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场
猫的尖叫声打破了晌午的宁静,尽管大家可能都没睡着。任尚大叫一声:“猫星人驾到!”那害羞的小猫被突如其来的人类叫声吓得毛发竖立,连忙要从防盗网的空隙中钻出去,遗憾没有成功转而跑向门口。任尚已经带着一脸奸笑“砰”地关上了门。
学校的防盗网是今年才装上的,说是为了防止学生跳楼。的确,每年都有学生痴迷于跳楼,并且专选跳下去摔不死的楼层。关于为什么要跳楼就不得而知了,孟凡听说有个高三女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从五楼跳下去,他觉得好笑,反正他是没什么压力的,而且永远不会有。他坐起身来发现任尚正和小猫同床共枕,就指着任尚说:“放开那只猫,你可别把它肚子搞大了生个杂种出来!”赵大停止了翻那几张数学试卷,说:“搞不好它被你传染上什么性病了!”“赵大,你天天翻那几张试卷怎么没看见你学业长进啊。”孟凡说,赵大平时就嘻嘻哈哈像个痞子,倒还喜欢中午看看试卷。赵大不说话,脸又红的像柿子,哎正常,他一直挂着一张红脸。
孟凡把赵大的袜子拿下来逗小猫玩,小猫伸出爪子把袜子抓了几个洞,赵大大喝一声:“操,把我袜子放好!”可能是孟凡玩的得意忘形了,也没在意,反倒把袜子扔到了天上,小猫一个跳跃捧到袜子就开始撕咬了。赵大立马翻身下床,提起孟凡的衣领,威胁到:“你他妈把袜子捡不捡起来!”孟凡把他手一捏:“捡妈逼!”赵大就把孟凡扔到了墙角。
后面几天宿舍没人跟孟凡说话,甚至他的初中好友胡涛看到他也眼神躲闪,他知道是赵大搞的鬼,可是胡涛的表现实在让他寒心,或者不如说是仇恨。他们初中好的时候被女生说成同性恋,后来胡涛跟所谓的上流人群玩儿到一起了,自然就疏远了他。“精致的的利己主义者!”他心中这样评价胡涛。孟凡在宿舍讨个没趣儿,干脆不说话,他才不在乎拉帮结派呢,他谁也不需要,老子以一敌万,岂不是显得更牛逼!
可很快他感到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没有练到位。数学课上发昨天做的试卷,前后左右的人都有,就他一个人没有。他两眼一望天,就有了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会不会是赵大把它藏天花板上了。可他也不会这么神通广大吧,况且犯不着这么跟我过不去,这样一想,他差点哭出来。老师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讲课,他则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孟凡发现最近胡涛和赵大经常鬼鬼祟祟地聊着什么,聊着聊着赵大还不时向他望望,莫不是胡涛跟他说了什么?他看着胡涛的阴险表情就感到怨恨,怨恨至极。
“嗨,你怎么了!”朝他说话的是吴迪,一个平时愁眉苦脸的人,他发现孟凡表情呆滞。往往悲伤的人容易发现悲伤,吴迪在这方面倒是很敏感。孟凡则吃了一惊,被人看出情绪真是一种耻辱,他和吴迪谈了起来。吴迪眼睛有点斜视,于是从小比较自卑,喜欢读《老子》之类的书,像“无为而治”、“大智若愚”。语文老师P哥告诉他这种书四十岁以后再看,孟凡说既然是好书当然要趁早读,语文老师那是愚民政策,就像封建社会不进行性教育一样,这是落后的。“我觉得你就是大智若愚型的。”吴迪说,“说实话,你看起来就像个SB。”孟凡呵呵笑了。
这一天孟凡走进宿舍,任尚竟然来迎接他了,搞什么鬼,他望了望赵大,发现他们都很高兴,任尚主动和他开起玩笑来,他尴尬地应对。只是胡涛还是那一副表情,很有城府的样子。孟凡断定是胡涛跟赵大说了什么,也许是他的什么生理缺陷,让赵大同情起他来。也不管了,既然和解了那就互相让着点吧。他把床上赵大的袜子扔到赵大床上,后来好几天,每天回来他床上都是赵大的袜子。他想,肯定是赵大故意放的,这个杂种。不过除此之外,他们相处得还好,只是他对胡涛的怨恨依然如故。
2、回溯
胡涛对赵大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也许说了胡涛和孟凡之间从互相倾慕到互相厌恶的故事,也可能说了孟凡初中的悲惨往事,不论如何,孟凡在新的环境重新开始了。自从胡涛和所谓上流人玩到一起之后,他在孟凡面前就透露着一种优越感,所谓的上流人是什么样的呢?学习好、人脉广、趣味高级,满足这三点就能成为上流人。而孟凡可以说是从上流人跌落下来的典型,而如果真的在上流人之列,他也绝不会感到自在,这算是生理缺陷还是心理缺陷呢?
回忆起来孟凡的那几年是灰色的,人在心情压抑的时候的确看什么都是灰色的,有些电影为了营造那种气氛把一切都变成冷色调,甚至阳光也成了冷光。当那些上流人群在谈论富豪、打扮、汽车时,孟凡跟几个身穿破洞衣服的后排学生玩弹珠和捉迷藏,他能看到那群人投来的鄙夷眼光,不过他们并不讨厌孟凡,至少孟凡能让他们产生一种优越感麻。尽管如此,上流人群还是把孟凡放在他们之列,因为他身上有他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语文老师大青喜欢在课堂上读孟凡的作文,虽然这些作文放在考试中肯定是不及格,但是大青仿佛很喜欢,她从不要求孟凡要写成那种高分作文的样子,这种不为学生的分数着想的老师实在少见。事实上刚入班的时候孟凡在大青的课上跟同桌玩弹珠被大青揪出去当成害群之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孟凡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大青递给他纸巾,一脸厌恶的样子,让孟凡感到眼泪太他妈不争气了。自从他的作文给大青留下深刻印象之后,大青对他像对儿子一样了。每次孟凡的作文被读了,胡涛就会带着一脸笑过来拍拍他的头,他就是这样被胡涛黏上的。
头顶的电扇呜呜地转着,夏天燥热的空气里能听到一群人呼吸的声音,孟凡趴在桌子上睡不着,他一直都这样,趴着从来没睡着过,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不论是幼儿园的时候趴在桌上看蚂蚁搬家,还是后来每次午睡都读小说,他都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睡着的样子,甚至不愿意让人看到他闭着眼睛的样子,这或许源于一种不安全感,或是羞耻感。无聊的时候他会观察各种人的睡姿,比如他同桌经常流口水,一条线连到地上,惊醒的时候就用手背擦擦嘴角的口水。这时一个女同学吸引了他的目光,她叫大花,胸脯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嘴张的很大,使得孟凡都有想吻她一下的冲动。大青有时候会在窗外检查午睡情况,经常看见孟凡望着大花发呆。于是没过几天她就让孟凡和大花做了同桌。之后孟凡可以近距离欣赏大花了,每天都心花怒放,有一天他们讨论问题,大花把腿靠在孟凡腿上,孟凡抚摸着她的大腿,心里暖暖的。
“你是不是喜欢大花呀?”胡涛走在路上对孟凡说。“没有。”“我都看出来,你整天开心的像什么一样!”之后胡涛又去黏大花了,每次看到他们说说笑笑孟凡就烦躁不安。胡涛好像骨子里就有一种斗争精神,就是别人有的他一定要有。孟凡的灰色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里就不得不提他的父亲了。孟凡觉得父亲很严肃,虽然父亲从来不承认,因为他总是那个在亲朋好友之间高谈阔论的人,并且常常用一些小笑话逗得人们发笑,可是这只是他给外人的印象,也许人们总是用外在的一面来掩饰心中相反的一面,或者说补偿也不为过,反正孟凡是害怕的,他尤其受不了当父亲看着他糟糕试卷时的凝重气氛,每当此时,万籁俱静,他都不敢轻松地呼吸,害怕这样会引发一声怒吼。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看,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耳朵却在等待那爆裂的声音。“你过来!”孟凡于是小心翼翼地过去。父亲眉头紧皱,手指竟然把纸戳破了,他指着那儿说:“这么简单也不会吗?我,我没上课就知道。你说你学了个啥?”孟凡的心咯噔咯噔跳,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说话呀!你又觉得委屈了?”每到这时,如果孟凡还不说话,他反手一巴掌就拍到孟凡脸上,打得他耳朵一阵嗡嗡声。如果孟凡眼泪再流下来,那就再接受几个巴掌。他一直不理解,哭难道有错吗?为什么留点眼泪就会激怒他呢?要知道流泪这东西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多年以后,当孟凡再也流不出眼泪的时候,父亲可能要央求他,能不能在亲人逝世的时候流点眼泪呢,那时候他大概会因为惧怕巴掌而流不出泪的。
父亲的压力让孟凡精神紧张,他话越来越少,幻想自己被所有人取笑。胡涛就经常取笑他,拍着他的头,特别是在他那群上流人那儿,慢慢地那些人也喜欢拍拍他的头。不过在孟凡看来,这比被父亲扇巴掌好多了,起码也算作善意的玩笑。孟凡不愿意回家,一回家就心惊胆战,一个人在卧室看着书,其实大部分时间在胡思乱想,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那段时间他喜欢上一个电视栏目,里面会有各种各样的案发现场,真是触目惊心,人真的会有八百万种死法吧。孟凡在想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死法呢,不过最好不要让人看到尸体,比如跳海就不错。父亲觉得每天晚上守着孟凡是崇高的义务,有一天跟朋友喝酒去了回来还不住的跟孟凡道歉:“爸爸今天的确是推脱不开呀,所以没有守着你。”然后一副歉意的表情。孟凡感到好笑,他倒是希望父亲天天在外面不回来,这样就可以出来喝喝水看看电视什么的。父亲要是在家,他想喝水了都憋着,以免又碰上那可怕的脸。
大青老师依旧对孟凡很友好,也察觉到了孟凡的细微变化。有一次孟凡看到父亲在大青老师办公室,就在门口偷偷观察。大青对父亲说:“可能是你对他太严厉了,背了太大的心理包袱。”父亲一脸诧异:“我是个很开明的家长,你不觉得吗?”“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我面前的样子。”大青淡淡地说。有一阵子孟凡把家庭作业都藏在柜子里,早上再把它们放进书包,父亲没什么可看的,就问:“最近没什么家庭作业吗?”孟凡说:“是呀,最近作业很少。”有时候他的作文只给大青老师批改一下就从本子上撕下来了,这样父亲不会看到,特别是那些表达他很多个人感想的作文,要是被父亲看到了又要大肆抒发他的观点。那时他感到大青是最懂他的人,甚至对大青有了一丝爱慕之情。她可是中年已婚女人啊,孟凡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可这一切都逃不过大青的眼睛。大青有时候会在班上当众夸孟凡,说孟凡是一个潜力股,但是孟凡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优点,反而觉得自己无能又无助。
有一天大青把孟凡留下来背书,孟凡既紧张又兴奋。天空中,东边的黑幕正在向西席卷过来,在太阳落山处一片霞红。孟凡背完书,大青把他带到宿舍吃晚饭。大青走在前,孟凡走在后,他望着大青丰满的大腿,就像两片长条形的面包,真忍不住上去咬两口。来到宿舍,大青问:“这段时间你不是很开心呀!怎么啦,我看见作文本上也有几篇作文被撕了。”“爸撕的,他说写得不好。”孟凡撒谎说,然后把父亲怎么对他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大青把大腿又往前伸了伸,孟凡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大青的腿哭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看好你吗?”大青说,“你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回到家,父亲问孟凡去哪儿了,他说:“朋友找他踢足球,在朋友家吃的饭!”
有了大青老师的鼓励,孟凡学习格外认真,决定在学期末考个好成绩。他家里有一本《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书,每次他作业做累了就看一点,觉得里面写得很有意思。很快学期末就到了,除了闷热的空气,有一种小飞虫突然泛滥成灾,特别是在晚上的台灯下,那些小不点飞来飞去,墙上、桌上,它们的尸体堆积成山。孟凡做好了准备,他想,等暑假到了,他就到屋顶的那个摇椅上乘凉,仰望夏夜的星空。考试的时候,一名监考老师迟到了,这期间,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孟凡则急的直跺脚。10分钟之后,那老师才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连连说“对不起”,一些学生鄙夷地瞪着他。孟凡一心一意做着试题,看到作文的题目,突然眼睛一亮,很好写,他心中窃喜。一篇围绕“我”与大青老师相遇的文章诞生了,写作中真情实感的投入让他感到很满意,觉得这次的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
几天后孟凡已经放了暑假,他在客厅看一部电影。这时父亲满脸怒火地走进来,把试卷往桌上一扔,喊道:“你过来!”孟凡被吓得跳起来,心想大事不好。孟凡一看那试卷,成绩跌到了谷底。“你上回进步了一点,现在倒退地连刚开始都不如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上次说现在你作业少,我看你肯定是没做,我说作业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少了呢!”孟凡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而是那么多的努力却被人无视,这是多么大的悲哀。果然,一看到孟凡的眼泪落下,父亲马上一个巴掌跟过来,这已经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了,孟凡突然想笑。“你看你写的作文,没及格,简直是狗屎,狗屎都不如!”孟凡呆呆地望着那可恶的分数,这可是他用心写的一篇呀,真的很用心,却被一个陌生的阅卷者无情地对待和评判。这个陌生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他的文章,他突然觉得一阵悲凉,根本就不值得为一次恶心的考试做如此精心的准备,就像不用期待一个无情的人对你的爱作出回应。他们就像机器,对,冰冷的机器。孟凡笑了一声,父亲挥来的巴掌停在空中,他怔了一下,说:“你他妈还笑?”“哭,不值得!不论是为你还是为这考试!”孟凡说完推开父亲的巴掌,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父亲面前哭过,父亲也没再对他挥过巴掌。他感到心已死,去他妈的考试,去他妈的学校,这些东西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狗屎。
他没有了心情躺在摇椅上仰望夏夜的星空,只是一遍又一遍看那个电视栏目,那些受害者的尸体让他感到兴奋。被撕开的内衣、喷涌的血液,它们在阴暗处透露着疯狂。之后,父亲再用那爆裂的声音和他说话时,他已经可以用高父亲一分贝的爆裂来回应,渐渐地父亲反而和颜悦色起来。他感到很可笑,人们就是这样贱骨头,遇到硬的就服软了。开学之后,他开始在课堂上睡觉,和后面的女生嘻嘻哈哈,他已经不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了。只是他无法再面对大青老师了,不敢和她对视,不敢和她交谈,因为他不愿意让大青老师看到他眼神里的坠落。
星期六晚上,孟凡和表弟春泥去打桌球。春泥是那种终年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学生,有一次他来到孟凡家。孟凡父亲问他学习情况,他低着头不做声,孟凡父亲就继续问。最后竟然把他给弄哭了。孟凡觉得父亲根本就不是关心他,反而是刺激他,以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孟凡跟春泥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谈那些。春泥认识同样终年徘徊在教室后排的小混混,他经常给孟凡讲他们偷鸡摸狗的事。桌球打到中途,来了个肥头大耳的学生,说是学生,因为他穿着校服,春泥对孟凡说:“他叫周武,经常宰小学生的钱。”“就穿着校服宰?”“可能是觉得小混混穿校服很酷吧。”周武走过来就笑着喊:“春哥,借点钱给小弟用用吧!”春泥说:“武哥都抽中华的烟,哪像我们这些连烟钱都没有!”“那你还打桌球?”“陪表哥玩玩!这是我钱包,你看里面就两块钱,你要用拿去吧!”春泥说着把钱包丢给周武。周武拿出两块钱满眼放光:“春哥威武!”等周武走了之后,春泥跟孟凡说:“他要不到钱就不会走的,好在我把一百元藏衣服里了。”孟凡问:“他们怎么宰钱?”“周武一般在天没亮或者天黑之后在街上劫小学生。每次好的宰个10块,不好的宰个5块,一天可以弄几包烟钱。听说上星期被一个家长给打了,最近消停了会儿。”
孟凡父亲是不准他打桌球的,每次他们都说是去踢足球了。孟凡从小就踢球,在班上刚开始还是球队成员,可自从胡涛跟球队混一起了,他们就把孟凡给退了。胡涛以前不怎么玩儿球,看过孟凡踢比赛之后,他也想进球队,于是跟着孟凡看球。渐渐地,和球队队长熟悉了,他买了个足球,每天放学后找球队的人一起踢两小时,到了初三胡涛已经升职成主力了。暑假过后,孟凡有时候不做作业,这得看当天作业多少。他反正到了十一点必睡,没做完的就不做了,第二天也不交上去,老师会催促,他也赖着,到后来老师懒得催了。英语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气汹汹地说:“你如果还继续现在这种情况,你的名字就从我花名册上删除。”孟凡没有做声,觉得这种对话很无聊。见孟凡没动静,她就说:“好,那从后我不会再管你了!”就这样,孟凡的名字逃离了英语老师的花名册,这花名册上到底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像教室后几排的学生肯定不在这上面,甚至她上课的时候眼里没有那些人。这就是教育,教育是针对上流人群的。
看到孟凡经常被老师批评,胡涛看他的眼神中满含鄙夷,透露着自我优越感。他依旧喜欢拍拍孟凡的头,但再也不跟他讨论什么问题了,可能觉得跟孟凡讨论问题会降低身份。孟凡也感受到了这种隐藏的恶意,但是装作不知道,他没想到胡涛竟然会公开地划清界限。那天课上胡涛坐在了孟凡附近的地方,下课之后他们聊起天。“昨天一部电影很好看,好像叫《怪物公司》,你看过没。”孟凡说到。“没。我看过好多你没看过的。”胡涛说。孟凡突然从这句话中感受到莫名的挑衅,呆在那儿没说话。接着胡涛又说:“我现在在球队是主力了,我们什么时候PK一下,你技术肯定没我好。你现在不做作业了,是都会做吗,也没见得你都会呀!”孟凡感到脸部涨红,尴尬得说不出话,半响,说了句玩笑话:“你真是进步神速,不错!”然后就走出了教室。就像前面说的,胡涛骨子里有一种斗争精神,这是他孟凡没有的,他对于战胜别人没有什么太大欲望,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被扇巴掌就行了。由于胡涛如此不要脸地“表白”,孟凡从此结下对胡涛的怨恨。
有时候上流人还是会时不时拍拍孟凡的脑袋,甚至在课堂上。维哥是个高大魁梧的男生,阿莲和他谈过一段恋爱,孟凡算是他们恋爱的目击证人。由于阿莲和孟凡回家走同一条路,孟凡放学路上经常看见维哥和阿莲手牵手说着悄悄话。有时候他们看见孟凡了就叫上他一块儿走。维哥又会拍拍孟凡的头,好像他们是一家三口。维哥那天一边和老师互动,一边用一只手拍孟凡的头,不时哈哈大笑。孟凡躲开他又把手伸过来,弄得孟凡有了火气。终于等到下课,孟凡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然后猛地一脚踢向维哥的肚子,维哥大叫一声。孟凡平静地走出教室,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一望,发现这些人都惊讶地望着他。走在路上,回忆起刚才的一刻,他感到一阵窃喜,真酷,这感觉就像他对父亲说“哭,不值得”一样。自此之后,没人再拍孟凡的头,他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中考临近,英语老师跟大青老师打赌孟凡要名落孙山,孟凡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考什么样就什么样,反正都是狗屎。快要离别的时候,胡涛对孟凡说:“再见!”看样子他是不想和孟凡再聚到一起的,他已经超越了孟凡,孟凡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了。当其他人都紧张得要命每天睡不着觉的时候,孟凡9点钟准时上床。考试结束之后,成绩比孟凡预想的好。阿莲父亲与孟凡父亲是朋友,一天他们到孟凡家吃饭,互相庆祝了一下中考顺利。阿莲说孟凡后来作业都不做了,孟凡父亲倒是不以为然:“他最后努力了一把,进步很大。”孟凡听到之后想笑,憋住了走到厕所才笑出声来。进步?分明是运气嘛。他自己是知道的,曾经精心准备落了个不及格,破罐子破摔却让父亲说出“进步很大”的话来。世界太奇妙!
3、与聂海洋
当胡涛在宿舍又一次遇到孟凡时,他起初是失落的。都说人是步步高升,为什么又遇见这个垃圾了。但是马上他就显示出作为熟人的热情和孟凡开起玩笑,孟凡看出这热情假得像三鹿奶粉,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直到他在宿舍遭受赵大暴力而胡涛充当旁观者后,这种怨恨才跃然纸上。
赵大是个不打不相识的人,包括他的球友也是打架之后才成为哥们。孟凡也参与过几次校园斗殴。由于他们都喜欢足球,一到课外活动,他们就跑到操场踢起来。场地有限,如果没有占到球门就只能踢踢不射门的足球了。赵大喊道:“加三个人,一起踢!”那边的人没有回应,赵大于是在边上踢起来。“你们,滚!”其中一个瘦高个指着赵大骂起来。赵大一脚把球踢向那人,刚好命中鼻子。那人怒火中烧,跑过来把赵大踹倒在地。赵大喊:“兄弟们,给我干!”孟凡和任尚一人抱一条腿把那人放倒,然后猛踹他肚子。事后那人对赵大说:“有种报你名字,我找人弄死你!”“都在江湖上,谁怕谁,我,赵大!”那人愣了一下,说:“S中学的赵大?”“对,知道我大名?你谁?”“我是啊易,S中学的时候咱们踢过球。”
“我操,老校友呀!刚才不好意思。”“没什么!”赵大和啊易就成了哥们,经常联合起来霸场。
孟凡注意到傅林是因为一次打架事件。那天朱龙坐在靠墙的位置,宋强叫着让朱龙开窗户透透气,朱龙正在写作业没有理他,宋强就跑过去把桌子一拍,骂道:“耳朵聋了咋的,叫你开窗户!”朱龙二话没说就给了宋强一巴掌,然后他们扭打起来。看到有人打架,傅林“一身正气”地跑过来,用力把他们推开,对宋强说:“别欺负老实人,你要开窗户自己动手呀,使唤别人干什么?”说完转头笑着告诉朱龙:“他就是一个痞子,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两人还都挺给傅林面子,就握握手和解了。孟凡没怎么跟傅林打交道,觉得傅林的脸太阴沉,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吴迪也这样认为,他经常被傅林一伙人嘲笑,可能是他长得太丑,也可能是他有点斜眼,反正傅林一拿他逗乐那阴沉的脸才露出笑意。赵大有自己的一伙哥们,这些人跟傅林都有些水火不容,不过当傅林看到赵大时,还是笑着打招呼:“赵哥,一起吃个饭吧!”有一次,傅林悠悠地对孟凡说:“别跟赵大这种人混,我看你成绩还行,跟他混时间长了你也跟他一样考试垫底了!”孟凡笑道:“他的前途比我的前途值钱,他敢垫底我就敢垫底。”傅林哼了一声就走了。一天晚上,睡着的孟凡突然被外面的叫嚷声惊醒,原来隔壁宿舍一个人癫痫发作。孟凡出去的时候傅林已经在从容指挥群众了。“别嚷嚷,都进去,别把路占着了!”他把看热闹的人骂了一通,背起发病的人往医务室赶。吴迪对孟凡说:“他根本就不关心他妈的什么癫痫病人,他只是做给人看的,这个大英雄!”
班上的女生孟凡认识得不多,如果不是女生主动找他,他是不会和女生主动说话的,但是课上聂海洋的背影给孟凡留下了深刻映像。她乌黑浓密的秀发垂到了后背,淡蓝色的牛仔裤包裹起丰满的臀部,从臀部向上,一条精致的皮带系在腰间,她坐得很笔直,听得又是那样认真,时不时会点点头。对孟凡来说,世上所有的女人就分为两类,姑且叫“圣女”和“妓女”吧,这里的“妓女”不代表职业,而是一种性格特征。有的妓女反而不能归于“妓女”的行列,比如杜十娘就是显然的“圣女”。有讽刺意味的是,孟凡真正爱慕的是“圣女”,却总是和“妓女”纠缠不清,而“圣女”往往可望而不可及。女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爱慕,她们会说:“不想碰你的男人就是不爱你。”一部有内涵的三级片对此诠释地好。剧情关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太爱女人,爱得不忍心触碰她的身体,所以女人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当她渴望与男人睡觉的时候,男人却在外面和妓女做爱,使女人非常苦恼。男人见自己不能给女人带来快乐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女人被一个导演强奸,生下了一个小孩,她请求男人回来一起生活。男人出于对女人的爱,回家和女人一同抚养那个小孩。这恐怕就是真爱吧。
孟凡把聂海洋就是放在“圣女”一列,他总是偷看她,却从没跟她说过话,直到有一天,班长在讲台上大声念着一份名单,这些是在数学竞赛中胜出被选中进行专门培训的学生。孟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了,很高兴,哈哈大笑起来。走廊上他遇到胡涛,发现胡涛表情古怪,才想起胡涛并不在名单之中。一看到这种表情,孟凡感到好笑,这是一种受屈辱的表情,但事实上孟凡根本就没有嘲笑胡涛,他压根忘了胡涛这个人,现在一看到这个表情,他知道胡涛对这个结果可是耿耿于怀呢。
到了那边教室,代课的老师叫夏萍,微胖。不像其他那些动不动喜欢吹牛的“高级”教师,他看起来非常和蔼,和蔼到不忍心对他骂一句粗话,就算是在背后说坏话也是不忍心的。他不像那些人,戴上“高级”“特级”帽子,装出德高望重的“大师”,也不像那些说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语言的“大神”,他只是个好老师,仅此而已。那天夏萍提了个很有趣的问题:规则是一个人一次落一颗棋子,无法再落子的人输。棋盘是圆形,怎么保证先行者赢?夏老师画圆不是用圆规,他用小拇指点黑板上,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粉笔绕一圈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圆。很多同学也想试试,不过画的圆要么是瘪的要么残缺不全。“注意,这很重要!”他经常这样提醒大家,关于那些习以为常的解题步骤中蕴含的深刻性,他是很有见地的。
那天孟凡根本就没有想到聂海洋就坐在他后面,而他的T恤上还映着赵大的脚印,这真是件尴尬的事。他感到后背被笔戳了一下,然后听到“能把你卷子给我看一下吗?”孟凡转过头,脸刷的红了。聂海洋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孟凡觉得她看出了什么,更加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把卷子递给了聂海洋赶忙转回到自己座位上,感到心脏剧烈跳动着,后面老师讲的东西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算是孟凡与聂海洋第一次打交道了,之后孟凡觉得自己要主动一点,但是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自卑,这种自卑也许就深藏在他眼神中坠落的一面。“总体上看,我是个loser!”他想。所以一方面他想接近聂海洋,另一方面又躲着她,害怕她看透自己的坠落本性。其实如果承认自己是坠落的,他将更能放开自己,比如跟着赵大与其他混蛋打一架,又或者对着街上的美女说一句下流话,赵大经常以此为乐。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又开始吵吵闹闹了,孟凡撑起身子,看见聂海洋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休息。他同桌就是吴迪,想到吴迪和聂海洋每天挨这么近,他就醋意大发,时不时会找借口把吴迪羞辱一顿。现在吴迪不在那儿,孟凡走到聂海洋旁边,敲了两声窗户,聂海洋转过头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他,这让孟凡哆哆嗦嗦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留下一句“晚上打我宿舍电话”就离开了。
晚上孟凡在宿舍等着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对面是一个女生的声音,他想应该是聂海洋了,就说:“聂海洋吗?”结果对方说找赵大,赵大这个时候正在厕所蹲大炮,让孟凡接一下。宿舍电话本来是学校为了方便学生家长联系学生而设的,实际上却被用来男女生调情了。赵大每天为女生准备很多电话节目,现在他在厕所蹲大炮,就让孟凡代他唱一首情歌。孟凡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他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都没听到对面一直说“别唱了”。话筒对面女生笑成一片,“好肉麻!真受不了!”孟凡的宿舍每天欢声笑语,赵大不只是准备了电话节目,还有男女对歌。孟凡宿舍对面是一栋女生宿舍,和男生这边大敞开着门不同,女生宿舍除了门还有门帘,赵大拿着个望远镜视线也总是被门帘挡住。如果对面有几个女生趴在阳台看风景,赵大会朝她们唱各种肉麻的情歌,大多数女生听到之后咯咯笑着回到宿舍里,不过有些开放的女生会奉陪他完成一首肉麻的歌。比如赵大唱“对面的女生看过来”,那边的女生就唱“对面的男生看过来”,赵大唱“你们把门帘开啦么开”,那边就开始骂不要脸了。要说赵大就是个二流子,但是他每天中午还拿几张试卷在床上苦读,尽管成绩垫底。任尚说:“赵大你天天浪来浪去,想装个不用努力就成绩好的天才,可你咋成绩还是垫底呢?我看孟凡倒是这种天才。”这不只是任尚一个人这么说,傅林也这样对他说,都觉得孟凡有这个自信,闭着眼睛都能学好。只有孟凡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他天天浪只是因为不能承受那种痛苦,那种精心准备却失败被人嘲笑的痛苦,这一点只有神秘兮兮的胡涛知道。胡涛来到高中之后确实变得神秘兮兮了,孟凡借着跟赵大打架、踢球的关系在宿舍里滔滔不绝地侃大山,渐渐地都淡忘了胡涛的存在。每次胡涛遇到他只是对他嘿嘿笑一下,孟凡对这一笑很是怨恨。
女生宿舍里,聂海洋跟阿莲正在讨论孟凡。“原来你跟孟凡是发小?没看见你们怎么说话呀?”聂海洋问阿莲。阿莲笑着说:“我跟他可是从小长到大的。可能是太熟悉了,他不怎么跟我说话。我还知道他幼儿园时的一件怂事,他中午没有睡觉的习惯,从幼儿园就开始了,那天中午他看见其他人都睡着了,于是在一个小姑娘脸上亲了一口,他以为没有人发现,结果下午的时候,那个目击者当着全班的面把这事告诉了老师,当时老师都笑的前仰后合。”“这可真尴尬!”聂海洋笑道。
广播体操结束后,全体学生涌向这个狭小的教学楼,男生女生、高个矮个、胖子瘦子都挤在一起,赵大和孟凡在那些女生身上蹭来蹭去,她们都尖叫着往后躲。傅林对着他们哼了一声,对着胡涛指了指他们。“这两个流氓!”胡涛嘟嚷了一句,声音虽然很小还是被孟凡听到了。马上就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穿着皮鞋跟学生说了几句就自个儿抽烟去了,孟凡他们跑到足球场踢球。不一会儿,一个人把胡涛放倒了,胡涛喊:“犯规!”他抱起球重新发。没多久,他又摔了个跟头。“犯规!”他喊。踢球的人有点不耐烦了,但没人敢说,因为胡涛是校队的人。孟凡喊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懂规则?没把你踢飞是好的,该知足了。”他从胡涛手里夺过球。其他人都大笑,胡涛脸色发白,但他只是哼了一下没说什么。这之后每次胡涛看见他就眉头紧皱,孟凡心里很高兴,就是要让你不爽。胡涛现在学习更认真了,因为他在这里还不算上流人,或者说上流人现在过得并不太好,这主要是因为以赵大为首的下流人把水搅混了,就像语文老师P哥说的一句话:“你们这是以丑为美!”P哥总爱在黑板上写一手端端正正的楷书,特别是在上级领导来听课的时候,却在改作业的时候连一个记号都不愿意留下,让学生不知道做对了还是错了。傅林在这以丑为美的世界里为了走在时尚前沿,偶尔会去附庸风雅地打打架、骂骂人。
4、与周蕾
几个月过后,去上夏萍老师课的人就没几个了,因为这个培训占用自习的时间,而且与高考也无关。孟凡倒是觉得占用自习时间更好,反正他也不喜欢呆在教室做那无聊的作业。朱龙是为数不多的留下来的一个,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好像所有时间都在学习,课间在看书,中午在看书,回到宿舍也看书。他好像和孟凡一样很喜欢听夏萍讲课,孟凡平时从来不跟谁讨论问题,除了朱龙,而且朱龙并不把他当作下流人,这点上与胡涛截然不同。胡涛是喜欢主动结交上流人,而朱龙基本上是被动结交下流人,反而对上流人嗤之以鼻。上流人这种互相看不顺眼的现象很常见,每当这个时候,胡涛就充当润滑油,成了两个人的共同哥们。
在回宿舍的路上,孟凡碰到了朱龙。“朱龙!”孟凡拉住朱龙的肩膀,“干什么去呀?”“我要去打开水。”“上次不是说给我看看你空翻怎么翻的嘛。找个草地试试呀!”“我都好久没翻过了。最近考试也考得不好,还要去做题呢!”“没关系啦,不就是没及格呀,我也没啊。”孟凡说着,又觉得很没面子。“原来另一个没及格的就是你啊。看你还这么开心。”“先去玩玩空翻吧,不开心又能怎么办!”孟凡拉着朱龙找到一处草地。“就这儿吧!摔了也不疼。”“我就怕把脖子给扭了。”朱龙试了一下,没有站稳。“好久没翻过了。我现在打打桌球。你打桌球吗?”“我好久没打了,还是以前初中跟我表弟打过。我们约定谁输了出钱。本来五局他赢了三局,我又延到七局,结果还是输,把我的零花钱都给花光了。你打桌球技术咋样?”“你是说一杆清的次数?”“哎呦,菜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关键我输了球,剩下的钱也被人拿走了。我藏在一个盒子里,就我和我表弟知道,你说是不是我弟拿走的?”“很大可能性是你弟。”“我找他了,他也真会装,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人家杀了人不是也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吗?”
这天晚上,孟凡听到有什么声音从朱龙那里传过来,再仔细一听,是啜泣声。他走到朱龙床前,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朱龙转过身他看见了朱龙脸上闪烁的泪痕。“你干嘛哭了。”孟凡小声说,“是考试没考好的原因吗?没关系,我不是也没及格吗?”朱龙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根本没认真学!”孟凡突然想起了什么,曾今的自己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痛哭流涕,而现在已经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了。
月考完后又到了换座位的时间,孟凡被换到了前面,这让他感到一阵压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一有机会孟凡就要逃离这个牢笼。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这次同桌是个女同学。要说在一个班上也这么久了,可是还真没跟她说过话。偶尔注意到她的时候只是她进了门然后把门轻轻关上,这么安静的一个女生。换好了座位,孟凡拿出英语作业做着。一个女同学在旁边坐着让他感到很紧张,他几乎不敢动,也没朝那边望一眼。下课之后,这个同桌突然对他说道:“你就打算以后跟我一句话都不说吗?”孟凡蒙了。“我叫周蕾,你叫孟凡吧。”“对。”孟凡呆呆地说。周蕾用那双大眼睛盯着孟凡,就像两支箭射向他。“你干嘛老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谁叫你不说话的,我就让你不好意思。”这跟孟凡之前想的周蕾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她这样霸气侧漏,她一直微笑着,可这微笑的背后蕴含着巨大的力量,那种女性的妖娆和嫉妒同时暗藏在里面。在和周蕾做同桌
的那段时间里,孟凡几乎把聂海洋给忘了,但只是几乎,从孟凡最深处的灵魂里,他知道他最向往的还是聂海洋这样纯净的女生。像周蕾这样的只是让他感到好奇,充满诱惑力却也意味着危险。
有一天天上终于飘起了雪花,孟凡尽管把步子迈小了还是差点摔了个跟头。洁白的雪花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可是当无数的脚在雪里走出了缝的时候,那粘稠的泥水又让人感到失望和烦闷。白天没有时间玩雪。可下了自习之后,教室外的空间黑得辨不出人影,这个时候,赵大他们就吆喝孟凡出去找乐子去了。孟凡出去的时候还瞥了一眼周蕾,周蕾皱着眉头,还不让他走,就像是她老公半夜出去放纵似的。孟凡一个跳跃就蹦了出去,走廊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宋强要从那个护栏翻过去,孟凡很快就爬上了护栏,斜着眼看看宋强。周围的人叫喝着,护栏上面落着一层雪,孟凡站在上面刚准备保持平衡,脚上就一滑摔到了下面的草坪上。护栏那边响起了剧烈的拍巴掌的声音,孟凡揉揉屁股。“上课了还不回教室?”班主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孟凡马上挤进人群中一起奔回教室。教室里还是格外温暖一点。“你终于回来啦?”周蕾还是用那极具诱惑的大眼睛盯着他。“终于?难道你在等我?”他笑道。“是呀,想你呢?”孟凡听到感到心口一阵发麻。“好肉麻!”“就要麻死你!”自习的时候,周蕾有时候把手伸过来,让孟凡看看她的纹路。孟凡把她的手掌摊开,女人的皮肤确实比男人的要细嫩,“你的生命线不长呀!”“别咒我,我打赌要给你烧香!”“你不觉得我在你前面走你会很难过吗?还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吧!”“合葬吗?”“你这个建议很好,或者后死的给先死的陪葬!”孟凡感到周蕾把腿伸过来了,正挨着他的腿,他的脸红了一阵。“你有过女朋友吗?”“哈哈,我正想说你好像我以前小学的一个同桌。”“小学?那么久的事你都记得?”“别说小学,幼儿园我都记得。看着现在那些天真的小孩,我倒觉得幼儿园的我已经内心比较复杂了。”“哎呦,你早熟呀!”“告诉你我在幼儿园就夺走了一个小女孩的初吻。我们经常舌头对舌头舔的。还有一次中午,看到一个女孩睡着了,正一呼一吸的,就心动了,又怕被别人看见,就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便迅速在那女孩脸上亲了一口。结果事后一同学告诉老师我把一女生亲了一口,那真是尴尬死了。”“你还知道尴尬!”“别看我那时小,我可是时刻遭受着伦理道德的折磨呢!”“你说我像你哪个同桌啊?”“那是五年级炎热的秋天,我跟她同桌了整个季节,当时我正暗恋另一个女生,对她并没什么感觉。她跟你一样长着圆脸蛋,生气了也会用脚踩我,还用那眼睛钉子一样给我放电。”孟凡说完周蕾又给他放了一道电。“后来呢?”“说也奇怪,那个秋天也没啥感觉,就是跟她在一起闹得挺好玩儿的,可是到了分开的时候才发现很想她。”“哈哈,你是感情迟钝吗?”“对于她确实是这样!”
孟凡知道像周蕾这样的女生不能算在“圣女”之列,在她妖娆的背面是危险,这种危险是会杀死爱情的。如果说胡涛是骨子里有斗争精神,那么女人的斗争精神是什么呢?她用来打败敌人的手段可能就是让一个男人爱上她。如果爱与被爱是这么有目的性的,那么这种爱还纯粹不纯粹呢。孟凡不知道周蕾是不是有目的性的,只知道周蕾与聂海洋是要好的闺蜜。
孟凡与周蕾的关系逐渐升级,动作越来越大,惹得后面的学生频频发出警告,影响他们自习。自习课上,周蕾给孟凡递小纸条,写得东西让孟凡尴尬地脸红。没想到她这么开放,孟凡就回应几句更加肉麻的语言,并且写了几首情诗。“不要脸,真想把你拖到小树林揍一顿!”周蕾笑骂到。孟凡说:“好啊,我喜欢!”这些事情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在课上公然表白的程度。那天老师让孟凡回答问题,孟凡连书都没拿出来,于是打开书桌找书,周蕾帮他撑起桌子盖儿,轻轻说了一句:“我喜欢你!”虽然说的很轻,孟凡抬头的时候还是看见老师那愤怒的表情。那一刻后排的傅林竟然笑出声来了,引得其他人都笑了一阵。周蕾仿佛是陷入爱河里去了,他们经常在晚自习间隙跑到操场,在树下用一根吸管喝饮料,甚至打算在某一天下自习后私奔。
就在他们做好私奔的打算之后,赵大传来一个消息:啊易被开除了。啊易是因为和同班女生私奔被开除的,据赵大说,那女生看起来挺正经的,没想到会跟着啊易私奔。孟凡笑笑,人不可貌相啊。啊易和那个女生本来计划地天衣无缝。学校的围墙有一个缺口,是那些有网瘾的学生亲自出力挖出来的,不用的时候用布袋遮住,当晚他们就从这里出逃。啊易已经跟舍友吩咐了,如果有老师问他去哪儿了,就说他生病回了家。不巧这次刚好是语文老师P哥值日,当他被啊易舍友这么回答的时候,马上联想到可能是私奔,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自豪。由于曾经发生过此类事件,那一次被另外一个老师占了先机,升职为政教主任。他这次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那一次的事件以女主角跳楼自杀告终。他到门卫处打听了当晚啊易没有出门,这让他断定肯定是私奔,于是对啊易舍友威逼利诱,得知了啊易及其女友所在的宾馆,当晚在宾馆将其擒获。之后他们被双双开除,由于啊易家很有钱,反而去了一个更好的高中。然而这件事对阿易女友的伤害很大,据说她被父母送到一个满是流氓的中学,去了几天她就辍学了。P哥被学校师生称赞为“神探狄仁杰”,他听到后总是咧嘴一笑,全然没有想过那个辍学的女生。
学期快要结束了,孟凡和周蕾即将分开,他们在教室互相看着对方。“这一个月过得很开心。其实前段时间特别抑郁,但是你来了之后开心了许多。没想到你这人挺好玩儿的。”她轻轻地说,圆圆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孟凡,她的手伸过来,手背由于天冷而生有一块冻疮,“不送我什么礼物吗?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周蕾的手放到孟凡手背上。孟凡想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坏掉的手表,对周蕾说:“送你这个吧,坏的!”周蕾开心地跳起来,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镯送给了孟凡。教室里吵吵闹闹,大家都因为考试结束而尽情发泄,而孟凡此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着周蕾温热的体温。“说喜欢我!”这是周蕾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远古飘来,从亚当和夏娃的身体里,从蒙娜丽莎的表情中飘来,孟凡笑了一下,不经意地转头,看到了聂海洋那忧郁的眼神,至今他对这眼神还记忆犹新。聂海洋站在身后注视着他,面带微笑,但是眼神却似乎在哭泣,当聂海洋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孟凡突然说:“不!”他能感到聂海洋轻轻笑了一声,而周蕾一下子撅起了嘴角,她指着孟凡说:“好!你等着!你等着!”
吴迪告诉孟凡P哥被提拔成了教导主任。“大概是因为他在宾馆捉奸的神勇表现吧!”吴迪说。之后P哥每次上课都油光满面,课堂上经常高谈阔论地讲自己的英勇事迹,但是批改作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说:“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但是对工作还是很有激情的,至少我从当老师到现在还混了个一官半职。都说上辈子是只猪,这辈子来教书;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然后他就咯咯笑起来,笑得露出两颗大黄门牙。
到了要举办晚会的日子,学生们都在帮忙布置教室。他们把好看的纸花贴在窗户上,把课桌全部推到了后面,天花板上挂起了彩带。朱龙此时依然趴在桌上沉浸在几何问题中,而宋强在女生擦窗户的时候摇动着她们脚下的桌子,引得女生们大骂。傅林和他几个哥们聚在一起嘲笑吴迪,嘲笑了一阵,觉得没劲了,就又在教室里充当指挥官了。晚会的节目是以宿舍为单位排练的,赵大很早就开始准备他那无聊的喜剧小品了。孟凡本来无心参加,可看在一起打过架的份上,就同意帮赵大演一个很傻逼的配角。就在布置舞台的当儿,P哥满面春风地来视察工作,孟凡和吴迪商量玩弄一下P哥,于是在P哥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大声喊一声:“傻逼!”P哥受到惊吓转过头来,不知道他们在喊谁傻逼,就朝他们露出那P哥般的微笑。
“吴迪,等会儿我上台帮我看好音响,电源有点接触不良。”傅林拍拍吴迪的头说道。吴迪点点头。晚会开始后,孟凡拖着一条残腿演起了一个傻逼配角,引得女生们哈哈大笑。这戏剧小品无聊极了,她们还笑的那么开心。其实如果人们想笑,是不会太关心那笑的对象的。后来聂海洋也上台了,她们一起唱了一首歌,孟凡盯着聂海洋,她还是那纯净的表情,一直都那样,从来没有发现她特别生气向人咆哮过,也没有发现她大笑得露出一排牙齿,但是,孟凡知道,平静的表面下也许暗潮汹涌。他曾看过一部小说,里面说人的内心有两个宇宙,一个是昼宇宙,一个是夜宇宙,昼宇宙强大的人活泼开朗,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快乐;而夜宇宙强大的人沉默寡言,却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杀机。
在主持人隆重地介绍下,傅林昂起头戴着墨镜走到麦克风前。他清了清嗓子,像吴迪招招手,动感的前奏就响了起来。“一首《快乐崇拜》献给所有人!”他对着话筒说道。围坐的人中响起了女生的尖叫声。她们把手举高摇晃着身子。P哥为了让晚会更加有气氛,给我们每人准备了一副塑料巴掌,每次塑料巴掌拍起来,声音震耳欲聋,而且那塑料撞击的声音让人恶心。傅林戴着墨镜深情演唱,突然,伴奏一下子卡壳了,傅林恼怒地摘下墨镜朝吴迪望去,他正在哧哧地笑。傅林两三步走过去握起拳头就往吴迪头上砸去。周围的人连忙把傅林拉开,“莫生气,吴迪也不是故意的!”后来听说吴迪被傅林一伙儿弄到操场打了一顿。
当晚,赵大他们在宿舍闹到半夜,兴奋地睡不着,就开始讨论放假的打算。几杯酒下肚,什么下流的话都出来了。孟凡趁着酒劲说要在街上绑一个美女回去,把她扒得一丝不挂。任尚又唱起了他的情歌:“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分手不是唯一的结果/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你说。”赵大把头撑起来说:“你们说班上女生谁最好看?”任尚咯咯笑着:“赵大你觉得呢?你看上谁了?”赵大换了一副认真的口气:“你们觉得阿莲怎么样?我觉得她挺可爱。”孟凡笑道:“哈哈?你喜欢阿莲呀,她可是我发小,不过我对她没意思,要不要帮你做个媒?”赵大怯生生地说:“算了,让你做媒反而是帮倒忙,你哪懂妹子呀?话说你对哪个女生感兴趣?”“聂海洋!”孟凡淡淡地说。赵大一下子蹦起来:“原来你喜欢这种女生!她确实还蛮有女人味的。加油哥们!”说完他窃窃笑起来。第二天这消息就背着孟凡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但是对女生来说,她们可能不屑一顾,因为她们凭借那女人独有的直觉早就嗅出了男人不知道的八卦。
放假了孟凡感到特别无聊,真想找个人打打架,看到的却都是那些笑容满面的家人。他们一心把孟凡当作幼儿园的宝宝,问问“学习能跟上吗、“有什么进步没有”、“老师喜欢你吗”等等这些蠢话,全然不关心他在学校叱咤风云跟人打架的辉煌事迹,这些让孟凡有成就感的东西他们一无所知,使得孟凡每天心情烦躁。他想到了表弟,表弟的学校满是流氓混子,应该和他有得一拼吧。他于是找表弟打桌球。
表弟一脸怂样出现在孟凡面前。“唉,看你痴痴呆呆的是不是在学校被人家欺负了,你们那儿的混子都是随身带菜刀的吧?”孟凡笑着说。“说的好像你们那儿都拿菜刀出门一样。这里的老师都是傻逼,他们会在宿舍搜的,要是带刀进去了就一张处分。”“那你以前跟周武宰钱用的那把刀呢?放家里了?”“对啊,在家躺着。”孟凡鄙夷地望了春泥一眼:“真特么衰!你知道我们准备干什么?我们商量着放假在街上物色一个美女,掳走扒光!谁没做回去了吃土!”春泥惊讶地说:“你们玩儿这么浪?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呀!”他们打起桌球来,好久没打手都有点生了,看到自己打的臭球孟凡烦得把杆子往桌上一砸,引得店老板站在老远大骂。后来有几个争议球春泥也不跟他争了,这放在以前可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呀!孟凡感到很没劲,打了几局就走了。
5、碰撞
再回到学校,很多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吃土是没人会吃了,因为班级人员调整,有的离开,有的进来,这包括赵大和周蕾被调到楼上去了。进来的人很多,孟凡第一眼看上去他们都怪怪的。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才知道这是来到上流人的世界里了。当孟凡累了趴着睡觉时,他们在写作业;当孟凡手痒痒了想打架时,他们在写作业;当孟凡回到宿舍跳霹雳舞的时候,他们在床上写作业。这应该是一群典型的上流人了,每当他们一起讨论成绩的时候,甲问乙:“你这次考得不错吧?”乙会面带微笑地说:“不行呀,差三分就满分了。”如果那些徘徊在及格线上的学生大喊:“这次我终于及格了!”他们会面带微笑,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如果一个比他们高两分的人说:“我这次又进步了。”他们则会把这当成极大的耻辱,骂道:“比我高两分就在那儿显摆了?”
孟凡在教室里感到很无聊,自习的时候看到同桌专心致志,都不忍心打扰他,既然这样,只能自己找乐子了。朱龙现在感到压力更大了,睡觉的时候会蒙在被窝里写作业,有一次被一个老师发现了遗漏出的灯光,被当成熬夜看色情小说抓了起来。由于学生很拼命,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更加多,仿佛在试探他们的底线在哪里,而这些上流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孟凡对此感到反感,他依旧顺其自然,做不完的就不做了。现在赵大走了,班上又全是些上流人,孟凡就该垫底了,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后来索性不去看那贴在墙上的成绩排名。胡涛现在遇到孟凡不再皱着眉头,而是窃窃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大概是说:“你要倒霉了!”孟凡不是没有预感到自己要倒霉,但没想到会以那种形式。傅林可是见风使舵的高手,他现在每每回去睡觉还夹着一本辅导书,俨然跟那些人打成一片了。
课间班上的人站成两队,孟凡早上刻意把头发弄成鸡窝,现在所有的女生都围过来揪他的头发,每当这时他才有了一点存在感。队伍移动起来跑向操场,吴迪一使劲把他推到路边植物里去了。孟凡听到一声猫叫,一只猫跳起来弓着身子望着他,他跟猫招招手,猫则伸出一只爪子在他手指上留下了几道血痕,之后又似乎感到抱歉地望了他一眼。看到孟凡并没有大发雷霆,猫就慢悠悠地走了。吴迪笑得身子发抖:“你看,猫都开始欺负你了,真特么怂。”孟凡觉得躺在树枝叉上真舒服,除了手指上有阵阵疼痛。队伍跑到前面去了,孟凡叫到:“吴迪你给我站住!”吴迪朝孟凡做了个鬼脸。傅林在人群中指着孟凡跟王大龙说:“看!这个傻逼!”王大龙是学生公认的天才少年,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听讲,撑着脑袋读小说。老师也不说他,因为他经常做出满分试卷。现在他望着孟凡说:“感觉这人有点颓废。你听说过欧洲曾风靡一时的‘垮掉的一代’吗,说的就是他。”傅林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他就是社会的渣滓。”王大龙说:“感觉他是有什么心结。”
阿呆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学生,学习起来也是最拼命,但经常遭人嘲笑。王大龙就总是跟人说:“他这个书呆子!”被称作书呆子的人是不能列入上流人之列的,这就像一个有钱人,可是性格古怪,从来不举办Party,就不能被称为贵族。孟凡对上流人有一种天然的抗拒,他们已经占有了各种资源,如成绩好,老师的关爱,还要别人在精神上承认他们的优越感,孟凡是不想这样阿谀奉承的。这里还有一个叫郑强的人,他自称上流人,从不与其他人交往,认为他们精神腐败,被其他人骂作“孤傲的傻逼”。孟凡跟他接近的时候,他并没有显示出傲慢的一面,可能是因为孟凡在他看来跟那些“虚伪的上流人”不同吧。所以,孟凡基本上就只跟朱龙与郑强讨论问题。
宋强闲的无聊和孟凡开玩笑,说着说着宋强就怒了,一脚把孟凡的凳子踢倒,孟凡坐到了地上,使得宋强“哈哈”笑了起来,孟凡爬起来一个巴掌甩到了宋强脸上,宋强要还手只见语文老师P哥进来了。晚上回到宿舍宋强气不过就对傅林说:“孟凡那个傻逼,今天打了我一巴掌,真想教训教训他。”傅林冷笑了一声:“他呀,我早看他不爽了,每次考试垫底,还牛逼哄哄的。哥们,这人我帮你教训教训。”宋强笑着说:“还是林哥仗义!”
孟凡回到宿舍就感到宋强神经兮兮的,他白了宋强一眼进厕所撒了一泡尿。出来的时候只见宋强嘴里叼着一支烟,一脚登在墙上挡住了孟凡去路。孟凡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突然宋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妈逼!”孟凡叫着要打宋强,被傅林一把抱住,并拖到地上。“什么意思!”孟凡怒目圆睁。傅林咧着嘴笑道:“宋强说你打了他一巴掌,你记不记得?”“打了又怎样?是他先动手的!”“别那么多废话,道不道歉?”孟凡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歉?想得美,他怎么不跟我道歉呢?”傅林嘴角向上翘了一下,露出阴冷的笑容,道:“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第二天孟凡出去之后宋强对傅林说:“他这人嘴还挺硬的!”傅林说:“他就一痞子,我就不相信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这种人就是欠打。”
自从认识了郑强,孟凡偶尔在郑强闲的时候和他出去散步。夜晚路灯发出橘色的光芒,他们的影子一会儿从小变大,一会儿又从大变小。教室离操场距离很远,学生们在自习间隙一般就站在阳台望望,很少像他们一样走到操场去。夜晚操场一片寂静,学校旁边是一条河,油轮投射的柱状灯光可以照亮天上的乌云。它漫无边际地扫着,操场上每一个角落在它扫过来的时候都变得清晰无比,如果这时候一对男女在角落里偷情,那么他们会像在聚光灯下一样展露无遗。“我的愿望是上清华!”郑强说。孟凡看着郑强,在微弱的灯光下,郑强的面容显得坚毅又冷静。“你很有信心吗?”孟凡问他。“对我来说,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比如要上清华,我就会做详细的准备,然后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行事。”孟凡笑着说:“但有时候你做了很多准备,结果却出乎意料。”“不可能!”郑强斩钉截铁地说:“那是你并没有把它看透,有一些因素被你忽视了。”孟凡被郑强的话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信的人,完全能控制生活中的一切,这是人们多么想获得的能力。能让生活按照自己的规划走!
自从周蕾对孟凡说出“你等着”之后,孟凡就等着周蕾要对他做什么,难道是报复他?他说的那句“不”的确让周蕾的自尊受到了打击,特别是在她闺蜜聂海洋的注视下,在闺蜜面前丢脸实在是让她感到耻辱。孟凡经常看见周蕾在他们教室外的阳台上站着。那天傍晚,孟凡吃完饭往教室走,刚上了楼梯就看到周蕾背靠着阳台站在那儿,身边是她的同学。孟凡再走近了些发现她是刚洗过头,头发略微有点湿,软软地披在肩上。这时周蕾也看见了他,用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他,似笑非笑,又像在等待孟凡做出什么反映。孟凡只和周蕾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周蕾突然伸出一只脚,孟凡跳了过去,之后他没有回头,只听见周蕾的同学说了声:“快点!他要进去了!”这难道就是周蕾的报复了?女人的报复比男人更危险,男人间的报复大都是摆在明面上斗争,女人则把那怨恨藏在性感的微笑中,当你无法自拔地沉入她的柔情后,笑着在你背后写下大大的失败。有意思的是,就算孟凡知道周蕾在报复他,他还是可能爱上周蕾。那勾魂的眼神就像一把毒箭,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鬼迷心窍。自从赵大他们公布了孟凡的秘密,女生们就经常在聂海洋面前谈论孟凡,后来渐渐地没人再关心这件事了,因为孟凡压根就再没跟聂海洋说过话,他现在不敢再面对聂海洋了,特别是在这个教室,他就像个小丑一样被傅林他们嘲笑,被老师忽视,他只希望聂海洋忘记这件事吧。
由于那一天孟凡没有向宋强道歉,傅林和宋强就开始计划如何教训孟凡。傅林说:“现在班上很多人都讨厌这个傻逼,我们整他是为民除害呀。初中的时候有一个人很嚣张,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得吗?最后都让他跪在我面前了。当时他特别傲,我就拉拢了班上所有人孤立他,后来没人跟他说话,过了几天他就崩溃了跪在我面前。”宋强说:“林哥你牛逼!”傅林笑道:“搞臭孟凡真是易如反掌。”果然后来孟凡进了宿舍也没人理他,把他当空气,孟凡不以为意,这样更好,没人再打扰他了,也不需要再管别人对他的看法了。他自己高兴了在床上哼两首曲子,跳一段霹雳舞。“真丑!”傅林鄙夷地说。孟凡叫到:“有本事你不看呀。我跳我的管你什么事!”傅林平静地说:“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厕所里的蛆!”傅林就是在骂人的时候还是保持着自己优雅的形象。“蛆你妈逼!”孟凡冲进厕所拿出一把扫把。“喔?你要扫地吗?”傅林笑道。孟凡一把将扫帚砸在地上出了门。的确,傅林拉拢了一些人,连任尚看到他都显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他想起当时赵大用同样的做法:“真好笑,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对付我。我可是独来独往惯了!”这几天孟凡依旧自己怡然自得,他反倒故意孤立起自己,就像陶渊明辞官隐居一样:“你要罢我官?我自己辞官!”孟凡的这种应对让傅林他们始料不及,一般来说,要让两方势均力敌,双方会各自拉拢一批人,然后开始斗智斗勇的战斗,而孟凡根本不吃这一套,完全是对他们智商的侮辱啊。傅林一向自恃甚高,竟然有人侮辱自己的智商?
傅林找来宋强商量对策:“他不吃这套。要不先观察观察,看他有什么弱点?”宋强说:“我看就算了,他打我那巴掌我都快忘了!”傅林鄙夷地望了望宋强说:“你想算了我可不想,我还不信治不了这种傻逼。”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夏萍老师课的学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四个了,孟凡把大量时间都花在夏萍的课程上,朱龙喜欢跟他讨论问题,对他说:“你学的还不错嘛!”孟凡说:“我喜欢上夏萍老师的课。你觉得他怎么样?”朱龙说:“挺好的。”孟凡说:“很多人因为他的课与高考无关就不学,这是多么低级的趣味。我觉得这反而可以使自己抛开功利性的目的,让自己学到想学的。”朱龙笑道:“那你的趣味还挺高级!”
郑强有一天跟孟凡说:“我觉得你挺有思想的,为什么要摆出一副SB的样子。”“是吗?像SB样?我倒没觉得。”“人们不都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聪明吗?”孟凡说:“没有谁比谁聪明。在上帝看来,所有人都是蠢货。”
傅林突然对孟凡热情起来了,弄得孟凡莫名其妙,他坐到孟凡身边,膝盖贴着孟凡的膝盖,笑着说:“这叫促膝长谈!”孟凡对傅林的热情显示出了一丝感动。傅林说“前面的事呢,我们都不要追究了好不好,现在,我们依然是哥们。”“好啊,既往不咎!”孟凡跟傅林握了握手,傅林把指甲掐到孟凡肉里了,使得他大叫一声。“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傅林笑着说。
周蕾依然时不时地出现在孟凡教室外的阳台上,每次都打扮靓丽、花枝招展。这次,她戴着一只蝴蝶发卡,身着蓝色的超短裙。夕阳的余晖斜洒在她干净的脸蛋上,在半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让孟凡想起了儿时看到的一些相片,那些面容姣好的女人头顶西式的遮阳帽,帽子上有密密麻麻的丝织的网格,投影在女人的脸上也是纵横交错的阴影。孟凡在周蕾脸上的阴影里更能看出她肌肤的纹路。汗毛在夕阳的照射下透着红色光辉,孟凡甚至都有点动心了。当周蕾看到孟凡时,她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轻轻地说:“孟凡,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孟凡说。有一次他在阳台看风景的时候,看到周蕾一个人走在路上,当时她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完全不像她在阳台上的样子,当孟凡与她对视的时候,感觉到那眼神中含着泪花,那一刻他突然心动了。
孟凡尝试给周蕾写信,写了五封没有署名的信,但是在信中有暗示他的身份。只要周蕾看过就一定知道是孟凡,因为那些秘密只有他知道。寄去的五封信都没有回应,孟凡想也许这就是周蕾所谓的报复。后来自习的间隙,孟凡走出去透透风,在操场旁的樟树下,他看到了周蕾和一个男生用同一根吸管喝果汁。孟凡不知道这五封信周蕾有没有收到,也不知道周蕾是否把这些信给聂海洋看过。总之,他感觉出聂海洋看他的表情变了,眼神中透露出与那天从孟凡身边走过时相同的忧郁。不知道是过了多少天,聂海洋做了一件事,孟凡认为就是在这件事之后聂海洋对他彻底死心的。
那天孟凡晚饭后来教室很早,他在座位上看起了小说,记不清是看了几页,旁边的声音打扰了他,宋强在教室后面跟人侃大山。孟凡转过头发现聂海洋在走廊里,正在往他这边走,他用余光观察着。后来她走到孟凡身边,好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突然往后倒,可是孟凡清楚地看到,她没有绊到任何东西,这种清楚就像是裁判观察运动员是否假摔一样。孟凡无法欺骗自己,这的确是假摔,他在桌上没有动,看着聂海洋摔到地板上。多年以后,孟凡曾为这一刻的行为感到后悔,就算聂海洋是故意摔倒,她也是希望孟凡能抱一抱她,这是多么干净的想法呀!只是希望抱一抱。聂海洋倒下之后叫了一声,她爬起来时孟凡看见她那悲凉的笑容。
孟凡成绩依旧是垫底,他已经好久没到墙上看那成绩排名了,甚至连那面墙都再也没有触摸过。王大龙这一次的成绩出现了大滑坡,很多人都在背后嘲笑他,说:“王大龙终于走下了神坛。”班主任在一次班会上问王大龙:“你这次考得不理想,你自己知道。下次准备考多少分呀?”王大龙大声说:“下次我不想考好!”班主任怔了一下,说:“不想考好?你的意思是说这次你考砸也是不想考好罗?”王大龙没有说话。孟凡可以看到其他学生鄙夷地表情,事后他们议论:“考砸了还这么傲!”孟凡突然想到了自己,总是说自己不在意成绩,说这些都是狗屎,可是却害怕付出努力,因为努力了没有成功会让自己失望,这不是更加说明自己在意结果吗?他转头看着阿伟,这个沉默寡言的同桌,他总是拿着自己的零分卷子在后面的墙上津津有味地校对答案,没有脸红、没有羞辱,没有遮挡那可恶的分数,这才是真正的豁达吧。
有一天,傅林突然在英语课上用英文说希望胡涛能做他的好朋友。如此肉麻的表白让老师和学生都吃了一惊,然后他们像看到幼儿园小朋友犯错误一样大笑起来,孟凡没有笑,他只是对那张脸感到可怕,这个“大英雄”、这个半夜背着癫痫病人去医务室的“大英雄”,心里又有哪些东西正暗潮汹涌呢?胡涛听到傅林的表白,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此后经常看见他与傅林在一起交谈。能够让傅林这样表白的人一定是傅林敬佩的人,的确,胡涛从外表到心灵似乎都很完美,高大的身材,帅气的脸庞,足球场上飒爽的风姿,还有理智的头脑,优雅的谈吐。傅林也许觉得胡涛身上有自己所向往的东西吧,那是强者拥有的品质。孟凡记得当自己和周蕾说起胡涛的时候,周蕾用奇怪的表情说:“不太喜欢他。”孟凡想也许是胡涛太完美了,连周蕾这样女生都没有自信,或者是周蕾很清楚这样的男生她根本无法驾驭。
自从那次促膝长谈后,傅林对孟凡友好起来,孟凡也感到身心轻松了许多,可是有一天硝烟的味道又弥漫开来。当傅林再次对孟凡说出“SB”时,他甚至都面不改色,那种深到骨髓的冷漠让孟凡再也忍受不了,本来内心存有的一丝感动瞬间化为彻底的仇恨,孟凡认为自己被耍了。“你就是一只蛀虫、垃圾,活着干什么?”傅林对他说。孟凡没有说话,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他不再会相信傅林,甚至他下次带着笑脸找他和好,他都不会再看傅林一眼。孟凡越来越喜欢独来独往了,在床上听着他们说着各种八卦,自己不发表任何看法,就像消失了一样,傅林他们也当作他消失了。宋强经常和傅林议论班上的人,傅林总会讲到那个人有多么多么可恶,宋强就说:“要不要让他难受难受?”傅林以前的初中同学在隔壁的一个班,听说他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傅林说:“他不管到哪儿我都要把他比下去!”孟凡听了心中呵呵一笑,他无法理解傅林的这种心态,是说他很争气呢还是说他虚荣心强。不过人的动力不就来自于虚荣心吗?他积极向上,想方方面面做得比别人好不就是因为虚荣心的驱使嘛!这一点倒是和胡涛一样,也难怪他向胡涛表白了。人们不会介意世界首富像巴菲特、比尔盖茨多么有钱,但是只要身边的一个人突然发达了,他们就会醋意大发。P哥总喜欢在讲台上自以为是地评论下面的学生,带着他那诡异的笑容。有一次谈到一个学生,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内心有十万个草泥马飘过,但是表现上不动声色,因为你是个很有城府的人。”那学生窘地脸通红,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被人说知道自己内裤是什么颜色一样。P哥从来不考虑听众是否尴尬,有一回当着全班的面对孟凡说:“你就是个不争气的人。”后来孟凡想,自己确实不争气,没他P哥争气。P哥为了升职真是占用了自己的休息时间,爱岗敬业的他硬是跑到宾馆把私奔的学生捉奸在床,成为他可歌可泣的战绩。
孟凡以为就这样互不理睬地相处下去了,可没想到傅林开始公然挑衅。有几次孟凡回到宿舍发现鞋子里有人吐的唾沫,可又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忍忍自己把它擦干净。出了宿舍傅林对宋强说:“现在没有人帮他,他就一小丑,看他还能高傲多久。”宋强说:“这样太过分了吧。我看就到此为止了,别把他憋出精神病了!”傅林哼了一声:“精神病?他本来就有病,我们现在是给他治疗。”
不再与人交谈,孟凡就一个人看看书,那些无聊的作业让孟凡感到厌恶,每天都是重复的一类题。考试是什么?班主任经常说:“考试的目的是选拔。”孟凡觉得这种选拔本身就是很可笑的事情,例如学生花一年时间学了几个知识点,大部分人都理解了,就算是那些最愚笨的人也用死记硬背的方式“理解了”。为了具有选拔性,考试往往要拉开不同学生的差距,比如加大题量,必然有做题慢的人,他们比那些做题快的分数低,最后选拔的都是那些更熟练的人罢了。这就像通过八股文来选拔做官的人,其实八股文和做官是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可就因为需要选拔,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被硬生生联系起来了。孟凡最有兴趣的是研究夏萍老师讲过的题目,那是些有趣的问题,尽管他现在越来越沉默,但是每次和朱龙讨论的时候,他还是热情洋溢的,朱龙的态度依然和蔼可亲,这一点就像夏萍一样。
一天放假,孟凡在宿舍睡到自然醒,说是自然醒还不如说是被吵醒的。他朦胧中听到有敲击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看到傅林用晾衣杆打着他床旁边的栏杆,宋强站在旁边哈哈大笑。孟凡厌恶地看看他们,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是牙齿上下磨着。傅林喊:“装睡呀!叫你装叫你装!”喊了一阵子他一屁股坐到孟凡身上,宋强一阵爆笑。孟凡面不改色,平静地坐起来,说:“你们在干嘛?”傅林脸阴沉下来,说:“逗你玩儿呢!”傅林现在的这种表情完全不是他在晚会时镇定指挥群众的表情了,那眼神中带着一股狞笑,孟凡看到了一阵恶心,之后每次孟凡看到傅林的那张脸就恶心地想吐。他本来觉得既然友谊已经不能挽回了,那大家互不打扰,好聚好散,可没想到傅林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挑战他的底线。他感到事情已经无法逆转了,仇恨从心中腾腾升起,现在面前的这个狞笑的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他从厕所拿来扫帚扫他们掉下来的零食,傅林把一只脚挪到上面,看着孟凡。时间静止了,那一刻孟凡想杀了他。傅林的身后就是阳台的窗户,如果没有防盗网,他可以一把将傅林推下五楼,摔成一具丑陋的尸体。傅林依然狞笑着,他大概觉得孟凡就是那种流氓,一遇到比他更流氓的人就下跪求饶了,他正等着孟凡崩溃大哭吧。可是从孟凡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纵然内心暗潮汹涌,他也不把它们挂在脸上,傅林是无法知道那一刻孟凡对他起了杀心,不过有的人能看出来,比如朱龙,那些夜宇宙强大的人更能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杀机。
后来的日子里孟凡总是梦见一群丑陋的人围着他狞笑,其中就有傅林那张恶心的脸。傅林带了一根打狗棒放到床上,每天快要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朝孟凡挥挥那根黄色的打狗棒,好像在说:“要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过来,我就打死你!”孟凡仿佛置身在纳粹集中营里,每天上演着你死我活的故事。就算在教室,傅林也经常望着孟凡狞笑,那张脸就像是梦魇,每时每刻缠绕着孟凡,有时候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只有在上夏萍老师课的时候才让他占时放松一点,思考那些有趣的数学问题。有一次,夏萍老师兴高采烈,表扬他在省的比赛中发挥得很好,是在座学生里的最高分。孟凡学得更有劲了,每次都来的最早,但是有一天他看到夏萍的表情有些奇怪,也不再特别关照他,以前夏萍可总是看过他的答题之后拍拍孟凡的肩膀。孟凡询问了朱龙,朱龙说:“夏萍老师问过我,他问我你在班上怎么样,因为昨天教导主任P哥找他谈过话,说怎么孟凡这个渣滓考了最高分,这说明夏萍老师教导不力呀,竟然没把其他学生教好,然后数落了夏萍几句。”原来是P哥这个混蛋,孟凡气急败坏,上次他说孟凡不争气,这次他出名了一把,P哥就开始八卦起来了,真是脑子进水了。要是自己是夏萍老师,早就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了:“什么?你敢说我教导不力,你他妈自己连作业都批改不好!”
孟凡闲的时候就开始幻想怎么弄死傅林这个混蛋了,现在是法治时代,把傅林弄死了自己也要蹲大牢,他倒是并不惧怕蹲大牢,大牢里的生活或许比外面的生活更加自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大自然同呼吸,这他妈是神仙过得日子呀。只是一想到家人那寻死觅活的模样,觉得又给他们丢脸了,他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让一个儿子把脸丢尽了,这会让孟凡有多么大的负罪感!要说最好的谋杀方法,就是把傅林骗到阳台上并推下他,伪装成傅林失足坠楼,警方对此也难以取证。可是宿舍的窗户都装上了防盗网,把这微小的可能性抹杀掉了。孟凡想弄把刀来,刺激傅林动手打他,然后他拿出刀狠狠地捅死傅林。一想到这孟凡很是兴奋,不把这当成正当防卫,至少也是个过失杀人吧,孟凡是看过今日说法的。
6、刺杀
初夏的天空中阳光火辣地刺眼,孟凡阴郁地望着足球场。表弟正和他同学踢着半场球。“二逼!把球给我!”春泥朝一个高个子男生喊道。那男生看起来一脸傻气,他对春泥笑了笑,一脚踢给他。“操,能不能传好点,老子差点摔了。”春泥向那男生骂道,那人只是耸耸肩。孟凡坐在草地上,感到很疲劳,看见春泥像队长一样指挥着他两个哥们,想到自己觉得特别悲哀。自己像个怂货一样天天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中,那张恶心的脸像瘟疫一样缠着他,使得他筋疲力尽。等春泥踢完球坐在旁边休息。孟凡问:“你那把刀还在吗?”春泥感到很诧异:“你要它干什么?”孟凡说:“我是想着那刀反正也躺在家里没什么用,借我用用。”春泥大笑起来:“你又不崽小学生的钱,你他妈拿着用来干什么?”孟凡笑了笑:“防身不行吗?”春泥嘲讽地看着他:“是有人要杀你么?”“别说这么多,等会儿反正要去你家吃饭,顺便把刀给我。”孟凡说。
当孟凡跟着春泥来到他家时,桌子上已经围满了亲戚,他们抽烟打牌吵吵闹闹的。孟凡和春泥去卧室看了会儿电视,是F1赛车比赛,春泥盯着赛车一圈一圈在赛道上跑着。“唉,我说,这有什么意思?就是一圈一圈重复的跑,你咋像看女人似的眼睛眨都不眨。”孟凡对春泥说。“操,你懂什么?要的是速度,看过《速度与激情》吗,有了速度就有了激情!”春泥哼了一声说。
到了吃饭的时候,桌上那个瘸腿叔叔闹起酒来是一套一套的。世界上除了酒啊烟啊是希望别人喝的吸的越多越好,这方面倒是慷慨大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酒都灌到对方肚子去,一涉及到其他比如钱什么的,马上忘记了在酒桌上哥们长哥们短的了。孟凡吃完饭,看了会儿几个长辈醉醺醺地胡吹海喝,就自个儿下去了。过了大概半个钟头,他听到麻将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随后好像是桌子在地上拖动,然后有男人叫骂的声音。什么鬼,孟凡马上爬上楼,这时看见三伯指着那个瘸腿叔叔大骂:“滚!给老子滚!”瘸腿叔叔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梯,快要出门的时候三伯又骂了他一顿。事后孟凡听春泥讲,起初瘸腿叔叔和三伯在打麻将,三伯喊了一声:“胡了!”喜笑颜开地等着收钱。瘸腿叔叔看到胡的牌里面有个六筒是刚刚打过的,于是说:“六筒明明是你刚下的,怎么手上还有?你这是耍赖!”三伯脸色难看起来说:“谁耍赖了,你有证据吗?看见我拿了?”“反正这盘不能算,这是耍赖的牌!”瘸腿叔叔说。三伯突然怒火中烧,拿起一颗麻将子就朝瘸腿叔叔扔去,喊道:“在这桌上谁是老大你知不知道,你一个瘸子在老子面前装逼!谁稀罕你这点破钱!”说着就把手里一沓钞票扔向瘸腿叔叔,钱像雪花一样飘落。后面的事就是三伯把瘸腿叔叔赶走了。
孟凡拿了表弟春泥的刀就回到了家里。等到上学的那天,他把刀背在书包里进了学校。一到宿舍他就感到特别压抑,金色的阳光变成了暗红色,只要傅林把那张狞笑着的脸转过来,他就恶心得想吐。
孟凡正在和同桌阿伟看一本世界各地风景画册,这个时候傅林走过来,手撑在桌上看着他。孟凡装作没看见傅林,等他自己走人,可是傅林用那丑陋的嘴说道:“傻逼!”然后转身走了。孟凡感到一股热血从下往上冲到了头顶,当晚自习间隙他把表弟的刀从床底拿出来放在了阳台的角落里。他准备在宿舍逼傅林动手,然后就用这把刀捅死傅林,一想到傅林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就心头大快。
那天的自习孟凡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幻想着各种情景。下自习后,孟凡平静地走进宿舍。“傻逼又来了!”宋强大笑。孟凡一直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不过朱龙好像觉察出孟凡的表情里透露着杀机,他谨慎地望着孟凡。眼前傅林和宋强还在哈哈大笑着,他看到傅林在切西瓜,而那把刀就是他放在阳台角落的一把。“你这把刀是哪儿来的?”宋强问傅林,“看起来好像凶器,刃这么长!”傅林笑着说:“不知道哪个傻逼把它放在阳台上了,要是凶器可得把它上交给学校。”孟凡暗中骂道:“操,被他们给拿了。”这个时候傅林把西瓜切好,刀给了宋强。宋强把刀往腰间一別,说:“这刀用来防身挺不错!”傅林望着孟凡,说:“想吃西瓜吗?不给你,哈哈”他又狞笑起来。孟凡走到傅林跟前,说:“吃你妈逼!”傅林看到了孟凡可怕的表情,笑了一下,说:“不吃就不吃,凶啥呀!”孟凡继续逼近傅林,傅林脸阴沉下来,伸出一只手推开孟凡,喊:“你他吗想干什么!你他吗想干什么!”孟凡眉头突然紧皱,拿起傅林床上的打狗棒使出浑身力量朝傅林头上打去。只听“嘣”的一声,傅林挨了一下,摔倒在地上,马上鲜血就从头上流下来,孟凡看到傅林涕泗横流。宋强拿着那把刀呆在原地,没有人帮他,没有人说话,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只见傅林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爬起来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说的时候声音哽咽。孟凡往他自己的床铺走,宋强给他让了道。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到浑身轻松,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一夜无梦。
第二天孟凡看见傅林和其他人又说说笑笑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那笑容明显是僵硬的,傅林尽管挨打了还是要维护他的形象。由于傅林的父亲不希望他被开除,于是请求班主任,没有把此次打架事件上报高层。孟凡知道,打架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他被开除,那傅林肯定也要被开除。毕竟傅林挨打了,他再是努力恢复自己优雅的形象也无法掩盖这一事实,于是没多久他就转到其他班上了。
事情仿佛就这样平静下来了,没有人再谈论此事,对他们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很平常的打架事件,就像其他那些打架事件一样,况且,没有人断胳膊断腿,真是太无聊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包括傅林也不知道,孟凡那天是想用刀捅死他的,只不过阴差阳错,那把刀被他们拿走了,傅林才幸免于难,如果傅林知道这一点恐怕他是会感到脊背发凉的吧。只有朱龙知道答案,那天孟凡刚进宿舍,他就知道孟凡是准备杀人的。
这之后,校园的一切对孟凡来说都感到无聊,他总是在想,人们争斗到底在争斗什么。面子吗?面子又值多少钱呢?有一天,他看到胡涛很早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胡涛的表情依然沉静,那很有礼貌的面容下又隐藏着高傲,那一刻孟凡突然觉得胡涛很可怜。的确,胡涛认识很多能干、有钱、趣味高级的人,可他事实上根本没什么朋友,每次放假都看见他是和以前初中的朋友玩,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露出久违的笑容。他现在很努力,也许真的已经融入上流群体了,可是融入之后才发现他们都是互相看不顺眼。孟凡想,胡涛的爱慕虚荣是可怕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伤害着身边的人,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的自私、爱慕虚荣、好嫉妒也在折磨着他自己,也许他自己也很痛恨他身上的这些,可是又无法改变,他的痛苦又有谁理解呢?谁能够做到正真的豁达,也许只有他的同桌阿伟了。
后来,孟凡第一次主动找胡涛聊天,对他说:“我很想知道当时我和赵大闹矛盾时,你对他说了什么?而在傅林被打之前,你对傅林又说了什么?”胡涛缓慢地浮现出一丝微笑:“我对他们说的是同样的话,说你是个怂货!”“告诉他们的是同样的话,他们对待我的方式却不同。”孟凡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林好像已经从被打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他频繁出现在各种晚会的舞台,在新的班级当起了班长。孟凡依旧沉溺于自己世界中,他不再希望自己被他人关注,不再“以丑为美”地肆意挥霍,他只是想让心平静下来,一切虚华都是假的,一切都过眼飘散。可是那张狞笑的脸还一直围绕着他,每当此时他又一阵恶心。做梦的时候孟凡偶尔梦到过傅林,梦中他们和谐地相处。他觉得自己的梦很可笑,因为他从未想过再与傅林和好。都说梦境反映一个人的潜意识,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居然想和傅林和好?这不可能。为数不多的几次,傅林又遇见了孟凡,他面带笑容,孟凡能感到这种笑容里透露着仇恨还有傲慢。每次来到教室,孟凡都会把杯子里的水倒干净,因为他总觉得有人在杯里下毒,虽然他清楚没人会这么做。
新年晚会上傅林在台上穿着一套华丽的服装表演节目,孟凡感到P哥的眼睛穿越众多学生最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P哥在观察他的表情,可是从那面无表情里什么也得不到。P哥可能希望从那里面能找到一丝嫉妒吧,可是孟凡是个不争气的人,不争气的人是不可能会嫉妒别人的。
有一次月考,孟凡惊喜地发现了曾经的初中同学林英,他现在目光呆滞,趴在桌子上像一个老年人,后面的一个女生时不时扔给他一只铅笔或者橡皮。他是孟凡印象深刻的一个人。记得刚入初中他竞选上了清洁委员,每次在班会上都做激情昂扬的演讲。他工作极为负责,每天留下来亲自检查卫生情况,桌子若是歪了一点他一定会把它摆正了才出教室。可是上流人不太喜欢他,觉得他脑子一根筋,而且太霸气侧漏不会对他们阿谀奉承,于是没多久他就被罢免了清洁委员的职位。后来他说话不像以前那么激情昂扬了,经常打瞌睡,无精打采,基本被人遗忘了。有一次数学考试刚结束,孟凡不经意间看到他那失落的表情,他默默地把圆规放进盒子里,动作缓慢,孟凡能从中感受到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不像一个失魂落魄者想要一碗饭而不得的绝望,而是明明有远大抱负,却像一只困兽被禁锢在牢笼中。初中毕业前的一次班级活动,孟凡和林英又聚在了一起,他们一讲起来全然就忘了这个活动,林英指着这些忙碌的人说:“你知道,我们所想的事情这些人都不曾想过,所以他们很快乐。”“是啊,他们只在乎眼前,而且善于遗忘,包括遗忘烦恼。”林英说:“我觉得这个班上你是最特别的,虽然我们总共交流不超过三次,因为我们都不太喜欢社交,但我能感受到。”
月考结束后,孟凡找到林英。“那个给你递铅笔的是你女朋友吗?”孟凡问。“算是吧,事实上除了她我从没跟其他人说过话。”“那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我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是吗,为什么?”“你是个高尚的人!”孟凡轻轻说道。林英突然笑起来,说:“前段时间你跟傅林打架了吧?”孟凡说:“没想到我这么出名,这事儿传的真广。”“傅林就在我班上,他跟人都讲遍了,说你现在很惨。”孟凡笑起来:“看着我惨了他就高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林英说:“是这个世界太古怪了,我们两个都不懂。”孟凡拍拍林英的肩膀笑着说:“你女朋友懂你就行了!”
大概一个月以后,孟凡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林英和一个女同学从教学楼6楼一齐跳楼自杀了。也许是他的抱负再也无法实现,也许是世界让他感到绝望,总之,孟凡对林英的记忆就停在了此处。孟凡依稀记得他们最后的那番对话,当时的林英心如止水,仿佛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波澜。在这个繁忙的世界上,有些人朝夕相处,其实还不过是个陌生人,在平静的表面下,人的内心又有多少情绪暗潮汹涌,而这些没有人在乎。就像那个从五楼跳下的高三女生,人们大概只会说她太脆弱,内心不够坚强,可谁又知道在跳下前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多么大的痛苦?没有人在乎,人们只在乎最后的结果,她跳下去了。此后的时光平静而又迅速地流失掉了,到了毕业的那一刻,孟凡没有太兴奋也没有太失落,一切自然而然地度过。几年之后,孟凡看到当年的同桌阿伟发的朋友圈,一改曾经的低调,他大肆秀出自己考研成功的消息,原来阿伟也不能称作真正豁达的人呀!每个人在自己正真在乎的地方总会有那么点虚荣心,甚至虚荣心就是人动力的源泉吧,孟凡又想起了那张脸,脸上带着狞笑。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大概是寒假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到了人们的耳朵里:傅林被人用打狗棒打成了脑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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