,趁这个良好时机,像德国那样,低下头,真诚地向二战受害的国家和人民赔礼道歉。日本政府不但没有这样去做,反而有些政府官员还去参拜靖国神社,这不是在向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公然挑衅吗?不认历史上的错,就是要犯新的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是十分值得警惕的,祈愿被战争埋葬的人们灵魂安息,并藉此期盼这样的侵略战争绝不再重演。小说自始至终贯穿着“倭寇来,剑出鞘”这是向人们时时敲起警钟,给读者带来一些思考。
这也是写这本书的宗旨。把真实的历史告诉下一代,告诉我们的子孙,让更多的人知道,中日友好来之不易,要珍惜它,爱护它,切莫让历史的时针倒转,中日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我对日寇的憎恨,是从幼小心灵深处开始的。
我的父亲在1938年以前,在安东(今丹东)铁路当客车服务员。“九一八”以后,东北的铁路先后被日本人接管了。一天夜班,父亲在火车上出于慈心和同情,放走了两位抗联带枪的人,后被日本宪兵知道了,要抓捕父亲。在父亲工友通风报信的帮助下,举家空手逃离了安东。全家五口人,徒步逃到本溪的桓仁。时值正是隆冬,往北走,无钱买车票,只能在一个名叫哈汤沟的小山村“猫冬”,父亲为全家糊口,给运输车队打零工。此地一家姓刘的土豪为了给其痴呆的儿子找媳妇,硬逼我未满十八岁的姐姐出嫁。父母坚决反对,刘土豪仗其财势,父亲遭到一顿毒打,硬逼出嫁其女。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父亲带领全家逃离了哈汤沟,徒步向黑龙江逃跑,沿途乞讨。我那时仅有二、三岁,在母亲的怀抱中。我有一个哥哥因冻和挨饿,中途患了肺炎,夭折在途中。后来,我长大了,读书了,才明白我们家逃亡生活是日寇侵略中国所造成的。家仇、国仇联在一起,才认清了日寇的本质。打这以后,日本人好人跟坏人借光了,我特恨日本人,日本货我不买,日本人写的书我不看,这种偏激持续了好多年,至到今日也没全改正。
日本侵略中国,在我思想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为了写这部书,我搜集东北抗联的有关材料、构思准备了七、八年。查阅有关抗日材料足有一千多万字,写下笔记有一百多万字。
我们家在黑龙江省住了八年,我在那里长大,为了对这里的自然风貌、风俗人情有更深刻的了解,我在退休后又专程到这里采访了一次,并专访过当年抗联战士的旧营地,缅怀先烈抗战往昔的岁月,瞻仰过抗联战士过去生活过的遗址,走访过当年抗联的老英雄……平时影视中反映抗日题材的作品从不放过,掌握素材,熟悉抗日生活,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
我写这部书,用尽了我多年的文学积累,拿出了全部家底,其中有许多技术层面的展示。我觉得平时多读些书,多观察,多思考,多练笔是很重要的。
作者必须盯着人写。《吼声》中的冯大武、小翠、田壮、李开顺等人物都是虚构的,但在东北抗联生活中却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也倾注了作者更多喜爱与情感。小机灵、乌热松、周嫂等人物,虽然着墨不多,也都各有千秋、直见性情。
小说就是小说,虽然历史小说要尊重历史,但塑造人物还是首要的。小说更关注的常常不是历史,而是历史背后的人,以及这些人折射出来的思想和意义。小说的力量在于重新发现与解读历史,见人之所未见,闻人之所未闻,力求耳目一新,力求振聋发聩。小说主人公冯小翠,以神仙托梦偶得一棵三百年龄的老山参价值连城为切入口,日寇要抢夺敬献其主子天皇,而小翠则要把它捐献给抗联,买枪买炮打日寇,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这个故事新颖,耳目一新,令人信服。
2015年,我已72岁了,虽已退休了13年,但我还工作在高级会计师的岗位上,在大连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打工。我生怕再过几年,大脑发生变化,不好使了,写不出来东西,更怕早辞世,得往前赶,抢时间赶快动笔写。
2015年初动笔。我性子急,为了一气呵成,按着写作计划和提纲,我改变了自己的作息时间表,每天凌晨二、三点钟起床,洗把脸,精神起来,就动笔写小说。七点半上班,每天上下班在公交车上构思小说,晚上写什么。三点下班,不看电视,六、七点钟就睡觉,每天一千余字,有时写到兴奋时,竟忘了去上班。初稿一年就完成了。我体重掉了八斤,幸哉没有累倒,打工一天没耽误,两个事都没有影响。然后修改了多遍,耗时半年。定稿后,多年的包袱甩掉了,完成了一桩大事,好像死而无憾了,心情异常舒畅。
小说是一个个字码起来的,一个个细节撑起来的。在写作中,尽管有足够的素材,但时而也有“卡壳”的地方,就是缺少故事中的小零件。故事好编织,但管用的小零件却不好找,尤其是那些细节。成也细节,败也细节,好的细节使人物栩栩如生。这在电视中,就是放光的亮点,闪烁久久不去的特写大镜头。例如冯大武与家人分别多年后,接到女儿小翠在野外急写给父亲的一个纸条,仅有几个字,大武不知看了多少遍,见字如见人,那种父女之情跳跃在纸上。感情是文学艺术的灵魂。政委梁志雄,牺牲前还念念不忘给战友师长提个醒,在一张纸条上写着两个大字——粮食,纸条被鲜血染红,要抓过冬的口粮。这些细节的运用,使小说朴素自然,真实感人,令人热泪盈眶,难以释怀。小翠入党后,第一件事是骑马跑到妈妈的坟头前,把她几年来的心里话,全盘端了出来,告诉了妈妈,情真意切,滔滔不绝,就像妈妈在她眼前,不知她说了多少话,也说不完,不知流了多少泪,把她的前衣襟都滴湿了。这一大段的素描,达到了塑造主人公的特有效果,小翠的成长过程使人信服,主人公的形象全然站立在读者面前。
《吼声》另一个特点,把历史上戚继光抗倭、民间传说与现实抗日三位融为一体,民间怪秘奇诡的美丽传说,充满魅力的向往,增添了作品的说服力。《孙子兵法》恰到好处浑然一体的运用,也增加了作品独到的色彩和效果。在抗日战争中,我党的民族政策,党的统一战线在作品中也有新的探讨,避免过去题材的雷同现象,开辟了写抗联新的思路。
另外,自己觉得《吼声》比起自己前两部小说《敬业》、《女会计师》在写作技巧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探讨,故事曲折,情节复杂,悬念伴随着作品始终。在语言上力求口语化,大众化,读起来流畅轻松自由,读来亲切自然。在写作上还是属于小儿科,《吼声》还存在着一些错误和不足,望专家和读者多提宝贵批评意见。
贺添
2016年6月12日于大连贤林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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