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揭秘《外来媳妇本地郎》剧集背后的创作困境
《外来媳妇本地郎》于1998年策划创作,2000年4月正式开拍,11月首播,是一部幽默逗趣的粤语轻喜剧,老广观众十分受落,收视率渐渐走高,并在2002-2003年达到顶峰,一举夺得广东城域最高收视21点(央视索福瑞数据),更再接再厉于2006年元宵节突破1000集,2011年10月即将突破2000集,成为目前中国最长寿的电视剧。
谈及其长寿秘笈,总导演陆晓光脸上洋溢着红光,他认为有三张王牌:一是经济效益,二是社会效益,三是艺术价值。从经济角度来看,《外》剧无疑创造了一个收视神话,它以较低的拍摄成本,每年直接投资700万元、每集制作成本3万元、演员不过1000-2000元一集的片酬,却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最大的甜头莫过于广告收入,最辉煌时期该剧每年为广东珠江频道带来1个亿的广告收入,“康伯康婶”、“二哥二嫂”都是本地广告的宠儿。《外》剧的播出时段形成黄金时段,拥有大批的忠实观众和固定的收视群。
从社会角度来看,《外》剧众多精彩的人物形象,尤其是康家老小,在观众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主心骨的康家四兄弟“光宗耀祖”和他们的媳妇所引发的一系列生活摩擦和笑料,给观众带来了许多欢乐。而康家所代表的西关风情和老广州文化,也引起了本土市民及年青一代对传统文化的关注。
从艺术角度来看,陆晓光笑言《外》剧是“观众热捧,专家不懂”。他曾亲耳听见《外》剧被专家炮轰是“一堆垃圾”,但它本来就是一种独具广州特色的“草根文化”,把镜头对准市井百姓的生活琐事、家长里短、摩擦矛盾,营造了一种轻松诙谐、接地气的气氛,可谓“不用动脑子,让人娱乐就好。”
B
潜在病征:收视滑坡、演员疲惫、专家观众叫停
专家批得凶“《外来媳妇本地郎》,那是个垃圾!”
陆晓光导演一直把《外》剧视如己出,很少像这次那样直面创作瓶颈。“国内专家一直不认可《外》剧,我曾听某教授直陈:‘《外来媳妇本地郎》,那是个垃圾!’因为我们没有他们所谓的艺术价值。”
专家眼中的好作品,开头应像凤头那样美丽、精彩;主体应像猪肚子那样有充实、丰富的内容;结尾应像豹尾一样有力。陆晓光承认《外》剧近年确实拍得不怎么好,艺术价值不足,“头开得不那么好看,中间也随随便便,结尾可能没有戏剧高潮,有时一集都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外》剧构图随意、松散,谈不上美感;有导演跟我提出:‘要不我们也找个轨来拉一拉,光打得好看一些吧?’想进步的心是有了,但没有付诸行动。”
究其原因,制作投入不足,主创觉得这戏是拍给老百姓看的,不是给艺术家看的,吸引观众的不是构图,而是讲到一个刺激观众的社会热点就够了,取胜的是演员的现场感染力、搞笑和即兴发挥。“我们每个月拍17集的量,有6集精彩就足矣,其余是填空的、维持栏目播出量的。”
网民骂得辣“一天到晚地播,快把我们烦死了”
陆晓光承认听到网上的骂声很辣,但《外》剧遭遇的风波绝不止一两顿痛骂,广东台内部曾多次召集研讨会,讨论《外》剧到底要不要停。最大一次风波要算去年,一位高明观众写信给省委宣传部领导,措辞严厉:“《外来媳妇本地郎》拍了这么久,一天到晚地播快把我们观众烦死了,能不能停播啊!”宣传部领导阅信后批复“有关部门调查一下”。层层发文下来直达剧组,顿时人心惶惶。“领导都这样说了,《外》剧是不是要马上停?”
陆晓光马上召集全剧主创直奔高明,找到了这位写信的村民。几十号村民就在村头大榕树下座谈,“你们真的想它停播吗?”村民们七嘴八舌,有赞还是很好看的,也有炮轰那写信者是疯子的,还有给导演提建议的,连村公社领导也被惊动了,赶来撑场道:“《外》剧不能倒啊,我们还有些村民在看,如果没了,他们看什么?”最后,热情的村民忘乎所以地将演员围住,只顾求签名合影,完全忘记了主题。
后来,下乡调研报告送上去了,集团领导下达的意见是:“收视还是本土第一,《外》剧不能停!”
收视跌得“狠”:两年跌一个台阶,但仍然稳坐头把交椅
从2002-2003年最高收视21点,到2011年8月底的平均7点左右,《外》剧开播10年来,收视率经历了一条由低走高、又由高滑落的抛物线。
陆晓光说:“拍到200集时,我们已想过见好就收,但没想到收视率出奇得好,大家越拍越起劲。有外国资料说,像这样的处境喜剧,260集才形成它真正的黄金阶段,于是就坚持了下来。”最红火的时候,收视率达到广东城域21点,街头巷尾都能看到几位主演的广告头像,凭借《外》剧,广东电视第一次压过香港T V B节目,收视位居广东榜首,扬眉吐气。但由央视索福瑞提供的今年8月份收视数据,《外》重新被TV B剧集《潜行狙击》、《紫禁惊雷》等赶超,滑落至“广州地区黄金时段所有节目排名”的第三位,如不计境外节目,《外》剧与《今日关注》咬得很紧,两者交替稳坐本土节目排名榜的头把交椅。
“从02-03年达到收视高峰21点,之后每隔一两年就会掉一个台阶:第四季尾段10点左右,去年底第五季,从西关背景转入城中村,刚开始收视有所上升,后期落到8、9点,今年平均在7点多。但奇怪的是,我们仍是广州本土节目的收视冠军,我们仍然分到最大的一块饼!砍掉它容易,你找什么替代?”陆晓光有些激动。
主创累得慌:新演员魅力不持久,老演员角色被定型
“《外》剧就像万金油,哪里(收视)不行搽哪里!”这是二嫂虎艳芬的金句。广东台属下的卫视、经视等频道不断翻播前几季《外》剧,与新拍的同步,《外》剧在广东台几乎无处不在,仙逝的郭昶、嫁人的刘涛、鬼马童星时代的天庥……穿越般地活在老广观众的时空中,他们留恋几张特别亲切讨喜的面孔……但离的离了,去的去了,长大的长大了,虽然剧组每季都力求增加新血,但不能从头到尾都吸引观众。
高明那条村里的老伯说:“刘涛一走,唔想睇啦,都没靓女了!”新换上来的黄菲(钱莹饰)完全不是一码事;饰演二哥阿宗的郭昶去世后,过往那些夫妻逗嘴、嬉笑怒骂的片段不再有;一度让剧组以为“遇上天人”的新阿宗周晓滨,形象虽有80%似,但那种纯正广州小市民的神韵不足,最终“被下课”。在陆晓光看来,维持《外》剧高收视的功臣是演员,但老演员流失、新演员的魅力又不持久,广东台自办的选美大赛《明日之星》、《比基尼小姐》,美女一抓一大把,但是不合用。
《外》剧中的好几位主演,特别是康家老小都是十年如一日重复着同一个角色,无法突破已有的固定形象,接触其他新角色,对演员来说并不是一件幸事。饰演二嫂阿婵的虎艳芬曾悻悻地说:“我卖给阿婵一辈子了!”陆晓光的忧虑是,他们已将角色塑造得淋漓尽致,深入到观众把演员同化为剧中人,如果换别人来演,观众可能不认同;同理,如果他们去演别的角色,在观众看来他们还是在演阿婵和康祈光。
演员有点疲惫了,编剧和导演亦然。拍了近2000集,亲情爱情友情都写过了,怎样才能玩出更多新花样,怎样才能吸引观众的眼球?实在是一个不可承受之重。陆晓光有点无奈地说:“有时,我审着剧本,也会打起瞌睡来。如果我不是干这行、做这剧的总导演,我也是不看(《外》剧)的,它不是我的那杯茶。”
C
医治药方:
进也难
创作题材受限制:早恋、小三都不能说
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外》剧也是三个与西关有缘的女编剧王丹丹、王萍和许丹华炮制出来的一台好戏。有人说,“现在的《外》剧不如十年前的好看”,听在这班女编剧耳里可谓特别“哽耳”,戏还是她们写的那个戏,是观众眼光高了,还是编剧手低了?
和南都记者聊起创作过程中遇到的瓶颈,王丹丹和王萍都有一点苦水不吐不快。“为什么以前《外》剧那么受欢迎?因为能及时反映老百姓身上的疾苦和欢乐,很多笑料都是紧贴时事的,所谓‘小骂大帮忙,帮老百姓出口气’嘛,但写戏紧贴新闻时事有风险,我们受的束缚比《今日关注》还多。”
“比如,我们想把非典时期戴口罩的画面排入剧中,却因为‘会引起群众恐慌’而被毙掉;我们写祝师奶的一句对白:‘广州贼太厉害了,出街记住要捂住荷包啊’,结果公安局领导在餐厅的电视上恰好看到这一幕,当即打来电话说:‘现在广州治安这么好,你看看哪有那么多贼!你这么写不是想让我丢饭碗吧?’此外,像‘幼儿园27件校服事件’,‘城中村就像城市的牛皮癣’等敏感话题我们也不敢写,怕被毙。”
“你说为什么我们这么死板啊,写了10年,早恋、包二奶问题都不能说?不能写西方节日,包括圣诞节、情人节,本来想写天庥谈恋爱、过过小年轻人爱过的情人节,都不行。因为我们是合家欢时段、给老百姓看的家庭剧,不能导向不好啊,那还能写什么?”
陆晓光也提到《外》剧摄制周期长的老问题,一些涉及社会热点的话题一下就旧了,比如最近播出的《谣言的传播》,讲日本地震后中国人抢盐,结果从写剧本、上交审批、联络演员、拍摄、剪辑、送审、加上最后的字幕音效等,足足过了半年才呈现在荧屏上,“盐都融掉了!”他们笑说。失去了新闻时效性的故事就算编得再好,也达不到原来讽刺时弊的效果了。
编剧难走“第三步”:征集故事?还行不通
处境剧求新、求变,并不是不可能。T V B在《真情》、《皆大欢喜》等长气剧见好就收之后,处境剧一改家长里短的路子,推出“办公室系列”,《同事三分亲》、《毕打自己人》……直到当下的《谁家灶头无烟火》,题材、布景、演员班底每半年更新一次,依然保持稳定的收视率,并且吸纳了一班年轻观众群。
对此,陆晓光摇摇头说:“他们处境剧放周一至周五,我们放周六、日,一开始我们是在避他们的风头。T V B编剧的故事技巧比我们成熟,他们懂得用戏去培养观众的口味,然后牢牢抓住这个观众群,而《外》剧始终是老百姓时段,面对的主要是女性和中老年观众,偏离了家庭剧这个定位,可能得不偿失。”
《外》剧在编审机制上并非举步不前,他们也曾向香港偷师。T V B戏剧创作部采用“小组制”,一个编审带领一个编剧小组,先开会聊故事大纲,之后交由年轻编剧A、B、C、D负责度故事,然后E负责润色台词,最后编审把关,流水线运作,保证了高产出量的创作。
《外》剧三位女编剧已走过了“单打独干”的第一步,3个人先侃故事,各自回家刨稿;如今是3个女编审先聊故事大纲,再由一群年轻枪手把大纲变成6、7个小故事,编审最后把关;故事产量大了,但怎么能多走一步———征集普通老百姓不寻常的、精彩生动的故事,再加以艺术修饰,成为《外》剧的故事源泉?“有时,一个好故事马上就能立竿见影,把收视提高到8、9点,差的故事又会跌落到4、5点,演员可以帮我们维持收视,但编剧才是提高收视的真正推手啊。”如何走出这一步,导演和女编剧们都挠挠头,没找到他们的突围之道。
退也难
Q、继续留低是为什么?收视还是第一,广告商、演员、领导都有需求
一部剧集能够在惨烈的“眼球竞争”中存活11年、能够拍出2000集仍稳坐收视冠军,这是一个值得炫耀的成绩;但部分观众出现了审美疲劳,激烈者甚至骂声四起,眼见剧集质素下滑,收视率也在走下坡路,为什么屡叫停而不能呢?
陆晓光说:“电视荧屏始终是收视率说话,《外》剧现在的收视率虽然下滑到7点左右,但是比起兄弟台同时段的收视,它始终稳守第一的位置,可见观众还有需求,如果我们停拍了,那些外迷看什么?又有哪些剧可以替代它的位置?最惨是一停连广告商也撤了!”周六、日晚上7:00-8:00的黄金时段,是荧屏兵家必争之地,《外》剧用这么多年坚持打下的江山、储下来的固定观众群,任谁也不想拱手让出。
都说《外》剧酬金低,主角也只拿到1000-2000元一集的酬金,兄弟台的《72家房客》等开出2500-3000元一集的“银弹”力挖《外》剧的戏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剧的老老少少们没几个肯离巢外闯的,因为这里提供了持续的曝光率,凭着剧中形象他们广告不断,下乡演出机会频频,“在这里出名、在外面赚钱”成了不成文的约定。剧与演员互惠互利,谁也不愿放弃谁。
电视台领导也从来没放弃这个老字号的打算。《外》剧在珠三角地区家喻户晓,其播出版权和音像制品已经卖到了珠三角之外,不少地方台将其改编成了当地的方言剧,几家视频网站还在洽购其网上播出权。骂归骂、争议归争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剧强大的吸金能力让试图否决它的人均遭挫折。
Q、替代品有没有?有,但没有收视超越《外》剧的
事实上,广东本土人能否真正接受没有《外来媳妇本地郎》陪伴的日子?《外》剧断断续续经历过一些停播休整期,一批以“替代品”为名小试牛刀的作品,曾得到过一次全面爆发的机会:《柴米新人类》、《美丽冤家》、《大话黄飞鸿》、《扭计师爷陈梦吉》、《妹仔大过主人婆》……但有哪些真正吸引了本土观众的关注?
《柴米新人类》,由本土诗人编剧陈明斐创作,导演班子几乎是《外》剧的原班人马,由一群俊男靓女演绎都市青年的时尚生活,台词也是新新人类风格,但吸引不了频道的固定观众群,60集后黯然收兵。《大话黄飞鸿》,试图将《外》剧的演员吸纳过去,颠覆其固有形象,但港式喜剧的搞笑无厘头风格,移植到本土演员身上却水土不服,试想看着康家某人走在路上,突然间被雷电到,头发变成爆炸头,电视画面看似搞笑,却让观众笑不出来,本土无人能演出星爷那份感染力。《扭计师爷陈梦吉》干脆搬来了香港的编、导、演班底,用古代的环境来写现代的话题,收视虽然也不俗,但拼不过“媳妇”;当下正在播出的《妹仔大过主人婆》,已经是珠江频道试图用新作打动观众的最新一次尝试,收视与《外》剧也有分庭抗礼的时候,但“一夫多妻、尽享齐人之福”的剧情设定有违伦常道德,故事难以续写下去,第二季播完还是会终结。
就在《外》剧开始走入充满波折的“留守or退出舞台”的反省期之际,无数本土轻喜剧作品也在突围路上多番徘徊与迂回,最终,它们无法用更优越的收视或口碑真正取代《外》剧的地位。
《外》剧十年风云
2000年4月18日开机
2000年11月4日开播
2001年阿耀与幸子离婚,刘涛离开剧组。
2002年1月广东地区收视率最高达到22点,相当于260万人次同时收看。
2002年3月《外》剧第一部拍完,停机3个半月休整,同年7月开机拍第二部。
2003年阿耀再婚,黄菲加入。
2003年2月28日筹拍电影。
2003年9月13日电影在广州开机。
2004年春节《外》剧电影公映。
2005年2月第二部拍完,同年8月开播第三部。
2006年6月14日二哥扮演者郭昶在广州病逝,终年50岁,剧组继续拍摄。
2007年1月第三部拍完,同年7月开播第四部,加入周晓滨重塑二哥的形象。
2010月1月第四部拍完,停机6个月。
2010年7月开播第五部,加入何浩鹏、罗心悦等角色,同时更换西关大屋的背景改为城中村。
来源: 中国国际剧本网 |